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完全失准了。」

「笨蛋！」

他用下巴指向桌子下面，有一疊A4紙呈扇形散在了那裡。

「我……想要……」

他流血了。左手按著頭髮的地方流出了汩汩的鮮血，沿著胳膊染到了被子上。

「那個，難道我……母親……」

我說完后，嘉一也起了床，從桌上拿了根煙，坐到了我的旁邊。

嘉一咳了幾聲，一聽就知道他嗆到了。

喘不過氣來。

我搖了搖頭，頭髮也隨之左右搖擺。

「你彈的是什麼『Marionette』！笨蛋！」

「喂，喂——」

我看了下表，時針指著四點。

因為設計上是不讓西式房間的空調覆蓋到這裏，所以我走進廚房后感到一陣憋悶的熱氣，趕緊蹲到冷藏櫃前，打開櫃門。冰櫃的內燈點亮，裏面的冷氣化作白霧撲面而來，代替空調撫慰了我裸|露的小腿和下腹。

「啊，聲音校準了。」

「我知道了……知道了。」

我說完后，嘉一嗯了一聲，然後再次從一頭開始，按順序校準細節。

「對不起。」

他點上煙，抽了起來，吐出白煙九九藏書，微微的響起了紙燃燒的聲音。煙氣舒緩的捲起漩渦飄在屋子裡，在熒光的照射下讓我產生了一種錯覺，彷彿每一個分子都清晰可見。

「喂，喂。」

「總覺得混身發酸。我能在這兒休息到打工的時間嗎？」

「……我給你彈點什麼吧。」

我搖了搖頭。

嘉一伸了個懶腰，用嗆嗓子的聲音模仿伴宙太。「伴」，我也模仿飛雄馬回了一個字，然後站起身，毫不在意地上的東西，連嘉一的衣服也隨便的踩上去，走向沒開燈的廚房。

他左手拎著琴頸，微微欠著全|裸的身體，疲軟的性器下垂著。看到他的這幅樣子，我感到越來越惱火。

兩人並排睡在鋼木床上顯得有些窄，我扭動身體找一個舒服的姿勢，在褥子上來回蠕動。

「我馬上就走。……穿上衣服就走。」

——難道說！

我戰戰兢兢的問了最關鍵的事。磯崎阿姨的口齒卻有些含糊。

「抱歉，聲音稍微小點。」

「呀，也不是要做什麼，無所事事的呆一會兒就好。」

我說完後站起身，走向牆邊的電話機。

媽媽！

「沒人用的時候弦都鬆了。」

我搶回了嘉一手裡的吉他。

啊，是隔壁的阿姨。不過——

突然電話響了。

背後傳來了嘉一的聲音。

「喂喂，是和實嗎？」

我坐到旁邊后，嘉一問我。

「幾點去打工九九藏書？」

我混身打起寒戰。

我點完歌後用鼻子嗤笑了一聲——但他意外老實的彈了起來。

我雙手揮舞著吉他，自己也不清楚現在是個什麼樣子。

我放回聽筒，回過神兒來時，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是。你聽清楚，這邊出大事了。你母親突然倒下了。我因為聽到了聲音，轟隆轟隆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於是從你們家的側門往裡面看了一眼。我馬上就叫了救護車，我家和子也過去照料了。現在正被運往縣立醫院，特意來告訴你一聲。」

即使是同樣的樂器在不同的人手中也會天差地別，感受到了這一點的我聽得入迷了。

有種打到了什麼東西的手感，然後又聽到弦斷了的聲音。嘉一抱著腦袋倒在床上。我的手上又感受到了衝擊。衝擊。衝擊。……最後似乎打到了牆上，手上傳來一陣麻痹感，發現吉他已經從琴頸的根部折斷了。

「我母親她怎麼樣了？」

我把杯子遞過去，嘉一一口氣喝光了。我也一口喝到了大約一半，不由得打了個嗝。

「我看看，罐裝啤酒，還有不含酒精的，蔬菜汁，和麥茶——」

「……要喝點什麼嗎？」

左右手的手指飛快的運動，宛如魔法一樣從古典吉他的尼龍琴弦上流淌出了搖滾的節拍。他沒有唱，只有伴奏在房間中回蕩。用左手改變和https://read.99csw.com弦時，弦偶爾會因彈力發出一聲悶響，但嘉一卻是刻意為之，反而讓整首歌更加流暢。

那個人伸了個懶腰，床發出了金屬摩擦的聲音——原來是嘉一。

「在那之前要做什麼？」

「今天是七點開始。」

我忍住哈欠，最終掀開了毛毯，一口氣坐起了上身。然後把腳放到床外，坐到了床邊上。

我呆住了。折斷的吉他，滿身是血的嘉一，仍然一|絲|不|掛的我。

我的身邊有人。

「——和實。」

「就來那首吧，BoΦwy的。」

我把麥茶倒進兩個杯子里，拿著回到了西式房間。一看原來是嘉一正抱著我的古典吉他，坐在和剛才同樣的位置上。

我點了點頭，嘉一撓了撓頭髮。

「喂，你這是怎麼了——」

「好疼——」

「啊，失陪了。」

「給我拿根煙，和實。」

嘉一攤開雙手，重複的動作像是在安慰我鎮定下來。

——媽媽，媽媽，媽媽！

嘉一說著，保持看不到我的姿勢站了起來，收起散亂一地的衣服，急忙的穿了起來。穿T恤的時候，白色的T恤被血染紅了一片。他把短襪塞進口袋裡，褲帶都沒系，穿完后慌張的離開了房間。

我無力的坐到了地上，胸口很難受，哮喘般的用力的吸氣、呼氣，重複了好多次。

胸口好難受。——媽媽她。

不該做那種事。在和這九九藏書個傢伙做那種事的時候，母親——強烈的衝擊上涌，我的眼前突然變得一片黑暗。

「那是什麼報告？」

「現在不是道謝的時候，但能聯繫到你真是太好了，因為有紀子為了顯眼把你的電話號碼貼到了牆上。總之趕快回來。」

「有什麼我能幫的忙嗎——」

現在不是發獃的時候——我明白的只有這一點。

關上水龍頭后，裏面的房間又傳來了指彈吉他的聲音。

「發生了什麼事？你家裡？」

要是他提出想讀讀看的話就麻煩了，但他對這件事似乎沒有太大的興趣，視線又落回了自己懷裡的吉他上，彈響了一個和聲。

「……是。我馬上就回去，謝謝您。」

我毅然決然的說了實話，他發出了感嘆似的聲音，看向牆邊的書架。

我再次出神的看向嘉一的身體，瘦削卻長滿了肌肉，上壁能透過皮膚看到肌肉的形狀，十分優美。因為嘉一挺起了上半身，有些細褶皺的腹部上隱約可見腹肌的形狀，沒有一絲贅肉。

「和實，你要冷靜的聽我說。那個——」

嘉一起來了。我擦了擦汗，看向了他。

回來神兒來時，我發現剛才走了幾步，小腿碰到了桌角上。

「嗯，沒關係。」

我回過頭，嘉一也站起身，發獃的看著我。

「啊，是。」

看到他離開后——我才撲到沾滿血的床上大聲哭了起來。

「回去！」

「住手，https://read.99csw.com和實。太危險了——」

「麥茶」，傳來了答話。我嘆了口氣，有種偏偏挑這個的感覺。沒辦法，我拿出裝著麥茶的容器，關上櫃門，扶著腰站了起來，隨後看向已經塞滿了洗碗池裡的餐具，杯子全都在裏面。於是，我只好下定決心打開水龍頭，開始洗碗。

「說起來，你讀過很多書呢。」

——母親出了什麼事？

只要下定決心，污垢隨著洗滌劑的泡沫漸漸的都被洗掉了，看到餐具接連變得亮燦燦的、彷彿獲得了重生，我突然覺得洗碗也不是那麼厭煩的事情。冰涼的水流也讓發熱的皮膚感到很舒服。在我的努力下，控水的架子上很快就擺滿了洗乾淨的餐具。

能看到天花板，熒光燈很晃眼，側眼看去，地毯上還是老樣子，散亂的堆著雜誌、隨意脫下扔開的衣服，桌子上也擺滿了不知什麼時候用過的餐具以及空啤酒罐。我總是想什麼時候有時間打掃一下，但房間從來沒有乾淨過。

我全身發抖，此時才發現自己什麼都沒穿。

「不能躺在床上抽煙。」

「……那個，只是和子說的——所以我還不知道醫院正式的說法是什麼。總之，你快點回來吧，現在馬上。」

「喂，喂，我是隔壁的磯崎。」

「啊，那個……其實是小說。最近出於興趣寫的。」

聽聲音是中年的女性，雖然一時間想不出是誰，但總覺得有些耳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