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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的休止符 第二十三章

無盡的休止符

第二十三章

蘇沁上午去區楚環學院的附屬醫院看頭痛,離開時竟遙遙望見他和花霖霖同行的背影。她心生疑竇,便悄悄跟了上去,一路來到區楚環所在的實驗樓下。那兩人卻是勾肩搭背,有說有笑好不開心。蘇沁瞧在眼裡,但覺耳中嗡嗡作響,眼前茫茫然一片空白,險些站立不住。雖說早已知道兩人的關係,但始終未曾親眼所見。就好像抓賊的未曾見到賊贓,不便立刻出手一樣,蘇沁這不出手一半是因不便,覺著時機未到,不能操之過急,草率行事。另一半則是不敢,真箇兒人贓俱獲了又能怎樣?一切都挑明了,接下來是福是禍還真不好說。感情這回事往往是佔了理的到頭來未必佔著好,反是那不講理的得了勢。這樣的例子屢見不鮮。說到底,蘇沁是真害怕,心裡頭沒底,一顆心是硬不起又放不下,實實在在的不知所措。
蘇沁始終堅信區楚環是愛自己的,一切都怪那花霖霖不好。這麼想著也算那千苦萬苦中的一丁點兒甜,卻也是她自己硬加進去的,心裡頭畢竟發虛。於是這甜也像是虛的,覺來覺去覺不到的樣子。
蘇沁是了解花霖霖的,這個人彷彿一生下來就是男人的剋星。她的眼、她的唇、她的媚、她的笑、她的舉手投足、一言一行都是為著男人來的,那花枝招展、萬種風情、一顰一笑都帶著九-九-藏-書意思。男人心中喜歡什麼樣,她就能顯出什麼樣,好比一匹懂人心的布料,專能可著男人的心思裁成不同的衣裳。高矮肥瘦都是他們自個兒心中想的,一針一線都迎著你的心來,你能不喜歡嗎?
區楚環先是一愣,隨即挺身護住花霖霖。他從未想到一貫溫順賢良的妻子竟會動手打人,而且打的還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他氣得說不出話來,只是憤怒地瞪視著她。花霖霖被這一下打懵了,迷茫地怔在當場,只知道愣愣地捂住腫脹發燙的臉孔,一時間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區楚環盛怒的目光下,蘇沁蠕動著發白的嘴唇,發不出半點聲音。她覺得那隻火辣辣的手掌仍在微微抽搐,她想對兩人大聲喊叫,告訴他們事情本不該是這樣的。但她沒有機會了,她看到花霖霖因為委屈而拚命咬著嘴唇,淚珠斷了線似的撲漱漱滾落下來。區楚環先是看著蘇沁,慢慢地那目光離開了她的臉,連同身子一起背了過去。動作雖然遲緩,卻是不可阻擋的,蘇沁感覺得出,她連要去阻擋的念頭都沒有。區楚環伸過手,小心地扶著花霖霖一步步地離開,自始至終沒再看她一眼,也沒說一句話,彷彿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就這樣結束了嗎?蘇沁問自己,感覺還有什麼事沒做完似的,但九*九*藏*書又好像什麼都已經做了,亦或是沒做的也已經沒有必要再做了。這些話聽起來繁複拗口,其實就是一句話:做什麼都太遲了。她就在這樣一種迷濛的狀態下呆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區楚環離開,看著自己的丈夫攜著另一個女人的手一步步地遠離自己。在他們消失前的那一刻,她有一陣子清醒過來,向前追了兩步,可那對身影還是註定般地消失在了視野外。她停下來,忽然有種感覺,覺得區楚環這輩子再也不會回來了。現在的她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軀殼,原本心頭殘存的那點兒希望死命掙扎了一下,不甘心似的,卻終於「卟」的一聲熄滅,萬念俱灰。
這些天來,她腦子裡反覆盤算著,卻總也沒個主意。路是想了幾千幾百條,卻沒一條走得通順。橫著個花霖霖,前頭的路是條條阻礙,步步荊棘,真叫舉步維艱。蘇沁心裡頭是真苦,將這現時的苦藏在肚裏頭不算,還要為今後的苦擔驚受怕。不是怕苦,而是怕有遭一日到了頭,連這一點死命窩著掖著的苦也續不下去了,那才叫要命。這苦是發作不出又咽不下去,什麼都是半吊子。日子也是過一天算一天,卻是日思夜想,白天黑夜分兩截來過,也算個半吊子。回過頭來看,這哪叫過日子?儘是唯唯諾諾磨著時光,直把千幽萬怨都隱忍了https://read.99csw.com下來。
可如今情形不同了,同別人胡鬧是一回事,同自己老公胡鬧卻是另一回事,這顆心是她不想操也得操的。蘇沁開始後悔了,後悔當初對她太過縱容,什麼都不聞不問,由著她的性子來,如今闖出禍來卻又怪誰去?她恨恨地想著,大有責怪自己管教不嚴的意味,單單就忘了自己丈夫也是男人。這麼想著竟還生出點妒意,想她蘇沁才貌也不比你花霖霖差半分,憑什麼就許你到處招惹男人,將世道攪得天昏地暗。自己從不招誰惹誰,不過安安分分守著一個,你還不肯放過,堪堪候著機會來搶來奪。
蘇沁俏立河邊,米黃色的高領毛衫配一件棕色短風衣,很好的剪裁與做工。漫天的晚霞照著天邊的五彩斑斕,也映襯著她如雲的秀髮,若不是臉上那一層難掩的哀愁,誰又能知道此時她心中的凄苦?
蘇沁生性恬淡,平日里也不管她,由得她去胡鬧。她知道她的脾性,這也算是遷就,對孩子似的,心想反正也犯不了什麼大錯,就算犯了還有她那個神通廣大的爹呢,要她蘇沁瞎操什麼心?
蘇沁是越想越氣,說到底那恨還有一半是衝著區楚環去的,恨他不爭氣,禁不住這小妮子的三招兩勢就神魂顛倒昏了頭。有時瞧他在家中若無其事的樣子就一肚子火氣,心想虧你生著一副正人君子的面孔九_九_藏_書,人前人後對自己老婆老婆的叫,掉轉頭去卻又心安理得地抱著另一個女人。什麼叫天下烏鴉一般黑?你區楚環就是最黑、最壞的烏鴉!
蘇沁徘徊在她家附近的小河邊。那是一條人工河,當初是房地產商為了迎合生態小區的潮流而挖鑿的,雖不大,但蜿蜒繞過整片小區,景色倒也別緻。沿岸種植著成排的楊柳,此時已入深秋,垂下的千條萬縷雖是縱橫交錯,卻早已不復初春時節的生機勃勃。褪去了柳絮漫天的萬千風情,剩下的是貼著河面絲絲縷縷的牽絆,隨風一飄一盪的,像極了少女幽怨的心境。
那記清脆的響聲過後,衝動與憤怒已隨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後悔與害怕。自己這麼一鬧,多日來的苦心遮掩全都白費了,什麼回心轉意,委曲求全統統談不上了。事情終是到了這一步,接下來該如何收場,蘇沁連想都不敢想。其實她同花霖霖一樣也是回不過勁兒來,剛才的記憶一片空白,夢魘一般。她站在那兒冷汗直冒,不住地打著顫,她無法相信剛才那個喪失理智的人就是自己,她甚至不能斷定自己是否真的打了花霖霖,直至看到對方竭力忍住眼眶中打著轉的淚水。
蘇沁雖這般想,倒並不是說她人不正經。她了解她,明白那只是出於貪玩,想要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任性胡鬧罷了。誰讓她花霖霖條件好,長九*九*藏*書得漂亮不算還有一個家財萬貫的爹,自然引得追求者紛至沓來,前仆後繼連綿不絕。但長此以往不免就寵壞了她,有這些個人墊底,就覺得凡是男人就該喜歡自己。日積月累倒成了思維定勢,想改也改不過來了。偏她又有這個本事,弄得每個男人都服服帖帖的,時間一長更是視之為理所當然。
可縱使如此想了千遍萬遍,一旦親眼見到兩人如此親昵的舉動,還是無論如何按耐不住。她素靜文弱的軀體裏面,女性那種與生俱來的嫉妒與怨恨在一瞬間強烈地爆發出來。她幾乎是不顧一切地沖了上去,咬著牙切著齒,滿腔怒火在兩人驚愕的瞬間化作一記響亮的巴掌重重摑在花霖霖的臉上。
蘇沁原以為自己能夠控制好一切,等花霖霖玩累了,厭倦了,自會結束與區楚環的來往。她不時告誡自己要做個好妻子,盡量讓一切看起來風平浪靜。為了今後的生活,她決定將一切默默承受下來,等待丈夫回心轉意。雖說是決定卻也是被動的,透著無奈,是出自一個女人對未來的不可知和對現在的不放手,有些強求的意味。就算求也是「委曲求全」,忍著氣吞著聲,只為著這個「全」字。
一時間,三個人都呆住了。順著那隻揮出的手掌,蘇沁纖弱的身體跟著歪斜在一邊。所有的勇氣與憤恨在那瞬間被全部帶走,無影無蹤,不留一絲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