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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之卷 煙雨無情

風之卷

煙雨無情

信方把信虎引誘到山坡上。在不遠的地方,晴信的軍隊正圍著一支小隊伍。
零禰宜滿清
信虎把最後的期望都寄托在古川小平太的身上。
連今井氏都稱讚晴信,那麼其他的家將臣屬們自然也對他有極好的印象。
雨依然蕭蕭地下著。
(勘助必定有所隱瞞。)
板垣信方對信虎說。
信虎顯得非常的快活。他以為幾乎沒有經過一場激烈的戰爭,卻能使海野氏的領土落入武田的手中,是由於武田的威武使然。他心想,照目前的情況下去,要掌握信濃全部的土地是易如反掌的事。
這是晴信的直覺。勘助把頭抬起來。雖然他明知抬起頭就會碰到晴信的視線,卻也無法如此永遠地低著頭。
這是傳達今川義元的話。
雖然板垣信方說這些話,但晴信並不會以為對方是個冷酷的戰爭主義者。可悲的是自己生逢亂世,剛剛才放逐父親,現在又馬上要思量如何應付下一場戰爭。他並不以為自己是個幸福的人。
「把元直的女兒帶回去。」
為了刺探甲軍的情況,千野伊豆入道派出哨探隨後追蹤。
晴信召集了主要的家將,宣布:
「里美小姐把您的信和賴重公的信放在面前,並一一地把裏面的詩吟詠加以比較:
「這還用說嗎?端正姿勢閱讀書信是本來應有的禮節。她的表情是否有露出喜悅或期待一類的反應?」
信虎是個生性好色的男人,他自然能了解今井氏話中的意思。那天晚上,信虎積極而熱烈地和今井氏做|愛,但不論他表現得多麼熱情,卻都無法讓今井氏進入高潮。她始終在黑暗中睜亮著眼睛,似乎不為所動。信虎嫉妒晴信的年輕,同時想到自己肥胖的驅體和鬆弛的肌肉。
平左衛門說到此處又住了口。
義元在心中思量著。萬一將來真的如此,倒不如把晴信留在駿河當俘虜,讓他的弟弟信繁繼承武田的家業,如此對駿河可能較為有利。雖然任由信虎胡作非為是不無問題的,但在不久的將來,信虎就會自食惡果,自取滅亡。今川義元對晴信的情況做了進一步的詢問后,說:
「你對這件事有甚麼看法?」
「在下是前來迎接公子的。」
X表示對武田不利的對手,亦即務必予以誅除的人物;零表示可以結為盟友,亦即可能反叛對方,投靠我方的人;至於△則表示視條件而定,可以聽我方任意擺布的人。金刺氏是世代繼承諏訪神社下社的大祝(廟祝),一向和諏訪神社上社的諏訪氏不和,但後來為諏訪賴滿所脅迫,現隸屬於上社的諏訪氏,因而隨時有反叛的可能。滿清是諏訪神社上社的禰宜(神職之名稱),雖然也屬於諏訪家的一族,但對賴重十分的反感,已經表示願意做武田的內應。高遠賴繼、賴重的弟弟賴高則是視條件好壞,隨時會投靠武田。又由於高遠賴繼出生於諏訪家,故有極大的野心,企圖奪取本家的地位。
(今川侯似乎又該和我聯絡了。)
禰津元直從信虎的面前退下。不久,板垣信方來到信虎的陣營,說:
晴信眼中含著的淚水,慢慢地滑落下來。
信虎把身子挪前問是不是也為了舉行詩會?
當塩津與兵衛的馬濺著水花賓士到信方的身邊時,信方心想必定是發生了重大的事情。信方望著塩津與兵衛的臉,又回頭看著在後方遙遠的信虎的本營。
「叫他進來。」
取道諏訪不久,賴重對千野伊豆入道說。
信虎想起天文五年初次上陣的晴信。在一個寒冷的暮冬,甲斐軍曾經圍攻佐久的海之口城,但卻僵持許久,遲遲無法攻破敵陣。後來,只留下晴信的軍隊,其餘的兵馬都向後撤退。信虎的兵撤退到韮崎時,就聽到晴信用奇計斬了敵將平賀源心的消息。諸將們一時為這個消息興奮不已,齊聲讚揚晴信的才能,並說他足以繼承武田的家業。
「海野棟綱不戰而退是件非常奇怪的事。同時,領先一里進軍的諏訪賴重也很可疑。特別可疑的是村上的行動。村上軍原先一直催促討伐海野,卻沒有採取積極的行動,只是集合大軍前來這裏而已。據此推測嘛……」
九-九-藏-書諏訪賴重在矢崎一帶和武田的一行人分手了。位於行軍隊伍中間的諏訪軍離去后,甲軍重整陣容,繼續向甲斐國前進。
X千野伊豆入道
山本勘助看到晴信的臉上帶著微笑,心想晴信可能已經識破了自己的心事。
「主公,請稍微忍耐一下。」
晴信寫完之後,把它折成細條,將紙的前端放于燭火之上。晴信望著紙張發出比燭火更鮮艷的紅光,並以嚴厲的表情沉思著。不久,火焰燒到了他的指頭,他趕緊把火吹滅。
屋外有人的聲音傳來。侍臣向他通報說大月平左衛門在外面恭候。
大門峠的麓梨花早已散盡。雨景中,樹木的葉子比來的時候更為濃綠。
為了區區一個女人,信方竟用那樣嚴肅的語氣。他是否真的為了主人的安危而不顧一切地向他進諫呢?以前有許多武將就是因為女人的事向信虎進諫而被處斬,一些老臣們也都知道此事。
聽對方如此說,元直無話可答。
當信虎說把里美交給他看管時,元直的眼神顯得更加的困惑。所謂交給他看管,其實就是把里美當作人質。雖然在投降時,交出人質是不得已的事;但在這種情況下,要他交出里美似乎頗有問題。同時,有關信虎的惡行早已傳遍小縣,尤其元直還聽說信虎喜歡無故殘害人命,侍女或婢妾被信虎虐待而死的更是不計其數。因此,當他聽到要把自己的女兒交給信虎看管時,使他感到更加的恐懼。假如能受到正式人質的待遇還好;萬一被信虎當作洩慾的玩物,那女兒豈不是太可憐了!
平左衛門住了口。因為他看到晴信內心的動搖。晴信的臉就像發燒般地泛紅。
雖然他大聲嘶喊,士兵們卻沒有任何的移動。他們不但把槍指向他,而且在他們的眼裡流露出一股殺機。
信虎不禁叫了出來。這是信虎所意想不到的。因為信虎正垂涎里美,沒想到賴重與晴信卻企圖從旁攫取。
「叫禰津元直準備好……?」信方露出訝異的神情。
晴信一直很擔心這件事。
板垣信方並沒有露出過分驚訝的表情。讀完信后,他彷佛在等候晴信的交待般地望著塩津與兵衛。
(荒唐!你只是一個知道女人和馬匹的愚笨膽小鬼。)
晴信遙望著正離去的諏訪大明神旗而喃喃地說。
「這件事的確讓人很為難。這樣好了,你就把里美小姐交給我看管吧。」
「里美小姐有沒有說甚麼話?」
「你為甚麼不說是前來迎接信虎公呢?我命令你說一遍。」
「了不起!高間五郎兵衛。但我卻無法和你一起到駿河。」
「雖然里美已經各回他們一首詩,表示無法接受對方的情意。但是今天諏訪公突然派人來說將舉行詩會,要她到諏訪的本營報到。當我正在思索要如何回覆時,不料晴信公子……」
想到這件事,信虎感到更加的氣憤。如果能把里美帶回去,這次的戰役至少在信虎的心中會有個交待。她是個具有價值的美女。但當他要把里美帶回去當人質時,卻又不得不接受板垣信方的進諫——信虎突然感覺到板垣信方、甘利虎泰、萩原昌勝等幾位大將在這次的遠征中,似乎也表現得與平時有些不同。

晴信站在高地上目送著父親的背影直到消失為止。他深深地體會到生在戰國時代的悲哀。因為,如果不放逐父親,自己就要招來殺身之禍;而放逐父親的罪惡感也不可能如此輕易地磨滅。
信虎以不安的神情說。板垣信方揮鞭奔上附近高亢的山丘,但即刻回馬過來說:
「我認為我們可以把軍隊暫時駐紮在這裏,觀望局勢的發展。」
守護信虎的十名武田家將和今川派來的百名士兵,以及在他們前後擔任警衛的二百名武田士兵緩緩地離去,靜靜地向前移動。
(這和平時的自己似乎不太一樣。)
「那怕強折遂我心,嫣然山村百合花。
由於信虎心中另有企圖,故在他的臉上露出一種告訴對方除非過分的要求,否則一定會依從的表情來。
信虎彷佛能感覺到自己的臉色逐漸變紅。他在心中不斷地罵道:真是九_九_藏_書豈有此理!在躑躅崎的城館,每天與阿谷睡到日上三竿;一騎上馬,又像炮彈般地無影無蹤。這個不管事的晴信,只有對女人的事是眼明手快!這使信虎感到非常的氣憤,尤其是晴信看上的女人竟是里美。
(當中最出色的要屬禰津元直的女兒里美。)
「其實是關於小女里美的事,希望能私下與您商量。」元直並沒有把話說完,他的意思是希望能摒退閑人。「里美幾乎同時收到晴信公子和賴重公子寄來的情詩。」
信虎默默地遙望武田的陣營,心中暗暗讚美。同時,他也讚歎在他不知不覺間安排這計略的晴信,以及以高超的手段出賣武田元首的老將們能夠有條不紊地達成協議。一陣風雨掠過信虎的臉。雨水沿著信虎的臉頰滑下,就如淚水滴落地面一般。
「甚麼!」
說著,晴信把夾在指間殘留的紙片扔進燭台之中,然後以恍如大夢初醒般的神情接見大月平左衛門。
「你是要我逃走?」
晴信命令高間五郎兵衛切腹自殺。
(然而,信方卻犯了這個忌諱,竟為里美的事向我進言。)
「他們到底要把我怎麼樣?」信虎咆哮著說。
信方留下信虎和十名士兵往山丘下去了。當信方將要走下山丘時,武田的軍隊開始包圍山丘。信虎以為這是由於本營設在山丘,因此這些士兵是本營的衛兵。但當這些士兵的槍尖朝向山丘時,使信虎因驚恐而兩腳發抖。
晴信在紙上畫了一張四不像的地圖。上面畫有諏訪的湖泊,在湖東寫上諏訪賴重;而在諏訪湖的北邊寫著金刺堯存。在諏訪湖稍遠的北方寫著小笠原氏;稍遠的南方寫著高遠賴繼。這是晴信以諏訪為中心所畫出來的勢力分布圖。在諏訪賴重的祖父賴滿所統一的諏訪地區中,目前仍對諏訪持反感的金刺一族,屬於下諏訪;另外,小笠原氏和高遠氏也在南北方覬覦諏訪。
千野伊豆入道又把馬騎近賴重的身旁,說:
元直說。看他的表情,似乎真遇到了甚麼困難。
「你不必有所顧忌,把你所看到的事從實地告訴我。」
「好,你告訴我里美小姐到底以甚麼表情讀我的詩,她又作了些甚麼評語?」
「我知道了。你的意見是說上杉與村上準備從左右來夾攻,而以諏訪為內應,採取斷絕退路的戰略是嗎?」
「今川公對迎接的事有甚麼意見?」
接著,晴信又派哨探到遠方,對前進的路徑小心地戒備。
「假如諏訪公與晴信公都要里美的話,在下只好叫里美自盡;否則別無他法。不過,我實在不忍心這樣做,因此到領主這邊,希望您能從中調停。」元直低著頭說。
「在下認為現在最好到駿河避避難。屬下等十人會和今川侯派來迎接的兵馬一起陪同前往。」古川小平太跪在地上說。
「甚麼?里美小姐讀完我的詩后露出冷笑?」
「甚麼叫似乎?我命你去徹底查明后再回來報告。」
「目前做這樣的事似乎不太妥當。諏訪公現在正屬意里美小姐,如果把她帶回去,恐怕會引起他的不悅;而晴信也不例外。目前最要緊的是趕快撤兵,故最好不要負擔這種累贅,等改日再來迎接較妥。此外,在下對里美小姐的事有另一種想法。」信方把聲音壓得更低,說:「敵方可能是故意把她夾在中間,故意讓諏訪公和晴信公子,亦即讓甲、諏兩軍失和,而讓村上、上杉和海野的聯軍趁機攻進來也不一定。總之,此地不宜久留。」
信虎想起里美帶著微笑擊小鼓的姿影,以及諏訪賴重和晴信之間曾發生的奇怪爭執。
「咦,那不是今川公的軍隊嗎?一定是今川的軍隊來迎接晴信了,快撤退我方的軍隊,把晴信交給今川公的使者。」信虎狂叫般地命令板垣信方。
他正在思量這件事時,突然聽到里美的父親禰津元直的來訪,這使信虎彷佛被人識破野心一般,頓感驚慌。他命人立刻收拾房間,臉上堆出不自然的笑容迎接元直。
(我一定要設法得到里美,把這麼漂亮的美女讓給賴重或晴信簡直是糟蹋。)
「有件事實在令人困擾。」
板垣信九*九*藏*書方望著屋外。外面正下著濛濛細雨。
「小平太,你也早已知道這件事了是嗎?」
信虎到底不愧是個身經百戰的武將,聽到信方的報告后,立即命人攤開地圖,加以察看。
「不!沒有這個必要。我們將會在近日率領兵馬前來問候。如果海野、上杉和村上來時,把我的話轉告給他們。」
(他在武田的家臣中擁有這麼高的聲望,而且在智勇方面均勝過信虎,將來威脅駿河的會不會就是晴信?)
(至少應該帶回禰津的女兒。)
「只有這些?」
信虎叫著武田世家諸將的名字,卻沒有一個人回答。
△諏訪賴高
「你是否覺得武田的行動有些失常?」
這年六月十四日武田大夫(晴信)將其父親信虎押赴駿河。這是由於信虎的惡行昭彰,故不得不如此做。這件事使得百姓、侍臣、僧侶及男女老幼皆大歡喜。(《妙法寺記》)
「晴信公子的軍隊看來發生了小爭執,請老爺先到那山丘上。」
信虎整個人癱軟了下來。他覺得自己辛辛苦苦用血汗平定的甲斐,最後卻被甲斐的人民所背棄,實在是件可悲的事。信虎再度揮鞭回到山丘上去。山丘上的局勢已經完全改變。原來包圍在山丘周圍的兵馬,這時讓出了一個缺口,並從此引進在山丘下今川派來的隊伍。武田的軍隊也不知在何時重整了陣容,每個陣營都豎立了旗幟。和信虎所在的山丘遙遙相對的是豎立在高地上鮮艷的武田菱旗。那裡必定是晴信的本營。
「老爺所見甚是。當今之計,屬下以為應該及早離開此地。」
晴信的軍隊休息了片刻。有個打扮成商人模樣的男人走上坡來,被晴信的部下攔住了。不久,他們似乎做好了溝通,在二、三名武士的保護下來到晴信的面前。
當今川義元聽完山本勘助的報告后沉吟地說。晴信似乎早已洞悉了諏訪賴重的策略,並且以為諏訪是比目前的海野更重要的敵人,正計劃去攻打。這些使今川義元感到非常的不安。
「她很認真的在讀。」平左衛門簡單地說。
「說真的,我很想在這裏讓賴重公吃點苦頭。」
「前面好像發生了甚麼糾紛。」
下了大門峠,進入諏訪的領土不久,有個百姓模樣的男人被捕。這人潛伏在民家後面,自稱是諏訪的人民,但讓他和當地村民交談,卻發現他沒有諏訪的口音,而操著駿河的腔調。晴信的部下把他圍起來,正準備對他做進一步調查時,男人招認自己是要送信給信虎公。他被押到晴信的面前。
平左衛門發現晴信對這件事極為關心,同時在晴信嚴厲的眼光下,絕不允許他有絲毫的欺瞞,因此只好不顧一切地把實情說出來:
「一個不會打仗的膽小鬼竟敢妄想!」信虎咕噥了一下,又說:「你要我怎麼辦?」
「批評我的詩是搜盡枯腸作出來的,可見里美小姐是位才女。」晴信聽了平左衛門的報告后,似乎頗受感動。「她還說了些甚麼?」
「現在我們就要下山進入諏訪,然後再回到甲州。一路上要特別小心,絕不可掉以輕心。凡是非當地的居民,一律予以逮捕,押到我這裏來。」
「他已經答應了,並將派遣高間五郎兵衛率領士兵百人前去迎接。」
晴信讀完信后,大聲地把塩津與兵衛叫過來。
「在下是前來迎接晴信公子的。」
(信方說話的語氣讓人費解。)
信是今川義元寄給信虎的。信里說將在韮崎一帶等候晴信公子,希望不要發生差錯,並期能派十名武田的士兵,把晴信公子交到我方派出的使者高間五郎兵衛的陣營。一路上的安全,我方會全權負責,敬請放心。另外,信末還附署著:晴信公子有背叛的意圖,千萬不可不防。
山本勘助可以從義元的神情中,概略地知道他心中的意圖。
信虎持著槍跑下山丘。結果,那些士兵同時地把槍尖指向他。持槍的士兵圍成二、三重,絕不是信虎一個人所能突破的。
山本勘助帶著苦悶的心情退下。在他背後操縱的是今川義元;而晴信卻是他表面的主人。雖然他現在已仕于武田,但把武田的消息九_九_藏_書報予今川卻是他的任務。尤其是要在晴信的面前隱瞞自己所知道的事實是非常痛苦難挨的。
「晴信這傢伙!」
「在下也有同感。在行軍的時候,前鋒和本隊間曾有好幾次快馬聯繫。雖然他們對我軍有所警戒,但事情看來好像與我軍無關。據探馬的報告,軍隊進入諏訪不久,他們即捕獲了一名姦細。從此以後,武田軍的內部似乎也起了騷亂。」
騎上馬後,信虎仍在想: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必定要砍下五六個小縣諸城或諸寨城主的腦袋。不管他們是否表示願意歸順,他可以曾經對抗武田為由,犧牲幾條人命。但這次他卻沒有這樣做,只是在不知不覺中受騙,整日吃著山珍海味,接受土豪們的進獻,而在正感到心花怒放時,卻就要撤兵了。
中午過後,前來晉見的土豪人數略減。微微露出疲意的信虎倚著几案。雖然戰爭已經結束,土豪們的禮物也堆積如山的擺在眼前,他卻覺得不過癮。原因在於女人。禰津元直的酒席上美女如雲。從諏訪到佐久、小縣亦有不少圓臉、皮膚細白柔嫩的女人。
「辛苦你了!下去好好休息吧。」
信方凝視著信虎的臉片刻,但立即正色地說:
「甚麼事讓你如此困擾?不妨說來聽聽。」
信虎還在口頭上逞強。依照常例,佔領新的領土是免不了一場流血戰爭;但像這次率領大軍出征,沒有遇到激烈的廝殺便告撤退,非比尋常。他對於自己擺出一副甲州無敵勇將的姿勢,及從容不迫地接受別人的送行,感到有些無聊,而想將排列在眼前土豪們的腦袋砍下來帶回去。
「她說這一類的詩是屬於平安朝的詩,不太適合這個兵荒馬亂的時代。但這是晴信公子搜盡枯腸寫出來的詩,有種怡人的溫馨;至於諏訪公的詩,技巧高妙,極適合當前的時勢,並且很能打動女人的心,但是詩中似乎帶有一種不祥的預兆,令人感到害怕。」
「探馬來報說,諏訪的軍隊偽裝返回諏訪的上原城,結果卻急急地轉向甲州公路,似乎企圖反攻過來。當今之計,最好能儘快趕回古府中。」
板垣信方深深地點頭道:
禰津元直及其他小縣的土豪們一直送他們到長窪,並說不久必定會到古府中訪問信虎。
雖然信虎對信方的建議頗不以為然,但當他聽信方說我們現在是在敵國境內時,也不得不予以贊同。
零金刺堯存
「好吧!我決定明天早晨拔寨返回甲斐,你可以通知各營,同時也把這件事告訴禰津元直,叫他準備好。」
「不!看起來並不像。屬下以為那好像是一種冷笑。」
「怎麼樣?你是否對我看管里美不放心?」
這是否代表著甲州武士的英勇不怕死?抑或者是——。想到這裏,信虎愣了一下。萬一信方並非向他進諫,而是反抗呢?假如武將們不再像以前那樣的懼怕信虎,原因又在那裡呢?
信虎有種不祥的預感。雖然他並不以為諸將已經背棄了他,改而擁立晴信;然而,晴信現在的年齡已足夠繼承武田的地位,雖然他迷戀女色、愛好馬匹,出乎意料地,他卻能贏得家將及臣屬們的支持。而這也是他一直擔心的事。信虎突然想起愛妾今井氏在閨中無意說出的話:
信虎的臉上露出難以掩飾的動搖,同時為了強制鎮定,因而先徵求信方的意見。這和平常信虎的作風完全不同。他似乎從這場戰爭的經過,覺察到隱藏在戰爭背後的玄機。

塩津與兵衛並未下馬,而和信方的馬並駕齊驅,把今川義元寄給信虎的信交給他。
山本勘助把頭低下。晴信注視著低著頭的山本勘助。他是一個相貌極為平凡的男人,如果不在你的眼前,是很難讓人想起他的面貌的。那是一張沒有特徵的臉,眼睛不算大,尖細鼻子不高也不低,嘴巴和耳朵也無奇特之處。或者,也可以說過於平凡就是他的特徵。
「是的。為了要穩住武田的基業,我們只好這樣做。」
「難道他們瘋了。」
依照信虎的安排從小縣撤兵。晴信的軍隊擔任先鋒;其次是諏訪賴重的軍隊;信虎的軍隊殿後。因為從小縣撤兵read•99csw•com,打算沿著佐久舊道回去,但為了防範在要越過大門峠返回諏訪的時候,賴重的兵馬會先行繞到前方將佐久街道包圍起來,因此把諏訪軍夾在晴信和信虎所率領的軍隊之間。這時是天文十年六月十三日。
晴信聽說高間五郎兵衛率領的隊伍已經來到韮崎,便帶了所有的部屬,前去將高間五郎兵衛及其軍兵包圍起來。
信虎抬頭仰望籠罩在蒙蒙煙雨中的山巒。
X諏訪賴重
板垣信方走過來,打算和晴信說些話。晴信瞪視著他,在這種場合,說甚麼安慰的話都是無濟於事的。然而,板垣信方卻說了一些令人意外的話。
信虎把寺廟的大堂當作臨時陣營。他坐鎮在那裡,天一亮便接見不斷來訪的鄰近土豪們。土豪們各自攜帶若干禮物進獻。他們獻上酒類、雞、米、毛皮及布等,誓願恭順信虎,並從信虎的手中領取保證領土平安的證明書後便一一退下。
「你說她笑了!我想那一定是很高興的笑容。」
「一切照辦,敬請放心。」
晴信注視著平左衛門的眼睛說。
晴信用手按著劍說。但高間五郎兵衛卻不肯,他睥睨著晴信的臉,字句清晰地說:
(連近侍古川小平太都參与此事!)
「晴信公子前來迎接的理由並非為了詩會。他很坦白的表示希望能迎娶里美。」
平左衛門並沒有回答,只是點個頭。在晴信的臉上露出一絲混亂的神色,但他很快地掩飾過去,說:
△高遠賴繼
「板垣信方到那裡去了?甘利虎泰呢?……」
以一個間諜來說,這是一張上好的相貌。因為,如果會給對方留下深刻的印象,反而不適合擔任諜報工作。晴信以為或許只有具備此種相貌的男人,才能成為一流的間諜。雖然山本勘助的相貌平凡,但他的眼神卻相當的犀利;同時,不移視線地直視對方眼睛以洞悉他人的內心,也是他的特徵之一。晴信等著山本勘助抬起頭來,因為當晴信問他是否只說了這些話?他回答是的,然後又低下頭去的神情,引起了晴信的懷疑。
信虎把馬首轉向山丘下面。這時響起了擂鼓的聲音。那是出兵的鼓聲。晴信為了替父親送行,特別命人擂打這鼓聲;然而,聽在信虎的耳中卻像是一陣陣的諷刺。他心想今生今世恐怕再也不能聽到這種鼓聲了。
晴信把膝干挪向平左衛門說。
「老爺,剛才接到情報說上野的上杉憲政的動靜十分可疑。同時,村上的軍事動向也十分奇怪。在過去數日,村上的兵馬全部離開了小縣而集結在依田附近。」
信虎在腦海中想著自己平時罵晴信的話。並思索著:如果家中的勢力逐漸傾向晴信,我應該儘早把晴信放逐到駿河,將世子的位子傳給信繁。
被押到晴信面前的高間五郎兵衛,略帶意外地仰望著晴信的臉說:
「梅雨季已經過去了,但雨還是下個不停。這場霪雨對遠征軍也十分不利。」
「你們瘋了,我是武田信虎!」
「里美小姐讀完后露出了笑容。」
「晴信公子說萬一高間五郎兵衛不肯答應,雖然是殘忍一些,但也不得不把他殺了。」
「好,告訴晴信我將派一百人前去迎接。」
信虎表情冷冷地說:
聽到賴重的名字,晴信立刻緊張起來,擺出對抗般的姿勢,說:

「她提筆寫了二首詩作為回信。不過,詩的內容我沒有看到。等她寫好回信叫侍女的時候,屬下便趁機會溜回來了。」
「在下已經看清楚一切,特地回來報告。」平左衛門說。
「晴信公子策馬馳騁的英姿,不知有多少女人為他著迷!」
回頭一看,侍臣古川小平太站在那裡。
說完,板垣信方向信虎告退。
「遵命。」
「鼓音深扣征夫心,最是難忘擊鼓人。
「沒有。正當她要講話的時候,侍女送上第二封信,她便打開那封信。那封信好像是諏訪賴重公寄來的。」
「里美小姐念了兩、三次,互相比較之後說:在作詩的技巧方面,諏訪公略勝一籌。她說『那怕強折』這幾個字充分表現出男人的氣魄。另外,她說晴信公子的詩是過氣的詩了。」
「晴信似乎是個相當有才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