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庫裡又開始敲門。

帕爾瓦娜強忍著不笑出聲。

「歐維！」

「沒人！」歐維高聲回答。

「威逼利誘，我可不吃這套！」歐維堅決地說，並指指帕爾瓦娜，表示討論到此為止。

他發現帕爾瓦娜顯然在等他詳細解釋，於是撓撓頭嘆了口氣。

「我受不了了……」

「你以為這是我第一次跟政府打交道？你以為魯尼的事兒就這麼了結了？沒完！還要申訴，再立案，討論，權衡，一大堆官僚主義的狗屁事！你懂嗎？你以為很快就能解決，其實得折騰幾個月甚至幾年！你以為，就因為那個老傢伙成了窩囊廢，我就會老老實實地守在這兒？」

「到別處問去，這兒沒你什麼事。」歐維回答，繼續朝四面八方揚著雪，那架勢，很難說他是在鏟還是在挖。

歐維和貓沉默著坐在薩博里，車停在了醫院入口外面的裝卸區。

「對對！但我真不是故意的。」他嘟囔著甩開她的手。

貓看上去並不接受這樣的解釋，歐維舉起鏟子指著它。

「我們……」帕爾瓦娜又開了口，若有所思。

「至少你別再這麼顧影自憐了。要不是我，你就去和那個小夥子住一塊兒了，這樣的話，你僅有的那截尾巴也剩不了多少了。想想吧你！」他厲聲教訓貓，試著轉移話題。

「老天爺……歐維，你在車庫裡關了個人？」她邊喊邊拽住歐維的胳膊。

「我們要趕公車去醫院接帕特里克和吉米。」她回答。

他出來的時候，手上拿著雪鏟，走到房子中間的道路上，站在那兒任藍色外套隨著呼吸上下起伏。他望著安妮塔和魯尼的房子，牙咬得咯咯直響。

好吧，實話說，雖然這真不是歐維和貓咪現在把薩博停在醫院九-九-藏-書門口的原因，但至少直接關係到為什麼那個穿大號綠色風衣的女記者出現在歐維家門口時，他會站在那兒鏟雪。

「啊哈。就是說這個歐維當不成英雄，是吧。」他嘟囔道。

因此歐維現在坐在了醫院門外。貓的表情像在控訴歐維背信棄義，因為他居然讓它一路都跟三歲女孩一起坐在後座上。歐維調整了座位上的報紙。他覺得自己被耍了。帕爾瓦娜說她會「處理」那個記者的時候，他大概沒想明白自己究竟指望一個怎樣的具體結果。當然，他也不會要求帕爾瓦娜把她變成一團雲霧，或者一鏟子把她掄倒，再馱到沙漠里埋了。

這話顯然冒犯了歐維。

她看看車庫門，又看看歐維。

「歐維打了小糗！」三歲女孩邊說邊衝著貓咪點頭，她顯然認為，對上次不在場的所有人，大概都要進一步解釋下歐維對醫院的抵觸情緒。

「他是一個英雄！」

但為時已晚。他現在還是等在了醫院門口，一周之內第三次，真要命。這不是威逼利誘，是什麼？

好吧，說真的，這顯然也不是歐維現在坐在醫院門口的理由。但帕爾瓦娜一刻鐘后牽著三歲女孩來敲歐維家的門卻沒人應答，與此同時，她聽見從停車場傳來說話聲，這可跟歐維為什麼坐在醫院門口大有關係。

「她滿口胡言！」歐維辯解道。

那個女記者一直敲著門，嗓門還越喊越大，歐維不知所措起來，於是他打開門，把食指放在嘴上噓她，就好像緊接著就要提醒她這裡是圖書館似的。

三歲女孩繞著他的腳脖子追貓。歐維盤算著該怎麼處置他的手。

帕爾瓦娜將信將疑地覷著他。三歲女孩試圖揪住貓咪剩下九*九*藏*書的那一小截尾巴，嘴裏激動地叫著「咪|咪」。咪|咪顯然不為所動，一個勁往歐維腿后躲。

「怎麼回事？」帕爾瓦娜驚訝地看向車庫門。

然後她試著擠進門廳。他大概不應該這麼做。

「喂？」帕爾瓦娜朝裏面高聲問道。

歐維伸出一隻大手條件反射地把她推出門檻，她差點大頭衝下扎進雪地里。

「這是威逼利誘。」他對帕爾瓦娜說。

歐維沒有回答。帕爾瓦娜搖晃他，就像想從他身上晃下椰子來。

「英雄是怎麼回事？」

「歐維？」她在他背後問，就好像擔心自從上次打擾之後他換了身份。

「那傢伙老了又不是我的責任。」他更堅定地說。

「聽著，歐維！這樣如何，你開車送我們去醫院，我幫你處理這個記者！」

帕爾瓦娜驚訝地看看歐維。

「故事？什麼故事？」車庫門喊，又開始激動地敲打起來。

另外，還有這隻貓在歐維身邊送上埋怨的眼神。這眼神中，總有些東西讓歐維不由地想起索雅曾經看著他的樣子。

這一天，從開始就邪了門。

歐維和貓蹲在門廳里等她離開。但她沒走。她開始一邊敲門一邊喊：「你可是個英雄啊！」

「你不乖。」三歲女孩說著朝歐維晃晃食指。

貓沒有回答。

帕爾瓦娜和三歲女孩來到停車場上，看見歐維站在自己緊鎖的車庫門外，手插口袋。貓咪站在他腳邊，看上去一臉愧疚。

帕爾瓦娜搖搖頭。

帕爾瓦娜愉快地點頭。

「你幹什麼了，歐維？」帕爾瓦娜從車庫門口退回兩步，低聲而堅定地說。

歐維馬上退開兩步。帕爾瓦娜沖他得意地笑，就像剛解開了個字謎。

他不是故意要回醫院這兒坐著的。ｈttpｓ://rｅaｄ•９９ｃｓw•ｃｏm他恨死醫院了，現在倒霉催的他不到一周來了三回。但這回，他沒有送人來。說心裡話，他覺得自己是被非法挾持來的。

「我什麼都不要。」歐維說。

「沒什麼。」歐維說，他和貓同時低頭看柏油路面。車庫裡有人敲門。

「不在！」歐維沖它喊。

「我聽不見你們說什麼！大聲點！」車庫門高聲道。

一大早歐維和貓就出門進行每日一次的小區巡邏，發現有人撞倒了「社區內禁止車輛通行」的標牌。歐維從指甲縫裡刮掉白油漆，嘴裏噴的髒話讓貓咪都有些掛不住。在安妮塔和魯尼的房子邊，歐維發現了沿路的煙頭。之後，歐維一肚子火，不得不額外又逛一圈，就為了冷靜冷靜。他回來的時候，貓坐在雪地里，哀怨地看著他。

他可他媽不是什麼老年人。

「她，好吧，是個什麼記者。我真沒想把她關起來，我想關我自己的貓來著。但她就這麼跟進去了，所以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她看到，聽見她說「公車」，歐維的腮幫子尷尬地抽搐了一下。

「不然，我就跟這個記者說，我有一兩個關於你的故事要講。」她說著沖他揚了揚眉毛。

帕爾瓦娜瞪大眼睛。

「一個……什麼？」

「你懂嗎？你不懂！」歐維吆喝一聲轉過身。

帕爾瓦娜開始按摩自己的太陽穴。

「這女人整個就是一神經病。」歐維對貓說。

貓回敬他的眼神，好似失望，而非埋怨。歐維瞪著窗外。他可能也頗有同感。

貓咪看上去好像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假設那個小丑跟這個三歲女孩一樣招人煩，貓咪倒並不覺得歐維打人這事兒有什麼負面影響。

但事實上，帕爾瓦娜打開車庫門后，遞給記九*九*藏*書者一張名片並告訴她：「給我打電話，我們聊聊歐維的事。」這算是哪門子處理？說實話，歐維覺得這樣處理不了任何事情。

「我不想把她一個人和薩博關在一起！」他嚴肅地小聲嘀咕。

歐維看上去突然對腳下的某一小塊柏油產生了濃厚興趣，而貓像是馬上就要吹起口哨開溜。

「別擺出一副好像錯都在我的樣子。」歐維對貓說。

「喂？」車庫門說。

「他救了一個滾下站台的男人！」車庫門高聲宣布。

「哦，對不起。是這樣的，我叫萊娜，在地方報紙工作，我想采……」

「我聽見有人！」車庫門說。

車庫門喊了一聲，聽上去像：「喂？你們還在嗎？」

帕爾瓦娜點頭，對眼前的不幸表示同情。歐維無奈地伸出一隻手來調解三歲女孩和貓咪之間的關係，以防他鞋子周圍的形勢失去控制。三歲女孩看著像要把貓咪壓扁，而貓咪看著像要去警察局指證三歲女孩。歐維一把抱住三歲女孩，她於是歡笑起來。

她重新站穩，一邊朝他揮舞起照相機，一邊嚷嚷。歐維也沒聽進去。他看著照相機就像看著什麼武器，然後他決定走為上策。這人完全不可理喻。

「我只是想問幾個問題……」她試探道。

「是啊，不是故意的。」歐維說，就好像討論可以到此結束了。

「你為什麼那麼惱火？」車庫門問。

「不是我的責任。」歐維嘟囔一聲，走進儲藏室。

「不好意思。」帕爾瓦娜說。

「不是故意的？」

於是，貓和歐維一起邁出家門，上鎖，以最快速度直奔停車場。女記者小跑著跟在後面。

「哦，我從鐵軌上拽上來個領帶男，這沒什麼好小題大做的。」他嘀咕道。

「我……我不知道該拿她九-九-藏-書怎麼辦好。」他說。要不是帕爾瓦娜，肯定以為他眼神里還透著些許懇切。

「他們不會來接魯尼的。他們說會來，但辦理的過程起碼得花上幾年。」歐維對貓說。

歐維繼續鏟雪，完全沒有搭理她的意思。

她滿臉堆笑地朝他揮舞著什麼東西，歐維本能地以為是某種照相機，或者別的東西。如今這該死的社會，哪兒那麼容易認清相機長啥樣。

「但我只是想……」她說，話音未落，歐維和貓咪就已經走進房子，把門甩在她臉上。

「你們來這兒到底要幹嗎？」歐維邊問邊把懷裡歡笑著的一團像一袋土豆一樣遞給帕爾瓦娜。

「你為什麼要和歐維說話？」她用比較保守的詞彙問。

他邁步時，感覺到背後貓的目光。

歐維抬起頭，完全不為所動。他真心不想再回那個醫院。帕爾瓦娜攤開雙手。

帕爾瓦娜揮手讓他靠邊站，她走到門口，湊過臉去小心翼翼地敲敲門，對面也敲門回應，就好像期待著他們可以用摩絲密碼交流。帕爾瓦娜咳嗽一聲。

歐維開始躊躇起來，朝帕爾瓦娜靠過去。

「你幹嗎？」帕爾瓦娜問。

「也沒什麼好拿來當笑話的。」歐維鬱悶地說。

歐維深深嘆了口氣，無奈地看著帕爾瓦娜，就好像下一秒要嚷道：「你聽見沒有，如今連車庫門都這麼跟我說話。」

「你確定找的就是這個歐維？」帕爾瓦娜說。

貓翻了個身，背對歐維，以睡覺表示抗議。歐維又朝窗外張望了一下。他很清楚那個三歲女孩根本不過敏。他知道這是帕爾瓦娜編出來的，好讓他收留這隻貓崽子。

或許他是在對索雅說，或許是對他自己，他也不知道。

歐維看看車庫門，有些泄氣。

貓不作評價。

「喂？」車庫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