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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與塔 第五章

城與塔

第五章

久子一邊說著,一邊拿起了件舊外套披在身上,然後穿上一雙某些地方已經開始斑駁掉漆的涼鞋。刑警和酒館女招待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肩並肩地朝著漁港的方向走去。
湯淺久子的家,處於漁夫居住區的中間位置,是一棟面向大道的低矮建築物。一整面大大的窗戶上鑲滿了細小的格子,讓人看了不禁莫名聯想起從前花街柳巷的那些房舍。不過,不只是久子的家,這一帶的民居似乎都是這樣的建築。
丹那二話不說地立刻大表贊成,不過他馬上又想到:如果那位經理知道這件事情的話,一定會很失望吧?
或許是因為對丹那已經不再抱持戒心的緣故,久子在不知不覺中,開始用起了關西腔說話。回到家鄉的她,已經不需要再辛苦勉強自己使用普通話了。
「他經常來嗎?」
丹那用像在煽動般的口吻說著。他極力想從久子的口中再多套出點什麼,不過久子所知的,也就只到這種程度而已了;接下來,不管他再怎樣詢問,她都只是反覆地回答說:「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唷!」不過,縱使只是釐清了產業間諜的真實身份,那也算是相當大的收穫了。「今read.99csw.com天真是非常感謝您。您告訴我的內容,相當具有參考價值。雖然我這樣說或許有點多事,但我還是想勸您,最好不要再回東京那種滿布塵埃的地方了。這裏的空氣多好啊!」
竹岡太郎今年三十二歲;雖然他比平林和豬狩還要早兩三年進入公司,但因為沒有什麼做出什麼顯著的研究成果,所以至今還是一名普通職員。他不只地位低於那兩人,同時在這家公司效率本位的原則下,薪水想必也差了不少。因此,他在內心會感到相當不滿,這並不是什麼難以想象的事情;而競爭對手北海道電機會看準這一點,並進而想辦法去煽動他內心的不平衡,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這樣想就對了。」
「您孩子的病情還好嗎?」
「通常都聊些什麼?」
丹那攤開掌中的小筆記本,將照片和上面所記載的姓名進行對照之後,確認照片上的男人名叫竹岡太郎。照片上的竹岡,看起來就像是武者畫當中的主人翁一樣,眉毛濃密而高挑;除此之外,他也有著一雙與自己的劍眉十分相稱,修長而向上揚起的眼睛。不過,只要用太陽眼鏡遮住眉毛和九*九*藏*書眼睛,他的臉就會立刻變成一張極端平凡無奇的臉龐;難怪酒吧女郎們會異口同聲地說,他的容貌沒有任何特徵了。
「的確,這才是聰明的做法。」
「孩子才剛入睡,我們還是到外面聊吧。」
丹那搭乘第一班發車的新幹線抵達新大阪后,換乘山陽本線到了岡山。他在這裏換搭宇野線,在途中的茶屋町車站下車后,接著又坐上屬於私鐵的下津井鐵道那小小的列車,沿著海邊一路搖搖晃晃地經過了好幾個小鎮,最後終於到達了終點——下津井車站。因為聽說那裡是個漁港,所以在丹那想象中,應該是個很嘈雜喧鬧的城鎮才對,不過當他下車的時候,車站和車站前的廣場全都是一片靜悄悄的。丹那按照車站服務員的指示,走在通往漁港的狹窄街道上。天還沒亮的時候,他就已經離開了東京的家,但現在的時間卻早就已經過了下午一點。不過,相形之下,他倒是沒有產生那種來到相當遙遠地方的感慨,或許是因為新幹線縮短了距離的緣故吧!
「這個嘛……應該是從半年前左右開始的吧!因為他第一次指名我服務的時候,我正好在準備開空https://read.99csw.com調;確實,當時的天候相當炎熱。」
「我也是這麼想的。」
「反正我也不打算再回去風化圈工作了,那就告訴您也無妨:竹岡他在出賣公司的情報唷!」
「我撒謊又得不到什麼好處,對吧?這可是千真萬確的唷!有一次,我跟喝醉了的竹岡去汽車旅館時,他在喝得爛醉如泥之餘,把整件事情毫無保留地全都說出來了。我記得他當時還用相當暴躁的語氣,破口大罵說:『只是要求提高報酬,對方就不給我好臉色看!』那時候,我連忙打了個圓場,將他給敷衍了過去;畢竟,對我來說,他們兩個都算是重要客人嘛!如果這些話傳到別人耳中,結果造成他們兩人關係惡化的話,那勢必會對我的收入造成影響。所以,我就裝做什麼都沒有聽到啦!」
久子用力地點點頭,用涼鞋尖向腳邊死去的章魚踢了一腳。已經乾涸的章魚飛舞在海浪頂端,隨著風劃出幾道大的弧線,最後慢慢地掉進了海里。
講到這裏,丹那像是忽然察覺到這一點似地,挺起胸膛,痛快地猛吸了幾口氧氣。
既然是擁有這般姿質的美女,那麼隨便找個有錢人家的孩子嫁過九*九*藏*書去應該沒有問題才是,為什麼偏要去東京當什麼酒館女招待呢?丹那一邊在腦子裡這樣想著,一邊不斷打量著對方。
「比方說好朋友啦,或者是業者接待顧客啦,諸如此類的關係。」
一聽說丹那是來自東京的刑警,久子露出了既感驚訝,同時又有些懷念的表情,連忙將他請進了家門。雖然她的臉上現在未施粉黛,不過如果撲上粉再抹上胭脂的話,毫無疑問地會是個艷光四射、引人注目的美人。
「來酒吧的客人,基本上很少談什麼嚴肅的話題,這個人也不例外啦!他通常都是聊些街頭巷尾的事情、女人的話題、或者是關於吃的,有時候還會說些跟電氣有關的內容……」
「像您這樣經驗豐富的女性,」丹那用宛如在安撫貓一般的聲音,儘可能奉承地說著,「我想觀察男性的眼光一定相當敏銳吧!那麼,就您看來,那兩人之間的交情究竟是怎樣的?」
丹那不失時機地,拿出帶來的照片讓她觀看;久子毫不猶豫地,馬上指出了其中的一張。「絕對不會錯的哪!」
如果在他們背後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那就沒有必要害怕豬狩,即便被警方追問,也可以堂堂正正地解釋清九_九_藏_書楚。也就是說,事態應該不可能發展到殺人這種地步。因此,對丹那來說,不管怎樣,都必須弄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才行。
隨著他們越來越往前走,披在身上的外套感覺起來,似乎也變得越來越沉重;當他們走到水泥修築成的堤岸上緣時,久子終於停下了腳步。堤岸的四周高高堆積著捕章魚的陶罐,在久子的腳邊,有一隻已經乾枯的小章魚屍體橫躺在那裡。帶著微溫的海風迎面而來,吹亂了久子捲曲的頭髮。
「托您的福,已經沒有大礙了;不過醫生說,要完全康復沒有那麼簡單。為此,我已經決定不再回東京了。我要留在這裏,跟孩子與父母一起生活。」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來店裡的?」
丹那認為,當下必須釐清的就是,這兩個男人之間究竟是怎樣的一種關係?是志同道合的酒友呢?還是同樣對美麗的女招待久子一見傾心的競爭對手呢?抑或是真的是身為產業間諜,為了傳遞情報而彼此交流呢?
「怎樣的交情……」久子複述了一遍丹那的問題。
「大概十天會來一次。」
「怎麼可能……」丹那裝出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誇張地把雙眼瞪得老大,「公司的情報……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