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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之密語 五、陽光古董

花之密語

五、陽光古董

李土芝蹲在地上,信心滿滿地給昏迷不醒的張少明戴上了手銬。
韓旌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是一間光線幽暗的房間。
韓旌的眼淚奪眶而出,混著血液滴落全身,張少明被他擊倒,立刻又躥了起來,鋸子在兩個人中間揮舞轉移,血液飛散,濺落滿牆。
「申請搜查證,我們先去張少明家!抓到了證據給韓旌一個驚喜!」李土芝抓起剛剛查到的線索材料,直奔邱添虎的辦公室。
他坐在這裏,離韓心那麼近又那麼遠,他那麼理智,卻根本不敢放任自己去想象那個小小的頭顱曾經遭遇過什麼。
他提起了鋸子,輕輕地將鋸齒放在韓旌的脖子上,鋸了一下。
更可怕的是……這張照片的背景是一片明艷的黃色花牆,月季花深綠的枝葉與刺眼的黃色形成鮮明的對比,即使撕毀了照片也掩飾不了那種燦爛與絢麗的氣息。
再也沒有了!
「一隊,我查過了四個案發地點種植了這種花的店鋪,一家私人會所、一家義大利餐廳、一家南美餐廳和一家法國餐廳。法人都不一樣,但它們的合伙人裏面都有一家『安緹珂投資公司』,這家投資公司是一家家族公司,根據工商登記顯示,法人姓張,叫張偉韓。」胡酪看著手裡新查到的資料說,「張偉韓是張少明的父親。」
這真是個……地獄般的景象。
「紅寶石那個別墅里,有一面牆的陽光古董,另外一面牆下面是一個空花壇。」李土芝說,「他用壁爐焚燒屍體,再把屍體『種』在花壇里,變成『城堡』的地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不是該慶幸事情不是像你和我想的那樣……孩子並沒有在自己家小區的花壇里被活埋,可是……可是他們最終還是死了……」李土芝不知道為什麼說到最後哽咽了起來,仰躺在椅子里,一言不發。
韓旌表情不變,背脊挺直,只有被綁住的雙手手指在輕微地、不住地顫抖。
房間里放著很多水族箱模樣的東西,他的後腦劇痛,一時不能分辨那些到底是什麼,慢慢地坐起身來,才發現自己全身是血。
韓旌沿著微信提示的距離慢慢地往前走,走到了距離目標不到200米的地方回復:「誰?」但他沒有找到目標。
李土芝繼續說:「但沒有成功,他說玉馨不接受任何男人。他本來是想對玉馨下手,但最終沒有殺死她。因為……玉馨愛著一個人,愛了很多年,就像他媽媽一樣,愛到發瘋。」
韓旌的電話非常及時,邱添虎的指令直接傳到了派出所,在附近執勤的警員及時保護了那個垃圾桶。根據附近的監控顯示,在這個禿頭男人丟棄東西之後,並沒有人再往裡面扔東西。
再也沒有了!
李土芝抓了抓頭皮:「他追求過玉馨。」
「他是怎麼將孩子帶出去的?」韓旌輕聲問。
兩人置若罔聞。
他是失蹤的歐陽林慶。
韓旌全身大汗淋漓,心臟狂跳,幾乎喘不過氣來。他彎下腰撐住膝蓋喘息,目光仍舊犀利地盯著前面——前面——前面就是「狀元金榜」!
狀元金榜的停車場掩映在竹林叢中——看不到目標的存在,但是韓旌仍然看到位置共享的點。
其中有一個相貌和他非常相似,那個男孩子的頭看起來特別小,孤獨地在溶液里漂浮著,像一棵失去根莖的小草。
門外的微風吹了進來,他微微動了動眼睛,才發現自己的雙手死死地掐在張少明脖子上——論近身格鬥,即使深受重傷的韓旌也比張少明強上太多。
「比如說?」張少明微微變了變臉色。
韓旌凝視著他,「你不是張少明。」
「他是在……大概高中畢業以後出國的吧?我有一張他的出入境記錄清單……」李土芝在桌上找到了那張清單,「最近的一次的確是一個多月前入境的,再前面就是三年前了。三年前正是韓心失蹤的時間點,查過金絲雀湖那塊地方三年前是什麼了嗎?具體到K·L西餐廳那塊地,三年前也是餐廳嗎?」
瓶子里有一些無色的液體,不知道是什麼九九藏書,也沒有什麼氣味。但張少明磨蹭著那個瓶子,精油瓶子被他磨蹭得溫熱,那些精油正在慢慢地飄散出來。
張少明把他們臨死的狀態保存得如此完美,宛如一件件人體藝術品。
難道說這種殺人取頭的行為並不是他自創的?張少明是一個由受害者轉變為施害者的角色?他只是一個模仿犯?
張少明不是孤身犯案,他還有一個幫手?
「一隊長!」正在計算機前面仔細查看張少明相關資料的王偉突然叫了起來,「我查到張少明更換身份證的記錄,他提供了一張整容證明——除了矯正齙牙之外,他還寫了一句因為溢脂性皮炎,導致大量脫髮,導致相貌與原記錄不符,特此說明。張少明他就是個光頭!所以二隊長拍到的照片就是張少明!他平時戴了假髮!」
他們倆全身多處被鋸子割傷,尤其是韓旌,外傷非常嚴重。
「這種黃色的月季叫作陽光古董,是德國人培育的一個品種。」胡酪繼續說,「國內種植這個品種的人也不算特別少,但這種花集中出現在案發地,屬於偶然現象的概率還是比較低的。」他拿起一張列印著圖片的紙,「另外,這張照片的背景也是陽光古董,至於K·L西餐廳里擺設的那些花苞,只看照片暫時還無法確認是不是同一種花。」
李土芝「啊」了一聲。
李土芝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後說:「我很想說你還是別知道了,但做父母的……必須知道發生在自己孩子身上的一切。張少明——趁家長不注意的時候把孩子帶進他的餐廳,然後給孩子注射迷幻劑,然後裝在箱子里用快遞……寄出去……寄到他自己家裡。」
韓旌的眼睛里都是血,透過一片猩紅,他看見了李土芝。
危急時刻,韓旌的右手終於從繩套里脫出,他一把抓住了張少明的鋸子,努力向外推去。
這個房間是個地下室,裝飾著紅色牆磚和暗色燈光,彷彿是個酒窖。
韓旌忍受著脖子的劇痛,張少明鋸得並不重,只是在製造傷口。韓旌正在嘗試收縮手腕處的骨頭,將手從綁死的繩結里抽出來——有些人的手掌骨頭特別軟,可以套入特別小的手鐲里,他正巧是其中之一。
他本來有的只是一些微小的證據,相同品種的花、兩張可疑的照片、能隨意出入案發現場的可能性,但康怡給大家留下的淺粉色玻璃,以及張少明自己身體上的傷口提供了更直接的證據——焚燒康怡屍體的時候張少明就在旁邊!
「私生子。」韓旌說。
韓旌的病床前,李土芝眉飛色舞地拿著一張照片在說話。
這就是水泥骨灰里夾雜的那個東西!
那個人沒有重複回復,只是突然發了一個位置共享過來。
再也沒有了。
「也許……兒子是她現在唯一值得戰鬥的東西了吧?」韓旌說,「她一定……一直都是一個非常努力的……難以挫敗的女人。」
張少明沉寂了下來。
「這裡是張小明的家,有一具齙牙少年的屍體,還有一對老年人的屍體。他們的保存時間很長,保存狀況和其他『藏品』不一樣,而你……」韓旌看了張少明一眼,「你叫張少明,你住在張小明家裡,在張小明死後,這裏的屍體仍然在增加——那說明一開始就是你襲擊了這一家三口,然後假冒張小明的身份,將受害者的家變成了眾屍之城。」
看見了槍。
「不是,三年前希泊藍酒店正在動工,那裡可能是一片荒地吧?這片地方不在酒店的規劃施工範圍內,是建造了人工湖以後,因為正好在人工湖旁邊,才突然興旺起來的。湖邊的餐廳也都是自建的。」陳淡淡說。
「老妖怪。」李土芝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張少明有建築屍體城堡的夢想,所以在希泊藍酒店外面,在沃德租賃的那片空地上偷偷地埋他的『地基』,但殺韓心的時候國內追查得太緊迫了,他逃到挪威去躲了三年。回來以後發現他的『城堡』變成了K·L西餐廳,他不能忍受這個,所九*九*藏*書以殺死歐陽林慶,得到了K·L。他殺了康怡,將她的屍骨當作戰利品擺在餐廳里,結果……嘿……不巧被我們發現了。」
正當韓旌一步一步走向停車場的時候,砰的一聲,他的後腦被個什麼東西重重地砸了一下,劇烈的奔跑讓他體力耗盡,反應遲鈍,來不及思考就栽了下去。
「馬上馬上!等我幾分鐘……由於張少明幾乎沒有什麼親戚朋友,很難查到他和誰有過接觸……啊!我用谷歌地圖查到,你看,張少明的紅寶石別墅里有一片牆的黃色月季,玉馨曾經被他邀請到家裡拍照,可見他們之間曾經有過比較親密的關係。」
他是個戀屍癖。
張少明愣了一下,從恍惚的狀態里回過神來,大吼一聲,連人帶鋸子壓在韓旌身上。韓旌全身是血,藉著鮮血的滑膩從張少明手下掙脫,迷幻劑四散讓兩人都漸漸失去自控能力和理智。韓旌的眼裡滿是怒火和痛苦,他翻身從地上站起來,抄起椅子直接向張少明頭上砸去,最痛苦最憤怒的時候,韓旌不會說話,他用瘋狂的行動報復著眼前的兇手——這個瘋子!這個沒有人管教的、不被任何人期待的可憐的兇手!這個殺了張小明全家、殺了韓心的瘋子!這個可憐蟲!我的兒子……我還從來沒有認真看過他……我還來不及……我還來不及……
「黎京,問一下四個樓盤的保安,如果是張少明出入小區,他們會不會要求登記?他的車輛進出會不會受到阻礙?」李土芝說,「還有!他和受害者的家屬有沒有關係?」
「馬上!」
淺粉色的玻璃——
韓旌還是沒有說話,他睜眼看著窗戶。窗戶擦不幹凈,就像人生,就像生活,就像一切。
然後是警徽。
「一隊長,這塊荒地距離紅寶石社區很遠,有個阿拉伯人曾經短期租過這片地方,但沒有動過工。」
韓旌頭痛欲裂,迷幻劑的效力退去以後,後腦的外傷仍時時刻刻折磨著他:「除非瓶子有唯一性……否則你無法證明……」
李土芝的目光瞬間被地上一個粉色的精油瓶子吸引。
這是個迷幻劑的瓶子,如果它是特製或是——李土芝突然又發現了在張少明胸口鋸子傷口的附近,存在著多個剛剛愈合的點狀傷口,呈噴射狀。
除此之外,還有一具……少年的屍體。
韓旌的目光從眾多屍體上慢慢地移到屬於韓心的那個小小的頭顱上。
他的手腳都被綁住,一個人帶著極度興奮的笑容坐在他面前,看到他醒了,對他吹了聲口哨:「嗨!我的小女孩!」
他鬆開了手。
李土芝聳聳肩:「這個女人太可怕。現在張少明被我們抓住,她還在外面請律師要做無罪辯護。她早就知道她兒子地下室里的東西。」
「小女孩,我知道李土芝騙了我,你沒有什麼心臟病。」張少明輕輕地對敲著手指,「你們去狀元金榜就是為了查案,而且你們查到了一點兒什麼——不過是非常微小的『一點』。我本來可以裝作不知道,也可以給你們查案的路上增添一點點小樂趣,但是你裝病的樣子實在太迷人了……」他攤了攤手,「我實在忍不住要把你收進我的藏品里。」
「是不是很奇怪我為什麼迷戀那些花?」張少明說,「其實我不是張偉韓的私生子,我媽媽是張偉韓的保姆,暗戀張偉韓二十幾年,她大概做夢都希望我是張的私生子吧?真可惜,土狗生的就是土狗,怎麼樣也不會變成豬。」他輕蔑地勾了勾嘴角,「就為了那個既老又肥的男人,她拋棄我全心全意在張家做保姆,把我寄養在一個阿拉伯肥佬家裡。那個阿拉伯肥佬……」他沉吟了一下,「喜歡小男孩。」
韓旌問:「他和玉馨是什麼關係?」
「……看到了嗎?這是張少明的病例,你看……異物為粉紅色玻璃狀碎片……醫生已經做了證詞,張少明胸口的碎片和康怡骨灰里的是同類。我們也做了爆炸實驗,張少明使用的複合迷幻劑會在高溫中爆炸,他在殺害康怡的read.99csw.com時候一樣使用了迷幻劑,這東西會讓人變high、亢奮、產生幻覺。結果瓶子掉在了康怡身上——或者是康怡抓到了這個瓶子——瓶子在他焚燒屍體的時候爆炸,在他身上留下了證據。這是康怡留給我們的證據。」
「你是誰?」韓旌終於開了口,音調淡淡的,硬玉般堅定清冷。
再加上張少明襲擊韓旌時被當場抓獲——能定兩個故意殺人罪吧?張少明逃不掉了!
帶隊的李土芝看著已經成了一個血人的韓旌,厲聲喝問:「韓旌!你在幹什麼?快給我住手!」
韓旌給那個不知名的微信回了一條信息:「你是誰?」
三天之後。
「歡迎來到我的城堡。」他說。
「還在。」李土芝說,「事實上……他闖進張家,殺死一家三口以後,關於張偉韓的財務和公司的信息,都是他媽媽幫助他操縱和掌握的。張偉韓年紀很大了,沒有什麼親人,非常信任他媽媽。」
「你的牙齒和牙床也很整齊。」張少明微笑著看著韓旌說話的嘴巴,「我猜你不喜歡甜食,我也不喜歡。乾淨、聰明、健康,你是個完美的藏品。」
這是康怡的人頭!他猛然睜大眼睛——房間里的一切一一映入眼帘——十幾個被浸泡在透明溶液里的人頭靜靜地漂浮在那裡——圍繞著他,十幾雙失去生機的眼睛就這麼獃滯地盯著他。
這個男人身材不高,比一米七的玉馨略矮,中等偏瘦,穿著一身深灰色西服,並沒有太多特徵。
「他的媽媽……還在嗎?」
垃圾桶里的東西並不多,除了幾個礦泉水瓶子,最醒目的就是一疊被撕得非常細碎的照片殘片,人的面部被完全撕毀,複原之後只能看得出那是一個男人和玉馨母子的合照。
韓旌久久地沒有說話。
他的手裡有一個淺粉色的精油瓶子,木塞已經打開很久了。
「眾屍之城。」張少明讚歎,「真是個好名字,你如果還能猜出我是誰,說不定……」
李土芝不知道怎麼回答。
韓旌突然抽搐了一下——張少明在說什麼?
兩個老人都是割喉而死,也沒有掙扎的跡象。
那個人很快回復了:「我就是你想象中的那個人。」
「打電話給韓旌!」李土芝拍了桌子,雖然找到的都是零碎的證據,但已經能漸漸拼接起一些線索,距離抓到他不遠了!
他第一次距離自己的孩子那麼近。
張少明搖了搖頭:「這太沒說服力,你要知道,李土芝才是我同學,他可沒有說我不是。」
是一顆一顆的人頭。
他也的確把「他們」當成了藝術品。
「張少明啊!」張少明坐在椅子上笑,「我把你的頭打得太重了嗎?」
張少明作案的範疇遠遠超過了警方對他的預估,李土芝從兒童失蹤案調查起,以為對手只是一個針對未成年人作案的犯罪分子,可張少明不是。
在那輛墨綠色的轎跑車裡面,一部手機扔在副駕駛座上,位置共享仍然開著。
「李土芝和張小明已經太多年沒有見面,張小明最大的特徵是齙牙,當一個人最大的特徵消失以後,人們會發現其他細節在記憶里模糊不清,這是注意力的死角。」韓旌淡淡地說,「就好像你覺得我很白,一旦我變成了黑皮膚,可能很多人都會認不出來。你對李土芝解釋說你做了牙齒矯正,所以齙牙消失了,加上你和張小明身高體型相差不大,對他家的情況很了解,他才相信了你。」
他突然清醒過來——迷幻劑!
然後張少明站了起來,海貝椅子背後赫然有一把擦拭得很乾凈的鋸子。
韓旌仍然沒有說話,當決定聽從張少明的微信指令的時候,他就決定了孤身涉險。但他沒有想象過將會看到如此可怕的場景。
我還來不及學會愛他……
「你不是張小明,但張小明一家遇害的時候對你毫無防備。」韓旌說,「事後你還能掌握張家人的信息和財務,可見你和張小明家有莫大的關係,也許是親戚,也許是養子,也許是更加親密的關係。」
他拍攝的所有黃色九_九_藏_書月季花的圖片都傳去給了熟悉園林培育的專家做辨認,這種花卉與兇手一定有莫大的牽連。而他去過的四個案發地點都沒有看見這麼繁盛的花牆,這張照片里的人和玉馨母子應當是在另外一個地方拍的照片。
刑偵總隊的辦公室里。
韓旌疲倦地閉上眼睛。
兇手如果是張少明,取照片的人又是誰呢?
「砰」的一聲巨響,地下室大門被強行破開,幾個人持槍衝進地下室,瞬間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帶頭的直接躥了過來,一把抓住飛舞的鋸子:「住手!警察!」
韓旌的左手已經從繩子里抽了出來,張少明沒有發現,他只是盯著韓旌身上的血:「阿拉伯肥佬是她的前僱主,那個該死的女人不知道在他家裡也有一個地下室……」
還有一男一女兩個老人的屍體,浸泡他們的溶液顏色已經發黑,可見時間已經很久遠了。
但周圍的柜子里擺設的並不是酒。
「這裡是張小明家。」韓旌說,「我見過李土芝的畢業照,你不像裏面任何一個人。」
韓旌打開來,地圖顯示「他」的確就在自己前面不遠處。隨即那位置開始快速移動,韓旌不假思索地開始追。
「一隊,二隊長的電話無人接聽,」陳淡淡給韓旌打了好幾個電話,表情沉重地回過頭來,「二隊長從來不會不接電話,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哦?」張少明饒有興味地挑起眉頭。
「所以並不是我們疑神疑鬼,是這幾家店真的有問題。」李土芝說,「我記得張偉韓年紀很大才有了張少明,他的公司應該早就是張少明做主了。」
為什麼那個人是個光頭?
一把雕工精緻的木椅擺在韓旌身前,木椅的一條腿有損傷的痕迹,椅背上嵌著一顆少見的海貝。張少明就坐在那張椅子上,帶著一種饒有興緻的表情看著韓旌。顯而易見,歐陽林慶被張少明用這把珍稀的木椅擊中後腦后當場死亡,張少明卻把屍體和兇器都帶回家「珍藏」了。
鮮血從韓旌的傷口蜿蜒而下,他幾乎是著迷地看著那些血,然後笑了一聲,手上一邊用力一邊輕輕地說:「小女孩,你知道嗎?你是第一個發現『陽光古董』的人。」
韓旌眨了眨眼睛,正對面一個「水族箱」里的東西張牙舞爪般地撲入他的眼帘——他看清了那是什麼。那是個浸泡在透明溶液里的人頭——一個皮膚慘白、面容清秀的小女孩的人頭!
「地下室里有很多、很多的罐子……」張少明說,「肥佬讓我每天擦那些藏品罐子,我知道我不會變成藏品,因為我不漂亮……不漂亮的人死了只能變成垃圾,連收藏的價值都沒有。」他用手指撫摸著韓旌的血,「那個該死的女人不知道我在肥佬家裡生不如死,我每天都很害怕,害怕得不停地掉頭髮……突然有一天,阿拉伯肥佬失蹤了。」他突然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哈……他再也沒回來,我在家裡等他,一天、兩天、三天……終於確定他永遠不會回來。我坐在院子里,太陽曬著院子里的花朵,那些黃花那麼漂亮——為什麼我從來沒有發現?地下室里乾乾淨淨的藏品那麼令人心醉,為什麼我從來沒有發現?這個世界這麼美好,為什麼我竟然不知道?哈哈哈……」張少明說,「那些花兒……它叫『陽光古董』,它就是我的陽光……而這些……」他輕輕撫摸著韓旌的頭,「就是我的古董。」頓了一頓,他將鋸子壓在韓旌的頸動脈上,「我應該擁有一座用藏品築就的城堡,每一塊基石都充滿著你們的身體,城堡的院牆裡開滿我的陽光古董,而我的城堡裏面都是我的珍藏。」他捧著韓旌的頭,「你們一個一個……都像花兒一樣……」
過了很久,他問:「玉馨呢?」
李土芝瞪著這張面目模糊的照片——張少明的身材就不高。
可疑人丟在垃圾桶里的是一張撕碎的照片。
「有!」李土芝說,「在張小明家的壁爐里還有剩餘玻璃的碎片,這種瓶子屬於劣質玻璃,裏面有很多雜質,所以呈現九九藏書粉色,我們能證實這些碎片所包含的雜質和骨灰里的完全一樣。其實這些東西是沃德的,就是那個阿拉伯肥佬,我們正在通緝和調查這個人。」
一個較大的傷口有縫線的痕迹!他太興奮了!張少明一定有過就診的記錄!有記錄就能查到當初射入這些傷口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全身都是冷汗。
「所以……在愛情湮滅以後,她投向了兒子這邊。」韓旌說,「所以張少明殺死了媽媽的情人,奪回了母愛?」
「王偉。」李土芝的臉色非常凝重,「查一下張少明在挪威期間,挪威有沒有發生類似的案子?胡酪,告訴我那塊地距離張少明的紅寶石別墅有多遠?」
那人顯然有某種交通工具,也許是故意將車開得很慢,也許是騎了自行車。他用一種韓旌剛好可以跟得上的速度在城市裡繞圈,顯然韓旌如果不跟上,他就會斷開連接立刻消失。韓旌很沉得住氣,跟著信號狂奔了半個多小時,那個共享的位置突然在前面停了下來。
一個人從街道邊慢慢地走了過來,扶起韓旌,將他搬進了自己停在停車場的車裡。
「所以……他就殺死了她的兒子?就像他殺死張小明一樣?」韓旌輕聲問。
張少明眯起眼睛:「哦?」
「歐陽林慶至今沒有消息。」胡酪搖頭,「案件的歷史遠在張少明回國之前,他到底是什麼時候出國的?也許在他還沒出國之前就犯過案件。」
醫院的窗戶擦得並不幹凈。
血是從後腦的傷口處慢慢地流下來的,流得雖然不快,卻也沒有止住。
張少明的手一直握成了拳,現在他正在慢慢打開五指。
「人類會生長出齙牙,除了牙齒格外傾斜之外,牙床也是傾斜的。」韓旌說,「李土芝對不是屍體和工作內容的東西從來不花費心思,所以他沒有注意到你的牙床是整齊的——你從來沒有過齙牙。」
歐陽林慶的屍體是一例。
韓心的遇害,不是隨機選擇的結果。
韓旌的目光掃過屋裡所有的屍體,除了那些相貌清秀,具有中性美的少男少女和兒童之外,還有幾具不一樣的屍體。
陌生的微信主人是張少明嗎?他從這裏出現,最後又回到這裏,「狀元金榜」裏面到底有什麼讓他非去不可的地方?他把自己引誘到這裏來,又是為了什麼?
但既然有人撕碎了照片,就說明照片中的人也許和玉馨母子的不幸遭遇有所牽連。
韓旌靜靜地躺在床上,看著窗外。
也許,張少明選擇K·L西餐廳,也並不是出於興緻或者偶然。
「張少明嫌疑太大了。」李土芝說,「但是他剛從挪威回來,K·L剛剛過手,那幾塊深埋在地下的骨灰水泥又是怎麼回事?」他沉吟著敲了敲桌子,「難道歐陽林慶是他的同夥?或者是……」他停住了沒說下去。
一個皮膚黝黑、身材矮壯的少年,他有一口齙牙。這具屍體和張少明的其他藏品並不一樣,他還保持著被害時的姿態,一把西瓜刀從背後插入,直接刺穿了心臟,兇器和屍體一起被浸泡著。韓旌一眼就可以認出,被害的時候,這個少年正趴在床上睡覺,對背後的這一刀毫無防備,所以沒有太多掙扎的痕迹。
他就死了。
張少明沉寂了很久,韓旌幾乎度秒如年,地下室的光線始終如一的昏暗,有一段時間韓旌覺得所有的屍體和頭顱都漂浮了起來,韓心的眼睛開始流淚,張開嘴無聲地叫著爸爸。
他那麼小,那麼白,眼睛那麼大,那麼像自己……卻又那麼驚恐、那麼害怕、那麼無助……
最恐怖的是在牆角的一個比冰箱還大的「水族箱」里,一具全身赤|裸的慘白男屍正在溶液里漂浮,他的後腦有一個極深的創口,幾乎可以看到大腦深處,那是一個一擊致命的傷口。
胡酪小心翼翼地把韓旌扶了起來,剛才如果不是他們及時闖入,還真說不清楚是張少明殺了韓旌還是韓旌殺了張少明。看著這個渾身冒著殺氣和寒意的男人,胡酪有點兒后怕:「二隊長……走得動嗎?」
張少明臉色青紫地躺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