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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王道士短言天機 于志寧細說水戰

第十六回 王道士短言天機 于志寧細說水戰

李世民聽后覺得詫異,在他的印象中,劉弘基不應該這樣:「弘基兄,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我們大舉而來,現在東方諸州縣已經望風降服,眼前僅剩下一座洛陽孤城,其勢斷不能久,我們應該一鼓作氣將其拿下。這樣,長安以東基本上可以一勞永逸。功在垂成,奈何棄之而去?」李世民的語氣頗顯得嚴厲,劉弘基聽后仔細一想,覺得李世民所言甚有道理,不由得羞慚萬分,說道:「弘基也知此理,不過將士思歸,不能因此動了軍心,尚請秦王妥為安置。」看到李世民在那裡思索,他行禮後轉身又奔陣前。
「大隊戰艦到了三峽,正值秋汛,江水泛漲,水急難行,諸將中有人提出俟水落之後再行前進。這時李靖言道:『兵貴神速,機不可失。現在大軍剛剛集結,蕭銑尚不太明白我們的行動。我們若趁水漲之勢,倏忽抵其城下,趁其不備,必獲大捷。且蕭銑也會認為三峽路險,我軍必不可進,定然麻痹不為備。』趙郡王聽了李靖的言語,率領兩千余艘戰艦東下,果然乘虛連奪了荊門和宜都兩鎮,此後大軍戰艦舳艫相接直抵夷陵,這下子蕭銑慌了手腳,急令屯駐在靖江口的文士弘率精兵五萬前來馳援。
房玄齡微笑道:「此舉能成,當是對王世充致命一擊。秦王,屆時洛陽外無援兵,內無糧草,看他們能支持幾天!」
李淵聽了此話,說道:「朕知道洛陽勢孤,實怕那竇建德來援救。當初為圖王世充,朕盡撤已奪建德之地與之交好。現在洛陽危急,王世充接連派人前去求援。竇建德在這件事情上向著王世充,他給朕的書信也是勸朕撤兵。若不是竇建德正忙於攻打孟海公絆住了手腳,其結果實在難料。我怕他若來援,二郎受到夾攻,難以招架呢。」
李世民舉起酒樽:「來,諸位,于先生不辭勞苦,在這酒筵之中演練戰陣,我們敬他一杯。」
李世民抬頭道:「怪不得,怪不得,我每次出營,單雄信對我的行動了如指掌。知道嗎?我這次在少室山遇襲,單雄信志在必得啊。」李世民遂將此次遇險簡述了一遍。
過了一會兒,翟樹仁被五花大綁帶入帳內,程咬金略後幾步進來,一見翟樹仁,程咬金罵道:「你這狗頭,這些天來跑哪裡去了?連個招呼也不打。你現在被綁,莫非得罪秦王了嗎?」
「對呀,眼前之勢,其中又有更多大利所在,不管殿下願意不願意,從劉大人之死開始,他們已然合在一起視秦王為對手,你必須度勢選擇。」
洛陽在戰國時代稱為雒陽,秦時始在這裏置縣,西漢時為河南郡、河南府、河南路治所,其後,東漢、三國魏、西晉、北魏、隋皆在這裏定都。現在的洛陽城,是隋煬帝于大業初年在漢城西十里處營建。城區周圍約有七十里,跨洛渠南北、水東西。當時隋煬帝「發大江之南、五嶺以北奇材異石,輸之洛陽;又求海內嘉木異草,珍禽奇獸,以實園苑」,依長安城的圖樣在洛陽造出一座都城。四周城牆皆用青磚壘就,磚縫之間用糯米汁澆灰粘連,城門用厚達二尺的堅木輔以銅釘造就。這樣新造的一座城池,遠較長安城池堅實。
杜如晦道:「好叫秦王歡喜,這一段時間我明察暗訪,終於知道是誰向單雄信偷送軍情。昨天,我和玄齡兄悄悄將此人密捕,現囚在後帳。」
「那日就在江陵水城牆上,眾人一同商討下步戰法。其時水城裡泊有蕭銑戰艦上千,李靖手指其艦說道:『擒拿蕭銑,就著落在這些戰艦身上!』他向趙郡王建議,將這些戰艦放歸江中,讓其順水向下游漂去。眾人一時不解詢問究竟。李靖解釋道:『蕭銑之地,南出嶺表,東距洞庭。我們孤軍深入,江陵城堅,若我們現在一時難能攻破,其援軍趕來,我們就會陷入裡外受敵、進退兩難的境地。現在我們把這些戰艦沿江放掉,使其塞江而下,蕭銑的援軍看到這些漂船,他們一定以為江陵已經被我們攻破了,肯定不敢輕易前進。待到他們偵察清楚,至少也要耽擱十天半月,到那時我們早已經將江陵攻破。他們即使得到真正情報,為時已晚。』趙郡王接受了李靖的建議,將水城戰艦悉數放入江中。
蕭瑀鼓手道:「好,我且為說書先生續上兩句:放舟輕過萬重山,送賊徑走千湖水。于先生,我這狗尾續貂如何?」
大家又議論了一番,最後眾人的觀點達成一致,就是要繼續攻打洛陽。李世民遂對屈突通說道:「屈公,你馬上擬一條軍令:洛陽未破,師必不還,敢言班師者斬!」
于志寧每一提起大破蕭銑的故事,都大為興奮。這會兒聽李世民點題,他呷了一口酒,開言道:「諸位若不嫌我啰嗦,我就演說一回。話說那日李藥師向趙郡王孝恭獻了破敵十策,大軍兵發夔州,水陸俱進,沿江而下……」
房玄齡道:「說起來秦王也許不相信,這人在戰陣上廝殺驍勇善戰,剛剛被提拔為軍頭。」
杜如晦一直跟在他們身後,並不插言,到了現在方才說道:「殿下,還記得我們三人當初在長春https://read•99csw•com宮裡說的一番話嗎?」
「看到文士弘領軍來到,趙郡王孝恭失了計較。依李靖的意思,敵軍兵鋒正銳,不宜馬上與其正面交鋒,建議己方大軍且泊南岸,待其氣衰,然後相機圖之。誰知趙郡王不聽,留下李靖守營,自己率兵去擊文士弘,果遭失利,所率大軍被擊散狼竄于大江南岸。」
于志寧道:「其時我和師古兄還在路途之上,未睹當日情景。」他飲了一口酒,見周圍眾人聽得聚精會神,繼續講道:「這一仗眼見是我軍敗了,不想那文士弘的手下見我軍四處逃跑,地上遺留許多物品,紛紛棄舟搶奪戰利品,軍陣頓時大亂。其時,那李靖一直在對岸登高觀察這邊戰況,看見這邊情況,立刻帶領所剩兵馬殺奔南岸。這一下子反敗為勝,大破文士弘軍,其軍被斬殺和溺死二萬餘人,殘軍向枝江方向逃竄,這時,趙郡王將敗兵集攏,迎面又給予一擊。此役,獲得舟船四百余艘。
蕭瑀看到于志寧在那裡搖頭晃腦,忍不住哈哈大笑:「沒想到短短一別,志寧又成了一位說書先生了。」
李世民道:「于先生,不用你說我就想得出來,想那朝中裴寂老兒,恐怕嚷嚷得最凶。于先生,你在這裏也不可多留,明日我讓封德彝隨你一同返朝,一起向父皇和大臣們陳說其中利害。父皇對這裏的情況了解得不多,你們要多有準備,我知道,父皇每斷大事還是慎重的。」
那日翟樹仁出營,杜如晦即派人跟隨。翟樹仁繞城向南兜了好大一個圈子,方在洛水岸邊停下。過了一會兒,幾名農夫打扮的人過來與他接頭。監視他的人見對方人多,不敢聲張,待翟樹仁返營後方把他逮捕。
程咬金急忙離座接令。
李世民笑道:「我接連受驚幾回,也要撈回些本錢,這事兒就要落在翟樹仁身上。玄齡、如晦,我若放過翟樹仁一命,他肯再送一份情報給單雄信嗎?我想他肯定會!這件事情與咬金毫無瓜葛,不過咬金口無遮攔,也該敲打敲打他。如晦,你去,把翟樹仁帶來,也把咬金喊過來。」
李世民沉吟道:「若按玄齡剛才所言,太子不會偏向我。就感情而言,自小及大,還是大郎和四郎的情分更深一些。」
李世民令李世、秦叔寶、羅士信帶領四萬人在東面上春門攻打;長孫無忌、段志玄、史大柰、程咬金領四萬人在北面尤光門、德猷門、徽安門、喜寧門處攻擊;宮城南牆面臨洛渠,渠南城各坊早在李密攻打洛陽時,被他一把火燒了個精光,現在唐軍兵臨城下,王世充令拆除宮城與之相連的橋樑,無法相通。唐軍見這裏無法駐足不宜派人,僅派少許人警戒,不派重兵攻打。李世民自己和屈突通及一批文臣坐鎮青羊宮,眼前的尉遲敬德、長孫順德、劉弘基正帶領五萬人馬日夜不停攻擊西門。
「李靖當夜又率輕兵五千往襲江陵,趙郡王統帥大軍在後跟進。那天晚上我和師古兄已到軍中,隨趙郡王孝恭在其座船上沿江而下。天上繁星點點,江水輕拍船舷,江面上兩千余艘舟船不張旗鼓,月光下煞是壯觀。其時我問趙郡王,此舉能否拿下江陵?他豪情萬丈,說只要今夜李靖能圍住江陵,不令蕭銑逃逸,就可穩操勝券。那一忽兒,我忽然又關心起李靖的行程,想江岸旁水塘密布,河汊眾多,我軍多北方之人,能否在這水鄉中跨馬馳騁?竟然擔足了一夜心事。待我們平明到了江陵,就見李靖那五千軍馬遍守江陵要道,已經奪取了蕭銑的水城。說起來,這還是蕭銑幫了我們,他用罷兵營農的方法削弱諸將兵權,此時江陵城內僅留宿衛數千人。他見大軍壓境,又得知文士弘戰敗的消息,倉促之間調兵,然其眾軍皆在江陵以外,難能遽集,只好乖乖守在城裡等待援軍。」
「是誰?」李世民關切地問道。
此後唐、鄭兩軍就在城牆下僵持,不覺已過去十余日。
李世民意志堅定,嚴令各路將領努力攻打。這日他親自到西門處觀察城內發射石箭的情況,對尉遲敬德等人說道:「你們不能一味上前死拼,可以頻繁出擊,引誘他們發射。洛陽現在已成了一座孤城,儲備畢竟有限,又外無接濟,石鏃終有用盡的時候。」
房玄齡插言道:「設若內部精誠團結,外人來攻,終要費一番氣力呢。」
李世民搖頭道:「話不能這樣說,孝恭兄那裡,有藥師兄輔佐;我這裏,更有一大幫文臣武將。沒有你們忠心輔佐,如何能夠成就如此功業?想薛舉父子、劉武周,甚至眼前的王世充,皆有勇力,不乏智謀,之所以不能持久,就因為眾心離間。設若父皇我們單槍匹馬,再勇再智,終歸無用。于先生,瞧我們扯遠了,你接著說。」
「依你所言,我當何法處之?」
晚間李世民設宴款待于志寧,席間說起前時于志寧和顏師古出使南方,李世民說道:「于先生,我在這裏聽說孝恭兄和藥師兄大破蕭銑的故事,惜未知詳。你和顏先生恰逢其盛,今日我們把酒臨風,談興甚濃,且讓我們聽九-九-藏-書一回故事如何?」
來者正是李世民和房玄齡,聽到王遠知一口道出秦王二字,兩人大吃一驚,知道遇到了神人。李世民跨前一步,拱手道:「在下正是世民,久聞道長大名,今日特來請釋懸疑。」
城內的王世充命單雄信排兵四面防禦,單雄信一面調度兵馬,一面搬出兩件城中巧匠製作的厲害兵器,將之架在四周圍牆之上。一件名為大炮飛石,拋石重五十斤,可射出二百餘步;另一件名為八弓弩箭,每排可發二十箭,箭鏃如巨斧,能射出五百步以外。這兩件兵器一投入使用,便打得城下唐軍鬼哭狼嚎,損傷嚴重,唐軍無法接近城牆。尉遲敬德將飛石和巨箭拿給李世民等人觀看,屈突通嘆道:「沒想到洛陽城內還有這樣的能人,竟然能造出這般兵器。」
李世民拍了拍程咬金的肩膀,示意他坐下,然後對翟樹仁說道:「翟樹仁,你數次為禍本王,當死幾次,你知罪嗎?」
李世民聽言后陷入了沉思。
封德彝懇切地說道:「皇上請寬心。秦王現在攻洛陽,僅僅拿出不到一半的兵力。若竇建德來援,他得不到什麼好處。」
封德彝和于志寧一起返回長安,兩人在路上快馬揚鞭,日夜兼程。
封德彝此次果然不辱使命,見了李淵,他陳詞道:「王世充得地雖多,然其間羈縻相屬。現在秦王已經將洛陽四面圍困,其所屬州縣舉地來歸者不少。王世充真正可以依靠的,唯洛陽一城而已,其已計儘力窮,苟延殘喘。我們現在如果退兵,讓其喘過氣來,賊勢必振,以後再來攻打要費更大力氣。只有趁他現在處於衰弱之時,一舉將之擊破才可以圖長遠。」
李世、秦叔寶和羅士信等人見一味猛攻非但無效,反而傷亡重大。商議之後,令眾軍士在城東上春門前五百步外掘塹築壘,以此和鄭軍相持,爭取不放鄭軍一人出城。這樣一來,鄭軍的飛石與弩箭打不到唐軍,唐軍傷亡頓時為零。那日李世民輕控「青騅」巡視至此,見到如此塹、壘,大讚李世他們會想辦法,遂令其他將士推廣其法。一時間,洛陽宮城外塹壕縱橫,原來四通八達的官道被掘得七零八落。
杜如晦驚道:「該死!說起來,這次發現翟樹仁也是必然,前幾次秦王遇險透著蹊蹺,此次秦王前腳剛走,翟樹仁就鬼鬼祟祟外出,我派人暗中跟著他,果見他與王世充的人在接頭,他返回后即將他密捕,只不過他的信兒還是傳了出去。」
李世民和房玄齡一時站在柴扉前詫異,直在那裡呆了半天,見王遠知再無動靜,只好回營。到了路上,房玄齡說道:「恭喜秦王,聽那王道士所言,日後你能做太平天子呢。」
翟樹仁原想必死無疑,這會兒聽到尚有一線生機,眼神中也有了光芒,雞啄米似的一味磕頭,說道:「小人願聽秦王吩咐,小人願意寫信。」李世民一揮手,杜如晦將他帶出帳外。
官道一斷,鄭軍行動更為困難。城中存糧無多,其皇家貴戚及守城兵士尚有少量糧食可以維持,其餘人可就遭罪了。為了獲取糧食,一開始絹一匹值粟米三升,布十匹可換鹽一升。到了後來,糧食罕見的時候,服飾珍玩皆賤如土芥。城內草根樹葉先被眾人剝光,他們又到水渠邊上取水,在桶內澄清后倒去清水,剩下的浮泥加入一些米屑,然後做餅食之。不數日,食餅之人身腫腳弱,死者相枕于道。當初楊侗進入洛陽宮的時候,宮城內共有三萬人家,到了現在已經銳減為不足三千家。一些人想逃出城外找糧,然王世充守御極嚴,見人逃跑,立即射殺。
「其名翟樹仁,現在咬金帳下。當初叔寶、士信他們到長春宮來投秦王,隨帶十余騎,這翟樹仁就是其中之一。我和玄齡兄將之密捕后並未聲張,平日里翟樹仁和咬金言笑無忌,我們怕因此牽累了咬金。」
房玄齡聽后先是沉默半天,最後狠狠心道:「秦王,這裏左右無人,玄齡就將心窩裡的話掏出來說。秦王,你至今仍是夢中之人啊!
眾人紛紛立起,一起舉樽,仰頭將樽中之酒一飲而盡。
「好,朕願聽此話!封愛卿,你速返前線,告訴二郎:今取洛陽,止欲息兵!克城之日,乘輿法物、圖籍器械由他代朕收取,其餘子女玉帛,可以分賜將士。」
眾人又是一陣笑,封德彝道:「想不到素常文質彬彬的于老夫子,短短的江南一行,竟然學來這麼多的幽默。」
李世民將酒樽放下,拾箸向于志寧示意:「于先生,你光顧說話,菜竟然沒有吃上幾口。來,你且嘗嘗這北邙所產的羊羔肉,不膻不膩,爽口清香,想你在江陵,定吃不上這等美味。」
「其時蕭銑都於江陵,江南之土悉歸其屬。蕭銑一統江南過程中,手下將領還能聽令征戰,及至稍微安定下來,諸將恃功恣橫,好專誅殺。這蕭銑性褊狹,多猜忌,見諸將跋扈,深恐危及己位,遂宣言罷兵營農,奪諸將之兵權。手下諸將皆有怨望,大司馬董景珍弟為將軍,領兵作亂,被蕭銑撲滅。因懼怕牽連,董景珍率兵來投趙郡王。本來,李藥師https://read•99csw•com已經為趙郡王籌劃下破敵十策,沒想到蕭銑自己也來幫忙,亂了自己陣腳,壞了手下將士,反成了李藥師所籌劃計策之外的最大計策。」
筵席上哄堂大笑,李世民也覺得很有意思,他示意于志寧繼續話題。
玄齡忽然想起一事,說道:「秦王,玄齡一番話你也許認為偏激,終不能釋去李淳風之言所引起的疑惑。我想起來了,這北邙山陰有一名為麻屯的地方,那裡結廬居住一位道士,據說他能算定陰陽,知曉身後之事,洛陽達官貴人常請他卜,名氣很大。明日若無事,我們一同去訪如何?」
李世民上前扶起程咬金,說道:「不知者無罪,我若對你有了嫌隙,今兒還會叫你來嗎?不過,咬金兄,你胸懷坦蕩生性滑稽,這是你人之本色,有些不當講的話,還是要三思才好。」
聽到這裏,李世民一拍案幾,說道:「好哇,藥師兄臨機變陣,輕騎圍城,讓那蕭銑措手不及。如此先擒賊首,不愁江南不克。」
王世充內無糧草,唐軍又在城外閘斷了自己和外方的聯絡通道。那些天,他常常遙望東方,心中唯一的指望,就是竇建德趕快出兵來援。
秦王和齊王不和,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兒。在這一點上,眾人的心思大多都向著秦王。
李世民嘆道:「孝恭兄還是著急了些,文士弘領軍僅有五萬,又是倉促來援,哪兒有即來即擊的道理?想起我在隴西飛雲谷一戰,當時因不聽藥師兄等人的勸告,最後遭受敗績。哈哈,藥師兄見了我李家兄弟,肯定會大搖其頭吧?于先生,你且再飲些酒,潤潤嗓子。」
第二天屈突通把軍令通告全軍。這天午後,于志寧攜帶兩名從人風塵僕僕自長安來到洛陽青羊宮。于志寧向眾人宣讀了李淵的聖旨,其中多是撫慰之詞。之後他將李世民拉到後堂,悄悄將李淵的密旨交給他。李世民展開一看,原來李淵在長安也得知了這裏的戰況,密敕李世民若一時難以攻下洛陽,可以退兵。
程咬金一聽,又惱又懼,伸手拔出劍來去刺翟樹仁,被杜如晦把住后腰,勸他道:「程將軍,不可造次,此人還有用呢。」程咬金「撲通」跪到地上,對李世民道:「秦王,咬金失察。這狗頭整日里變著法兒與我親熱,秦王的行蹤倒有一大半都從咬金嘴裏透了出去。咬金有罪,甘受責罰。」
李世民道:「聽了于先生的介紹,想我那孝恭兄不負皇上期望,世民大受震動。孝恭兄長我兩歲,然他能納眾言,終能成事。這讓我想起四郎來,有人說我對他甚是苛求,其實他與孝恭兄相比,確實落了下乘。若自己本身有缺陷,還跋扈拒諫,如何能夠成事呢?聽說他在慈澗放言,說我故意將他打入冷宮,落得自個兒整日打獵弄犬。我們來攻洛陽,為軍國大事,豈可兒戲?」
于志寧繼續道:「那日趙郡王孝恭統領十二總管出了夔州,另有三路兵馬也奔向江陵。他們是:廬江王李瑗為荊襄道行軍元帥出襄州,黔州刺史田世康出辰州,黃州總管周法明出夏口。合計水陸兵馬十八萬,浩浩蕩蕩殺奔江陵。
程咬金愈見愧色,血湧上臉來,一張青臉瞬間成了醬紫色。
于志寧急忙夾過一塊兒,放入嘴裏慢慢咀嚼,說道:「味道果然不錯,我在江陵,此次算是過足了魚癮。那江里的魚,池塘里的魚,五花八門,鬧不清叫什麼名字。就是到了今天,我還在犯糊塗,那些被我吃在肚裏的魚兒,這會兒也許還在大呼冤枉呢。」
失去虎牢關,王世充通往河北的唯一通道被堵死了,洛陽真正成了一座孤城。這日李世民下令,大軍拔營離開北邙山,開始圍困洛陽宮城。為了就近指揮,李世民將中軍帳移到青羊宮。青羊宮離洛陽宮城僅有二里,前些時候王世充曾經將這裏當成他的行宮,沒想到不出兩月時間,王世充被步步緊逼龜縮入洛陽宮城內,這裏反而成了李世民的前沿帥府。
王遠知袍袖一拂,說道:「老道庵內骯髒,難留秦王駐足。請秦王回營,那裡大事甚多,皆需秦王做主呢。我們來日方長,今後還有相會的時候。至於秦王身後,老道只送你一句話:秦王方作太平天子,願自惜也。」說完,即將柴扉一閉,把兩人關在門外。
席上之人將兩般事略一比較,確實極為相似,遂嘖嘖連聲。封德彝拱手道:「我皇雄才大略,更有秦王、趙郡王南北皆捷,秦王,你們兩人皆年少英雄,為大唐建下不世奇功。」
李世民並不言語,這幾天,他先是和李淳風、袁天綱邂逅夜談,昨夜聽房玄齡直抒胸臆,今天奇異的王道士又說出那短短的一句話,他的心裏不禁掀起了狂濤巨瀾。在這一刻,他才把一顆雄心牢牢固固地坐實了。
李世民早讓李淳風、袁天綱的一席話給撩起興緻,聽說近旁又有一位奇人,滿口答應:「好,我們明日就去,如晦就不用去了,你我兩人便服去訪,且聽他說些什麼?」
是日晚上,雲垂風低,眼看又有一場落雪將至。李世民在帳內向著炭火讀起兵書,然心中煩躁,復又丟下。到了几案前欲九-九-藏-書飛書幅,硯中墨水遇低溫不甚流暢,遂又棄筆。他喚來房玄齡和杜如晦,三人一起走出帳外,到澗水邊上漫步。
翟樹仁嚇得早成了一攤泥伏在地上。
澗水兩邊河沿,遇水處已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凌。兩人的靴子間或踏入冰中,只聽冰凌作響。那日李世民在少林寺與李淳風、袁天綱的一席晤談,直到今日也不能釋懷,遂將心中鬱悶說與兩人。
王君廓、黃君漢又佔了洛口、回洛城。這時,南面的史萬寶終於有了進展,前軍僅距虎牢關二十余里,基本上形成了對洛陽的合圍。過了三天,王世充的鄭州司兵沈悅看到前途無望,悄悄寫了一封信送到駐紮在北邙山的李世手中,信中表示願意作為唐軍內應獻出虎牢關。沈悅原來是李世舊部,李世當即將此信交給李世民,李世民閱罷大喜,命李世前往洛口,與王君廓一起率軍向東攻擊虎牢關。
于志寧在旁邊悄悄說道:「秦王,這些日子前線的密奏如雪片般飛到長安,聽說齊王是一天一奏。朝中大臣議論紛紛,都說重兵東征,如此曠日持久耗費錢糧,使都城難以支持,群言洶洶要求罷兵。不過我聽皇上的口氣,對秦王甚是信任,他讓你在這裏臨機定奪。」
李世民點頭道:「記得,那是肇仁兄逝去之後。」
房玄齡道:「如今對外用兵甚頻,剿平天下為頭等大事,設若天下太平,朝堂之上,宮廷之中,又見刀光劍影。史官儘管粉飾,然在書縫間終能窺見一二。說起來,淳風先生所言『兄弟鬩牆』為最大的爭鬥。事情很明顯,太子有位無力,秦王功高績著,若此次洛陽被下,我想不出皇上能再拿出一個什麼職位來賞你!俗言『功高震主』,這會兒太子那裡肯定不安,太子與齊王交好,觀齊王對你的態度可知一斑。皇上那裡也在矛盾,上次在長春宮曾言要傳位於你,後來又無話說。其實皇上處大事時常常搖擺,在誰繼承大統這件事情上,一面是立嫡長之傳統,一面對你甚愛又欣賞你的功勞,主意一時難定。這樣搖擺,使你和太子之間嫌隙已成,終無轉圜餘地。」
「果然不出李靖所料,蕭銑向各地召來的援軍看到順流而下的船隻,以為江陵已被攻破,頓時喪失鬥志,躊躇不敢馳援。趙郡王這時指揮大軍竭力攻城,蕭銑見水城已破,援軍又沒有指望,無心再等,遂於十月二十二日率群臣開城出降。又過數日,已經在巴陵聚集的十余萬援軍,聞江陵已破,相繼解甲投降,蕭軍主力遂告瓦解。南方州縣聞之,均望風歸附。」
李世民不解,問道:「我佐父皇,不過為一藩王。現在大郎已為太子,我還能想到哪兒去?」
這天劉弘基從陣前下來,求見李世民,說道:「秦王,兩軍就這樣僵持下去,我們進不能進,退不能退,將士皆疲憊不堪。依我之見,我們不若暫且退兵,休整一段時間再來攻打。」
三日後,李世民回到北邙大營,眾將聞訊,紛紛前來相問。其時,他在少室山遇險之事尚未傳到這裏,李世民自己也不提起。人散后,李世民留下房玄齡、杜如晦密談。
李世民接著道:「念你還有一點兒用處,本王可以饒你一條性命。你給單雄信寫信,就說我欲收縮兵力,已令王君廓、黃君漢退出回洛城、洛口,信寫好后照原道送出去。」
武德四年二月初八,李世民下令攻打洛陽宮城。
李世民到了嵩陽,詢問史萬寶戰事進展,對史萬寶遲遲不能打通與洛口王君廓的聯絡甚為不滿,厲言其五日內必須完成。之後,他帶領尉遲敬德和十三棍僧離開嵩陽。李世民並不從原路返回洛陽,而是間道向北,繞過虎牢關,經過洛口直達北邙山。
這天一大早,王遠知到山上習了一遍吐納功夫,剛剛回來,就見一長一少兩名文士飄然而至,年長者問訊道:「請問王道長在嗎?我們遊學到此,特來拜見。」
「那還用說,當然是糧草。這次我們佔了回洛城和洛口,掐斷了東都的糧草供應,城裡人都餓得發昏。不過東都內線來說,王世充在虎牢那裡還有一個大糧倉,若將糧食運回,城裡人可支用一月。礙著我軍沿途屯兵防備,他怕糧食又落入我手,一時不敢啟運。這王世充滿腹詭計,將此糧倉遮掩得不見一點痕迹,我曾派人秘密到虎牢一帶訪查,一點也查不出來。」
李世民問眾人道:「剛才劉弘基所言,你們有何想法?」
居住在麻屯的道士確實為一異人,他名為王遠知,琅琊人。初師陶弘景,又師宗道先生藏兢。學成出道,天下聞名。隋煬帝召見他,並在長安起玉清玄壇安置。其後煬帝欲幸江都,王遠知諫他不宜遠離京城,煬帝不聽。王遠知於是就離開長安,到麻屯結廬而居。
于志寧笑道:「回想李靖當日戰法,與秦王極為相似。後來我回長安,聽殷尚書談起秦王你追宋金剛時,三日無食,衣不解甲,在雀鼠谷里日逐八陣,把劉武周和宋金剛都嚇跑了。大凡能征之帥,英雄所見略同吧?」
蕭瑀道:「將士疲憊思歸自有他們的道理,這場戰事也確實長了一些。算來自去年七九*九*藏*書月出長安,至今已有九個月了。」
帳內剩下房玄齡、程咬金三人,李世民言道:「玄齡,翟樹仁所寫密信送出后,你給王君廓、黃君漢寫一公文,令他們兩日內詐作退軍,晚間再悄悄潛入洛陽到虎牢之間的官道兩邊山間埋伏。咬金兄,你和敬德再帶一萬兵馬去支援他們。那王世充聽說我們退軍,必定派人到虎牢去運糧,待他們入了你們的埋伏之地,你們就衝散他們。糧食能奪來更好,若不方便,就一把火燒了。」
封德彝得了李淵的這些言語,星夜趕回洛陽城外。李世民得知李淵同意暫不撤兵,大喜,贊封德彝立了大功,連連督促眾將士加緊攻打洛陽。
過了數日,王世充果然遣太子王玄應率兵五千前往虎牢關,取出密倉中的糧食運往洛陽。由於前幾次翟樹仁傳出的情報都很準確,王玄應放心大胆,讓手下兵士皆驅車運糧,不設護衛之軍。他們一路上還算順利,這樣糧隊一直到了洛口。王玄應心想,按照如此速度行進,晚間即可到達洛陽。正得意間,只聽一聲炮響,忽然殺出唐軍。北面,王君廓、黃君漢引兵殺出;南面,尉遲敬德、程咬金率兵響應。他們兵臨谷下,如虎驅羊,很快將鄭軍驅散,然後分割包圍各個擊殺。王玄應見機不好,沒命逃竄,所幸坐騎為一千里駒,名叫「玉花驄」,為隋煬帝的御用良馬,較之尉遲敬德的烏騅馬和程咬金的九花虯還要迅捷,眾人追趕不及,最終被他逃逸了去。這邊的唐軍很快打垮了五千鄭軍,他們打掃戰場,憑空又得到許多糧食。
封德彝說道:「秦王剛才對劉總管說的話甚是有理!現在箭在弦上,豈可引而不發?自古狹路相逢勇者勝,我們現在和王世充既要比勇,更要比耐心。若此時退兵,王世充又可喘息一陣。」
李世到了洛口,與王君廓帶軍在黃昏時向虎牢關進發。他們走到關前的時候天還未亮,沈悅就在城內放起火來,並趁亂打開城門放進唐軍。虎牢關輕輕鬆鬆落入唐軍之手。
「玄齡以為,秦王你萬眾景仰,應繼大統。說句自私的話,我們眾人忠心隨你,終不忍落個樹倒猢猻散的局面。」
看到時辰已經不早,李世民遂令眾人散筵回房休息。
李世民並不接言,在那裡獨自盤算,良久方與房玄齡言道:「玄齡,洛陽那裡現在什麼最為重要?」
李世民往深里一想,雖然周圍冰天凍地,然身上冷汗涔涔而出,顫聲道:「此仗勝后,待天下安定,世民即奏父皇歸隱山林,做一富家翁足矣。」房玄齡見他言不由衷,不再接話,由他自己順著思路想下去。過了好長好長時間,李世民返身望那滿營燈火,輕輕嘆了一聲:「是啊,我心中所思別人又如何知道呢?」
王遠知仔細打量兩人,只見他們頭上所戴的方巾,身上所穿的長袍甚是整潔,腳面和下面衣擺上雖然沾了些浮土,但並不太多。年長者一臉睿智,風霜爬滿臉紋愈見老辣;年少者英姿颯爽,臉上雖有書卷氣,然一雙炯目神光內斂,氣度非凡。他想此地戰亂,早絕了遊學之人,洛陽被困,斷無人能出。猛地想起一個人,遂說道:「老道正是王遠知,來者中必有聖人,莫非秦王乎?」
「皇子之中,皇上最重者就是秦王。你從皇上在太原起兵,此後西征北戰,所戰皆捷,大唐的一大半天下,都是你打下的。朝中大臣,軍中武將,皆視秦王為天人。你又從善如流,將士歸心,所出光芒照耀日月,別說太子、齊王,就是皇上的光芒也被你蓋了下去:其實大家口中不言,心中都有一個大大的疑竇,就是你秦王的位置今後究竟定在何處?」
屈突通點頭道:「好,這樣可以徹底打消軍中一些人的幻想!秦王,我馬上就辦。」
李世民聽了房玄齡這番話,極度震驚。這些年他東奔西走,內心裡實想替父親分憂,處斷決伐,往往率性而為。他與建成,兩人見面也是彬彬有禮,心裏從沒有奪嫡之念。至於元吉,確實心惡其能,言語行動中都透著厭煩。然房玄齡這些話,句句入理。皇家雖姓氏不一,然宮廷之中明爭暗鬥,卻大同小異。想到這裏,他囑房玄齡道:「玄齡,我知你對我忠心,你今日所言我當細細琢磨,萬勿泄之。走吧,我們回營。」
眾人哈哈大笑。
「對呀,皇上在世你可安定,然皇上終有龍馭歸天的那一刻,其後太子即位,即為皇帝。到那時,論武功文治,論天下歸心,他都被你這位皇弟給比了下去。昔日漢時霍光勢大,漢宣帝見他每每感到若芒刺在背,此為霍光惹禍的根源。到那時,嘿嘿,秦王,皇帝只有一個位置,你雖不想,然別人要防你啊!」
「那日我們提到事件中有許多幽微之處,現在愈發明白。實際上,齊王與裴寂那時候已經視殿下為對手,他們的身後,會不會有太子的影子呢?請問,眼下秦王功震天下,若讓太子選擇,他願意和秦王更親密一些?還是與齊王他們友善?」
李世民臉色嚴肅,說道:「咬金兄,你知道這翟樹仁背著你幹了多少勾當?本王數次遇襲,都是這狗頭傳出的信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