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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洛陽,誰家天下 最後的死磕

第十七章 洛陽,誰家天下

最後的死磕

這件荒唐的事情就是,李密和王世充居然互相交換了軍事物資!
周公的牌亮出后,王世充又亮出了另一張牌:巫師!
倉廩實而知禮節,飽暖則思淫慾,吃飽了肚子的王世充開始醞釀對李密的反擊。
什麼是好演員,這就是好演員,明明一肚子的男盜女娼,表現出來的永遠是德藝雙馨。
王世充安排了一個群眾演員,左翊衛軍的衛士張永通。王世充安排張永通四處跟別人說自己做了一個夢,夢裡周公讓他轉告王世充:死磕李密,最後的勝利屬於王世充。(難為周公了,既得知道王世充,還得知道李密。)
決戰開始,李密在北邙山上紮營,單雄信在偃師城北紮營,單雄信首先遭到了攻擊。
入夜,李密還在籌劃明天的戰事,王世充則悄悄地在李密的大營中揳入了一枚關鍵的棋子。
盤點手下的兵馬,只剩下一萬多人,這些人該往哪裡去呢?哪裡才是下一站呢?
一級演員王世充裝作第一次聽說的樣子,然後極其虔誠地為周公搭建了一個廟,每次出軍都要到周公廟前祭祀打個招呼,這就是給全軍暗示:我們已經得到了周公的保護。
九月十二日黎明,王世充向全軍作了最後的動員,動員令很簡單,「勝則榮華富貴,敗則在劫難逃」,隨後全軍搶渡洛水,進攻李密大營。
發誓時,王世充一定不會相信毒誓也會靈驗,他只是把發誓當成了順口溜。
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李密佔據黎陽倉有米無衣,而王世充佔據洛陽有衣無米。本著「思想有多遠,我們就能走多遠」的宗旨,王世充創造性地提出「綢緞換大米」計劃,這個計劃無異於與虎謀皮,但凡有點智商的人都不會同意,李密也有智商,李密當場沒有同意。
就在裴行儼絕望時,程知節沖了上來,這下裴行儼有救了,因為程知節是個寧捨命不舍兄弟的主。程知節將裴行儼扶上自己的馬,然後兩人共騎一馬往外沖,一路上王世充的騎兵在後追殺,程知節左抵右擋,然而百密一疏,一支長矛還是洞穿了程知節的鎧甲。
出兵則大勝,不出則瘟死,二選一的選擇題擺在了相信鬼神的士兵面前,結果沒有猶豫,全軍騷動,紛紛求戰,不一會兒,兩萬精兵集結,兩千戰馬齊備,入選的精兵暗自慶幸這下不會瘟死了,留守的士兵則在忐忑不安地準備著:「快讓我上戰場吧,我寧願戰死,也不願瘟死!」
儘管王世充集結好精兵,磨刀霍霍,其實戰爭的主動權還是掌握在李密的手中,此時的李密依然有兩個選擇,一個是九-九-藏-書打,一個是不打!
王世充命人把克隆李密押到高處,然後全軍一起鼓噪:「抓住李密了!抓住李密了!」
其實李密也知道,脖子上的傷口容易愈合,心中的傷口卻可能隨著時間的推進越來越深。
此時洛陽主政的不是別人,正是捲毛將軍王世充,這個江都郡郡丞出身的將軍在不經意間取得了洛陽政府的權柄。楊廣當時以為王世充會成為隋朝皇室的幫手,卻沒有想到,這個幫手有一天會變成皇室殺手。
裴仁基是對的,魏徵是對的,歷史就是這樣真實地存在,真理有的時候確實掌握在少數人手中。
得知單雄信被圍攻,程知節(程咬金)與裴行儼前往支援。這次支援,裴行儼出了意外。
李密認可裴仁基的建議,不過他覺得事情應該更簡單:只要堅守不出,不出十天,糧食吃光的王世充軍就會瓦解,王世充的腦袋也會送到李密的面前。
沒有比這更糟糕的消息,也沒有比這更惱火的結局。鬧了半天,太尉是假的,魏國公也是假的,自己跟宇文化及死磕了半天,居然為王世充做了嫁衣!
李密心中默默地背著《孫子兵法》,目光卻在眾將的臉上掃過,眾將的臉上激憤的是大多數,冷靜的是極少數,少數服從多數,還是多數服從少數呢?
王世充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不過狡猾的王世充還是有自己的辦法。
此時的李密已是強弩之末,與宇文化及的大戰雖然將對方逼退,但本方精銳也幾乎損失殆盡,倖存的殘餘部隊也疲憊不堪,戰鬥力急劇下降。
「我當時給他敷傷口了,而且一直待他不薄!」李密無力地爭辯了一句。
王世充還給李密準備了一樣禮物,這樣禮物特殊而神秘,在關鍵的時刻亮出將會有石破天驚的作用,這將是一件什麼樣的禮物呢?
所謂強盛時一呼百應,衰敗時分崩離析,李密的想法僅僅能停留在表面上,他的新根據地計劃也只能胎死腹中,以李密軍衰敗的跡象,人心的恐慌,一萬多人用不了幾天就會潰散逃光。
外援靠不住了,陣形靠不住了,只能靠面對面死磕了,李密與王世充陷入了混戰之中。很快,王世充送給了李密兩個禮物,一個是昨晚二百名潛伏騎兵放的大火,祝願李密一生紅紅火火;緊接著王世充送給李密另外一個禮物,一個相貌與李密極其相像的人!
打,還是不打,李密的大營中分成兩派。
綢緞換食品,換來了王世充的生機,換來了李密的末日!
如果此時單雄信能夠及時增援,李密還有一九*九*藏*書線希望,然而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單雄信居然抗命不來了!看來當年殘殺翟讓在他心中還是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黎陽去不了,河陽留不得,天下之大,哪裡又是李密的家呢?
然而,就在這關鍵的時候,關鍵的崗位,負責偵察的偵察兵居然離崗了!
巫師接著張永通的小道消息繼續傳播,這次傳播更加嚇人,巫師說:「周公命王世充進攻李密一定會成功,如果不出擊,則會瘟疫流行,全軍死光!」
如果事情如此發展下去,也就沒有了戲劇性,然而歷史終究不會平淡發展,一個小人物的摻和讓事情有了轉機。
王世充軍隊的問題出在士氣上,此時全軍士氣低落,主要原因還是被李密打怕了。那麼如何重整旗鼓,鼓舞士氣呢?王世充想到了一個辦法,求助鬼神!
這件事情荒唐到了極點,在世界軍事史上都極為罕見。
兵不畏死,則不可戰勝!
歷史與戲劇之間有聯繫,也有區別,在多數時候戲劇掩蓋了歷史。
這時王伯當已經放棄金墉基地,進駐河陽,李密帶著一萬多人又奔了河陽。
一直蒙在鼓裡的李密此時還在前往東都的路上,一路上他追憶了自己的奮鬥歲月,追憶了那些艱苦的革命歷程,現在看來那些奮鬥都是值得的,畢竟他為自己贏得了在洛陽政府的廟堂高位。
去黎陽?去找徐世勣?
王世充伏地磕頭,痛哭流涕,一邊深情追憶了與楊廣的君臣際遇,一邊強調了元文都對自己的刀劍相逼,最後還聲淚俱下地對天發誓,如有異心,天誅地滅。
原來李密大敗宇文化及之後,自信心膨脹到了極點,此時再次見到手下敗將王世充,心理上不由自主地輕視這個對手。在他看來,宇文化及的驍果衛都不是對手,更何況你王世充的雜牌軍呢?
毛主席說過,在戰略上要藐視對手,在戰術上應該重視對手。李密呢,戰略戰術雙藐視,根本沒有把王世充放在眼裡。
李密沒有等待多久,兩個月後他就迎來了與王世充的決戰,而在這兩個月的平淡期里,有一件極其荒唐的事情發生。
《孫子兵法》雲,倍則擊之,意思說人數超過對方兩倍就可以主動出擊,更何況我軍現在超過對方不止兩倍!
李密說服了自己,也說服了絕大多數。然而行伍出身的裴仁基始終堅持著自己的觀點,最後對李密說:「你一定會後悔的!」
既然李密的門戶大開,王世充自然也不跟他客氣,當夜二百名騎兵一路暢通地進入北邙山,潛伏在水澗山谷之中。他們的任read.99csw.com務是等李密出營之後,居高臨下,衝擊大營,趁亂放火!
正當李密苦惱到極點時,「五百年前是一家」的念頭從他的腦海中閃過,對啊,去長安找老哥李淵!
程知節究竟是個狠人,一咬牙,一瞪眼,再一轉身,抓住長矛,「咔嚓」一聲將長矛折斷,順手一刀把刺自己的小兵砍落馬下。整套動作一氣呵成,乾淨利落,看得王世充的騎兵不由自主地往一旁躲。
從事文書工作的魏徵也站在了李密的一邊,他的建議很簡單:「深挖溝,高壘牆,等糧盡,再出擊!」
王世充卻把李密放在了心裏,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對手,自然要把這個人徹底摸透!
李密剛提出這個想法,就被部將們給否定了:「拉倒吧,當年你殺翟讓時,徐世脖子上被砍了一刀,差點死了!」
然而部將們的反應出乎李密的意料,眾人只有一個表情,「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了!」
誅殺了以元文都為首的五貴,楊侗已經感覺到了王世充日益逼近的刀鋒。然而憑藉高貴的皇室血統和與生俱來的帝王教育,楊侗還是壯著膽子問王世充:「怎麼著,你還敢殺我嗎?」
這一喊石破天驚,這一喊聞風喪膽,這一喊軍心渙散,王世充軍士氣高漲,李密軍紛紛潰敗,主帥都被人抓了壯丁,小兵還有什麼希望呢!
「綢緞換大米」計劃對於別人來說只是一個計劃,對於邴元真來說卻是天大的商機。因為有流通就有機會,有交換就能有利潤,而「綢緞換大米」讓邴元真看到了自己的回扣!
有些路,看起來是斷的,實際是通的;有些路,看起來是通的,其實卻是斷的!
有說打的,有說不打的,李密的頭腦里也有兩個小人在打架,最後李密一統計,贊成打的有百分之八十,贊成不打的有百分之二十,聽從哪一派意見呢?
一個字,錢!
這個小人物叫邴元真,時任李密的秘書長。邴元真原本也是隋朝政府的公務員,天下大亂之後就投了翟讓的起義軍,因為有在政府工作的背景,因此深得翟讓的賞識。等到李密成立起義軍總部時,邴元真就被翟讓推薦給了李密,當然這個推薦是有深意的,從此邴元真就有了一個新身份——卧底。
發完毒誓,王世充趁熱打鐵,順便與楊侗一起到後宮拜見了楊侗的生母劉太后。王世充把發誓的程序又走了一遍,這一次更鄭重,甚至解開了自己的頭髮,披散兩肩,據說這樣的發誓很靈驗,如果不遵守諾言就會天打雷劈。
事實上,王世充是真的,《少林寺》是假的,李世https://read.99csw•com民是存在的,而歷史上也沒有十三棍僧救唐王的史實。不過王世充的確有一個侄子叫王仁則,正是這個人奉命毒死了越王楊侗。
還是少數服從多數吧,畢竟這是一條組織原則!
裴行儼騎馬沖在最前面,不料一支冷箭襲來,裴行儼中箭落馬。此時如果沒有人援救,裴行儼就算報廢了。
邴元真加大了對李密的遊說力度,經過他不斷的遊說,頭腦不清醒的李密居然答應了這個「天才」計劃,以綢緞換大米,即日生效!
在王世充的努力下,洛陽政府很快成了王氏家族企業,王世充的大哥王世惲出任內史令,王氏子弟盤踞洛陽政府的各個要害部門,著名電影《少林寺》中的大反派就是王世充的侄子,他的名字叫王仁則。
既然不被信任,那麼就另找出路。找來找去,邴元真又找到了一條路,什麼路?無間道!誰的無間道呢,王世充的!
輝煌總是短暫,洛陽七貴就這樣成為過去。
洛陽是去不了了,還是回自己的基地吧,看來有王世充在,自己的「洛漂」生活就要繼續。然而李密知道,自己與王世充之間一定還有一場決戰,不是他王世充死,就是我李密活!(橫豎都是王世充死啊?!)
原本李密計劃在王世充半渡洛水時發起進攻,打王世充一個措手不及,因此安排了偵察兵在洛水設哨,一有情況馬上彙報!
行伍出身的裴仁基建議分出一軍進逼東都,王世充一進攻,這支軍隊就攻打東都逼王世充回援,這樣就讓王世充軍跑折返,累死了算!
魏徵剛說完,老資格的鄭頲就噎了老魏一句:「你這也叫計策,老生常談!」一向富有鬥爭性的魏徵生硬地回了一句:「這是奇妙計策,怎麼叫老生常談!」說完,拂袖離去。
經過運作,李密的軍隊穿上了新衣服,王世充的部隊吃飽了肚子。兩相對比,王世充大勝,李密大敗,自此王世充軍隊軍心穩定,再也不需惦記投降李密吃頓飽飯,而李密面對的不再是餓著肚子的士兵,而是吃飽了肚子的虎狼之師!
李密、裴仁基、魏徵是不打派,新歸降的陳智略、樊文超以及老資格的單雄信則是打派。
於是我們會看到一幕非常搞笑的場面,王世充的軍隊興高采烈地將綢緞布匹運到李密大營,李密的軍隊則把成車的大米源源不斷地運入王世充的大營,明白人一看知道是敵我雙方的戰略物資交換,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場藍軍對紅軍的軍事演習。
按照李密的最初想法,他準備堅持到底,向南以黃河為界,向北以太行山為界,東方連接黎陽,九_九_藏_書先求穩定,再圖發展。
就在這個時候,農民起義軍業餘的本性又暴露了出來!
聞聽此言,王世充心中暗笑,他知道帝王的尊嚴其實是與實力成正比的,有實力的帝王自然神聖不可侵犯,沒有實力的帝王跟一隻帶毛的豬又有什麼區別呢?
等偵察兵回到崗位發現異常,火速報告李密,王世充已經搶渡成功,逼近了李密的大營。驚慌中的李密還沒有列陣,王世充的大軍已經撲了上來。
遠遠地看著與自己非常相像的克隆李密,真李密的心中百感交集,自己奮鬥了半輩子,居然被一個假李密全給毀了!
搞定了楊侗,忽悠了劉太后,洛陽朝政正式落入了王世充的手中,以前是七貴並存,現在是王世充一股獨大,老棒槌段達只負責給王世充打打雜!
經過王世充不斷的改制,洛陽政府其實與楊家已經沒有關係了,楊侗剩下的權力與當年的楊侑一樣:郊外祭天,四季祭祀祖先。而現在的洛陽政府,也只是隋朝延續的一個虛擬符號,權柄已經歸了王世充,隋朝大業名存實亡!
然而冥冥之中還是有天意,日後的王世充雖然得到了李淵和李世民父子的寬恕,卻沒有躲過仇家的追殺。
事實上,無論是李密還是王世充,他們都不是邴元真靈魂的主宰,那麼什麼是邴元真靈魂的主宰呢?
狠人程知節終於把兄弟裴行儼救了出來,正巧此時太陽落山,雙方各自收兵,這一天基本是你死我傷,誰也沒有佔到便宜。
然而,夢總有一天會醒,等李密走到河南溫縣時,他得知了洛陽城內的變故:七貴已經成為過去,王世充成了洛陽的主宰。
不過王世充畢竟不是一般人,而是國家一級演員,看家的本領就是演啥像啥。
這個假李密到底是誰?是李密失散已久的兄弟,還是世上確有毫無血緣關係的相像之人?我們想不明白,李密也想不明白。
投奔李淵對於別人來說可能是明路,然而對於李密而言,這是一條不折不扣的不歸路!
然而邴元真的卧底生涯非常艱難,從一開始李密就像防賊一樣防著這個秘書長,因此邴元真一直被排斥在李密的核心層之外,過著自己的「狗不理」生活。翟讓被殺之後,邴元真的卧底功能終結了,然而也沒有贏得李密的信任。
現在的我們可以說魏徵的策略非常正確,可惜當時的大多數人並不這麼看。
這叫什麼事,愛人結婚了,新郎居然不是我!
經過偵察,王世充驚訝地發現,李密的大營竟然漏洞百出,軍營的四周不建營壘,連基本的觀察哨都沒有設。見過不要命的,沒見過這麼不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