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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門林 十、諜中之諜

鬼門林

十、諜中之諜

事實證明韓旌的思路是對的。
侵略。
在驚人的實物下面,整齊地堆疊著厚厚的牛皮紙封,足有十幾厘米高。胡酪和王偉將斧頭與人頭挪出,分別收入證物箱。邱添虎戴上手套,拿起了第一個紙封。
但毋庸置疑,戰爭時代的人們,那些最好的生命,就像蒲公英的飛絮,掙扎著、掙扎著……到處都是最壞的地方。
林靜蒼為人剛硬,性格偏執,在他查明真相的那天,他拿起斧頭,砍死了自己的妻子張文娟,也砍死了日本女間諜森口文,然後將家裡二三十號傭僕全部殺死,取了森口文的頭顱放入林靜海的棺木中,留下了遺書和絕密資料。
「螞蟻穿越時空……」李土芝乾笑了一聲,「這事情太奇怪了。」
恭請林太公先生證婚。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此證。
這張留言沒有落款,「聞峰」是林靜蒼的字。
結果林靜蒼居然殺了林靜海,為了隱瞞殺人之事,他將林靜海的屍體藏匿在高閣之中。變種紅火蟻從密室里泄漏了出去,林家變得異常危險,林靜蒼要她帶著孩子離開這裏。
「哈?」大家突然聽見他用到「悖論」這麼個詞,各自傻眼,這位是去密碼組特訓訓傻了嗎?這時候可不是在上邏輯理論課!
李土芝給邱添虎打電話,韓旌不敢輕易移動屍體,便彎下身仔細查看這具屍體。
棺材的正中鑲嵌著一座巨大的鍾錶,鍾錶上的計時已然停了,但從表面的時刻來看,也已走過數千小時。
欺騙。
李土芝驚奇地看著韓旌,看他只用這四個數字嘗試,就知道他算定了密碼就是這四個數字的組合,但這是為什麼?
望著面前林靜海的棺木,森口文的頭顱和血跡斑斑的斧頭,想起密布在導彈內部的層層螞蟻,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種異樣的死寂當中。
他曾為這個國家嘔心瀝血、付出一切,雖然沒有成功,卻也希望後來者能知道他曾努力過的所有。
關於導彈,林靜蒼隱瞞得太緊,即使是妻子也無法探知詳情,只偶然從林靜蒼那裡得到了幾隻螞蟻,於是森口文挑撥起丈夫與弟弟之間的關係,讓林靜蒼誤會林靜海知道了他的導彈計劃。
大家看過遺書,前往林芝會馬仔「三條」住處搜查的警員拿到了藏匿在其餘油畫背後的文件,從電腦上發了過來,終於拼湊出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螞蟻九九藏書。」韓旌抬起頭來看著屋頂,「螞蟻是什麼時候出現的?究竟是林靜蒼在製作導彈的時候就存在了,還是『歐文』為林靜海寄來的?要知道,這些書信告訴我們——林靜蒼製作生物導彈在前,而林靜海受人挑撥,對林靜蒼起殺心在後。如果螞蟻是『歐文』寄來的,林靜蒼怎能在『歐文』寄來螞蟻之前就開始製作螞蟻導彈?這是一個悖論。」他目光炯炯,看著邱添虎,「螞蟻究竟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半個小時之後,當李土芝跟著韓旌再次爬上空中密室,看到那口棺材的時候,不禁驚嘆不已。
這個東西不是電子密碼,無法通過解碼器進行嘗試,如果強行拆解,不知道會不會對其中的遺物造成破壞。
「這個悖論——有一個解釋。」韓旌一字一頓地說,「『歐文』的『詛咒』,信件雖然是用英文書寫的,但它並非來自『英國』或者其他遙遠的異鄉,他從林靜蒼那裡得到螞蟻,轉手寄給了林靜海。變種紅火蟻自始至終都是林靜蒼的研究成果,所以他才會在自家古宅周圍早早種下大片樟樹林來預防螞蟻泛濫,才能秘密研究生物導彈。」
八個數字滾輪,分為四組,兩個數字一組。有兩個滾輪是紅色的,另兩個滾輪是黑色的。
李土芝一本正經地辯駁他忘了自己在停職,至於韓旌,一張臉冷冰冰的,根本看不出有沒有在反省。
韓旌收起手套,面無表情地說:「這個人是林靜海。」
「這個人處心積慮,為了什麼?」胡酪大惑不解,「如果和林家有深仇大恨,林家人這麼信任他,直接放毒藥把全家都毒死了,犯得著這麼鉤心鬥角嗎?」
「油畫。」韓旌回答,「密碼箱上有四組數字,我們找到了四幅背後藏有秘密的油畫,林靜海畫了很多畫,為什麼最後留下來的那個人選擇了那四幅?一幅是手持巨劍的西洋騎士,一幅是頭戴華冠、手持玫瑰和短劍的西洋貴婦,一幅是六個桃子寫生,一幅是水墨梅花。林靜海痴迷橋牌,手持玫瑰和短劍的貴婦在撲克牌中一般象徵雅典娜,即為黑桃Q,所以我認為這四幅畫代表的是四張撲克牌——方塊J、黑桃Q、紅桃6,梅花5。」
「林靜海知道林靜蒼在秘密搞導彈,去阻止他,然後被林靜蒼殺了?」邱添虎眯起眼睛,「現在最重要的已經不是那個導彈,而是這個寫信的人究竟是誰?林家滅門慘案一定和這個人有莫大關係!一定要找出這九_九_藏_書個人來!」
打開紙封,他頓時變了臉色——那是一份德文的圖紙,雖然是複製品且殘缺不全,但的確是關於導彈的圖紙。打開第二個紙封,裏面是一份非常詳盡的英文資料——關於自主式導航的一種理論。接連十幾個紙封,都是收集的關於導彈的資料,異常珍貴。
挑撥離間之心昭然若揭。
「二隊長,你怎麼知道的密碼?」胡酪崇拜地看著他,「哪裡有提示?」
死亡。
咯啦一聲,密碼箱中有齒輪運轉,打開了一條縫隙,但並沒有真正打開。
寄信人寫道:該事已完成大半,聞峰心意已決,無可挽回,我亦無可奈何,你既已知,務必小心。
一張被血浸透大半的白紙,上面是熟悉的繁體鉛筆字。
「張文娟」不僅密謀害死了林靜海,還害死了林家老夫妻?
那是一口金絲楠木雕刻的棺材,外表擦拭乾凈以後,楠木上的紋路閃閃發光。
他將調查到的「張文娟」的所有罪證分成四份,分別藏在林靜海的四幅油畫背後。只有找到那四幅油畫的人才有可能打開密碼箱,而能找到四幅油畫的人,一定對他林家的歷史了如指掌。
「你想想,林靜蒼在秘密製作那種駭人聽聞的東西,一旦消息走漏就是殺身之禍,說不定會殃及全家。而有個他非常親密的人提醒他說林靜海有問題,然後林靜海突然攜帶了只有他才有的殺人螞蟻去謀害他,他怎能不心驚肉跳?螞蟻就是證據,林靜海知道了他正在進行的一切,而如果要繼續進行下去,就必須讓林靜海閉嘴,但林靜海顯然是不可能乖乖閉嘴的。」李土芝說,「這可能就是兄弟鬩牆、直至殺人滅口的原因,表面上看起來是三觀不合,實際上林靜海是死於『歐文』之手,林靜蒼只是一把殺人之刀。」
棺木被釘得很緊,李土芝和韓旌費了很大力氣才打開。
婚書被一撕為二。
正當其他人發愁的時候,只見韓旌想了一想,將兩個紅色滾輪分別轉到數字「06」「11」,將兩個黑色滾輪分別轉到數字「05」「12」。
他的目光移向林靜海的棺材。
今于中華民國二十六年十一月三日在林竹軒舉辦結婚典禮。
當年深山大宅之中竟上演了一場諜中諜的驚心動魄的往事。林靜蒼秘制生物導彈,竟是為了消滅日本人,他少年時通過英國間諜的身份,以交易或盜竊的方式取得了部分研製導彈的材料。在親眼目睹日本九-九-藏-書侵華軍的殘暴之後,林靜蒼大腦中抗日救亡的想法根深蒂固,幾乎主宰了他的整個靈魂。眼見當時裝有炸藥的導彈威力並不大,而自己也沒有足夠的實力為抗日前線捐贈取之不盡的武器裝備,想到手頭上獲得的資料,林靜蒼萌生了製作一枚能徹底消滅日本人的終極導彈的想法。
韓旌將四個數字調換了幾次,密碼箱很快就打開了。
棺材里有一個巨大的鐵盒。
張文娟,西洋孤女,某年某月某日生,十九歲。
李土芝想,沒有人會認為林靜蒼做的事百分之百都是對的,也許有些人會說他是鬥士,也許有些人會說他是惡魔。
是誰既能獲得林家兄弟的信任,又能接觸到林靜蒼的螞蟻呢?
這就是為什麼他堅持用這幾個數字來嘗試解密。
最好的生命,應當開放在最好的地方。
「你說這個人所說的『該事』……」李土芝突然說,「會不會指的是那枚導彈?」
就在這時,邱添虎打開了最後一個紙封。
這個給林家兄弟分別留下字條,言語親密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歐文」。
但若沒有看過其他字條,留言人卻是情真意切,點到即止。
上書:
而他們都是受過特訓的日本間諜,是森口文的助手。
他開始為這個想法奔走,隨著接觸的人多了,有些消息泄露了出去,當他建立起一支當真有可能製作出導彈的親信隊伍的時候,日本間諜也已經獲知了這個消息。他們對林靜蒼手中的導彈資料非常感興趣,派遣了當時日本軍方特訓過的女間諜森口文接近林靜蒼。
「也許……OWEN的『WEN』,即是『文娟』的簡稱。」韓旌輕聲說,「只是誰也沒有想到……」
「他的手上有繭。」韓旌說,「頭髮上有油彩。」
寥寥幾行字,卻是觸目驚心。
胡酪和王偉小心翼翼地抬走林靜海的屍體,鐵盒像是後來放入的,上面完全沒有屍體腐爛的痕迹。巨大的盒子上留著一排八個數字的滾輪鈕,這居然是一個機械密碼箱。
殺害。
「那麼這個林靜海十分信賴的『歐文』,其實就在他身邊,說不定……」李土芝打開手機,將自己拍到的字條的照片擺在胡酪用鑷子夾著的血色紙條旁邊,「這就是『歐文』。」
整個案件結束了,林家古宅的秘密被徹底揭穿,參与案件的人沒有一個面帶笑容,他們離開樹林的時候,腳步比來時更沉重。
這個人究竟是誰?林靜海如此怨恨林靜蒼,這對兄弟之間的九-九-藏-書恩怨是不是受人挑撥而起?
李土芝和韓旌相視一眼,撕毀的婚書,林靜蒼給妻子留下的離開的字條,張文娟卻並沒有離開,為什麼?她是「西洋孤女」,也就是說「張」姓並非她的本姓,她必定通曉英文——難道——難道說在林家潛伏的那位「歐文」——那位深得林家兄弟倆信任的「歐文」,不是別人,而是林靜蒼的妻子張文娟?
「那麼林靜蒼以林家多年積蓄的財富和全家的性命作賭,秘密製作生物導彈又是為了什麼?」韓旌慢慢地說,「知道了這枚導彈所指的對象,就知道陰謀從何而來。」
國與國。
螞蟻泄漏了,導彈製作也遇到瓶頸而無法再繼續,林靜蒼希望自己一個人留下來解決一切。但森口文還沒能完整取得關於那枚導彈的材料,她找借口留了下來,卻露出了馬腳。林靜蒼是從事情報工作的專家,他立刻發現了森口文身上的疑點,同時意識到在父母死後,家裡的僕人都被森口文換了一遍。
巨大的鐵盒打開,撲面而來的是一股腐朽的氣味,暴露在眾人眼前的,是一把銹跡斑斑的斧頭和一個猙獰扭曲的人頭。
「能開此盒者,必已深知我林家恩怨舊事,我已將死,數言在喉,仍不吐不快。今家國危難,匹夫有責,我林靜蒼與前線同志同敵同死,為謀滅倭,肝腦塗地,半生所為俯仰於心,縱手刃親弟尤不悔!然毒婦森口文假扮西洋孤女,盜我圖紙、殺我父母,更將日本姦細遍布我林府,我之所愛已死,世上本無張文娟此人,誰人謂我不念舊情?今將森口文頭顱送上,慰我林家冤魂!」
距今七十五年的凶殺案,兇手早已故去,還能在受害者身上找到線索嗎?
「不,導彈、螞蟻……書信……」韓旌喃喃自語,「這些非常重要!這些東西……這些信之間存在一個悖論。」
李土芝看了屍體幾眼:「他死了以後,兇手和幫凶只匆匆忙忙幫他穿上一件衣服,沒有清理屍體,說不定在他身上會有線索。」
眾人一片沉默,這的確是一個悖論,根據手頭上所得到的資料記載,螞蟻是「歐文」在1939年寄來的。但那枚導彈的構造複雜精細,有諸多專為投放螞蟻蟻群設計的細節,是在設計圖紙的時候就已經充分考慮了螞蟻的存在,絕非臨時起意。所以林靜蒼早在1939年之前就已經接觸到了這種螞蟻。
「你怎麼知道?」李土芝趕忙去看屍體,生怕少看了一眼而讓韓旌看出更多自己沒看出來的東西,「這都成乾九*九*藏*書屍了,還能認得出來他是林靜海?」
兩個小時后,邱添虎帶著一大隊和二大隊趕到現場,一起前來的還有軍部兩組特戰隊員。他先指著李土芝和韓旌的鼻子大罵了一頓,這兩人一個停職、一個調離崗位,早就沒有查案的資格,居然還敢接著調查!視規章制度于無物!
誰也沒有想到,那些駭人聽聞的算計,居然可能出自於這樣一個毫無存在感的女人之手。
眾人面面相覷,從這寥寥幾字當中竟看出一股寒意來——這個人稱呼「林靜蒼」為「聞峰」,稱呼「林靜海」為「敘濤」,和兩人都非常親近,一邊提醒林靜海留心林靜蒼,一邊又提醒林靜蒼說林靜海要對他不利。
雖然看不見傷口,韓旌估算是主動脈破損引起的大出血。
專心終極導彈的林靜蒼毫無戒備,娶了森口文為妻。
棺木中不出所料是一具屍體,穿著西裝,衣著完整,屍體已經臘化,但是面目看來還很清晰,是一個年輕人,一頭半長不短的亂髮,發梢還稍微有些發紅。但在這具屍體之下,棺材的底部還有一個巨大的鐵盒,幾乎佔據了整個棺木的一半。
那又是一封書信,奇了怪了,這古宅里的人似乎不喜歡面對面交流,就喜歡給人家寫信和留便簽,神神秘秘,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邱添虎聞之色變,按照這種說法那個「歐文」並不在英國,他就潛伏在林家古宅里挑撥離間,令林家兄弟自相殘殺。最終生物導彈的工程戛然而止,林家被滅門,這與「歐文」的存在估計脫不了干係。
一大隊的胡酪懶得理會他那不靠譜的隊長,翻了翻屍體的血衣,從衣服內袋裡小心翼翼地夾出一張紙片來。大家頓時圍了上去。
林靜蒼,天津人,某年某月某日生,二十九歲。
和原先猜測的「林靜海死於變種紅火蟻」的想法不同,這具屍體很完整,不像被眾多螞蟻啃咬過。韓旌戴上手套,輕輕拉起屍體胸口乾癟的衣物,這屍體衣著看似整潔,外衣之下一片漆黑,竟是一層血衣,當年的鮮血浸透整件上衣,凝固之後衣服都變成了一層硬殼。
螞蟻不可能造成這樣的傷害,這個人死於兇殺。
留下遺書之後他決意自殺,至於為什麼沒有死成,又為什麼在1944年以林靜海的身份成立了林芝會,近百年來以守護林家古宅為宗旨,這個問題的答案也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
戰爭。
第十三個紙封里,抽出來的卻不是資料,是一張婚書。
紙封里是一封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