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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戰士 第四章

第一部 戰士

第四章

「你現在最好看清楚你正在……」
「是商業協會的緣故,」她說,「還是那個老混蛋湯米·馬洪在搗鬼。」
有時他總會不自覺地想,如果當初他知道為英國人打仗會讓他父母付出這樣的代價的話,是絕對不會那麼做的。然而每次他都會打消這種愚蠢的念頭。一個17歲的孩子是不可能擁有那樣的智慧的,即便是被賦予了預知未來的能力也無法做到。
賴安在他的房間里睡得很香,可能是由於前一天開了太久車子的緣故。黎明的第一抹陽光照進來,引得賴安在床上翻來翻去,身下的床板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他站在卧室一角的洗臉池前用他父親的剃鬚刀刮鬍子。房間里很冷,冷得他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馬洪從嘴裏擠出了一個字,聲音隱約可辨。他不住地點著頭,一連串地咳嗽著,嘴邊流著口水。
但最糟糕的就是那次火災了。有這麼一個窮凶極惡的男人,心中充滿了對阿爾伯特,賴安的仇恨,他無法原諒賴安曾經越過邊界加入英軍參戰,最後他喪心病狂地向賴安家店鋪里扔了一枚汽油彈,在外躲了一年才回家。
賴安奮力…擊,打在馬洪的喉結下方。馬洪倒了,膝蓋撞在了水泥地上。他趕緊用雙手抱住自己的脖子。賴安對著他肚臍和腹股溝之間的部位猛踢,馬洪只能蜷曲著身體護住腹部,他的臉色由健康的紅色變成了醬紫色。
「是阿爾伯特·賴安嗎?天哪,我已經好久沒見過你了。我還以為你去英國了呢。」
賴安的母親向後靠在椅子上,揚起一邊的眉毛說:「你要找個自己的住所做什麼?正經女孩是不會到一個單身漢家裡去的。如果有女孩願意去,那麼她也不是適合結婚的對象,不是嗎?」
「是阿爾伯特。」賴安的母親邊爬樓梯邊回答說。賴安緊跟在母親身後。
這些店看上去似乎沒有以前那麼大了,彷彿在過去的20九*九*藏*書年間,這裏的木頭、磚塊、玻璃都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縮小了。在賴安的靈魂最深處,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為什麼很少回家,不僅是因為湯米·馬洪對他們一家的欺壓,同時也是因為他對這些建築的憎恨。甚至在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他就感到這座小鎮不是他應該待的地方。這裏的街道又窄又少,還時常發生居民陷在流沙之中的狀況。即便是現在,他仍然感到這裏的街道在緊緊地抓住他的腳踝,試圖要將他重新掌控。
賴安的母親哼了一聲,大聲說道:「當然了,有這樣四個身強體壯的大小夥子為他免費幹活,他幹嗎要讓他們結婚呢?我們的阿爾伯特可不是農民,他應該找個好姑娘成家。」
「他們當然可以,而且他們想怎樣就能怎樣,他們稱之為保護主義。他們一幫子人,包括商業協會和工會在內都相互勾結、相互撐腰。他們打著維護國家利益的旗幟來打壓我們,直到將我們趕盡殺絕,否則他們決不罷休。」
「我也是這麼問的。」她扭過頭對賴安說,「如果你提前打電話告訴我們的話,我還能為你準備點吃的。」
「哎,你今年已經36歲了。如果再等下去的話,你就成老頭子了。」
阿爾伯特·賴安回到他父母家,好好享受了一下他母親親手為他準備的早餐,然後就出發去都柏林了。
「我們這種人?你說明白點,我們是哪種人?」
「不是特別好。」他父親回答說。
「我聽說有人給商業協會捎了話,讓供應商們不再與我父親合作。」
「早上好。」賴安說。
這時賴安的母親轉移了話題說:「那個,你有沒有在追求的人?」
賴安鬆開自己皮帶的搭扣,雙腿叉開站在馬洪身體上方。他用力一拉將皮帶抽了出來,然後將皮帶套成一個圈。賴安彎下腰,將皮帶圈套在了馬洪的脖子上。
他父親陷入了沉默,九-九-藏-書低頭看著自己的茶杯。賴安的母親替他做了回答。
那個男孩很順從地離開了儲藏室。
他在桌邊坐下,桌上的茶杯冒著熱氣,黃油在熱騰騰的麵包片上慢慢融化。其實他現在一點胃口都沒有,鼻腔里還殘留著一絲停屍房的味道,但他還是把麵包吃了下去。
「你要去哪兒?」她問。
馬洪原本微笑著的臉頓時僵住了。他伸出一個手指,指著賴安說:「是我自己開的店。如果有人說的和這個不一樣的話,那他就是個造謠的混蛋。」說完,馬洪轉向那個停下手裡的活看著他們的男孩說:「到店裡面去。把地板拖一拖。現在就去,快點。」
剛一說完,她立即用手捂住了嘴,對自己居然能說出如此粗俗的語言而感到震驚。
賴安感到一陣窘迫,臉一直紅到了脖子根。「沒有,媽媽。你知道的,我根本沒那個時間。」
賴安把嘴貼近馬洪的耳朵,說道:「現在,你給我聽好了。兩天後我會給我父親打電話。如果他在電話里沒有告訴我以前的供貨商已經全部恢復給他供貨的話,我就回來找你算賬。你聽明白了嗎?」
「我回來看看我父母。」賴安抬腳進門,站在入口的陰影中。屋子裡冷冰冰的,空氣里混雜著漂白劑和煙草的味道。「我看到你的生意又擴大了。」
早晨的陽光灑落在屋頂上,賴安慢慢地走在街上。路上幾乎沒有什麼人,只有一個男人騎著馬在馬路中間走著,鳴嚼的馬蹄聲在周圍的建築群中回蕩。經過賴安身邊時,那個男人朝他點點頭打了聲招呼。一陣微風吹來,捲起了一絲涼意,賴安趕忙將自己休閑西裝扣了起來。
馬洪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唾沫,然後用力吸了口煙,說:「新教徒。」他將嘴裏的煙吐到賴安臉上,繼續說道,「尤其是他們生下了你這個親英派的兒子之後,就更像新教徒了。」
但是賴安知道這樣的九_九_藏_書生活絕對不夠好,當時不是,現在也不是。
「怎麼回事?」
「他們做什麼了?」
馬洪笑了笑,吸了一口煙,說:「一個新的投資方向吧。你家那個老傢伙也不能把所有的生意都攬在自己身邊吧。」
賴安突然一巴掌扇飛了馬洪嘴上的香煙。馬洪向後退了一步,睜大眼睛,滿臉驚恐地看著賴安。
洗漱完畢,穿好衣服后,賴安下了樓,偷偷地走到後門。不想卻被他母親發現了。
「好吧,」他母親說,「別太久了。等你回來我給你做早飯。」
「你聽明白了嗎?」
馬洪轉過身,發現賴安就站在自己身邊,他不自覺地向後縮了縮。賴安本來就比馬洪高几英寸,此時他更是充分地發揮了他的身高優勢。
「我實在是沒空,」賴安說,「而且現在我又住在部隊的營房裡,在追女孩之前我得先找一個自己的住所才行。」
賴安的父親抬起頭,看著他說:「馬洪下決心要把我永遠趕出這個生意圈子,所以他幫他兒子在這條街上開了一家小型『見款發貨』的批發商店。他還利用協會裡的幾個朋友,給我們的供應商放了話。現在的情況是沒人給我們供應牛奶和麵包,肉只能從老哈尼和他的幾個兒子那裡進貨,他們能這樣做是因為他們的貨源供應是自給自足的。雞蛋我也只能在我走街串巷兜售商品的路上順便買一些。」
「唉,他們就是這樣。」
賴安的父親站在最上面一級樓梯上,裏面穿著一套條紋睡衣,外面罩了件晨褸,腳上穿著厚短襪。
「因為你只能過你註定了的生活,」父親當時這樣回答說,「況且眼前這樣的生活就已經很好了。」
之後他一把將馬洪拖起來,迫使其跪在地上,馬洪的喉嚨里發出一聲痛苦的號叫,他雙手抓住皮帶,試圖將之從自己的脖子上解下來。賴安的手上加了把勁,馬洪的身子猛然抽|動起來。
「我正好路過這裏九_九_藏_書。」賴安騙他母親說。事實上,他曾在阿斯隆停下來,心裏痛苦地掙扎了五分鐘之久,最後他決定放棄直接回都柏林的計劃,向北開往莫納亨郡的卡里克馬克里。
馬洪搖了搖頭說:「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如果你家那個老傢伙這點競爭壓力都承受不起的話,那他最好趁早捲鋪蓋走人。」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促使馬洪站挺了身體喊道:「他早該滾蛋了,這樣我們還能少和你們這種人打交道。」
「這樣啊,你還是進來吧。」他母親說著退後了一步好讓賴安進來。
「莫里斯,你別說了!」賴安的母親說。
說完賴安將皮帶鬆了松,馬洪一下子咳了起來。突然賴安猛地用力一拉,皮帶比剛才勒得更緊了。
「怎麼這個時候突然回家了?」
「你就別管他了口巴,」賴安的父親說道,「他還小呢,有足夠的時間談戀愛。老哈尼的幾個兒子都過了30歲,其中一個兒子已經40多歲了,而他卻還沒有讓他們結婚的打算。」
聽到聲音馬洪轉過身來。他比起上次賴安見到他時又胖了一些。人到中年,臉上的肉也多了起來。他盯著賴安看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他,臉上繃緊的肌肉這才鬆了下來。
他從幾家店鋪的前門走過。這些店的歷史都非常久遠。窗戶上方是手繪的店牌,窗玻璃上寫滿了商品價格和優惠信息。他路過了一家賣縫紉物品的雜貨店,一家裁縫店,還有一家男士服裝店。
「你這麼晚回來是有什麼事兒嗎?」賴安的母親問他。
十幾歲時,賴安曾經對他父親居然能忍受這樣一個地方而感到疑惑,他無法理解父親對更加美好、更加有意義的生活無欲無求的心態。有一天,他問父親,既然在這裏掙的那麼少,為什麼還要堅持留在這裏,為什麼不離開這裏去別處發展。
湯米·馬洪的兒子傑拉德·馬洪正背對著巷子站在門口抽煙,一個十三四歲的男孩正在馬洪九-九-藏-書的指令下堆放洗衣粉箱子。
賴安開上卡里克馬克里的大街時,天已經黑了,他家的小店鋪籠罩在暮色中。他開到小區的後面,將沃克斯豪爾汽車停在父親的小貨車旁。平日里父親開著這輛小貨車給鎮上的人送牛奶和麵包。停好車后,他走到院子里,伸手敲門。
「是誰啊?」他大聲問道。
他來到馬洪批發商店門口。店裡一片漆黑。他試著推了推門,發現門是鎖著的。
他鬆了鬆手,好讓馬洪能夠正常呼吸。
「我想他是做不到的。」賴安又朝著屋裡邁了一步,說道:「不過,事情有點滑稽。我聽說自從你父親幫你開了這家店后,我父親那邊的供貨商就出現了點問題。」
「他們這樣做不合法,」賴安說,「不是嗎?」
賴安朝著來時的路看了一眼,街上空無一人,於是他轉到了商店的後門。一輛身型巨大的羅孚車停在巷子里,旁邊有一輛自行車斜靠在牆邊。屋裡傳出一個人的聲音,像是在對人發號施令。門是開著的,賴安走了過去。
賴安取下皮帶,馬洪一下子癱倒在地。賴安向門口走去,走了兩步,突然轉過頭說道:「兩天。」
「只想出去散會兒步。我已經很久沒在鎮子里轉轉了。」
馬洪嚇得哆嗦了一下,隨即舉起雙手來防護,誰知賴安並沒打算再折磨他。
吃完麵包后,他問父親最近生意怎麼樣。
賴安每次回來都不會提前通知他父母,而且他總是在天黑了的時候才進家門。雖然過去的十年裡一直都沒再出什麼麻煩,但他還是很謹慎,因為上一次的汽油彈襲擊幾乎毀了他家的店。在那之前,馬洪煽動一幫人在街上對著他家店面大聲叫罵,用石頭砸窗子,還在玻璃上亂畫。於是,小店的生意急轉直下,他父親差點要關了小店,捲鋪蓋走人。幸好還有相當一部分人沒有在馬洪的淫|威下屈服,他們沒有參与聯合抵制他們家小店的行動,生意這才得以保全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