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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之卷 暗夜追擊戰

山之卷

暗夜追擊戰

忠藏心想如此一定撐不下去,便趁機躲入草叢中。
「御旗!」喊第二聲時,周圍已被包圍。帶路的男子,悄悄地溜回家中。
「御旗!」
水野信元也畏懼武田的騎兵隊。光是聽到騎兵隊要來,就失去了戰鬥意志。武田騎兵隊的幻象也收到豐碩的戰果。
追趕平手泛秀軍的武田士兵們,在天黑之後,相互使用這個口令。
靠上前去,果真是忠鄰。
(主公應該是朝犀崖橋方向逃去。)
御旗,是武田家代代相傳的源氏旗(日丸旗);楯無,也是代代傳襲的鎧甲。
家康在本營的保衛下,退往濱松城。由於擔心通往追分的道路被勝賴軍守住,便走三方原的東邊,逃向濱松城。奔逃中,騎兵隊執拗地追逐於後。當本營的精銳在阻擋武田騎兵隊時,以家康為主的一團兵馬則朝南落荒而逃。
連大將佐久間信盛自己也深信武田軍在後追擊。他不停地鞭策馬匹,擔心如疾風般追來的武田騎兵隊的長槍隨時會刺過來。
水野隊逃之夭夭。他們趁夜逃亡,天亮了,仍馬不停蹄地逃向岡崎。說起來幾乎不可置信,卻是確有其事。
忠藏心想:戰爭已結束,該想想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雖然主君死了,但是他仍然認為戰爭是愚蠢的。
「主公在犀崖橋上,被一位名叫高間雄齋的人給殺了。」忠藏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敗走軍沿路逃逸,也有些預料路上必定擠滿奔逃的兵馬,因而改往三方原逃去。趁黑夜逃逸,草原是最恰當不過的。天黑后,雖有透雲而來的光線,卻不足以分辨來者的面容。
「水野信元不僅背叛我們,還帶著所有的船隻逃到對岸,看來我們只有死拚了。」
御旗
突然暗下來,便能感覺到人影的晃動。約有十余名騎兵走過來,後面似乎還跟了二十名步兵。
平手主僕等人又是一陣狂奔。
「我在這裏。」
夏目次郎左衛門一直在等待家康的主隊。他一定要等到家康主僕通過,才能撤退。
三方原台地上,愈走愈似無有盡頭。沒有人家,也沒有森林。雲層變薄之後,風跟著吹了起來。寒風凍紅了人們的面頰。
從平手泛秀的陳屍處,可以看出武田軍的追擊行動是如何的快速、深入。
由於繞遠路,因此家康一行人比小栗忠藏晚四分之一刻(三十分)回城。
一名男子提著燈走出來,看來年紀還不小。
五至十名被追趕的士兵,與武田軍交戰。武田兵不斷從后增援,不一會兒就把他們包圍住。雖然沒有生還的可能,但是仍然為求生而拚命抵抗。
「喂,武田的傢伙!我是德川家康。今天落到這步田地,也沒有甚麼好指望的了。想殺我的人,來吧!來吧!」
將士們知道那一夜必定有決戰。
小栗忠藏想九_九_藏_書著,立即對靠過來的這名男子喊出口令:
負責守住犀崖橋的夏目次郎左衛門,與二百多名士兵站在橋前防守。十倍的敵軍,蜂擁而至。
這就等於向敵人宣布自己的位置。騎兵和步兵聽到聲音,把目標轉向小栗忠藏。忠藏一邊應戰,一邊四處環繞尋找。
此時佐久間信盛軍才有必死的決心。
小栗忠藏單人騎馬直奔犀崖橋。愈接近犀崖橋,人馬愈多——逃跑者和追逐者。
後門,名為玄默口。穿過深沼、溜池夾于兩側的狹窄通路,就是這一道門。
看到夏目次郎左衛門帶二百名手下直趨犀崖之後,家康才開始撤退。
逃到這裏的德川軍和追到此地的武田軍,混成一團。到處都有廝殺。
佐久間隊的敗走,以及聽聞佐久間隊敗走而相繼逃走的水野信元的行為,委實奇特。像極了源平時代如驚鳥般敗走的平家部隊。
小栗忠藏在遠處聽到這叫喊聲。
對方停下腳步。為了謹慎起見,忠藏又喊道:「三河。」
「你要帶路?」
武田軍聚集在橋的兩側。
過了犀崖橋,就是濱松城。來到這裏,武田兵變得較少。
「高間雄齋取得德川家康公的首級,殺了家康公!」
「不太好吧!也許濱松城周圍都是武田的騎兵隊。既然已經到了這裏,不如找戶人家,帶我們到東海道,那兒比較安全。武田軍要的是德川家康的腦袋,一定會在今晚包圍濱松城直到天明,他們不會管我們的。」
平手泛秀覺得頗有道理,便打消去濱松城的念頭。
入夜了。
若是德川軍,就應該回答:三河。
「我是本營,小栗忠藏。」忠藏回答道,心想:這傢伙有問題。
口令,是夜戰中分辨敵我的最好辦法,但也不是絕對的。天寒心急之下,雖然喊道:御旗,但是對方未必聽成御旗。回答楯無時,聽者也可能誤聽了。對於笨嘴笨舌之人來說,口令真是一個大麻煩,有時甚至讓人寸步難行。
「楯無!」
是武田騎兵隊的幻象在追擊佐久間隊。恐懼,化成武田騎兵隊的幻象,不停地追逐佐久間隊。有些人疲憊不堪,有些則棄槍而逃。
家康身邊的大久保忠鄰,因為座騎為武田兵所傷,只得徒步而戰。雖然好不容易脫離險境,緊追家康而來,但是雙腳怎能趕得上馬兒的四隻腿,忠鄰還是落後了。
佐久間信盛聽到報告后,立即命令道:
(宣布口令是御旗、楯無,大家互相傳遞記誦。)
小栗忠藏如此判斷,便朝犀崖橋奔去。回濱松城,犀崖橋是捷徑。從犀崖橋到濱松城,約十丁的路程。
不久,城內傳來這樣的消息。
小栗忠藏立即上馬,朝南疾行。雖不知家康主從朝哪個方向而去,但是曾聽到家康在下撤退命令之後,要將領夏目次郎左衛門https://read.99csw.com(夏目吉信),守住犀崖。
小栗忠藏在燈火的照耀下進門。認識小栗忠藏的人,紛紛問道:
忠藏周圍的人,啞然失聲地呆在原地。
「謝謝。請教大名?」
敵軍人數不斷增加,卻遲遲不見家康等人的蹤影。次郎左衛門的部下相繼遇害,最後只剩下數十名家僕,其中半數負傷。
武田兵聽到有人自報德川家康,焉有放手之理!只見眾人一擁而上。
平手掉過馬頭說道。夜裡,目測不準。由這裏看去,城約在半里遠處。
「找一找民家。目前,只有找人帶我們去今切。」平手泛秀對家僕說道。
水野信元是奉信長之令,率領二千名士兵前來今切。而今從佐久間信盛的傳令中得知己方敗北,便立即下令撤退,逃往岡崎。
「你是哪個頭的?」
「主公還好吧?」
忠藏再也無法隱瞞那件事。
他悶不吭聲地策馬隱入黑暗中。
楯無
佐久間隊不曾參戰,既不疲累也無傷患,在帶路人的引導下,出至東海道,直奔今切。他們邊逃邊注意後面有無追兵。在路邊休息的士兵一聽到「武田的追兵來了。」立即起身奔逃。

追上來的騎士用長柄槍指著草叢,怒吼道:
「熄燈。」平手的家僕說道。
犀崖直峭聳立,落下便無性命,更無法下崖后再攀登到對岸。所以,一旦被追到東西綿延十二丁的犀崖,真是大勢已去。
到了天明,佐久間隊仍然懼怕著幻象的武田騎兵隊。
「哦?那邊是濱松城嗎?」
還好這邊還有敵軍,想著想著就碰上十幾個敵兵。用熟悉的口令通過之後,卻未料身後又傳來一句問話:
犀崖,在濱松城北方約十丁處,是一個自然溝,東西長約十二丁,深十五——二十尺,寬十——二十尺,與濱松城的深沼相連。它是經由長年累月的水蝕作用所形成。寬廣的三方原台地上出現這樣的一條長溝,確實奇特。
據說,家康就是看上犀崖,才在南方建築濱松城。
「御旗!」
「在這裏蘑菇甚麼?還不快去追敵。」
「是的,其他都是婦女,幫不上忙。」男子說道。
附近似乎有甚麼動靜,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匹馬。可能是剛才那位想襲擊他的敵人的座騎吧。
後門燃著明如白晝的燈火。洋槍隊持槍,安排在門的兩側。只要敵人稍有蠢動,便一齊射擊。洋槍隊後面是隨時待命出擊的城兵。
追逐者緊盯著頭盔不放。既然到了這裏,僅是一、二個步兵首級怎能滿足。有的看準頭盔,有的緊盯著騎士,但是一片漆黑,難分敵我。有時,連身旁的敵軍都沒發現。所以,只要能分辨出是敵軍,武田兵立即一擁而上。
平手泛秀喪命之處的濱松市伊場町稻葉,有一https://read•99csw.com個小祠。入口立著一個石碑,上面刻著「平手監物時秀公靈場稻葉山碑」,裏面有一個小祠。鳥居上掛著一方扁額「平手神社」,石祠中並列著兩個牌位,「嗚呼平手監物時秀之墓」、「平手監物公家臣之墓」。平手監物時秀,就是平手泛秀。就在小山丘一角的三坪(約一零平方公尺)大的地方,種有三棵櫻花和一棵椿。附近有多戶人家。從這裏可以清楚地看到濱松城。
追忠藏而來的騎士,漸漸遠去。
這證明了當時他們是如何地畏懼武田騎兵隊。
以當日為限,是為了擔心沿用多日,為敵軍所知而泄漏機密。因此,只要有戰爭,必定全面換新口令。一般的值夜、探查等,則採用山川、天地、花嵐、雪雨、桃櫻等,約十日換一次。
槍也跟著刺了上來。
「撤退!立刻向南撤退,到東海道后,逃往今切(靜岡縣濱名郡、舞坂町)。」
三方原戰役中,德川軍敗走時的損傷,遠超過在戰場上的死傷人數。德川軍上千名的死亡人數中,大多數是武田軍追擊戰中的犧牲者。
忠藏躲藏的草叢旁邊,有人大聲回答道:
被詢問的人大聲回答:楯無,向前通行。並無人起疑。過了橋,仍有人詢問口令,只要回答:楯無,即可。甚至還會被人叮囑上一、二句:
正出現得救的興奮,卻突然想到,一路急著逃命,倒忘了取敵軍首級。
人在何處?走了多遠?無人知曉。在陌生的土地上無人帶領,當然是渾然不知。平手泛秀想逃往今切,因為那裡有友軍水野信元。
經家僕這麼一說,回頭望去,只見高處確實有一些燈火。一定是掛在濱松城高樓上的燈火。
「這才叫百密而無一疏。」小栗忠藏一邊裹傷,一邊喃喃自語著。
黑暗中,到處都有人影晃動。在平手泛秀等人眼中,他們都是敵人。
夏目次郎左衛門躲過第一槍,但是閃不開肩上的第二槍,以及身上的第三槍,最後終於不支倒地。雄齋立刻跳上去,取下首級。
經人這麼一提,小栗忠藏這才想起自己受傷之事。由於出血過多和疲勞過度,他終於昏了過去。
「德川軍陷入苦戰,恐怕撐不到四分之一刻(三十分)。」
雲層轉薄,但是仍然看不到星星,無從辨認方向。
他們重新布陣,等待隨時可能來襲的武田騎兵隊。但是,敵軍卻毫無動靜。
就在夏目次郎左衛門附近的高間雄齋,聽到次郎左衛門報出的名號,立即上前大聲說道:
在後面草堆中的男子,對忠藏說道:
「主公安然而返!侍衛們也平安無事。」
「御旗!」帶頭的武士喊道。這是口令,平手隊當然答不上口。
縱使在戰敗的情況下,家康仍不失大將之風。犧牲侍僕而逕自逃回,乃武門之恥。至少,他希望能讓身邊的侍從九*九*藏*書全部平安而返。
「主公無恙吧?」
「我來接您。快上馬,我們得趕上主公。」
「難道主公尚未回城嗎?」忠藏問道。
「大久保忠鄰公,您在哪裡?」
說著,便把忠鄰強行拉上馬鞍,用槍刺馬臀,策馬而去。
佐久間信盛向織田信長讒訴,把水野信元的退卻行為說成是與武田軍的私通協議。水野信元於三年後的天正三年(一五七五年)十二月,被迫切腹。讒訴的佐久間信盛,也在天正八年被信長放逐,據說最後餓死在紀伊山中。放逐的理由,是因為在三方原之戰中不戰而逃。
「小栗忠藏這就去。」有人回答道,但是暮色中,看不清容貌。
「好,我們不去今切,改往濱松城吧。」平手泛秀說道。
不一會兒,找到了人家。
信長派來的援軍大將平手泛秀,失去逃跑的機會,遭到武田勝賴和山縣昌景隊的挾擊。他原本就無戰鬥意志,只因奉信長之令參与戰鬥,因此很快就崩潰了。
「不光是主公,連身邊的侍從都無一人歸來。你是第一個。」
雄齋的叫聲在黑暗中傳開。
武田軍在追分休息時,全軍得知三方原之戰中的口令是御旗、楯無。
「原來是同志啊。」
佐久間隊更是拚命地奔逃。催促聲在黑暗中此起彼落。
那天夜裡,武田軍的口令是:
看到人影在黑暗中晃動,走上前去高喝一聲:
家康會讓夏目次郎左衛門去固守犀崖,是因為在越過追分時,見武田軍的攻擊快速,犀崖方面有危險,於是打算沿著三方原台地東邊逃回濱松城。這要多虧熟悉地理的人士為先導,才能辦到。
當時的德川家已經很少使用郎黨這個名稱。當然仍然有人這麼用,但是年輕武士不喜歡郎黨這箇舊式稱呼,大多稱家中、手者或組者等。自從兵農分離政策以來,這種傾向更為明顯。
「忠鄰一定是丟了馬。快,誰去幫助忠鄰?」家康怒吼道。
「我們是德川公的朋友平手公一行人。因為迷了路,想請你們指引。誰都可以,只要帶我們去今切,重重有賞。」
口令,以當日為限,須勤加練習,不得有誤。
(主公被殺了?)
「我是酒井公的郎黨(手下),大槻六郎兵衛。」
平手的家僕把燈奪過來吹熄。
德川家康下令撤退,但是命令尚未傳到全軍,德川軍已經陷入混亂之中。
「忠鄰怎麼了?忠鄰!忠鄰!」家康在馬上喊道。
敗走的平手隊,成為武田追擊軍的最佳獵物。平手隊相繼被追趕捕殺。騎士們總是神出鬼沒,步兵一個個慘死。
若不回答,便是敵人;回答錯了,也是一場衝突。
「三州!」
第三聲仍無回答,武田軍便一擁而上。暗夜中的死斗很短促。平手泛秀和五名家僕,當場身首異處。
平手泛秀的死,與其敗死不如說是憤死來得恰當。逃離九_九_藏_書祝田坂戰場三里,濱松城就在眼前,怎能叫人死得甘心。
不戰而逃的佐久間信盛一千五百名士兵,一口氣逃到追分,在那兒整隊稍做休息時,出去探查的家臣們陸續回來。
水野信元和佐久間信盛之間原本不合,絕不會為了救佐久間隊而犧牲自己。
誠如探子所報,不到四分之一刻,德川軍的騎士和步兵便從背後逃來。
莫非犀崖上的事情是真的?
他感覺到身後武田騎兵的槍尖,於是沒命地急奔。也不知身在何處,或是跑了多久。待覺醒過來時,濱松城大門已在眼前。門緊閉著。由於附近有一群群的黑影,只得繞到濱松城的後門。
不過,武田的追擊實在快速。無論犧牲多少,始終無法完全切斷武田的追擊。一團武田騎兵隊,總是緊追在家康主僕背後。
佐久間隊來到今切時,水野信元軍已經撤退。不僅如此,所有的船隻都被帶到對岸,根本無法渡過濱名湖。這可真是所謂的背水一戰。
說著有人拔出刀,周圍的人也跟上。
「在下內藤昌豐組下高間雄齋。」
「讓開!讓開!你們沒有看到小栗忠藏也受重傷了嗎?」
小栗忠藏心如清流。他將馬頭掉往犀崖橋方向。
小栗忠藏不知道武田軍稱軍團為頭,自然答不上來。
他們都知道,小栗忠藏屬家康的本營。
佐久間信盛傳令下去,要今切的大將水野信元擋住敵軍,直到重新布陣。
家僕敲門沒人理會,只好怒吼:再不開門就要放火燒房子了。這才聽見有人應聲。
「別擔心,是同志。此刻若不及早學會敵人的口令,生命早就難保。」
身旁的松平康定回答道:
忠鄰在擁擠的敵軍中開路,忠藏必須負責應戰。
「御旗!」
(臭小子!)
家康命令夏目次郎左衛門保住犀崖橋,是擔心一旦落入武田軍手中,將斷了德川軍的歸路。
左側有武田勝賴的騎兵隊、右側有內藤昌豐的騎兵隊如風起雲湧而至,德川家康開始撤退。
在武田信玄發布的軍法中,有這麼一項:
「濱松城的燈火在那邊。」
平手泛秀策馬急奔。數名家僕跟隨在旁,但是與武田軍幾番遭遇之後,所剩無幾。
「難道你就眼睜睜看著主公被殺嗎?你這個膽小鬼!」
不聞回答,倒是黑暗中刺出一把槍,插中忠藏的大腿。
由於夏目次郎左衛門的犧牲,許多德川將士得以橫渡此橋。
夏目次郎左衛門下馬應戰,自己也受了傷,戰死,只是早晚的問題。

「忠鄰剛才正徒步與敵軍交戰。」
小栗忠藏立即撥開槍,刺向對方的咽喉。
「天這麼暗,沒有燈不行啊。」
小栗忠藏掉過馬頭,在枯原中尋找:
膽小鬼在黑暗中看到人影晃動,怒吼一聲:御旗,槍也同時跟了上來。武田軍中自相衝突的人數不少,敗走的德川軍內也有同樣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