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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之斷章 第十六節

塔之斷章

第十六節

在交談之際,松浦最後一個快步趕到了窗邊。
我和逆行的人擦身而過時,瞥了一眼那個人的表情,看來很凝重。車輛一如既往的在車道上川行,公交打出方向燈,靠向朝我所在的方向。看熱鬧的人群里有幾位急忙向停車牌跑來,穿過我的身邊。
天童坐在椅子上抬起腳,原來松浦的皮鞋被他穿了,顯得不太合腳。
千尋哼了一聲。
千尋朝那個人的背後大喊。平田沒有回頭,只是揮了揮手就騎走了。
把易拉罐移開嘴邊時,我不由得滿足的嘆了口氣。
人群因此也散開了,各自開始了行動。我看向天童,他正坐在沙發上抽煙。我追著香織進入了廚房。
天空的藍色和湖面的波光與剛到湖邊時幾乎沒有變化。但定睛細看,樹影變得更加濃重,風吹來的熱氣似乎也減弱了幾分。最大的變化還是現在那座塔處於逆光中,太陽正在漸漸西沉。
「干——杯!」
「啊。說到突然加入,我才是——」
鐵橋越來越近,橋墩所在的河中沙洲處,有位戴著草帽的大叔在垂釣。他是怎麼到那裡的呢,我感到很不可思議。
松浦點頭哈腰起來。
一輛綠色的旅行轎車停在那裡,閃爍著事故燈。聚集在人行道的人群里有幾名身穿校服的學生,其中還有我認識的人。那些學生都很興奮,互相大聲的說著什麼。臉上發燙的樣子即使身在遠處的我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一年之中,我最喜歡秋天了。和實呢?」
落回地面,又是一陣滋——滋——燒烤蔬菜的聲音,聽起來就食慾大增。
「有什麼喝的東西嗎?」
「哇,我趕上了吧。……唉?我的鞋呢?」
我還沒到跑到一半,警笛聲突然再次響起,嚇了我一跳。遠方可以看到工廠的煙筒。警笛聲又順著大路飄向了遠方。我慢下了腳步,調整呼吸,朝人行天橋走去。
因為這件事,松浦成為了當場所有人的焦點,帶著大家一起穿過室外平台與室內相連的窗戶,走進了屋子。「喂喂,這麼嚴重啊」,馬上就傳來了大磯的呼喊。
「等會就要乾杯了,先忍耐下,一會喝可口的啤酒吧。」
大磯突然站起來大喊。
對岸的河灘上正在舉行棒球比賽。擊球手揮動球棒,須臾之後,咔鏘的金屬聲傳到了河的這邊。紅蜻蜓如同滑行般飛在河面上。
「烤好了,烤好了。」
此時,穿行而過的警報聲突然停了下來,從九九藏書聲音判斷,似乎沒開多遠。
警笛聲在我的耳畔越來越響。
我再次回到起居室,窗外響起啪啦啪啦的柴火爆裂的聲音。我向窗外看去,室外平台上並排架著兩個燒烤架子,一個已經冒起了火光。旁邊還有不知從哪裡拿來的白色桌子和躺椅,天童和秀一坐在上面抽煙。大磯戴著手套,拿著的鐵器像是夾炭用的火鉗,頻頻在爐台里擺弄。夏子拿著紙箱在大磯身後待命。她剛才用沾著炭末的手擦過臉吧,臉上有幾條黑色的印記。三條在另一個爐台邊,用團扇拚命的扇風助燃。
他在室外平台的入口來回張望。
「是吧,但只是空有設備,很少有人用。」
千尋說著突然笑了起來,用胳膊肘捅了捅我的側腹。真是的,不知道她在亂想些什麼。
「真是秋高氣爽呢。」
秋天的確不錯。
——平田?
蟲子在土坡上鳴叫,同時千尋推的自行車響起了嘩啦嘩啦的聲音。
這個蠻不講理的行徑引起了一陣笑聲。
鼻子里滿是太陽和塵土的味道,冬季校服的後背被太陽照得熱乎乎的,我的額頭還隱約滲出了汗水。
應急的治療結束后,剛才呆在哥哥身後的香織換了個位置,把早已準備在手的繃帶一圈又一圈的纏到松浦的左手上。夏子坐在松浦的正面,頻頻詢問他疼不疼。人群中只有三條站在稍遠的地方,一動不動的注視著松浦的背後。
「烤吧。哥哥,還不能吃,先要乾杯。」
大磯看向我們說道。
天色還沒到傍晚,和風吹拂,煙氣徐徐。室外平台本身在背陰處,但前面的白樺林約有一半依然處於陽光直射中。白色的樹榦和綠色的葉子閃閃發光,抬頭仰望,天色也是一片湛藍。
「紮好了。」
然後,又看到了一輛已經七零八落的自行車。
雖然我認為普通的戴上安全帽更加帥氣。
松浦和抬起頭的香織對上了視線,啊,謝謝,道謝的同時移開了視線。
我口喝了。但香織搖了搖頭。
千尋繼續說道,升入高中后一定要找個男友,然後夏天讓他帶著去海邊。
振動停止,響起一聲手剎的聲音,引擎關閉了。
他跑到窗邊坐下,穿上鞋后又趕向了室外平台。
「你好——出什麼事了?」
秋日的天空湛藍清澈,濃重的顏色彷彿仰望凝視就要被吸進去一般。綿薄般的雲層漂浮在高中,隨風緩緩流淌。
「這樣啊……」read.99csw.com
我看向室內,松浦正用毛巾擦著臉從走廊的深處回來。不知何時他已經換好了機會,脫掉了沾著油污的襯衣,換上了新襯衫。我看到他新換的衣服后不由得納悶,難道不能換件更隨意的衣服么。
「如果每天都是這樣的天氣就好了。」
「啊,沒事了。呀,真是救了我一命。當時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啊,你好,香織,我來晚了。」
堤道的一側立著告示牌,禁止車輛駛入,我們穿過這個形如炮彈般的黃色鐵塊,進入大路。
左手邊可以看到鐵皮屋頂的房子,鐵皮已經鏽蝕的相當嚴重。沿坡道往下,沿路房子的屋檐越來越高,不久后我進入背陰處。但剛才的陽光留下的餘溫尚存,衣服還是熱乎乎的。
「說起來,我家從來沒去過海邊呢。所以說到游泳,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學校的泳池。」
錯身而過時,我提醒了他一聲已經開始了,然後我們回到廚房,把裝滿蔬菜的碗、肉、餐具以及料汁等調味品運到了起居室的窗邊。最後大磯看到天童抱著罐裝啤酒回來后,大吼了一聲。
我催促著他。
遠方傳來了緊急車輛的警笛聲。
我有種不詳的預感,回過神兒來時,我已經小跑了起來。
秀一點了點頭。
「平田。戴好安全帽!」
「——道路……緊急車輛通行。」
騎車的學生時不時穿過我們的身邊。
一輛自行車突然從我們身邊穿過,響起了鈴鈴的車鈴聲。那個人騎著被稱作坤車的女性自行車,雙腿外曲蹬動腳踏板,校服前面完全敞開,袖子也擼到了胳膊肘。
「人不可貌相,你原來很堅強呢。」
「那麼,乾杯!」
松浦似乎暫時忘卻了手上的疼痛,聲音顯得很輕爽。
「反正也沒關係,就算那傢伙遇到事故死掉,或是什麼的。」
天童抬起遮陽帽,同時左手掛檔。經過塔下時右側出現了一條小路,轉動方向盤,車嘎吱嘎吱搖晃著開上坡道,隨後在一片綠色中看到了正面的別墅。
香織察覺到松浦的慘狀后,不再說話了,但當事人松浦的口氣卻極為自在。
「嗯,燒烤吧。」
她問我為什麼,我考慮了下理由。
「他只是在耍帥吧。」
隨聲附和后,我一口氣幹掉了。咕咚、咕咚、咕咚。隨著氣泡爆裂、揪動食道的感覺,涼爽的苦味液體流過了喉嚨的深處。來自身體內的饑渴同時一下子得到了滿足。read.99csw.com
「哇,該烤肉了吧?」
我看了眼後視鏡,角度剛好能看到坐在後排的松浦。他把用手帕包住的手伸出窗外,笑著眺望外面的風景。
車沿著湖岸緩緩的按弧形行駛。當初在正面的太陽也隨之變換了方位,不久就會藏到右手邊的樹林後面了吧,從樹葉的空隙照過來的陽光不停晃動。
「我喜歡大海。」
洗完手的香織回過頭來。檯子上拿出了幾個大碗,都盛滿了切成大塊的蔬菜。
「已經都準備好了嗎?」
「這個廚房真棒。」
與大道相交的路口處的信號燈還是紅色。從橋上過來的車在此排成一列,等待信號燈變綠。
「緊急車輛通行,請讓開——」
我不由得嘆了口氣,隨後協助天童拿出了松浦的行李,抱著走向門廳。
在遠方人行天橋的後面,能看到閃爍的旋轉車燈。下行車道上的車一直從那裡堵到了我所在的路口,看來剛才的狀態是好不容易等到信號燈變綠,車龍還沒前進多一會就停住了,之後慢慢的挪了幾步又停下。而上行車道正相反,車輛在我眼前嗖嗖的飛速駛過。
他回答后,把旁邊的大鐵板蓋在了爐子上。
「對了,松浦,手怎麼樣?」
「唉?夏天不是很熱么。」
「這樣啊,大海……原來如此,是因為大海呢。『一個夏天的經歷』,很不錯呢。」
「嗯……大概是夏天吧。」
「喂,香織。這邊也差不多了。」
千尋感嘆道。
我探過左手邊的護攔,俯視民居的屋頂。在屋子與河堤間的小院里,背著孩子的母親正在收衣服。一聞到晚飯的味道,我的腹子開始咕咕作響。
進入起居室后,發現眾人已經以坐在沙發上的松浦為中心圍成了一圈。大磯坐在松浦的左側,牢牢的握著他的左手手腕。桌子上放著急救箱,脫脂棉和縫合針就擺在旁邊,由此來看已經擠出了水泡里的膿水吧。坐在右邊的秀一把綠色軟膏似的東西塗在他的手掌上,松浦只是一個勁的表達慚愧。
警報聲中還混雜著擴音器的雜訊,一輛白車從左往右穿過了眼前的路口。轉移的紅色車燈閃了下我的眼睛。
坐車時也是同樣,松浦的燒傷很重,但臉色卻意外的毫不在乎。他九-九-藏-書獃獃的看著香織的側臉,大概很能忍耐疼痛。香織的動作很認真,正要紮起繃帶的兩頭。
「再見。」
看似發生了事故的地方就在人行天橋再往前幾十米處,因為還有許多人在人行道上圍觀,所以那裡應該是事發現場。我沿著眾人的視線,看到路對面停著一輛綠色的旅行轎車。
「這不是——很嚴重么!不去醫院沒問題嗎?」
把蔬菜放到潤過油的鐵板上,滋——響起了聽上去就很吃好的聲音。每個人都分到了盛放著料汁的小碟,我發現自己的鞋不在,於是到門廳拿了趟鞋,然後回到窗邊下到室外平台。
「啊,抱歉,我穿了你的鞋。」
「沒關係,就這樣吧。你也坐下。咱們先乾杯吧,十河。」
「是的。」
「也好。」
又傳來了警笛的聲音,而且越來越響,似乎在不斷靠近。十字路口的信號燈變綠,車流開始慢吞吞的移動,當警笛聲靠近時又馬上停住了。
這是個令人神往的廚房,布局就像是美食節目中的一樣。烹飪台前有個櫃檯,可以站在那裡眺望到旁邊的食堂。房間深處的銀面拉門是冷藏櫃和冷凍櫃,直接嵌入了牆裡,大小已經超出了家用的範圍。
「啊,對了,火——」
大磯拍了拍他的肩膀,此時松浦才第一次環視起周圍。這個人是誰?唉?為什麼室長也在這裏?眼神里似乎包含著這樣的問題。
香織拉住松浦正常那隻手,帶他走向室外平台。松浦被拽走時的背影看起來很高興,說不定只是我的錯覺吧。
我走上人行天橋,在中間稍事休息後繼續往上爬。心臟彭彭的跳動。此時遠方又傳來了警車的鳴笛聲。我到天橋上立即從扶手探出頭,望向出問題的車附近。
「就是那個,那個塔。」轉入沿湖路后,我指向目標的塔,松浦讚歎了一句。
「松浦,抱歉你能把我的鞋從門廳……不,這樣太對不起你了。」
我觀望起四周。
香織呼喚了一聲。
從容的坐在椅子上的兩人互相看了一眼,慢吞吞的站了起來。
「我們正要乾杯。」
「到了,呼,累死了。」
「要馬上治療——對了,先冷敷比較好吧。葯,哥哥!」
我從千尋的車框中拿出書包,揮了揮手。她坐上自行車,過橋去了。我走向了反方向的坡道。一群學生橫向並排走在馬路上,我看到一輛大卡車發出嗚隆嗚隆的聲音幾乎擦著他們的身邊穿過,不由得感嘆好危險。到下九*九*藏*書面只有一小段路,忍住別說話縱向排成一列更加安全,還不會給別人添麻煩。
自行車的前輪東扭西歪起來,她「哎呀」了一聲,慌忙重新扶正車把。
「這傢伙是我的熟人,叫大磯。我們是突然加入的。」
「哎呀哎呀。」
「啊。」
「呀,真漂亮。」
我說著就下了車,深呼吸了口氣。
「開始?」
「嗯,果然是因為有暑休吧。」
「沒事的。只是有點刺痛。」
有人來到東側的室外平台,看起來似乎開始做燒烤的準備了。香織從人群中走出,向汽車的方向而來。
過了馬路的學生看向右邊,確認發生了什麼事。我也稍微加快了步子,終於來到了路口。路對面的學生快步向右跑去,我也看向了那邊。
「啊,老師。」
「呀,那個就是社長的。」
雜草叢生的小路上,土很乾燥,我和千尋的影子並在一起。她推著自行車,車輪輻條的影子單調的旋轉,讓人湧起了困意。
我走在堤岸上。放學后的學生們聚成一個個小團集,劃出一條舒緩的弧線,一直延伸到遠方的鐵橋。
秀一做出了回答。
「呀,車停時前蓋突然冒煙了,這個傷是我急忙打開車前蓋時燙的,也不知是被油還是蒸汽……我馬上護住了臉,好在臉沒事。」
我已經打開了冰鎮過罐裝啤酒,拿在手上。大家也同樣做好了所有乾杯的準備。夏子很機警的又打開了一聽,遞到了松浦沒事的那隻手上。
是輛女式自行車,靠在旅行轎車前方的護攔上。正是平田剛才騎的那輛。
警報聲的音調略微變低,我想到了多普勒效應這個詞。車龍再次慢騰騰的開始移動。我算了下大概能趕上這次信號燈吧,但指示行人的信號燈已經開始閃爍,我最終放棄了。並排走在我前面的學生看到閃爍的信號燈后突然跑了起來,最終在主信號燈由黃變紅的瞬間將將的過去了,行人信號燈早就變成了紅色。
「Byebye。」
「必須想點辦法,不能這樣不管。」
「餐具的話——哥哥,來幫忙拿,還有天童。」
路邊的商店星星點點的有客人走出。二層的窗戶開了。我沒有橫穿大路,直接沿著路右側朝人行天橋走去。
他的衣服上滿是油污,實際上卻沒受什麼傷。松浦向香織伸出了用手帕包住的左手,手掌上起了好多泡。松浦像是在吹噓自己的傷疤一樣,但香織聽到后變了臉色。
「啊,這個理由不行,太狡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