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認為鞋子被塞進灌木叢里，是在醉漢打電話之後，這真是荒謬！塞進它的是沒喝酒的你，而且是在白天的時候。」

接下來的，是一段彷佛彼此探索般的沉默。

「你那麼大聲，鄰居會聽見的。」

「所以你讓牠不發出聲音，不就得了嗎？」

「嗯。」

「我想刑警也在考慮這個問題。他們猜測：也許是你從某個有點距離的地方，把牠找來然後給關起來的，所以他們現在正在竭盡全力去弄清楚那隻狗來自何方。不過我並不這樣認為，那隻狗肯定是隱藏在你的家裡。警方既然發現不了狗被關的地方，那麼反過來思考的話，也可以認為原本就沒有這樣的地方。」

「但是，過早把鞋藏進去的話，存在著被別人發現的危險性。所以，你是在去小田原之前將它塞進去的吧？你一邊留意行人通行的狀況，一邊像小偷一樣，將鞋偷偷地塞了進去。」

「那麼我想請教你，如果我家裡養狗的話，周圍鄰居一定會知道的吧？不管怎麼說，狗這種動物，牠都會發出叫聲的。」

「你別著急。接下來我會把所有的一切都解釋給你聽。」

大町目瞪口呆，手中的真空管差點掉落到地上。

「為什麼需要給死者換鞋？這個謎團讓我納悶了很久，無論怎樣思考都找不到答案。於是，我決定換一個角度，從其他視角來審視，就是『為什麼你有必要事先準備若槻俊的鞋』這一問題。」

「仔細想想，你的那輛車倒是可以發揮很大的作用，包括去偷狗的時候，和把狗放在那裡的時候都……」

「這就對了。都這種時候了，你再做任何抵抗也無濟於事。」

大町用沙啞的聲音叫著。就像大約五分鐘前敲詐者曾經做過的那樣，他癱坐在沙發上，用茫然無神的眼睛呆望著空中。

「表揚九九藏書我沒用。又不是我打的電話！」大町聲嘶力竭地，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就像已經壞掉了的唱片在跳針一樣。

「我說，也讓我來告訴你一個奧秘。」

「還不明白？我是女警啊！就像我剛才解釋過的那樣，你的罪行有百分之九十九都能夠解釋，唯獨酒心糖的形狀不能破解。如果我直接這樣來問你的話，你肯定不會照實地和盤托出，所以就使用了這樣的戰術，充滿了剌激，非常愉快。」

「那天傍晚，你找了一個恰當的理由，把若槻俊帶到小田原，然後在無人的海邊或者山路上將他給殺害，把他藏到車裡。藏屍的車輛，大概也是你現在開的這輛車吧。在那之後，你給東京的赤坂警署打了電話。就是自稱從青山一丁目打去的那通電話。然而，那是天大的謊言，你事實上是從小田原打去的。不過，無論你是怎樣厚顏無恥的人，在剛剛殺過人之後，也應該不可能以泰然自若的聲音通話吧！所以，你假裝喝醉的話，就不會讓人家感到奇怪。這也是醉酒的有利之處。」

「……」

「沒過多久，所有的疑問都一個一個釐清了，然後，你的行動也全都真相大白了。」

「就從那裡拔出嗎？」

「是為了讓其內部成為真空狀。」

「不過，那個酒心糖做得不錯吧？特別是它尖狀的外形簡直就是傑作，我自己都不由得要自賣自誇了。」

他那神情簡直得意忘形到了極點。他瞇著眼睛，微微地抽|動著鼻子。

「隨你怎麼想象。」

「你真的認為，我就是那天晚上的目擊者嗎？」

女人一邊以非常鎮靜的口氣回答著，一邊吸了口香煙。

「這是叫做12AU7的螺旋狀線路真空管，是德國德律風根的製品，噪音小而且經久耐用，簡直是最頂尖級的球https://read.99csw.com體。」

「為了要證明電話的真實性，必須要有實際存在的野狗才行。所以你在黎明之前，將那條斑點狗用車送到現場，然後把牠扔在了那裡。那隻狗應該不會是寵物店買來的，或許是偶然跑到你家裡來的吧，也或許是你在某個遙遠的城市偷來的。」

「你撒謊！」

「像你這樣的人，一定為此已經做了周全的準備吧！比方說，真到了那種時候，你就讓服部本人提出他的不在場證明，不就沒事了？舉例來說，在淺草喝電氣白蘭地是在另一天，那天晚上他其實是和大家在一塊兒打麻將或者做其他什麼，只要他說出真實的事實就可以了。如果服部的不在場證明成立的話，那麼自然而然，你的不在場證明也就跟著成立了。」

「開什麼玩笑！所以說外行就是不行。」

「所以呢，我想請你告訴我一件事，就權當是給我去黃泉路的禮物吧。」

「當然能做到。你不是已經那樣做了嗎？給牠的食物裏面混進安眠藥……」

「就是關於你自製的酒心糖。因為是女人，所以我對於甜食特別有興趣。它頭部突出的那種形狀到底是如何做出來的？」

「你怎麼不想想，我怎麼可能毫不戒備地獨自來到像你這麼一位兇殘的男人的家裡呢？這隻手錶就是竊聽器，我們兩人的對話，毫無遺漏地都透過它傳了出去。外面四周已經被警察團團包圍了，只要我發出呼救聲，他們便會馬上飛奔進來，所以我才能夠安心地跟你交談。」

果然，它的頭部很小，而且是隆起狀的。讓搜查本部感到頭痛不已的，正是這個真空管。

「你是誰？」

「你的腦袋倒是挺不錯的呢！」

「既然說到了電話的事，那我就順便再談談關於電話的問題。如果要投訴狗的事情，九九藏書找衛生所才是常理。不過，若是裝作喝醉了的話，不管往哪裡打電話，都會被理解為是酒精的作用而不會讓人感覺奇怪。而且，採取醉漢常有的口齒含糊不清的講話方式，也可以掩飾自己慣用的腔調，可謂一舉兩得。總之，你的計劃非常巧妙周密。」

「通話結束后，你在飲食店吃飯，以此來製造不在場證明。當時你戴著手套的目的，就像剛才我已經說過的一樣，是一種佯攻戰術。不過你煞費苦心所編織的作戰方案，對於頭腦聰明的我來說，也沒有任何意義。你一定覺得很遺憾吧！」

「對你來說，還有另外一件不幸的事情。收容那隻狗的警察是一位很善良的人，他不忍將牠送到衛生所，而自己養了起來。可是那隻狗總是搖搖晃晃，看起來很怪異。於是他請獸醫診斷，才知道原來那隻狗曾經被人灌過了安眠藥。」

「在這之前，我一直都只是在思考屍體腳上穿的那雙鞋。不過，變換視角后，我便一下子想到了那隻野狗嘴裡叼著的左鞋。從那以後，我的腦子裡就總是裝著那隻鞋，再也放不下其他東西。人們常說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大概就是這種狀態吧！」

「我也是因為一個偶然的機緣而想出來的，如果利用試管底部的話又太粗，於是便琢磨是否有什麼大小恰到好處的東西。」

「嗯？你剛才說什麼？」

女人用失去光亮的無神眼光環視了一下周圍，馬上又搖了搖頭。

一看到大町不自然地扭曲著的臉，那女人本能地站起來，環顧了一下四周，可是根本無法逃出去。她又絕望地癱坐了下去。

「我這家裡可沒有裝什麼隔音牆壁啊！」

「沒辦法，我認了。我這人是很懂得放棄的。」

「作為回報，我也教給你聰明的一招。」

「……我不明白。」

「…https://read.99csw.com…」

他很得意地走近音響裝置，取下放大器的罩子后，從音頻裏面拔出一個手指大小的真空管，把它放到手掌里給她看。

「那麼它，頂端為什麼是尖尖的呢？」

「我根本不認識什麼服部！」

「你要殺我？」

「你真讓我吃驚。不過你能想出的事情，其他某個人也能夠想到。人們的思維，其實是有某種相似性的。」

「承蒙誇獎。我想問一下，你花了多少錢收買服部？」

都已經是臨近死亡的人了，居然還能這麼爽朗。事實上，那女人的臉上也的確浮現出了從容自如的微笑。看到這種表情，反倒是大町感到有些困惑不解了。

「你撒謊，你撒謊……」

對於他的反駁，女人輕蔑地微笑著，用一句話就否定了。

「一開始我就是這麼計劃的。我沒打算給你一分錢。」

「好，我承認了，一切正像你所推斷的那樣。那一次要除掉你這個目擊者卻讓你溜掉了，這次我決不可能再放過你。你就準備為自己收屍吧！」

「嗯，我這樣說你便如此響應，你這女人的腦子還轉得真快啊！」

「其他人家裡都在專心看電視，根本不會聽到這些聲音。不過我倒想聽你告訴我：那麼我把若槻俊的屍體運到東京后，又怎麼了呢？」

「剛才聽了你關於鞋以及狗的謬論，可是它們和我的不在場證明有什麼關係呢？」

「這種事怎麼可能！」

他得意忘形地聳了聳肩：「這是因為它裏面封存了吸收劑而留下的痕迹。在那之後就對它進行高溫加熱，在吸收劑蒸發的同時，內部就會成為真空狀。而玻璃球的內側之所以會發出銀色的光，也是因為上面附著了吸收劑。」

女人茫然地繼續沉默著，獃獃地望著大町從西服櫃里拿出舊領帶。這時大町的腳已經不再偏跛了。

「再怎麼喜歡推理小說，rｅａd.9９ｃｓｗ•ｃoｍ一個非專業的女性竟然能做出那麼嚴密的推理，難道你沒想過這個問題嗎？」

「稱讚我毫無意義，我又沒有打電話。」

「你有必要一直這樣裝蒜嗎？事實上，你早就已經露出了馬腳。」她以斬釘截鐵的口氣說道。

「你說的很有趣。可是啊，如果因為你的激進推論，結果反過來使得愚蠢的警察開始認真追查替身說，那你也會覺得很頭大吧？換個方式說，如果在小田原喝酒的不是我本人，而是替身的話，那麼幫助我作案的那個男人會陷入困境之中，而我的不在場證明泡湯，也會讓我更加困擾，不是嗎？」

「哈哈，黃泉路的禮物？好吧，你想聽什麼？」

「報紙上也寫了，警察也為此事感到不解。其實謎底非常簡單。不過雖然簡單，但是即使是來家裡搜查也決不會被發現。因為它現在就在這間屋子裡。」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把那通電話當真的刑警，去搜查指定的樹叢，結果找到了那一隻鞋。醉漢提供的情報得到了驗證，於是可信度倍增。問題在於這裏：既然野狗叼著若槻俊的鞋，那就意味著他已經處於無法將狗趕走的狀態，也即是說，他已經成為屍體，躺在神社正殿的背後了。人們往往會像這樣去推測和理解。你還真行哪！」

「你到達新田神社，大概是十點左右吧！你把從車上搬出來的屍體扔到神社的正殿，然後在他身體上製造出搏鬥的痕迹后，脫下了他腳上的鞋。之後，你拿出早已預備好的馬列里鞋，穿到他的右腳上。不用說，左邊那隻鞋，已經在兩個小時前被警察發現而且被保管起來了。除此之外，你還早就讓那條野狗在鞋上咬下了牙印。」

對於大町的抗議，山田花子完全沒將把它放在眼裡。

看樣子，處於勝利者地位的這位敲詐者顯得十分遊刃有餘，還有精力擔心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