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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膽大魯莽

第一章 膽大魯莽

「你這哪裡叫感情!這是本能,連動物都有的一種性|欲望!」陶主任直截了當說,「論年齡我算是你的長輩了,我就直說吧,第一次與女孩見面要先說說話,認識一下,給對方一個好感,別急著動手動腳,否則再大方的女孩子也會被你嚇跑了。」
誰也不會相信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可是,它確實是真實的。除了姓名、時間和背景外,其他的完全都是過去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因為很多情節過於駭人聽聞,無法詳細描述。
蛇谷山口處陡立的山坡上長滿了雜草和樹叢,不時有小鳥在樹叢里飛來飛去。離江邊不遠的草地上有幾條小蛇,聽到他們走路的聲響嚇得溜回到樹叢里。他們不敢行走在草地上,更不敢進入樹叢里,只是沿著江邊的石土地往上遊走。瑪索總想跑到樹叢里追蛇,每次都被藏豪喊了回來。他們繞過山背來到了山谷的入口處,遠遠向蛇谷裏面望去,山溝裏面樹木茂密,雜草叢生,溪水順山谷中央飄然而下,在他們的腳下流入白河,站在江邊的山谷入口就可以感覺到從山谷里飄出來的陰森森的寒氣。一條寬約二十米的小溪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他們面臨著兩個選擇,一是從小溪涉水過去,然後,繼續順著江邊向上遊行走,在上游的平坦地帶尋找人蔘,但他們擔心這條雜草叢生的小溪里可能有蛇;另一個選擇是順著小溪向山谷里走,在小溪變窄的地方越過小溪,再順著岸邊從山谷里走出來。但是,面前這條山谷就是當地人說的蛇谷,所謂的「死人谷」。他們猶豫了。藏豪望著對岸,他們現在的位置剛好在下水地點偏上游一點,似乎也可以斜著游到白河對岸。但是,如果游得稍微慢一些,有可能在前方左轉彎處又被沖回到岸的這一邊,因此,他覺得還是再往上遊走一點兒會更有把握。
「別慌,鎮靜點,讓我想一想。」藏豪此時也感到十分緊張和恐懼,眼前的這種恐怖情景是他根本沒有預料到的。瑪索站在石頭上衝著下面的群蛇吼叫著,沒有絲毫的恐懼。那棵樹很明顯是被人鋸倒的,也許是日本人為了跨過小溪把樹鋸倒了,做成獨木橋,可是他們還是沒能跑出去,死在了這裏。巨石下面的毒蛇在逐漸增多,一些膽大的蛇開始往石頭上爬,它們爬得很緩慢,徐剛和小陳用樹枝把爬上來的蛇捅下去。一些蛇在巨石下相互纏在一起,形成一個球體,越來越大,越來越高。這裡是蝮蛇的王國,在自己的地盤上它們有恃無恐,圍著巨石蠕動著,在它們的眼裡這幾個人已經成為囊中之物,它們在耐心地等待著時機。看著圍在巨石周圍的蝮蛇越來越多,藏豪心裏後悔不已,他不該自作主張領著大家闖進蛇谷。難道真的就這樣死在這些群蛇的口中嗎?他還沒活夠,他還沒嘗過女人的滋味,就這麼結束自己的生命,他一千個一萬個不甘心哪!他心中一股懊悔湧上來,揮動著軍刀大喊一聲:「我和你們拼了!」他的尖叫和揮刀的舉動好似在向瑪索發出衝鋒的命令,早已忍耐不住的瑪索英勇地跳了下去,落到獨木橋頭,一口咬死一條從骷髏身下竄出的大蛇,接著,回過頭又咬死兩條豎著頭向它襲擊的大蛇。
他閉上眼睛,不久就入睡了。他睡得很香,第二天早晨那幾個同學在太平間外面喊他起床時,他仍在呼呼大睡。同學的叫喊聲把睡在隔壁的看太平間老頭吵醒了,他進入停屍間,訝異原來兩具屍體怎麼一夜變成三具了呢?他看著第三張床正在發愣,突然床上的人一下坐起來,老頭嚇得暈了過去。半天他才醒過來,爬起來就跑了出去。
從長白山採藥回來,醫院里和他說話的人多了,大家喜歡問他蛇谷遇險的事,有幾個膽大的年輕人還打算組織一次長白山探險,讓他領著再闖蛇谷。他感覺到難堪,沒有一絲驕傲和自豪的感覺。他對自己的魯莽感到後悔,如果不是他大胆固執地堅持到白河對岸採藥,小陳不會遇難,瑪索也不會死。他整天躲在標本室里製作病理標本不接觸任何人,他寧願孤獨反思。
「我們點個火把,把蛇趕走!我這裡有一小桶汽油和打火機。」徐剛說道。
聽了陶主任的誇獎,他又嘿嘿地笑了起來。
「抗戰時期,他受傷后得了破傷風,我幫忙製作了破傷風抗毒血清,把他救活了,他很感激我,就送給我這把日本軍刀。他告訴我,這是戰利品,一個日本軍官用這把軍刀剖腹自殺,沒死成,讓他活捉了,繳獲了這把軍刀。」
「是啊,那裡常年無人活動,毒蛇成群,泛濫成災。進入蛇谷的人,沒有能活著回來的。」提到蛇谷車夫臉色嚴峻,認真地叮囑著于組長:「于長官,你們千萬不要過去呀!那裡的毒蛇大多是蝮蛇,土褐色,帶花紋,毒很劇烈,中毒的人七竅流血,全身麻痹,很快就死亡。」
藏豪還記得護校剛畢業后的那個月,幾個男同學聚在一起吹牛,各說各自膽大的經歷。一個男生說:「我在家鄉時經常黑夜裡一個人從墳塋地旁邊走過,從不害怕。」另一個男生說:「你這算什麼膽大?我曾經給死人換過衣服呢!」第三個人說:「你們都不算膽大,有種的敢到停屍房裡與死人躺在一個屋子裡,我就佩服你!」
聽說是從刑場上取回的囚犯屍體,學員都很好奇,貼近車窗往裡面看,可是,車廂里太暗什麼也看不清楚。「豪哥,他們是什麼樣的人哪?犯的什麼罪?」
藏豪無精打采地回來,在醫院大門口正巧碰到了孫護士長。他本想躲過去,可是護士長已經看到了他。「藏豪,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談得怎麼樣?」
「豪哥,車上拉的什麼?」
「不!我寧願死!別砍我的腿!」陳英豪用力掙扎著,護住他的腿。
藏豪的膽大是天生的。小時候,一群六七歲的小孩子圍坐在爺爺的身邊,聽爺爺繪聲繪色地講著狐狸精的故事,孩子們都信以為真,都相信到了夜裡狐狸精會出現在野地里。可是他不相信。爺爺說:「在我小的時候,我們家的野地里一到夜裡就會出現很多綠眼睛的狐狸精,它們是墳地里死人的靈魂,會附在活人的體內,讓活人生病,受苦受難。因此,一到夜裡小孩子誰也不敢在外面玩。」
「我也是這麼猜測的,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最後也沒弄明白。」車夫在自己的腳底板上敲敲煙斗繼續說:「一路上兩個日本鬼子什麼話也沒說,但是,沒想到把他們拉到露水火車站后,他們就把我抓起來送到憲兵隊的監獄里,說我有意隱瞞蛇谷危險,誤導他們7個人進入蛇谷,都死了。」
「大家都去那裡採藥,那藥材不被採光了嗎?」
從地圖上看,人蔘谷的地點位於東經127°30′,北緯42°40′的地方,處於白河江邊。白河位於長白山地區的最高峰,白山腳下,地處松花江和鴨綠江上游,與朝鮮交界。周圍山巒起伏,大片的野生森林,樹木高大挺拔,人煙稀少,自然資源豐富,生態環境優越,盛產各種高級藥材,如人蔘、紅景天、天麻、党參、黃芪和葛根。火車過了渾江,速度明顯變慢,像一頭喘著粗氣的老黃牛吃力地向山上爬著。窗外的山林距離火車越來越近,山體也越來越陡。火車的一邊,是筆直的懸崖峭壁,另一邊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大河,河水翻滾著浪花,順著山體激流直下。長白山連綿不斷的山峰常年鋪著白雪,遠看像似天上的雲彩,前方山坡上的火車軌道,好像一個搭建在天地之間的雲梯,火車正爬行在天地之間。
一個漆黑的夏夜,在打賭同學們遠遠地注視下藏豪溜進停屍房,爬到一張空床上躺了下來。那時候,他剛畢業到病理科工作,雖然接觸過一些屍體標本,可是還沒接觸過死人,也沒來過停屍房。但是,他躺在停屍房裡,卻沒有感到任何恐懼。那天夜裡,停屍房裡有兩具屍體停放在他旁邊的兩張床上,用白單子矇著,床邊堆滿冰塊。
「你們護校明天不是上人體解剖課嗎?明天我解剖屍體,然後製作兩副人體骨架。」
徐剛和小陳用綁帶把衣褲和膠鞋綁在身上,每人帶著一把軍用鐵鍬,藏豪身穿背心和短褲,背著軍刀,腰上纏著衣褲和膠鞋,下水了。江水清澈見底,水底全是鵝蛋大小的石塊,踏上去紮腳,站立不穩。江水很急,水還沒有沒過大腿,人就被衝倒了,三個人一下子被激流衝散開。藏豪用狗刨式的泳姿用力向對岸游著,瑪索急得在岸邊搖擺著尾巴大聲吼叫。「瑪索,跟我走!」藏豪在水裡喊了一句,瑪索立刻跳到江里。大約十幾分鐘后,徐剛和陳英豪在下游拐彎處上岸了,又過了5分鐘,藏豪也爬上岸。他臉色蒼白,坐在石頭上喘著粗氣。因水性不好,他幾次被漩渦卷到水下,喝了幾口水,差點送了命,每次都是瑪索把他頂出水面,最後,瑪索用嘴叼住他纏在身上的綁帶把他拉到岸邊。瑪索雖然是日本人留下的軍犬,但也算是他從小養大的,對他很有感情,非常聽他的話。藏豪坐在岸邊感激地撫摸著瑪索的頭,看著洶湧的江水,開始擔心該怎麼游回去。
「據說他們兩個那天因為生病沒跟著大家去蛇谷,僥倖逃過一劫。」
「這種男人哪,把女人的身體都了解得透透了,我們本院哪個女人敢跟他談戀愛呀!除非給他介紹個不了解他的女人。」
「我不覺得這裡有什麼可怕的,死人又不會說話,更不會打擾你。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性格內向,不願意和人說話,我也討厭我們宿舍里的人喋喋不休地說話,只要是不說話的,包括狗,甚至死人,我都喜歡打交道。」
「胡說八道!他都三十歲了,連個女人都沒碰過,色什麼鬼,惡什麼魔。你們是不是覺得碰到老實人不欺辱有罪呀!背後八卦,閑議論。怎麼不多幫助他介紹幾個女人呢?他現在需要你們大家幫助,需要多接觸女人,鍛煉鍛煉。」
瑪索跑到大石頭前,兩條前腿伏在地上衝著這條大蛇吼叫著。大蛇豪不示弱地伸出頭來攻擊它,瑪索機靈地跳動著躲開毒蛇的攻擊,接著,瑪索聰明地轉到石頭的另一邊伸出前爪抓住蛇的尾巴,蛇連忙掉過頭攻擊瑪索,瑪索迅速躲開。小陳拿著鐵鍬伸到石頭縫中要把蛇斬斷,藏豪攔住他,說道:「先別急,我們看看瑪索怎麼斗蛇。」只見瑪索又繞到石頭的另一邊,再次伸出前爪抓住蛇的尾巴用力向外拉,向上一甩,蛇被拉出來,重重地摔在地上。瑪索沒有馬上衝過去,而是伏在蛇的旁邊用它的前爪繼續挑逗著蛇。大蛇很快恢復過來,在石土地上用力地向草地里爬去,瑪索追了上去,用前爪抓撓蛇的尾巴,蛇的尾巴頓時被撕裂了。大蛇突然身體挺立起來,脖子氣鼓鼓地擺出一副決鬥的架勢。瑪索小心地後退了一步,與蛇對峙起來,蛇猛地向它撲來,它機敏地跳到蛇的背後一口咬住蛇的脖子,蛇的身體一下子軟了。瑪索剛想咬蛇的頭,藏豪急忙把它叫住:「瑪索,回來!」瑪索搖著尾巴跑到藏豪的身旁,得意地舔著藏豪的手。藏豪用軍刀把蛇頭切下來扔到江里,然後對瑪索說:「蛇頭有毒,你不能吃!給你蛇的身子,吃吧!」瑪索用它的前爪和嘴把紫褐色的蛇皮撕了下來,把白花花的蛇肉吞了下去。藏豪開心地笑了,瑪索是他最喜歡的一條狗。
「沒成,對嗎?」看到他那一臉的沮喪,孫護士長就明白了。
「哦,知道了,謝謝你!」聽了車夫的警告,于組長皮膚一陣發涼。白河的名字叫河,其實是一條江,江水來自於長白山天池,是松花江、圖們江和鴨綠江的源頭。
藏豪從小膽子就大,一群孩子夜裡躲貓貓,他會躲到村頭的墳地里,結果誰也找不到他。他不相信鬼神,也不怕死人,護校畢業時他已經變成一個「無神論者」,主動選擇了病理科技術員的工作,在病理科整天擺弄屍體,與人體組織、臟器和標本打交道。「媽的,膽小鬼!」藏豪無可奈何地罵了一句。他站在救護車旁,點了一根香煙抽了起來。等了一會兒,仍不見徐剛回來,就扔掉煙蒂鑽進車坐在司機的位子。他把車重新發動,用生疏的駕駛技術勉強把救護車開走。不遠處的山坡上傳來野狼的嚎叫聲,藏豪透過車窗可以看到野狼綠色的眼睛在遊動。「徐剛,快回來!」他邊開車邊向窗外喊道read.99csw•com,「媽的,你怕死人,難道不怕狼嗎?!」
藏豪仰頭通過樹葉的縫隙看著蒼天,痛苦地號叫:「蒼天哪,救救我們吧!唉,我們要是有對翅膀該多好哇!」突然,他眼睛一亮,神情煥發,大喊:「有辦法了!媽的,真是老天不絕我呀!」
「我剛才到集體宿舍找你,你同宿舍的人說你搬到太平間里住了。有這麼回事嗎?」
「好哇,豪哥,我跟你學。」
他們小心謹慎地前進著,蛇好像都被嚇跑了,草地里靜悄悄的。前方一個長滿了綠苔、兩米多高的巨石擋住去路,他們爬上巨石打算越過去。這時,他們發現有五條大蛇盤卧在巨石上,正吐著蛇信盯著他們。他們用樹枝敲打蛇,蛇挺起頭做出反抗的姿勢。藏豪從另一邊悄悄爬上巨石,一條毒蛇張開大嘴向他撲了過來,他一刀把蛇的頭砍了下來,蛇的身體癱落在石頭上。此時,又有兩條大蛇豎起身張著大嘴向他示威,藏豪毫不猶豫手起刀落,把兩條蛇砍成兩段,剩下的兩條蛇被隨後上來的徐剛和小陳用鐵鍬砍死。巨石上面平坦,有兩米寬,頭頂是一大片枝葉,他們站在巨石上,緊張地喘著粗氣。藏豪一腳把砍死的蛇踢了下去,說:「別怕,就要到獨木橋了,我們從獨木橋去到那邊就安全了。」
「我水性好,游過去沒問題!」徐剛也表示同意。
「怎麼辦,豪哥?我們要完蛋了,地上的蛇越來越多了!」「是啊,我們怎麼衝出去呢?」徐剛和陳英豪感到有些絕望,聲音帶著顫抖。藏豪和他倆一樣內心充滿了焦急,恐懼,絕望,他回頭看看來時的方向,一片紫褐色,到處都是仰頭吐舌的毒蛇。「組長,快來救我們哪!我們被毒蛇包圍了!」徐剛的聲音在蛇谷中迴響著。地面的群蛇興奮得舞蹈起來,許多大蛇已經爬上周圍的大樹,在空中擺動著。
于組長說:「不行,你沒聽車夫說嗎?那裡是蛇谷,又叫『死人谷』,毒蛇成群,非常危險。」
藏豪突然來了興緻,對小夥子說:「我讓你先從後面抱住我的腰,我們比一比,咋樣?」
這天上午,天空晴朗,萬里無雲,5個人坐在白河岸邊曬著太陽。「看來這裏經常有人來採藥,人蔘已經很少見了。」于組長望著遠處黑色的山峰感慨地說:「或許,在那遠處陡峭的高山上或者懸崖中間,還能找到尚沒被人發現的人蔘。唉,可是我們沒有登山設備,也不具備登山的能力,不能去冒險。」
于組長問道:「大爺,你怎麼知道它是個風水寶地呢?你常去嗎?」
藏豪負責管理太平間不久,接到醫院長官交給他的一項任務,讓他儘快製作兩副完整的人體骨骼標本交給軍區護校作為學生學習人體解剖時的教學工具。這也算是一項政治任務,那時正值內戰,國共兩黨已經開始動武,前線戰事緊張,需要大量的醫護人員,護校的學生一年就畢業,直接被派上前線。第二天傍晚,藏豪帶著醫院派出的救護車去軍事法院的刑場取當天被槍決的兩個死刑犯的屍首。由於工作關係,藏豪經常去刑場拉屍體,與行刑的警察都很熟,所以對這種事情已經不以為然。
車夫按約定的時間來接他們,一眼就看到了那座新立的墓碑,他知道他要接的人少了一個。車夫把他們送到露水,臨走時對藏豪和徐剛說:「你倆可能是唯一從死人谷里跑出來的活人哪!」藏豪和徐剛苦笑一下,無言以對。
「有辦法了,」他用手拍了一拍自己的腦門,自言自語道:「用水煮呀!」於是,他找來一個大號的空汽油桶,用磚頭在下面壘砌一個爐子,找來瀝青和木頭點起火燒了一大桶水開始煮屍。之後他把煮熟的肉一塊塊撈出來,放到鐵桶里,然後,拿到旁邊的狗圈喂狗。看著他提著鐵桶走來,這些狼狗衝到鐵籠子的門邊,爪子用力地撓著鐵門,張著血盆大嘴,眼睛里放著綠光。他剛打開鐵門,狗圈裡的十幾條狼狗就一起沖了上來,一下子把鐵桶撞翻。這群狗拚命地瘋搶著,一會兒工夫就把水泥地面舔得乾乾淨淨。
「有,越往深山裡野獸越多,狼、狐狸、熊瞎子和東北虎都有,狍子、野雞、兔子就更不用說了。不過,白天時問題不大,像我們趕著馬車在路上跑,動物早就聽到聲音,不是跑掉了,就是躲得遠遠的,不會主動來攻擊人。」
「啊!」他尖叫了一聲,揮起軍刀砍下毒蛇的頭,他的右腕背部留下兩個深深的牙印。此時,他來不及多想立即用力咬住被毒蛇咬過的地方,拚命地用力把傷口處的毒汁擠出來。這時,徐剛跑過來幫他用綁帶把傷口上方紮起來,攙扶著他往外走。走了幾米,藏豪突然想起了那箱人蔘,又跑回去把箱子帶走。三個人終於回到了江邊的石灘上。陳英豪的腿已經腫得發紫,痛得直叫。藏豪到江邊清洗了沾滿蛇毒的軍刀,「英豪,對不起,你這條腿不能保了,否則,毒液一旦進入全身你就沒命了。」
「沒有,我只是說對岸野生人蔘更多。我告訴他們山谷里有蛇,他們滿不在乎,不害怕蛇,自恃裝備好,有防蛇咬的皮靴、手套,還帶了一支能噴火的槍,叫什麼……」
藏豪30歲,獨身,國字形臉,古銅膚色,面色黑紅,猛地一看五官還算端正,只是滿臉橫肉,脖子又粗又短,小三角眼,單眼皮,眉骨高高的,額頭不很寬大,鼻子稍微肥大,厚唇大嘴,四方下巴,絡腮胡,留著硬硬的寸頭,就像一隻沒進化好的猿,使得那淳樸的外貌多少又帶著一點兇相。他的性格內向,甚至到了孤僻和怪異的程度,除了工作,他很少主動交往,他缺少朋友,習慣孤獨,無論做什麼事,都喜歡一個人,但他並不覺得寂寞。他不善言語,與異性說話時很靦腆,經常臉紅,說不出話。也許正是由於他不善和人打交道,他一直也沒有真正談過戀愛。然而,在他那靦腆,甚至有點羞澀的表情背後,隱藏著他污濁和骯髒的靈魂。凡是工作中與他接觸過的年輕女性都很反感他,盡量地躲避他,因為他偷偷看人時的眼神里似乎總隱藏著一種污穢和邪惡。
「我們可不生吃蛇心和蛇膽哪!」他們放心大胆地沿著岸邊向上遊走去。
「嗯哪,你放心!不會的。我準備了兩個大塑料袋子,把屍體裝到塑料袋子里去,不會把血弄到車裡。」採藥回來以後,他幾乎沒再見過徐剛。他知道徐剛怕死人,看到他嚇得那個樣子,開心地笑了。「蛇谷里有那麼多骷髏,我看你也沒害怕,怎麼現在倒膽小了呢?」
于組長說:「我們隨身帶著蛇葯呢!」
藏豪低著頭聽著,他知道陶主任在說他和周靜嵐見面時發生的那件讓大家嚼舌頭的事。「我這個人哪,感情來得快!第一次見面,看到姑娘秀氣、漂亮,我馬上產生好感,心裏會有一種想佔有她的衝動,我無法抑制自己的行為,結果乾了蠢事。」
「那麼,我們就從那棵樹繞過去,怎麼樣?」藏豪說道。
藏豪也同樣沒有忘記與周靜嵐約會帶給他的羞愧和尷尬。這種羞愧和尷尬讓他的心靈變得黑暗和扭曲,他遠離大家一個人默默忍受著孤獨,不再奢望戀愛和追求女人。藏豪最喜歡讀的小說是《巴黎聖母院》,他覺得自己就是小說里的那個醜男卡西莫多,自卑自棄,沒有女人,沒有愛,不敢接觸女人,甚至不敢看女人。黑夜裡的孤獨,讓他煩躁不安,難以入眠,他想變成一個幽靈在黑夜裡遊盪。他需要尋求刺|激來驅散他內心的寂寞和失落,他感覺到有一種力量在驅使他變得瘋狂。
「對,是那個東西。我沒有對他們說蛇谷有多危險,結果,7個鬼子進了死人谷一個也沒出來。」
解剖課上完后,藏豪開始思考怎麼儘快把兩個完整的人體骨架做好。如果把骨頭一塊塊剔出來,太費事,太慢,而且還剔不幹凈。如果用硫酸浸泡,骨頭會腐蝕。
周靜嵐從護士長那裡得知藏豪性格內向,不愛說話,見他半天不說話,也不覺得奇怪,便主動和他搭訕。「豪哥,我們散步散步吧。」周靜嵐打斷了藏豪的幻想,他順從地站起來和她並排順著樹蔭小路向公園深處的樹林走去。幽靜的公園裡,微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和他倆輕盈的腳步聲混雜在一起,兩個人默不作聲地走在公園最深處的樹叢中。周靜嵐有意放緩了腳步,伸手揪下一片樹葉在手裡搖晃著,似乎在等待藏豪先開口。此刻的藏豪低頭看著周靜嵐行走時擺動的白裙和一雙纖細的小腿,再次陷入她帶給他的幻想。「孫阿姨誇你老實,人好。」周靜嵐看他緊張得說不出話,先找個話題說道。
「他們一定是進了『死人谷』沒出來吧?」
「還是再往上遊走一走吧。」藏豪提議。
「瑪索,快跑!快過河!」藏豪手指著獨木橋向瑪索呼叫著。瑪索看了他一眼,挺胸昂頭,毫不畏懼地站在橋頭向群蛇吼叫著。群蛇被它的勇猛驚呆了,圍在它周圍豎著腦袋卻沒敢衝過來。瑪索前腿伏在地上,做出隨時出擊的姿勢,周圍的群蛇嚇得在退縮。突然,從小溪邊悄悄爬上來兩條大蛇,猛撲過來咬住它的後腿,緊緊地把它的兩條後腿纏在一起。瑪索急忙卧倒回頭咬住纏在它腿上的兩條蛇,這時,周圍的群蛇一哄而上,幾十條蛇把它緊緊地纏住,讓它無法動彈。它躺在地上被群蛇撕咬,只有頭還在不停地擺動躲避著蛇的攻擊。接著,幾條蛇纏住了它的脖子,它的頭也不再擺動。瑪索痛苦地嚎叫著。藏豪急得在石頭上團團轉,他想跳下去救瑪索,可是徐剛和小陳把他緊緊攔住了。他聲嘶力竭地喊道:「瑪索!瑪索!」瑪索沒有回應,身上纏滿了蛇,只能看見不停抽|動的尾巴。幾分鐘前還活蹦亂跳的瑪索死了!它是條日本軍犬,此時,和那些日本軍人一樣,永遠留在了蛇谷。
他是個身強力壯、膽大魯莽、孤僻怪異、百年難遇的奇人怪人。固執倔強的性格差點兒讓他葬身蛇谷。他技高膽大,刑場取屍、煮屍、剔肉取骨,干出驚人罕事。他罕見的離奇經歷讓你難以置信。
很多護校的男學員也喜歡狗,每天吃過晚飯就跑到這裏拿著食物喂狗,逗狗玩兒。看見藏豪開著救護車回到太平間,幾個正在逗狗的男學員圍了上來。「豪哥,你會開車呀!」
「他們兩個人是怎麼跑出來的呢?」
他們把已經爬上樹枝的毒蛇捅下去,向另一根樹榦爬過去。徐剛走在最前面,很快就走到獨木橋的上方,他把綁帶在上面的樹榦上系好,順著綁帶滑了下去,沿著獨木橋幾步跑到小溪的對岸。接著,陳英豪也滑了下來,他的腳還沒站穩,兩條蝮蛇突然從獨木橋上竄過來咬住他那條沒有扎綁帶的小腿。他「啊」的尖叫一聲,雙手緊緊地抓著綁帶,雙腳懸空,兩條蛇咬住他的雙腿不放。藏豪迅速滑到小陳身旁,揮動軍刀砍死毒蛇,一把把陳英豪拉過獨木橋。徐剛急忙用隨身帶的繃帶紮緊陳英豪被蛇咬傷部位的上方,扶著他向江邊走去。
「你抖什麼?這麼膽小,還敢上戰場嗎?!」藏豪有點兒瞧不起徐剛。
「武器是足夠了,但是,要小心蛇!出門時把軍刀帶上,對付蛇,這把軍刀最好!」
徐剛和小陳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豪哥,你?」
這是一條劇毒的蝮蛇,頭呈三角形,紫褐色,身上有斑紋,兩顆尖牙流著淡乳色的毒液。藏豪用軍刀把死蛇挑了起來,捏住蛇的脖子,用刀尖劃開它的腹部,撕下帶血的心和膽,放到嘴裏一口吞了下去,然後,一揮手把蛇甩到江里。急速的江水一瞬間把它吞沒了。
三個多小時后,他們到達了白河的江邊。江邊有一個尖頂的木屋,屋子裡除了一鋪火炕沒有其他的東西。車夫告訴他們,日本人到這裏採集中草藥時也住在這裏。
救護車遲疑了半天才勉強發動,緩緩地消失在夜色中。車顛簸著行駛在刑場通往市區的一段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周圍顯得十分荒涼。發出的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似乎沖淡了荒野中的寂靜和車裡兩具屍體帶來的驚恐。不久,汽車下到了山腳下。山腳下的公路穿行在茂密的樹林里,路況似乎更差,汽車顛簸得也更厲害。黑暗的駕駛室里徐剛和藏豪誰也沒說話。藏豪看著自己手腕上的疤痕,想起蛇谷遇險的經歷,對他來說那次遇險是他人生中第一次https://read.99csw.com感到緊張和恐懼,能活著從蛇谷逃出已經很幸運了。
「是嗎!團長怎麼會送你禮物呢?」
車夫笑著勸說:「別急,以後說不定還會碰到狍子,我們這裏狍子特別多。不過,你們沒讓這條狗追就對了,它腿那麼短,到了沼澤地里還不陷進去?狍子腿長,陷不進去。」山林里迴響著車夫的皮鞭聲,馬車在山谷里跑著。
「我的天哪!還多介紹幾個女人?你饒了我吧,上次我吃的蒼蠅現在還在肚子里呢。誰願意給他介紹誰介紹,我是不會再給他介紹女人了。我怕丟臉。」
這幾具骷髏就是去年進入山谷尋找人蔘的日本人,結果被毒蛇咬死了,有一具骷髏還背著一個銹跡斑斑的火焰噴射器。前方山谷里幾十米遠處的樹叢已經變得焦黑,一看就知道,他們使用過火焰噴射器,他們是從山谷里衝殺出來的。「看,這下面有蛇!」小陳叫起來。巨石下面和骷髏周圍聚集著密密麻麻的蛇,足足有幾百條,把巨石圍了起來,遠處草地上許多大小不等的褐紫色的毒蛇也正向這邊爬來。「糟了,我們被蛇包圍了,怎麼辦?」小陳和徐剛焦急地看著藏豪。
「我姓陳,叫陳英豪。」
「火焰噴射器!」陳英豪插話。
「袍子更好,傻狍子好打!」于長軍尖聲喊著。藏豪聽說有狍子,一下子來了精神,飛奔起來,幾步就超過於長軍,跑到了前面。這群狍子有20幾隻,它們跑進一片沼澤地,速度明顯慢了下來。藏豪追到沼澤地邊,距離它們有60米遠,倚在一棵樹邊端起槍瞄準,連開6槍,卻一隻也沒打中。這時,于長軍也趕到了,舉起手槍準備射擊,可是距離太遠,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狍子消失在對面的樹林中。「你的槍法太臭了,這麼近還沒打著。」于長軍往回走時埋怨藏豪。
自從上了火車,藏豪就一直在睡覺。他是一個白天愛睡覺的人。「豪哥,醒醒吧,你看外面風景多美啊!」徐剛推了一下藏豪。藏豪睜開眼睛看著窗外。
「把軍刀遞給我看看。」于組長從藏豪手裡接過軍刀,「噌」的一聲從刀鞘里拔出軍刀,刀身錚亮,刀刃鋒利。他情不自禁地說:「好刀,真是把好刀!」
「不會,下面還有胸膜和腹膜。」藏豪回答道。解剖老師做了進一步解釋:「我明白你提問的意思,這是屍體解剖,所以藏老師一刀下去就切開胸壁和腹壁。如果是給病人做手術,不能這樣切,應該一層一層地切開胸壁或腹壁。比如,腹壁最外面是表皮層,表皮層下面是脂肪層,再下面是肌肉層,肌肉層下面是腹膜的壁層。給人體做手術時,需要一層一層地切開。」老師拿起剛切下來的腹壁給同學們看每一層的結構。
「你們看,前面山谷里好像有一棵大樹橫倒在小溪上,像個獨木橋一樣,我們可以從上面走過去。」小陳弓下腰向山谷里望去。
藏豪製作人體標本的技術與日俱長,標本室里堆滿了他製作的各種標本。他把那些經過防腐處理的人體器官標本,裝在一個個玻璃缸里,放在木架上,擺放得整整齊齊,讓人一進標本室就感覺彷彿來到了人體標本展覽館。他做得最多的標本是女性的器官,暴露完整,細緻逼真。護校在教學解剖課時,老師會領著學員到標本室里現場講解,女學生最不好意思觀看的就是這些女性器官標本,幾乎把女性最隱秘的地方全都暴露出來。而藏豪常常一個人站在這些標本前發獃,他太了解女人的身體了,但他從沒有接觸過女人。他開始想女人。藏豪性格上最大的問題是內心喜歡女性,但卻不好意思和女性說話,更不敢和女性接觸。與異性在一起時,他的眼睛不知該看哪裡好,即使是工作中與女同事接觸,他也不是大方地看著對方的眼睛說話,而是看著對方的胸前或其他地方,偶爾用眼角瞟一眼對方的臉,讓人感覺很不自在。病理科的女同事私下聊天時說:
的斷裂聲。死囚雙手死死抓住他的褲腿瞪著他,嘴裏流出暗黑色的血液,不久開始全身痙攣,接著,全身癱軟,頭向旁邊一扭徹底斷氣。發動機熄火了,四周一片漆黑死寂,遠處傳來幾聲野狼的嚎叫聲。偏東兩三里地就是南山墓地,那裡山高林密,野墳成片,野狼成群。藏豪跳下車朝著樹林里喊著:「徐剛!徐剛!」可是,徐剛早已跑得無影無蹤。
「豪哥,我們今天去刑場拉什麼呀?」司機徐剛發動救護車后問道。
他們在終點站白河站的前一站露水下了車,來到車站附近的驛站,簡單吃了點飯,然後租了輛馬車,直奔白河江邊的人蔘谷。趕車的是個60多歲的老頭,當地人,一副山裡人的裝束,一路上不停地與他們聊著。「你們要去的這個地方,可是個風水寶地呀!什麼名貴藥材都有。」
周靜嵐知道藏豪是個軍官,毫無戒心大方地坐在他身邊。藏豪第一次和女性坐得這麼近,他渾身僵硬地坐著,靦腆地低著頭,緊張地說不出話。但是,在他那張靦腆和憨厚的臉孔下面,浮動著激動,興奮和渴望,他用一種淫穢的眼神偷偷看著周靜嵐的容貌和身體。周靜嵐面貌清秀,青春奔放,穿著一身乾淨的白色帶蘭花的長裙,露著兩條白|嫩的小腿,藏豪內心被撩起一股騷動,混雜著好感,喜歡和衝動,他甚至開始幻想著把她摟到懷裡。
小陳說:「沒有用,蛇不怕火,火光會招引更多的蛇過來。」
從窗戶的縫隙吹進來的微風與冰塊散發出的寒氣混溶在一起,給他帶來了一絲涼爽。
遠遠望過去,江面有兩百多米寬,波浪洶湧,水流湍急。于組長感覺到江對岸那陡立的山坡、黑蒙蒙的山谷、茂密的樹林和雲霧繚繞的山峰,有些自然界的神秘氣息和傳說中的恐怖。
自最近一個看太平間的老頭辭職后,藏豪就搬到看太平間的宿舍里住。他不僅負責太平間的屍體管理工作,還負責屍體的病理解剖工作。他利用業餘時間製作了很多人體解剖標本,提供給護校教學用,為此,醫院長官還表揚了他。然而,自從藏豪搬進來以後這裏就不再安靜了。他不知從哪裡弄來十幾條狼狗,說是要提供給醫生做實驗用,實際上是他自己養著玩。也不知道他每天給這些狗喂什麼食物,狼狗被他養得又肥又大,十分兇惡,見人就叫,撲上來就咬,因此,平時都關在籠子里不敢放出來。但是,它們都很聽藏豪的話,一見到藏豪全都變得老實乖巧。其中有幾隻小狗是瑪索的後代,長得健壯,機敏。
「你說的對。我這個人,對女人只有本能,沒有感情。」
「哦,出門時要帶上武器。」
「明天我抓個閻王爺的小鬼給你送去吧,哈哈!」藏豪笑得很得意。
陶主任勸解道:「你別再計較了,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不是一碼事。不管怎麼說,藏豪他工作還是很出色的。」
「能讓它咬到嗎?我一刀劈了它!」藏豪拿出軍刀揮動了一下。
藏豪站在巨石上痛苦地號叫。地面的毒蛇越聚越多,大大小小足足有上千條。群蛇被藏豪的叫喊聲刺|激得興奮起來,抬起頭張開大嘴,吐著長長的蛇信,發出「簌簌」的聲音。一些聰明的蛇開始往巨石附近的樹上爬,它們想從空中發起攻擊。藏豪聽到頭頂上有聲響,抬頭一看,嚇出了一身冷汗。他頭頂一支粗大的樹榦上有幾條大蛇正在向下爬,兩條蛇已經身體懸空,向他攻擊過來。他後退一步,揮起軍刀把兩條蛇砍死,徐剛和陳英豪用樹枝把剩下的蛇從樹榦上挑下來,摔在地上。
傍晚,小陳的病情加重了,不停地嘔吐,抽搐,不久就昏迷了。半夜裡,他全身紫青,呼吸越來越弱,慢慢地全身麻痹,呼吸停了下來。藏豪也開始發燒,整條胳膊都腫了起來,他以為自己要死了,痛苦地號叫著,可是他的病情沒有再繼續加重,第二天竟然慢慢地好起來了。他們悲痛地把小陳埋葬在小木屋旁,藏豪用軍刀在一塊木板上刻了個墓碑,寫著:陳英豪,18歲,從蛇谷出來的人!旁邊還有一個小墓碑,寫道:瑪索,5歲,沒有從死亡谷里出來的英雄!
當藏豪睡眼朦朧地從太平間里走出來時,打賭的同學都目瞪口呆,扔下請他吃飯的錢轉身跑掉了。從此以後,誰也不敢與他比膽量了。對於這件事,他一直為自己的膽大感到自豪。受到驚嚇的老頭當天就辭職不幹了,陶主任聽說此事十分惱火,對藏豪說:「簡直就是惡作劇!你把看太平間的老頭嚇跑了,你來看太平間哪?」
正好這時,藏豪的老鄉顧夢得來找他。「嗨,藏豪,總算找到你了!」顧夢得看到藏豪開著救護車回來,羡慕地問道:「你什麼時候學會開車了?」
「我睡覺打呼嚕,同宿舍的人經常抱怨吵得他們睡不好覺。有時候,他們經常半夜裡把我搞醒,我也就不願意住在集體宿舍里。」
「別都扔了,蛇膽是藥材呀!」藏豪望著被沖走的蛇惋惜地說。
「那好吧,我把傷口切開,把毒液放出來。」藏豪用刀尖順著蛇咬的四個牙印劃開,頓時皮肉裂開,小陳咬著一根木棍沒有喊叫,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藏豪往外擠著發黑的淤血,用江水沖洗小陳的傷口,但似乎有些晚了,黑紫色在向上蔓延著。
「嘿嘿!我……」藏豪實在說不出來他想要什麼樣的女人。對他來說,還沒有奢望到想找個他理想中的女人,其實,只要是個女人,只要願意嫁給他,或者願意陪他睡覺,他都會同意。
停屍房在醫院里被稱為太平間,意思是人死後要存放在一個太平的地方。北方有個風俗習慣,人病危了,不能死在家裡,不吉利,即使來不及送醫院死在家裡,也要隨即把屍體送到太平間。可是,我們所要講的這個太平間,一點也不太平。
「呵呵,你不怕閻王爺的小鬼來抓你嗎?」顧夢得玩笑地說。
藏豪不以為然地說:「沒人看,我就看唄,沒什麼了不起的!」沒想到幾年後,藏豪真的變成看太平間的人。
科主任老陶是個矮矮胖胖,大大咧咧,性格直爽,十分可親可敬的上校,老資格的病理學專家。他和藏豪同來自於北方偏僻的大草原,有著相同的生活習慣和嗜好,都喜歡喝酒吃肉,所以經常在下班后拉著藏豪在辦公室暢飲幾杯。他們的酒菜十分簡單,一點花生米和鹹菜,偶爾有一點香腸。藏豪雖然平時性格孤僻,不愛說話,但每當酒喝得差不多的時候,他的性格開始變得爽朗,話也多起來,所以每次兩人喝酒都能閑聊兩個小時。有一次,兩人酒喝得差不多到開心時,陶主任關心地對藏豪說:「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成個家了,有合適的女孩子還要見一見。」
「哼,就你一個人怎麼看他怎麼好!你知道別人怎麼說他嗎?色鬼、野獸、惡魔。」孫護士長狠狠地說。
「豪哥,你拉屍體回來幹什麼呀?」
「豪哥,主要是你的泳姿有問題。碰到旋渦時千萬不要直立踩水,應該盡量把身體放平,這時不能用狗刨的動作。」徐剛好心地告誡藏豪。
「哼,這算什麼本事,就是一個屠夫!愚蠢!」孫護士長忘不了那次幫藏豪介紹女朋友給自己帶來的麻煩,周家連續幾個月不與她來往,讓她感到很尷尬。
「囚犯的屍體。」藏豪面無表情地回答。
「嘿嘿!我自己也著急呀!」
「嘿嘿,這是藥材,大補呀!再活捉兩個,取活膽給你倆嘗嘗!」
他滿臉通紅地罵道:「媽的,還咬人!」他用力地在空中揮動著兩隻拳頭,一跺腳,頭也不回地走了。「不跟你們玩了!」他喊著。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與人交流,也是第一次讓大家看到他的野蠻和兇狠。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敢和他較量,沒有人敢去招惹他,儘管他還是像從前一樣靦腆,有著一副老實人的模樣。
「我知道你膽大,不怕死人,可是,這『死人谷』和死人是兩回事,『死人谷』其實就是蛇谷,讓毒蛇咬傷會死人的。」
救護車離開崎嶇的山路,向陸軍醫院的方向駛去。
「嗯哪。」藏豪想說他曾經相親過,但又說不出口,因為每次相親都會帶給他不同的尷尬和懊喪。這是藏豪第一次與女孩子在公園裡約會,周靜嵐的笑聲感染了他的情緒,他的心情稍微放鬆了一點。他想說些什麼,可是不知該說什麼。
有一次,一群軍區護校的小夥子在操場上比摔read.99csw.com跤,最後獲勝的一個很健壯的小夥子驕傲地站在大家中央喊著:「你們誰上來與我比一比?」
「怎麼少了7個人?鬼子出什麼事了?」于組長好奇地問道。
終於,他們在下游江道拐彎之前靠岸了,藏豪和徐剛上岸時已經精疲力竭,癱倒在岸邊。于組長拿出蛇葯給他們服用。
「它們不是鹿,是狍子!」車夫在他們身後叫喊著。
「我來的時候睡著了,沒聽到他說什麼。『死人谷』有什麼可怕的!我最不怕的就是死人!」藏豪滿不在乎地說。
故事發生在20世紀40年代,當時中國西北地區某省城的一家國民政府的陸軍醫院里。故事的男主角是一位中專畢業多年的病理科技術員,他不僅是軍人,而且還是個中尉軍官,大家都稱他為藏豪。
「小日本鬼子也相信中草藥嗎?」
車夫答道:「也安全,也不安全。你們帶了什麼武器嗎?」
「看到那棵大樹了嗎?」藏豪指著離巨石一米多遠的一棵茂盛的大樹說道,「我們從頭頂上這支樹榦爬上去,再爬到這棵大樹主幹上,你看,這棵大樹那邊有上下並排的兩支很粗的樹榦,幾乎橫著伸向小溪中間,它下面就是那個橫卧在小溪上的獨木橋。」還沒等他說完,徐剛就接著說:「對呀,我們抓住上面的樹榦,從下面的樹榦上走過去,到了獨木橋的上方,再順著繩子下來上獨木橋,不就擺脫這些毒蛇群了嗎!嘿,太妙了!」三個人一下子興奮起來,陳英豪解下一條綁帶,把綁帶的一端從他們頭頂碗口粗的樹榦上扔過去,接著抓住綁帶兩端,騎在藏豪脖子上,用力攀上樹榦。接著,是徐剛。最後,藏豪把兩條綁帶系成繩梯,抓住綁帶一點點地攀上樹榦。
「蛇在草叢裡,樹上,水裡,會突然攻擊你。」
「待在家裡安全,因為狐狸精不敢進房間里。」爺爺講的故事很有效果,一到夜裡孩子們都乖乖地待在家裡,不敢再到野外亂跑了。只有藏豪聽了沒有害怕,他故意在夜裡跑到野外去,甚至一個人待在墳地里,他想看看狐狸精到底長得什麼樣。他不相信爺爺講的故事,因為他在野地里從來沒見過綠眼睛的狐狸精。他也不相信鬼神,人死了,會埋在地里慢慢地腐爛了,消失了。他覺得死人沒有什麼可怕的。
「好吧,我給你來個痛快的!」藏豪拿過行刑者的刺刀,用力扎進囚犯的前胸,旋轉了一下再拔|出|來,一股鮮血噴了出來,囚犯立即斷氣。看到藏豪殺人不眨眼的兇相和動作,連站在一旁行刑的法警都嚇得連連向後倒退了幾步。法警平常槍斃犯人,子彈都是直接打死囚的頭部,他們會立即死亡,不會做任何的掙扎。這一次,行刑者知道醫院要用這兩個死囚的屍體做骨骼標本,怕把頭顱打碎了,所以沒有直接打他們的頭部。
「嘿嘿!槍斃的囚犯。」
「還是像過去那樣好,父母包辦,男女面也不用見直接入洞房。嘿嘿!」被陶主任這麼一罵,藏豪終於說出了心裡話。他實在是不會談戀愛,也厭倦戀愛。人和人的交流,對他來說是最難的事。他平時對誰都不主動說話,只有在喝酒後,才願意開口說說話。
「還有一把軍刀!」于組長指著睡著的藏豪腰上掛著的軍刀補充道。
「信,非常相信!他們中間有個會中國話的日本醫生對我說:『人蔘大大地好,能救命!受傷了失血后休克,吃人蔘好。人老了,吃人蔘長壽!』他們很迷信人蔘,所以,為了挖人蔘連命都不要了。那個日本醫生也沒回來。日本投降后,小鬼子撤退回國,許多東西都沒來得及帶走,但貴重的中藥材全都拿跑了。」兩匹白馬拉著馬車飛馳在原始森林中,一棵棵又粗又高的松樹從他們的眼前快速掠過。森林里到處是一望無際的原始松木樹和白樺樹,參天大樹遮住了藍天白雲,使樹林里變得光線灰暗,氣溫濕冷。偶爾,几絲陽光透過茂密的枝葉灑落在他們的身上,他們立刻感覺到一絲溫暖。土地上常年堆積了厚厚的落葉,像似鋪了一層鬆軟而有彈性的地毯,馬車很平穩地穿梭在樹林中。在一個分岔處,一群好像鹿的動物在他們前方20米遠橫穿過馬車道向另一個山谷下方跑去。
「不行,時間來不及了,保命要緊!」藏豪揮起軍刀。
「你前幾天製作屍體標本就是用這把軍刀吧?」一個看過他解剖示教的護校學生在旁邊插話。
標本室有六七十平方米大小,四周的木架子上擺滿了器官的標本,每個臟器都用大玻璃缸裝著,用福爾馬林液浸泡。屋子中央擺放著兩個水泥做的人體解剖台,每個解剖台一端都帶有一個自來水龍頭,用來沖刷解剖台。兩具屍體已經被放到解剖台上,藏豪穿好手術服,戴上手套和口罩,手裡握著一把鋒利的手術刀,站在解剖台旁。他那粗壯的身軀和一對露著凶光的眼睛,怎麼看也不像個醫生或教員,倒像個屠夫。對於護校學生來說,這種解剖課既稀奇又神秘,幾十個學生圍著他,認真地觀看著他做屍體解剖,護校的解剖老師站在他旁邊同時做著講解。
「我除了怕死人,別的什麼動物我都不怕!」徐剛說。
于組長回答:「我們有一支自動步槍,一支手槍。」
陳英豪說:「豪哥,你要是敢下水,我跟著。」
「那我們別往山谷里繞了,裏面有點兒恐怖。」徐剛說道。
「想找啥樣的?」陶主任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酒,說:「藏豪,以後再有人幫你介紹對象時,要理智些,別干傻事!」
「多虧瑪索了,否則我早被水沖走了!」藏豪對小陳和徐剛說。
「你說話怎麼像放屁似的,這麼費勁兒!」老陶有點不耐煩了。
「嘿嘿!嘿嘿!」藏豪又是一陣傻笑。很少有人誇獎他聰明,大家都認為他愚笨。
小溪對面的巨石上和大樹上面已經爬滿了蛇,地面上一群蛇湧向獨木橋。藏豪守在獨木橋口,用軍刀砍殺了幾條企圖爬過來的毒蛇,看到小陳和徐剛走遠了,才離開獨木橋。藏豪快速向山谷外跑去,突然,被什麼東西給絆倒了。他趴在地上回頭一看,是一具骷髏。他心想,一定又是日本鬼子。當他爬起來時,忽然發現骷髏背著個木頭箱子,上面有幾個日本字。他好奇地打開木箱的蓋子,哇,箱子里全是人蔘!有十幾根!他激動地跳了起來:「人蔘,人蔘,我找到了。」這個日本人一定是靠其他人的掩護才背著人蔘箱跑到這裏來,但還是沒能跑出「死人谷」。藏豪連忙解下骷髏的背箱,準備帶走,突然骷髏身下藏著的一條毒蛇探出頭,狠狠地咬住他的手腕。
「你們不聽我的話,堅持要過去,我也沒有辦法,注意安全吧!千萬別進山谷里!」于組長無可奈何地說。
「常去倒不常去,但去過幾次。不瞞你們說,我拉過抗日聯軍的戰士去那裡採過葯,還拉過小日本鬼子去過,這次又拉你們去。」
藏豪非常健壯,與他一米七的身高相比,他的雙臂似乎有點長,肩膀又寬又圓,上身三角形,四肢肌肉十分發達,從外表看像個舉重運動員。他一隻手可以舉起百八十斤重的東西,一口氣在單桿上能做上百個引體向上,論力氣醫院里沒人能比過他。他每天早晨都要獨自跑步5000米,春夏秋冬毫無例外。冬天,他的身體就像燃燒著的火炭,零下二十幾度穿著短褲和背心滿身是汗的在操場上長跑,回到宿舍后再洗個冷水澡。大家都說他是個怪物。他喜歡打籃球,雖然個子不高,球技也不好,但是誰也撞不過他,只要球在他的手裡誰也搶不走。每年醫院舉辦的運動會,他總是能拿到長跑冠軍,拔河比賽他在的這一邊也准贏。醫院職工的公共浴池每周定時開放,藏豪喜歡泡熱水浴,他皮膚的神經就像他本人一樣遲鈍,麻木,多熱的水他都敢跳進去,一泡就是半天。他渾身長滿了凹凸不平圓滾滾的肌肉,長長的胸毛一直連到肚皮。他肚皮下的那個大傢伙也顯得格外粗大,他還傻傻地稱呼自己的這個大傢伙為「怪獸」。
「你到底想找什麼樣的女人?」老陶笑眯眯地問道。
不知道什麼時候徐剛跑了回來,他看到救護車停在太平間門前,趁藏豪不在,悄悄地把救護車開走了。
「好樣的,和我名字一樣,裏面有個『豪』字。名字里有『豪』字的人,膽子都大。以後畢業了,來病理科吧,我帶帶你!」藏豪臉上顯露出一股傲氣。
「唉,自從那次蛇谷遇險后,我見血就暈。你可不能把車裡搞得到處是血呀!」
「你後來怎麼樣了?」
顧夢得好心地問他:「你怎麼不在集體宿舍里住了?為什麼要住到這裏來呀?」
老陶聽了他的話,氣得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摔。「媽的!都什麼年代了,你還有這種想法!愚蠢!你打一輩子光棍兒吧!沒人願意幫你的忙了。」結果,兩個人不歡而散。
幾個男同學聽了他說的話都驚呆了。「我們一起和你打賭!你如果敢在太平間里過夜的話,我們幾個一起請你下飯店喝酒。」
藏豪把骨頭清洗乾淨,熟練地拼成兩副人體骨架。不多不少,每副骨架206塊骨頭,兩副骨架正好412塊骨頭,就連內耳里最小的聽骨,都被他挑出來。他用鉚釘和細鐵絲把骨架連起來,用輸液架把骨架吊起來放在外面風乾。一陣陣秋風吹來,颳得兩副人體骨架前後搖晃發出「啪啪」的聲響。藏豪看著自己的作品,十分得意,他僅僅用了一天的時間就完成了長官交給他的任務。這兩副骨架做得既完整又乾淨,幾乎沒有人會覺得它們是剛剛做出來的,因為沒有一點異味。他對著兩副骨架說:「對不起你們兄弟兩個了!長官交給的任務我不得不完成,你們也算是為醫學事業做了貢獻,立功贖罪了。」兩副人體骨架被及時送到護校的教室里,成了解剖學最好的教具。一批又一批的護校學生掌握了人體骨骼的知識,他們很快就會畢業被分配到醫院或軍隊里,有的說不定還會當上外科醫生,大家也會慢慢地忘記這兩副骨架的歷史。
「嘿嘿,沒問題,我們有瑪索,還有這個!」藏豪拍了拍腰上的日式軍刀。瑪索是條公狗,5歲了,渾身長滿了肌肉,力氣大、機智、兇猛,據說是日本人戰敗后留下來的優秀軍犬。
「什麼辦法?」徐剛和陳英豪也一下子來了精神。
藏豪抬頭咧著嘴笑著,用半個黑眼球盯著周靜嵐。在兩個人對視的一瞬間,藏豪那帶著野性和充滿淫穢的眼神讓周靜嵐不寒而慄,她慌忙地躲開。此時,她的手無意地碰到了藏豪的手,藏豪像觸電了似的全身一抖,一把抓住她的手,嚇了周靜嵐一跳,她下意識地跳到一旁。此刻憋得滿臉通紅的藏豪突然撲上來,一把摟住她不放,周靜嵐嚇得一連尖叫幾聲:「啊!不!不要這樣!」他身上一股刺鼻的怪味,說不清是來蘇還是福爾馬林的藥味,讓周靜嵐感到頭暈噁心,窒息和恐懼,她用力掙脫他,跑掉了。
小夥子不服氣地說:「豪哥,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我不用你讓。來吧,我和你摔一跤。」摔跤不是比誰力氣大,用的是技巧和巧勁兒。藏豪雖然不會摔跤,但他兩隻腳又寬又大,像釘在地上似的,重心低,身體穩。兩人手臂搭到一起后,藏豪用力抓住對方手臂向上提,往自己側方一拉,對方就「撲通」一聲趴倒在地。「哎呀,這次不算,我沒準備好,再來一次。」小夥子爬起來重新擺好姿勢,他兩隻腳|交替有節奏地跳動,兩個肩膀搖晃著,圍著藏豪轉圈。藏豪隨著他的跳動,慢慢地轉動身體,突然伸手抓住小夥子的左臂,他剛要用力,沒想到小夥子一轉身背對著他,兩隻手反抓住他的右臂,他身體失重,趴在小夥子背上。小夥子腰部向前一彎,兩隻胳膊用力向前拉,這一招叫大背摔,他已經完成了所有的動作,只差最後用力就會把藏豪摔到前面去。藏豪迅速用力收腹,下蹲,另一隻胳膊用力向後勒住小夥子的脖子,兩個人較起勁兒來。漸漸地小夥子力量不支,向後癱倒在地上。這時,一下子上來兩個年輕人,一個從後面抱住藏豪的腰,一個摟住他的腿。他傻笑著如鐵塔般立在那裡,無論後面的人如何用力,他都紋絲不動。接著,又上來三個不服氣的人,他的身體仍然一動不動。
「只好這樣了,我們小心謹慎點!」他們用長長的樹枝邊走邊read.99csw.com敲打著前方的草叢,順著小溪走進山谷。草叢裡不時發出「簌簌」的聲音,蛇受到驚嚇跑開了。藏豪拿著軍刀走在前面,不時地提醒小陳注意身後。
「嗯哪,我也很喜歡這把刀。這還是兩年前,一個團長送我的禮物呢。」
這是一條有兩米長的大蛇,正卧在江邊的兩塊大石頭之間的縫隙里,聽到響聲急忙把頭從石縫中縮回去。
藏豪嘿嘿笑著說:「我敢在太平間里和死人一個屋子睡一宿,你們信不信?你們誰敢和我打賭?」
「聽孫阿姨說你沒有談過戀愛,是嗎?」周靜嵐調皮地笑著問道。
「那就好!」車夫說道:「你們來是5個人,但願一周后我接你們回去時還是5個人!去年這個時候,我送9個日本小鬼子到這裏來,回來時少了7個。我看剩下的兩個小鬼子陰森著臉,也不敢問是怎麼回事,估計是出事了。」
「嘿嘿!」他心裏蠻高興的,他快有女人了!他真想一下把護士長摟進懷裡,他太想女人了。
「怕什麼?你要是害怕,把車停得遠點兒等著我。我記得在白河打蛇的時候你挺勇敢的,怎麼現在膽子小了呢?」藏豪想起他被蛇咬傷后,徐剛從江邊跑回來幫他包紮傷口,那時覺得他很勇敢,很仗義,不像現在這麼膽小。
這件事不知道怎麼傳了出去,醫院冒出很多議論。有的說藏豪看似老實其實更色,第一次與女孩子約會,一句話沒說呢,上來就摟;有的說他本來就是野獸,粗魯又愚蠢;也有人善意地說他太笨,需要好好開導。不管怎麼說,這件事之後醫院里沒有人再願意給他介紹對象,都害怕費力不討好。藏豪自己也喪失了信心,不願再與女孩子約會,更不敢談戀愛了。但在科室同事的眼裡,藏豪為人樸實,實在,如果有誰需要幫忙,特別是出力氣幹活的事,他從不推辭。病理科那些又臟又累的工作他做得最多,所有大家不願意做的工作,無論多麼難他都毫無怨言地去做。他嘴不會說,但踏實能幹,經常受到科主任老陶的表揚。因為他性格上的缺陷,大家對他也很寬待。
「你這個女人哪,哪裡都好,就是心眼小!」陶主任無奈地搖搖頭走了。藏豪的缺點他都知道,可是他不願意聽別人議論藏豪,他覺得藏豪生活上愚笨,但挺可憐的。
藏豪解開捆綁在死囚身上的繩子,用事先準備好的塑料袋分別把兩具屍體裝了進去,然後,一個胳膊夾著一具屍體向停在遠處的救護車走去。徐剛看到他夾著兩具屍體走來,戰戰兢兢地打開救護車的後門,說道:「紮緊塑料袋,別讓血流到外面了!」
「爺爺,那夜裡待在家裡安全嗎?」孩子們驚恐地問道。
藏豪再次受到上司的表揚和獎勵。陶主任很開心,逢人就誇藏豪能幹。老陶對孫護士長說:「藏豪雖然性格內向,不善交際,但還是聰明伶俐,有內秀。你瞧,他這個任務完成得多麼好!」
「我暈血了。」徐剛從反光鏡看到兩個裝屍體的塑料布沾滿了血液,感到頭暈眼花。
「嘿嘿!」藏豪憨憨地一笑,抬頭快速瞟了一眼身邊的周靜嵐,接著,又低著頭沉默了。
「嗯哪,與豬的五花肉一樣。」藏豪回答。
「不行,這條江落差太大,你們看,水流多急,水中間還有旋渦!這裏游泳太危險了!」于組長極力勸阻。
周靜嵐的白裙一瞬間消失在黑夜裡,公園的這一角落又重新恢復到幾秒鐘前的寂靜。藏豪好像夢中初醒,獃獃地站在樹林中許久,遺憾,羞愧,後悔,怨恨和惱怒,各種不同感覺湧上心頭。他用雙拳捶打著自己的胸口,仰頭痛苦地吼叫著。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干這種蠢事了,以前他也曾在第一次與女孩見面時有過這樣莽撞、粗魯和不雅的舉動。這次約會他不是不想說話,只是他太拘謹了,不知道該如何說話,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想學著一些書上看到的話對周靜嵐說,可是,話一到嘴邊總是被堵住,他感覺自己的嘴巴和舌頭僵硬,動一動都困難,彷彿空氣都凝固了。
藏豪聽了不服氣地說:「狗刨怎麼不好了,瑪索不是游得很好嗎?還救了我!」
「我們游泳橫渡這條江,不進入山谷里,在對面的岸邊平坦的地方尋找,也許會挖到人蔘,這樣應該是安全的吧?」藏豪固執地堅持著。
「沒錯,是這把刀。」藏豪回答道,「沒想到你膽子還挺大,敢看我解剖屍體的人不多。你姓什麼?」
車夫搖搖頭說:「比從前是少了一些,但采不光,貴重的野生藥材還有很多,只不過需要爬山,往深山溝裏面走。」
「豪哥說得對,蛇在石土地上爬得慢,我們能看到它,不會有危險。」陳英豪也堅持游到江對岸去。
「嘿嘿,中國人嘛,誰願意當亡國奴!我這把老骨頭怕啥?!」車夫自豪地笑著,清脆的皮鞭聲迴響在山谷中,馬車快速地飛奔起來。
老師繼續說:「好了,同學們,我們今天學習的是胸腹部的大體解剖,膈肌上面是胸腔,胸腔裏面有肺臟和心臟。」解剖老師邊講解邊做著手勢。標本室里忽然飄來一股濃烈的香煙味道,解剖老師皺著眉頭咳嗽了幾聲。接著,老師用教鞭翻起屍體的肺葉說:「人體的肺臟有五葉,右邊三葉,左邊兩葉,正常呈暗紅色,很柔軟,有彈性。而這個人的肺呈黑褐色,很硬,說明他生前吸煙。長期吸煙會導致肺臟纖維化和硬化,引起呼吸功能減退,最後,發生呼吸衰竭。」此刻,藏豪正站在標本室的窗前偷偷吸煙,聽到老師的話趕緊把煙掐滅扔到窗外。這堂解剖課堅持到最後的學生寥寥無幾,不少學生都因為覺得恐怖和噁心而離開。
採藥組組長是藥劑科副主任於長軍,東北人,29歲,身高體壯,為人豪爽,多次去長白山採藥,有豐富的森林採藥經驗,小組成員還有司機徐剛和兩位護校年輕的男學員。藏豪牽著一條純種德國黑背,5個人乘著火車奔赴東北。
藏豪衝著那些學生招手說。一群看熱鬧的學生沒人敢過去幫他,有的站在那裡傻瞪著他,有的躲閃開,有的又跑到狗圈那裡去逗狗。「你們都走吧,以後不要再來亂喂狗了!」藏豪生氣地衝著那些正在喂狗的學生喊著。學生們好像沒聽到他的話,繼續喂狗。藏豪氣憤地跳下車,打開狗圈鐵門牽出一條最兇猛的大狼狗,嚇得這些學生一鬨而散。其實,藏豪獨自一個人完全可以把兩具屍體搬下來,他故意讓學生幫忙是想看到他們那種緊張、不安和恐懼的表情。他的膽大無所畏懼與周圍人的驚恐不安形成鮮明的反差,這讓他感到自豪,看著他們逃跑的背影,他哈哈地大笑起來。
故事就從他這個人開始了。
「藏老師,你一刀下去會不會切到裏面的臟器呢?」一個男同學好奇地問道。
「嗯哪。」他趕忙走開了。他真的很笨,不會談戀愛,他不懂得什麼是情感,也不懂得什麼是愛情,甚至不善於一般朋友之間的溝通和心靈交流。世界上的事情對他來說都是十分簡單,人活著只有喜歡和不喜歡,喜歡吃的,你就去吃,喜歡做的,你就去做。他希望男女之間的事情也這麼簡單,只要願意就行。每次與女孩約會,他都會產生難以克制的興奮,衝動,他想去擁抱女人,可是,偏偏女人都反感他,拒絕他,逃離他。他也知道自己錯在哪裡了,可是他改不了,他可能天生就是這副德行。這次約會他先是緊張,拘謹,想說的話說不出,接著看到姑娘那麼大方,秀氣和漂亮,他內心泛起一股肉體上的衝動,心裏禁不住幻想把姑娘摟在懷裡。他本想約束自己莽撞不雅的行為,直截了當地對姑娘說:「我喜歡你!」可是,話還沒出口,他的手已經突然把姑娘抱住了。
「你講的全是萬一。你看,對岸的岸邊是一片石土地,離草地和樹林還有一點距離,石土地上一般不會有蛇。再說,我帶著軍刀,放心吧,不會有問題。」
「江對面就是你說的蛇谷吧?」于組長望著江對岸黑黝黝的山谷問道。
「唉,說來話長啊!」車夫抽了一口旱煙,說:「一會兒到了你們就會看到,人蔘谷被白河的江水一隔為二,白河這邊是比較平坦的山溝,相對安全些,但主要是生長紅景天、党參和黃芪,人蔘較少。想挖到人蔘、天麻,要往遠處的山裡走,那裡山高坡陡,懸崖峭壁,叢林茂密,野獸多,蛇多,有點危險,一般人不常去。白河的對岸其實才是真正的人蔘谷,那裡山峰陡峭,山谷叢林茂密,人蔘多,蛇也多,我們當地人稱它蛇谷,也有人叫『死人谷』,幾乎沒人敢去。」
「這是太平間哪!住在這裏你能睡得著覺嗎?」藏豪沒有回答,在車廂里弓著腰繞到囚犯屍體的另一邊,抓住一個囚犯的肩膀想抬起屍體,可是,屍體太軟,沒用上力。顧夢得又關心地說:「住在這裏多可怕呀!」
三人沿著岸邊的石土地往上遊方向走。藏豪牽著瑪索,手持軍刀走在前面,徐剛和小陳拿著鐵鍬跟在後面。藏豪回頭喊道:「你們別害怕,蛇都在樹叢和草地里,不會在石土地上。」
藏豪用繩子把兩具屍體捆住,從救護車上卸下來,他一隻手夾著一具屍體,扔在太平間外面的兩個水泥台上。接著,拎著兩大桶清水把救護車裡裡外外清洗了一遍。
「怎麼不放開瑪索,讓它去追,說不定能咬住一頭!」
「這裏也有蛇!」小陳喊道,「哇,這麼多條蛇呀!一、二、三、四——七條蛇!」他們撿起石塊興奮地向蛇投過去,六條蛇被砸中,只有一條蛇帶著傷勉強地爬到草地里,飛快地鑽進叢林跑掉了。徐剛和小陳把死蛇統統地扔進江里。
「當然會!」藏豪從駕駛室跳下來,驕傲地說。
「深山裡面有野獸嗎?」徐剛問道。徐剛當兵一年多,沒打過仗,也沒有冒險的經歷。
「嗯哪,我們先清理一下小溪的雜草,把蛇驅趕走,再涉水過去。」藏豪也同意徐剛的意見。他們找來幾根長樹枝在溪水裡的草叢中敲打著,往小溪對岸的草叢裡投石頭,幾條小蛇受到驚嚇被驅趕出來,向山谷裏面爬走。他們試探著往小溪里走,可是腳一踏進小溪就感覺好像陷到淤泥里探不到底,小溪的淤泥讓他們望而卻步了。藏豪說:「看來我們只好從山谷裏面繞了。」
「我還是不同意你們游泳到對岸,萬一被江水沖走了怎麼辦?萬一在江里碰到漂浮的木頭怎麼辦?萬一在對岸碰到蛇了怎麼辦?你們赤身光腳多危險哪!」
藏豪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了一跳,但他馬上鎮靜下來,轉身跨進後車廂,一隻手按住死囚的頭,一隻腳踏在死囚的胸口,用力向下一踩,死囚肋骨發出「嘎吱」
「嘿嘿!」藏豪不自然地笑了笑,低著頭沒說話。
「豪哥,我要腿,別砍我的腿!」
藏豪打開救護車的後門,說:「罪犯,沒人認領的屍體。你們自己看吧。」救護車裡飄出一股血腥的氣味,污血從後門流淌出來,滴在漆黑的柏油路上。圍在車門旁的學生嚇得倒退了幾步。
江對岸傳來於組長聲嘶力竭的叫喊聲:「別往山谷里走,快回來!危險!」他們不會後退了,他們感覺到勝利在望,馬上就可以通過獨木橋繞到小溪的另一邊。小溪的另一邊是石土地,沒有草地和樹叢,相對安全。三人每向前邁進一步都保持高度的緊張和警覺,每個人都已經大汗淋漓,可是誰也沒輕言後退。突然,一條大蛇從一棵大樹後面竄出來一口咬住藏豪小腿上的綁帶,藏豪嚇得向後一躲,手中的軍刀掉到草地上。這時,瑪索撲上來咬住蛇的脖子,蛇癱軟下來鬆了口,小陳和徐剛也趕緊衝上來用樹棍把附近的幾條蛇趕跑。藏豪撿起軍刀,撫摸瑪索的頭表示感謝,這可是瑪索第二次救他。好險哪!多虧蛇咬的是他腿上的綁帶,綁帶還真有用哇!
他的飯量十分驚人,一個人要吃四五個人的份兒。那時,每人每月糧食是定量的,他的飯票不夠吃,有些人經常會把吃不完的飯票主動送給他。食堂打飯的工作人員也很照顧他,給他打的飯菜總比別人的要多得多。在醫院里,他不欺負人,但也沒有人敢欺負他。
「『嗯哪』是什麼意思?是還是不是呢?」周靜嵐有意逗他。她扭過頭仔細看著他,在她的眼睛里他真是個大老實人,笨得連話都不會說。
白河的天氣陰晴多變,反覆無常。幾分鐘前還是藍天白雲九_九_藏_書,晴空萬里,突然間從附近群山的另一邊飄來一朵黑雲,霎那時天色灰暗,狂風大作,下起瓢潑大雨。雨隨雲而來,隨風而去,像急匆匆地趕路似的,邊走邊下。有時候,還沒等他們找到躲雨的地方,雨已經驟然停止了。森林里的蚊蟲害怕陽光,在陽光充足時都躲了起來,在陽光快要消失時,又全都跑了出來。密密麻麻的蚊子幾乎把人圍成一團黑影。為了避開蚊蟲的襲擊,他們只好頂著晨曦出工,下午三四點鐘早早地收工。4天過去了,他們採集了不少紅景天、黃芪和党參,但是沒有挖到一棵人蔘,似乎有點遺憾。第五天,採藥小組決定休息一天。
「嘿嘿,這有什麼難的,我早就會開車了。」
「啊,你是說拉被槍斃的屍體?」這是徐剛第一次被派去拉屍體,心情有些緊張。
「豪哥,有你在,我們不會害怕!」話音剛落,徐剛眼尖看到前方10米遠石土地上有一條一米多長的土褐色的蛇在緩慢地爬著。「蛇!前面有一條蛇!」小陳撿起石頭向蛇砸去,並沒有砸中,反而驚動了蛇,它顯得有點慌張,沒有向旁邊的草地爬去,而是繼續順著江邊的土地用力地爬著,爬得很緩慢。三個人跟在後面繼續用石頭砸它,終於有一塊石頭砸中了它的頭部,蛇不動了。三個人小心謹慎地圍上去,看到它的尾巴還在擺動,又繼續用石塊砸向它,蛇的身體被砸扁了,他們才確信它死了。
「別擔心,于組長!你看,這條江到了下游一里地左右的地方,向左急轉形成一個直角的彎,江水能夠把我們直接衝到對岸,上岸后我們可以沿著岸邊往上遊走。回來時,我們盡量從上游遠一點兒的地方下水,水流可以把我們沖回到這裏。」藏豪指著河流的方向,用手比劃著。
那棵橫卧在小溪上的大樹就在前方五六米處,只要從石頭上跳下去就可以通過那棵大樹繞到小溪的另一邊了。可是,他們沒敢跳下去。因為,在那棵大樹附近有六具白花花的骷髏歪七扭八地倒在草地上,有的還穿著沒有腐爛的長筒皮靴,頭頂著鋼盔,旁邊散落著鐵鍬、鋼鋸和長槍。「哇!這一定是日本人的屍體。」徐剛面色蒼白尖叫一聲,他非常害怕死人。
孫護士長鄰居家的一個女孩叫周靜嵐,大學剛畢業,24歲,漂亮,大方,沒男朋友,護士長看著這個姑娘長大,對她知根知底,有心想介紹給藏豪。於是,在護士長的安排下藏豪和周靜嵐在醫院附近的中山公園初次見面了。
「嘿嘿,老弟,你還是自己留著吧。」顧夢得覺得話不投機,準備離開。
「嗯哪!」藏豪答應一聲,從救護車的後車門跳進車廂里,準備把兩個死囚拖下來。
幾天後,他們返回醫院。護校給徐剛記了一大功,醫院則給藏豪提升一級,從中尉晉陞到上尉。可是,他們卻笑不出來。藏豪極其難過,正是因為他的固執,小陳喪命了。
「胡說!人都是有感情的,要多接觸才會產生感情。」老陶有點兒生氣。藏豪低著頭沉默不語。老陶知道他在這方面不僅愚笨而且還很自卑,覺得還要鼓勵開導,所以,換了種語氣繼續說:「談情說愛也是一門學問,你挺聰明的,能學得會。」
于組長在對岸急得跟著他們的木筏往下游奔跑:「堅持住,兄弟們!加把勁,快到了!」
于長軍笑呵呵地說:「藏豪,這可是野獸出沒的地方啊!你身強力壯,我們可全靠你保護了。」
太平間在陸軍醫院大禮堂後面一個偏僻的角落,因為很少有人來這裏,顯得很安靜。太平間的平房沿著醫院的院牆呈一字形排列,一共五間,兩間是停屍間,專門存放屍體;一間化妝間,房間很大,可用於遺體告別;一間標本室,又兼作解剖間,平時用於護校教學用;還有一間是看太平間人的宿舍,裏面有一張單人床。從宿舍門出來是個內走廊,從內走廊可以直接進入太平間的每個房間。停屍房裡的設備十分簡陋,每間房間里有三張硬板木床,靠一側牆立著一個玻璃柜子,裏面放著一些為屍體整容和化妝的物品,還有一些屍體防腐處理的藥品。那時期,停屍房裡沒有空調,沒有冷藏室,夏天靠大量的冰塊保持室內的低溫。太平間後面是一堵高牆,牆的另一邊是醫院的家屬大院,大院里有四排平房,住著醫院的後勤職工。平房的後面,是三棟三層的樓房,住的是醫生或專家。太平間的前面是一個不太寬敞的小院,院子裏面有幾個水泥石棺沿著大禮堂的牆邊擺放著,裏面放著幾具用福爾馬林防腐劑處理過的無人認領的屍體。在太平間大門外旁邊,醫院安放了一排鐵籠子,專門用來養動物。鐵籠子旁邊是一個馬圈。戰爭期間,軍隊士兵外傷的比較多,得破傷風敗血症的傷員也多,有段時間病理科養了幾匹馬,用來製作破傷風抗毒血清。最近沒有製作破傷風抗毒血清的任務,所以,馬圈也空了。離太平間遠遠的地方就可以聞到從太平間飄來的一股難聞的氣味,福爾馬林和來蘇消毒水的味道混雜在一起。所以,人們不願意到太平間來。病區在太平間的北面,家屬院在南面,時間久了,一聞到太平間飄來的怪味道人們就知道外面是什麼風向了。看太平間的老頭換了很多個,來了新人剛培訓熟練,就辭職不幹了。醫院要求看太平間的人住在停屍房的隔壁,因為夜裡要隨時接收屍體。這家醫院工作量非常大,危重病人多,重傷員也多,幾乎每天都有病人死亡,有時還會接收一些社會上的因各種意外死亡的人的屍體,因此,太平間的工作非常忙。整天面對各種千奇百怪的屍體,又睡在停屍房隔壁,長期處於這種緊張和恐懼的重壓之下,沒一個人能幹長。
刑場位於南郊偏西一個山坡的凹地里,一面是平地,一面是陡立的黃土坡,周圍是荒涼的丘陵,附近沒有樹木,沒有房屋,沒有人煙。天色漸暗的刑場上空不時有成群的烏鴉盤旋著,發出「呱呱」的叫聲。兩個死刑犯,都是刑事犯,一個是五十多歲的非現役的軍隊職工,姦殺了一個智障的女童。另一個是當兵的,二十幾歲,殘忍地殺害了自己的女友。他們被軍事法庭宣判了死刑,立即執行。刑場上空的幾盞強光燈把法場照得通明,兩個死囚被驗證身份后,面向黃土坡跪在地上,行刑者端著帶刺刀的步槍站在死囚後面三米遠,隨著槍聲響起,兩個死囚無聲地倒在地上。藏豪和驗屍官同時來到死囚旁,子彈從背後打中他們的后胸,他們蜷曲著側卧在地上,睜著眼睛不停地掙扎,鼻子和嘴湧出帶著泡沫的鮮血。年輕囚犯五六分鐘后閉上眼睛不動了,年長的則一直在不停地喘著粗氣,還沒有咽氣。「兄弟,痛快點吧,太難受了!」死囚嘴裏吐著帶血的泡沫,看著藏豪。
突然,藏豪痛苦地大吼一聲,手臂一用力五個人都趴在了地上,摔得鼻青臉腫。
第二天的大體解剖學課程難得有這麼新鮮的屍體標本,解剖學老師分兩批領著護校學生來到太平間的標本室觀摩藏豪做屍體解剖。
他們繼續小心謹慎地在江邊的石土地上行走著。「蛇!又一條蛇!」徐剛喊道。
「這麼說,在山裡採藥還是很安全了?!」徐剛呵呵地笑著。
「有點兒像五花肉。」不知是哪個男同學小聲冒出來這句話。
藏豪看了看自己的腕部,被咬的部位也有一點紫紅色,腫得厲害。他把自己的傷口包紮好,心裏有些害怕,他不想死,催促著徐剛趕快找木頭做個木筏。徐剛用藏豪的軍刀砍了些樹枝,用綁帶把木頭綁在一起,做了個小木筏。他們把小陳抬上木筏,用綁帶固定好,把人蔘箱也固定在木筏上。接著,下水推著木筏用力向對岸游去。
「你真是好樣的!」
「骷髏只是一堆白骨,沒有血和肉,和死人還不一樣。我最近一閉上眼睛,總能看到陳英豪那鮮血淋漓的小腿和他臨死前痛苦的樣子。」聽徐剛提到小陳,藏豪不做聲了。如果不是他固執地堅持到蛇谷去,小陳不會死,直到現在他心裏還是會內疚。
藏豪沒說話,把兩具屍體重重地往救護車裡一扔,隨後坐在副駕駛的位子上。
屍體解剖開始了。藏豪一刀切在屍體前胸的胸骨上緣,熟練地由左向右一劃,順著右側肋軟骨和肋骨交界處向下切。手術刀順著腹外側壁向下,環繞到肚臍的下方,接著,他再從左側以同樣線路切開。然後,輕輕地揭開已經遊離的前胸和腹壁,從裏面切斷膈肌,把連在一起的前胸和腹壁揭了下來。僅僅用了不到1分鐘的時間,這具屍體的內臟就完全暴露在學生們的眼前。
「你真的沒告訴日本人『死人谷』的危險嗎?」于組長問道。
「嘿嘿!長白山採藥差點沒命了,不敢再挑了。啥樣都行,只要能看上我就行。」
「嘿嘿,我的槍法確實不好,也沒練過。誰讓你跑得那麼慢了。」
「他們連續拷打我三天,問我是不是抗日聯軍,是不是共產黨,是不是國民革命軍。我告訴他們,我什麼都不是,我就是個中國人。他們說要槍斃我。嘿嘿,我命大福大!半個多月後小日本投降了,我被放了出來。」
1946年8月初,正值戰爭時期,藥品緊缺,傷員多,醫院派出採藥小組,到長白山白河的人蔘谷採集稀有中藥材。長白山山高林密,人煙稀少,野獸兇猛,為了保證採藥小組的安全,醫院特別安排身強體壯的藏豪加入,並任副組長。
據說,這兩副骨架一直保留到現在。新政府成立后,護校還在,不斷有學生利用它們學習人體解剖知識,後來兩副人體骨架又被轉送到軍醫大學,那裡有更多的學生利用它們學習解剖學,畢業后成為著名的內外科醫生。
這時,藏豪向顧夢得招招手說:「過來,老鄉,幫我一把,把他們抬下來。」顧夢得向車廂里探頭一看,這才注意到車廂里有兩具正流著血的屍體。嚇得他深吸一口冷氣,倒退了幾步,灰溜溜地離開了。「你們過來,幫我抬著腳,把屍體抬下來!」
病理科護士長姓孫,40多歲,矮矮胖胖的,圓臉,長著一雙笑眯眯的眼睛,性格開朗,直爽,見人總是先笑后說話,不笑不說話,是個熱心腸的女人。她原來看不慣藏豪那種陰森森的樣子,但自從藏豪長白山採藥回來立了功,她感覺他順眼多了。她看著藏豪這麼大歲數了還單身一人,一直惦記著幫他介紹個對象。「藏豪,你想找個啥樣的?」
「我們可以到江對面山谷里去採藥,那裡很少有人去採藥,說不定會發現人蔘。」藏豪指著江對面的一片茂密的山谷說。
與此同時,徐剛從反光鏡里隱約看到隨著車晃動而左右搖擺的屍體,心裏有些緊張,雙手有些發抖,車開得也不穩,不停地左右晃著。汽車經過一處凸起處時猛地向上顛簸了一下,年輕的囚犯突然坐了起來,滿臉是血,隔著塑料布瞪著藏豪,嘴裏大口地喘著粗氣。他撕破了塑料布,一隻手抓住藏豪的胳膊,另一隻手抓住徐剛的胳膊。徐剛驚恐地尖叫一聲,嚇得面色土灰,下意識地踩了一腳急剎車,跳下車跑進路邊的樹林里。汽車緊急剎車的慣性使死囚重重地摔倒在車廂里,他躺著喘著粗氣。「救救我!」死囚望著藏豪,喃喃地說道。
「不敢,不敢!」他們兩個急忙搖搖頭。
孫護士長半開玩笑地說:「狗呀貓呀都能看上你,都行嗎?沒出息!再說,你別整天待在標本室里擺弄屍體,一身的臭屍氣味道。哪個女人敢接觸你呀?」
藏豪不僅身體壯,力氣大,膽子也大,而且非常固執,他喜歡做的事,你越不讓他做,他越要做。陸軍醫院太平間的工作歸病理科代管,病理科的陶主任讓藏豪負責管理太平間,他痛快地答應下來,把太平間收拾得井井有條,對工作一絲不苟。他經常一個人在太平間的標本室里工作到深夜,製作各種解剖標本,供護校學生教學使用。有一次,他製作標本一直到半夜,最後竟趴在實驗台上睡著了。
「快停車!」于長軍興奮地大叫起來,不等馬車停穩,就拔出手槍跳下馬車朝著那群「鹿」的方向跑去。他邊跑邊喊:「藏豪,快拿著槍跟我來,打幾頭鹿!」藏豪從睡夢中驚醒,還沒搞清楚到底怎麼回事,下意識地拎著槍跳下馬車,向著于長軍跑去。
「我不會游泳,我在這裏看家吧!」另一個護校男學員乖乖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