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走出圖書館，他的視線就徹底模糊起來，周圍的學生投來異樣的目光，讓他感到自己很失敗。

小遲和謝夢語對坐于桌前，小遲將一沓紙遞給謝夢語，說：「你要我整理的資料都在這裏了。」

「小遲，你……」鬍鬚男一時想不出要說什麼話。

「其實……我喜歡你。」小遲緊繃著臉說。

「哦。」小遲僵硬地問，「是張奇焱嗎？」

「謝謝。」謝夢語翻閱了一下，「你做得不錯啊，非常詳細，我會將這份資料交給高級社員的，以後也要繼續加油哦。」

「烏鴉社有這麼可怕嗎？把人折磨成了這樣。」

小遲躺著拋出硬幣。結果硬幣落下時碰到手，接著沿床縫掉了下去，看來一時半會兒是找不回來了。

鬍鬚男和肥子眼鏡先是一愣，然後哇哈哈地笑起來。鬍鬚男笑道：「哎呀，沒想到一向不可一世的張公子也有今天啊，哈哈……」

有些事情，並不是努力了就一定會有回報，如果僅靠一腔熱情和敢於犧牲的勇氣就能解決所有問題，那麼這個世界就太簡單了。

小遲也做了一個夢。夢中的他在黑漆漆的森林中迷了路，無論怎樣走卻總也繞不出這森林，荊棘劃破了他的臉，扯爛了他的衣服。周圍，無數雙充滿敵意的眼睛在暗中窺視著他，並且還有詭異的笑聲。突然，一隻黑色怪獸展開雙翼從空中掠read.99csw.com過，接著一個俯衝將他撲倒在地，他躺在地上雙手努力撐著怪獸那長滿獠牙的血盆大口，才不至於讓它吞了自己。在他旁邊，天使一樣的謝夢語出現了，然而只是冷冰冰地旁觀著，他哀求她向她求助，而她卻無動於衷，最後無情地轉過身離開，並且帶走了所有光線。小遲感到身上所有的力量都消失了，鬆開了手，怪獸一口咬掉了他的腦袋……從夢中驚醒，心有餘悸之餘，小遲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謝夢語已然成為他心中的一個毒瘤，不能因為她而一再迷失自己了。

但小遲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失敗了，徹底失敗了。

圖書館的文學閱覽區，稀稀拉拉只坐了幾個學生，柔和的光線打進窗戶，整個屋內安靜得像停屍房。

「別提了，非但沒有解決水的問題，反而自己又搭進去三個壺。」張樂天面無表情地說道。

放棄嗎？

小遲閉上眼睛。自己腦中朝思暮想構建出的那一片美好的未來都在此時灰飛煙滅，一點餘地都不留。

「我……」傻傻的小遲此時已經組織不出什麼語言了。

「看來你已經聽過傳聞了嘛。沒錯，所以……」

謝夢語又接著說：「你喜歡我，我很感動，但我想你如果把注意力放在其他地方可能會更好，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最終小遲read.99csw.com將選擇交給老天。擲一枚硬幣，正面朝上就徹底放棄謝夢語；反面朝上的話……不管了，明天就對她表白自己的心意！

我是做了一件多麼愚蠢的事情啊！明知道她有男朋友，還要向她表白，真的是蠢到家了。不過這樣也好，能讓自己徹底放下這段糾結的感情。一切都結束了，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的……回憶起那次雨夜在學校廣場她投來的夢幻般的微笑，回憶起在黃昏小路上的擦肩而過，回憶起第一次收到她簡訊時的狂喜……她帶來的一切快樂，其實全是自己的一廂情願，這冰冷的現實他要怎樣下咽？

小遲最終還是沒有找到那「怪物」。整整一天，小遲在樹林中就沒有出來，沒有吃飯，沒有喝水，沒有任何人的陪伴，像個孤魂野鬼般到處尋找那隻只存在於胡家平口中的怪物。他不知道爬了多少坡，上了多少樹，破壞了多少小動物的巢穴，灰頭土臉的他還差點被當做怪物嚇跑了從小路上經過的小女生。即使如此，他還是一無所獲，漫長的時間消磨了小遲那不到黃河心不死的熱情，留下的只是深深的絕望。

謝夢語依然怔怔地坐在那裡。說實話，她剛才確實被小遲那番突兀的表白給嚇到了。從小遲的表情中可以看出他當時處在崩潰的邊緣，幸好他沒有爆發出來，否則自己read.99csw.com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收場。

「什麼？」謝夢語愣住了，然後笑了起來，「你想什麼呢？」

小遲一下子被問住了。確實，他最初的想法只是來向謝夢語表白的，但之後應該怎樣做卻從來沒有考慮過，謝夢語這冷靜一問，他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但從她的話語里已經感受到她的敵對意味了。

「我沒有開玩笑，我是在向你表白，從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起。我參与這個任務，其實主要就是想要看到你，但是這種暗戀的滋味的確很令人煎熬，所以現在我把心裡話都說了。」小遲一股腦將話說完，然後盯著謝夢語的眼睛。

鬍鬚男和肥子眼鏡面面相覷：這傢伙究竟是怎麼了，至於受這麼大打擊嗎？

雖然早已明白必然會是這個結果，但當結果真正擺在眼前時他還是難以接受，需要使勁控制呼吸才能不做出使自己更難堪的事情來。

張樂天的臉陷入陰影中，一向招搖的他沒有再說話，一聲不吭地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目光獃滯，兩眼無神，接著他打開電腦準備玩遊戲，可想了想又關上了，然後爬上床，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肥子眼鏡說，「不過肯定有助於減肥，不然我也加入吧。」

「你怎麼了？」

謝夢語發現了小遲的異常，問：「嗯？你還有什麼事嗎？」

小遲拖著身子坐在椅子上，雙手撐著腦袋ｈｔｔｐｓ://ｒeａｄ.９9ｃｓｗ•coｍ疲憊而痛苦地沉默著，鬍鬚男和肥子眼鏡訕訕地待在一旁，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所以誰也不敢說什麼。小遲不停地在本子上寫著什麼，直到他也爬上床之後，鬍鬚男才細聲說道：「他倆究竟遇到什麼了？」

放棄吧。

晚上，張樂天做了一個夢。大雨磅礴的夜晚，他孤身一人光著膀子站在學校的操場上，手裡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個大鏟子，操場的地面上有一個大坑，他下意識地一鏟子一鏟子往外挖著土，越挖越深。終於，鏟子碰到了什麼硬硬的東西，他定睛一看，是一個暖水壺的壺身！順著坑繼續挖，越來越多的壺身浮出水面，密密麻麻，成百上千，最後張樂天發現，自己站在了一座壺山之上。終於全找到了！張樂天張開雙臂，對著從天而降的暴雨狂笑起來……從夢中笑醒，悵然若失之餘，他覺得受到了啟示，自己是不是該買個鏟子去操場試試？

「你終於回來了！咦，水呢？」鬍鬚男問道。

「哦，是這樣啊。」謝夢語思索道，「那，你想讓我如何做呢？」

「我……我知道了，對不起，請你忘了我剛才說的這些話吧。打擾你了……真的很對不起。」小遲陰著臉站起身來，倉皇離去。

「是嗎？太好了。」小遲雖然這樣說，卻沒有流露出絲毫喜悅，也沒有想要離開的意思。

在此之前，小遲在她心中一直是非常九九藏書靦腆安靜並且很有天賦的一個學弟，張奇焱也曾對她說過很欣賞小遲的才華，沒想到他的性格中竟也有如此執拗的一面。

她又想到了小遲離開時的那副表情，暗淡的眼神中充斥著憤恨和不甘，讓她覺得后怕。他真的會像自己說的那樣不再來打擾她嗎？他真的能放下自己心中的執念嗎？還是……她隱隱感到不安。

小遲盯著謝夢語不說話。

肥子眼鏡說：「終於有挫敗感了吧？嘿嘿，這個世界沒那麼簡單。」

謝夢語安慰他道：「對不起啊。可能是我之前給你太多錯誤的印象了，不過你也不用擔心，你是一個很優秀的男生啊，從你通過烏鴉社考試，到做出如此詳盡的資料都可以看出來。你一定可以找到一個很好很好的女孩，相信我！其實我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好。你明白嗎？」

謝夢語的微笑斬釘截鐵。小遲第一次發現笑容也可以這樣令人絕望，他感到渾身冰冷。

晚上，亂糟糟的653宿舍里，舍長鬍鬚男正在複習功課，肥子眼鏡正在看電影，他們倆的嘴唇已經皮干肉脆了，都在一口一口地咽著吐沫。這時，門被打開，一臉頹喪的張樂天空著手回來了。

過了一會兒，門又被推開了，比張樂天還要頹喪十倍的小遲回來了。他面色蒼白，雙眼泛紅，頭髮被汗浸濕粘在額頭，臉上、手上和衣服上布滿灰塵和泥濘，一副已經死了多年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