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譯後記

譯後記

恩格斯在《流亡者文獻》一文中指出,涅恰耶夫在俄國進行的冒險活動,乃是「俄國運動中骯髒的,毫無疑問非常骯髒的一面」,他又指出巴枯寧「組織了一個秘密團體,其唯一目的是使歐洲工人運動服從少數冒險家的獨裁;為這個目的干出了種種卑鄙勾當,特別是涅恰耶夫在俄國干出的卑鄙勾當」。馬克思、恩格斯在《社會主義民主同盟和國際工人協會》這一小冊子中還具體談到了「涅恰耶夫案」:「八十多個男女被告,除少數幾個人以外,全部都是青年學生……他們的罪行在於他們參加了一個假冒國際工人協會(即第一國際——筆者)的秘密團體,拉他們加入的是一個持有據說是蓋有國際印章的委託書的國際委員會的密使。這個密使指使他們進行了多次詐騙活動,強迫他們當中的幾個人幫助他進行暗殺;這次暗殺使警察局找到了秘密團體的線索,但是,正像常見的那樣,密使本人已經隱藏起來了。」他倆還具體談到被「人民懲治會」暗殺的伊萬諾夫,「是莫斯科農學院最受愛戴、最有影響的學生之一」。馬克思、恩格斯嚴厲批判了涅恰耶夫和涅恰耶夫分子「所有這一切幼稚的、宗教裁判所式的手法」。他們寫道:「多麼可怕的一群革命者!他們想要消滅一切,『一切的一切』,把一切都變成無定形的東西;他們擬定公敵名單,用匕首、毒藥、絞索、槍彈對付他們要加害的對象,他們甚至打算把某些人的『舌頭拔掉』,但是他們卻匍匐在沙皇的威嚴之下。[……]同盟(指巴枯寧的『社會主義民主同盟』或所謂『世界革命同盟』——筆者)並不是同現存的國家,而是同革命者進行戰爭,因為革命者不想卑躬屈節地在它演出的悲喜劇中擔任無足輕重的配角。給宮廷和平,對茅屋宣戰!」涅恰耶夫寫過一篇《誰不贊成我們,誰就是反對我們》的文章,馬克思、恩格斯認為,這無異「是一篇對政治暗殺活動的辯護詞」九_九_藏_書九_九_藏_書
涅恰耶夫在他寫的《革命問答》中說:「我們的事業就是可怕的、完全的、無所不在的、無情的破壞。」他又在他寫的《未來社會制度的主要基礎》中描寫了他為之奮鬥的未來社會。馬克思、恩格斯諷刺道:「多麼美妙的兵營式共產主義的典範呀!在這裏一切齊全:公共食堂和公共寢室,評判員和為教育、生產、消費,總之為全部活動規定了各種辦法的辦事處。而作為最高領導者來統率一切的是無名的,誰也不知道的『我們的委員會』。」
涅恰耶夫原是彼得堡大學的旁聽生,曾積极參加當時的學潮,后逃亡國外,與無政府主義首領巴枯寧結識。一八六九年九月,涅恰耶夫手持巴枯寧簽署的全權委託書,以「世界革命同盟俄國分部」代表的名義回到莫斯科,計劃在俄國建立反政府的秘密團體「人民懲治會」。涅恰耶夫在莫斯科建立了不多幾個秘密的「五人小組」,由九九藏書他單線領導,小組成員則主要由莫斯科彼得農學院的學生組成。涅恰耶夫的專制獨裁,引起了這一團體內部的摩擦和不滿,並導致其成員伊萬諾夫(即小說中的沙托夫)要求退出這一秘密團體。在涅恰耶夫的蠱惑與煽動下,五人小組成員暗殺了伊萬諾夫,借口是他可能向當局告密。這一暗殺行動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從而暴露了「人民懲治會」的地下活動。其成員幾乎全部被捕,涅恰耶夫逃往國外。
《群魔》一直被認為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一部最反動的作品」,一部「含血噴人之作」。一九三五年一月二十日蘇聯《真理報》評論員文章稱:「小說《群魔》是對革命最骯髒的誹謗。」因此,蘇聯直到二十世紀五十年代都沒有出版過《群魔》的單行本,而我國直到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才出了《群魔》的第一個中譯本(人民文學出版社版,南江譯)。
以上我們引用的話是無產階級革命導師馬克思與恩格斯的原話,寫於一八七三年,即宣布把巴枯寧開除出國際的那一年。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群魔》則作於一八七一至一八七二年。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先,馬克思與恩格斯在後。由此可見,陀思妥耶夫斯基具有多麼敏銳的政治洞察力。為什麼馬克思與恩格斯的話就是對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是「含血噴人」,就是「對革命的最骯髒的誹謗」呢?難道有人認為,巴枯寧、涅恰耶夫這些反革命九九藏書無政府主義者,是他們的「革命」先驅嗎?
《群魔》是一部抨擊「涅恰耶夫主義」或涅恰耶夫左傾冒險主義的政治小說,雖然小說的主題和內容更為深廣:小說主人公其實並不是彼得·韋爾霍文斯基(即涅恰耶夫,他只是布景和道具),而是那個「絕頂聰明的毒蛇」尼古拉·斯塔夫羅金和四十年代的自由主義遺老斯捷潘·韋爾霍文斯基。再說,上述三人,僅是藝術形象,雖然可以在現實生活中找到他們的原型,但並不能在二者之間畫等號,這是一般人應有的常識。陀思妥耶夫斯基早就申明:「我不會單純複製」,「我的想象可以與現實情況不同,我的彼得·韋爾霍文斯基可能與涅恰耶夫毫無共同之處,但我覺得,我的受到極大震動的頭腦通過想象創造了一個與這一暴行相適應的人物、典型……我以為,這類卑微的畸形怪物不值得文學描寫……這個人物在我的小說中近乎一半是一個丑角式人物」。
一九一三年,高爾基曾堅決反對莫斯科藝術劇院把《群魔》改編成話劇搬上舞台,可是一九三五年當蘇聯進行殺戮無辜的所謂「肅反」時,他又力主出版《群魔》單行本,前後判若兩人,難道這不值得我們深省嗎?!
二〇〇一年六月于北大承澤園
感謝我的同事——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彭甄博士為《群魔》中譯本寫了一篇很read.99csw.com好的序,對本書的主題思想和人物形象作了深入淺出的介紹和全面的評價,他特別指出:沙托夫、基里洛夫、彼得·韋爾霍文斯基這三個形象反映了斯塔夫羅金這一中心人物的思想發展軌跡,實際上起到了「補白」作用,是表現同一主題的多聲部,見解精闢、獨到。同時我要感謝我的愛妻胡明霞女士,她不僅是我的賢內助,也是我在譯苑辛勤耕耘的左右手。這本書能較好地譯出來,一半應歸功於她。
就算彼得·韋爾霍文斯基是涅恰耶夫吧,為什麼寫了涅恰耶夫就是「對革命的最骯髒的誹謗」呢?難道涅恰耶夫這個無政府主義的忠實信徒,這個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的「革命」狂人,能代表俄國十九世紀四十年代的革命運動嗎?「涅恰耶夫主義」應不應當受到譴責,應不應當受到批判呢?請看馬克思、恩格斯對涅恰耶夫、涅恰耶夫事件和涅恰耶夫主義的評論和批判。
臧仲倫
臧仲倫
《群魔》所以受到蘇聯當局的攻訐和查禁,主要因為它取材於發生在一八六九年莫斯科的「涅恰耶夫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