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行嗎？」

馮小寶確實去了那個比街市上賣藝賣葯更好的地方。那個黃昏，他惴惴不安，不敢想竟會有達官要人欣賞他的棒術。他按照地址戰戰兢兢地來到了一個豪華的院落前。他鼓足勇氣叩響了那扇紫紅色的大門。他覺得他簡直是被卷攜了進去，並即刻被扔進了一間冒著滾滾熱氣的房間。他被強行剝得赤身裸體，然後被人惡狠狠地推進水池中。他在像太監一樣的男人的監視下，在瀰漫著香氣的水池中洗澡。然後他便帶著這滿身的香氣，穿上一套嶄新的褲褂，又被帶到了一張擺滿了山珍海味的桌前吃飯。這時候，這個多年來浪跡江湖自由自在的馮小寶突然感到緊張和惶恐起來，因為他記得別人曾說起過，大凡重要的死囚在行刑之前，就是這樣先沐浴再喝酒的。於是他突然不想吃了，他後悔自己不該為幾個小錢就跑到這有錢的人家來當替死鬼。但他還沒有顧得上更多地反省自己，便又被帶進了一個非常昏暗的大殿里。

馮小寶就是帶著這樣一種惆悵和忐忑走進皇太后武瞾的寢宮的。他走進去時竟驀然產生了一種英勇就義的感覺。此去並不知是死是活，他不能保證能像對千金公主那樣把這個女人侍候好。他也聽說過這位皇太后無數殺人的業績，但是他更知道此刻他已無路可退。

馮小寶走過去，他端起茶杯時發現大殿的四周已經空無一人。本來就陰暗的房間顯得更陰暗了，但馮小寶還是看清了對面這個美麗女人雪白的胸膛和她袒露出一半的豐|滿的乳|房。馮小寶感到自己開始發抖，端著茶杯的手也不再聽他指揮。他不知道自己還該做些什麼。他很緊張，求救似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女人。他幾乎都要哭了，他顫抖著，那種恐懼的程度和他高大英武的軀體很不相稱。

他突然非常驚異地聽到身後有微微的喘息聲，有清冷的香味在空氣中繚繞。他扭轉頭，便看見了這個果然宛若天仙的女人，她美麗的夢幻般的大眼睛。她從背後用兩隻纖纖的手按住了馮小寶寬大的肩膀。她用十分輕柔十分動人的聲音對馮小寶說：「既然我們要合作，我希望你我就都要努力。你走進來的時候我看到你了。至少從外表上我是滿意你的。所以，跟我來吧，我知道你已經不緊張了。沒有什麼好怕的，你我都不過是有慾望的人罷了，所以我們走到了一起。你來吧，做你該做的一切事情，但請你不要講話。」

「以後你每天吃香的喝辣的，你想要什麼都能有，她決不會虧待你。對，ｒeａd.9９ｃｓw•cｏm上來，親親我，對，脫了你的……還有我的……對，就這樣，你真好，好極了……你真是棒極了，我這就把你獻給她，你定會使她滿意的……哦，你輕一點……我都捨不得你了，但你必須走……今後你是她的，是的她需要你，她才真正需要你，而我……好吧，我知道你累了，你就躺在這兒睡吧。你不用害怕，沒有什麼可怕的。天亮之後，你就是她的了。你的新生活就開始了。但你不能忘了我的恩德。是我在西市的街頭上找到你的，是我……」

再然後，她要馮小寶為她寬衣解帶；再再然後，她便以女人不息的無限風情同高大英武赤條條的馮小寶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可是，這行嗎？」

後來幾乎每個夜晚，這個充滿了男性魅力的馮小寶都要到後宮來同武瞾作伴。慢慢地，他們已無話不談。這種床笫之歡使馮小寶成為了武瞾不可以須臾離開的親人。武瞾從沒有把這個男人當做一種工具來看待。她覺得肌膚之親才是情感中最為親近的那一種。她認為那是非常重要的，她因此才覺得非常幸福。而這種幸福的感覺，這種非常純粹的不夾雜任何爭鬥角逐廝殺的幸福的感覺，是她幾乎一生也沒有好好享受過的。

武瞾之所以能夠為薛懷義如此費盡心機，不惜本錢，還因為在她與薛懷義的情意綿綿天長日久之中，她確實發現了這個男人潛在的聰穎與智慧，發現了這是個可塑性很強的人，也是個很有創造力的人。而這樣的人在武瞾的事業中，是定能發揮重要作用的。武瞾知道，若要薛懷義做大官，他定然會比那些被朝廷中的陳規陋習緊緊捆縛又自命不凡的貴族子弟們強上百倍。他更有才能，更有想象力。他是那種想做什麼事就定然能做好的男人。因此，武瞾對懷義未來在佛教中的發展滿懷信心。她想他是決不會辜負她一片心意的，他定能重新塑造自己，而今後一旦有了機會，武瞾也一定會委薛懷義以重任的。

於是武瞾聽之任之。她也沒有急於給薛懷義封個什麼朝廷高官，而只是讓他一直呆在後宮男妓的位置上。她本來是為朝廷著想，但這卻深深地刺傷了睡在她身邊的這個男人。每當夜晚，她都盡情地享受著這個男人帶給她的萬種風情。她歡樂極了，她呻|吟，她喊叫，將木床晃出嘎嘎的響聲，使守在門外的那些侍女和宦官們都無法忍受。然後，她平息下來，她很快睡去。她根本就不知道躺在旁邊的薛懷義是怎樣睜大著眼睛read.99csw.com直到天明。

武瞾之所以為馮小寶選擇這樣一條道路，是因為她儘管為個人幸福可以捨棄一切，但權衡下來，她還是不可以捨棄一切的。所以她還有避人耳目的必要。而唯有僧侶、道人，依照規定，才可被允許出入後宮。因為他們同宦官們一樣，已從精神上斷了塵世的念想。特別是他們的宗教使他們決不貪戀女人，他們是禁了女色的。於是，為了馮小寶出入後宮的方便，也為了皇太后冰清玉潔的名譽，馮小寶成了披著袈裟、滿口經文的主持。後來，武瞾還特別取締了馮小寶這個有著濃厚民間色彩的滑稽町笑的名和姓。她覺得這名字配她武瞾簡直是不倫不類，於是她賜他為薛姓，這就同太平公主的駙馬薛紹的貴族世家聯上了親戚。她要求從此薛紹要以叔父的禮遇對待這個江湖郎中馮小寶，不得有一絲的怠慢；而因為馮小寶已成為白馬寺住持，武瞾又專門為他取了個法名叫懷義。薛懷義。從此嶄新的薛懷義登場，出現在武瞾光輝燦爛的生活里，並在眾親屬、眾朝臣面前曝光亮相。總之，在武瞾親自策劃的這種種包裝之後，薛懷義便再也不是洛陽街頭的一介草民了。

因了這種幸福，武瞾便自然會處處為她的馮小寶著想。她要為她床上的這個高大強壯的君王一般的男人開闢事業，鋪就坦途。她要他成為一個堂堂正正的男子漢，而無愧於他睡在皇太后床上的榮譽。年近花甲的武瞾儘管手中握有實權，但她為馮小寶的安置還是費盡了心機。她認認真真地想來想去，最終還是為馮小寶選擇了一條落髮為僧的道路，使他在毫無宗教知識且毫無修行歷史的情況下，驟然就成為了洛陽城東那家依山傍水的佛家寺院白馬寺中身居高位的住持。她要她的馮小寶在那個優美而寧靜的環境中，養精蓄銳，聚集熱情和慾望。然後，當月明星稀的夜半時分，他便騎上他白色的高頭駿馬，風流瀟洒地穿過半個洛陽城區來同他依然妖艷的偉大的女伴相會。馮小寶就是這樣做的。他每晚向洛陽宮進發時都確實風流瀟洒，他才是最最典型的白馬王子，他從事的事業很浪漫。

「你現在不要管。你現在屬於我。你現在過來，你知道你該幹什麼吧？」

然後，武瞾要馮小寶把她抱起來，輕輕放在那張碩大而空蕩的木床上。

「那麼，那麼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你當然需要。女人任何時候都需要男人，特別是你。有男人的剛陽之氣滋補你，我想你的精神肯定會比現在hｔtｐｓ://ｒeａd•９９ｃsｗ.ｃｏｍ還好。這一點，你—定要相信我。」

他不怕四周陰森的黑暗。

「你怎麼知道？你用過他了？」

薛懷義在得到太后感情的同時，確實不斷遭受著那些朝臣們的白眼。他們不是迎面走過來不正眼瞧他，就是在他的身後吐口水，這使很有男子漢陽剛氣魄的薛懷義實在受不了。他想如果是在江湖上，他早就把這些東西拉過來撕爛了。但是，現在他卻只能忍受。他覺得心裏很苦，覺得這是在受折磨。於是他變得暴虐、狂躁，歇斯底里。他騎著白馬走在街上，無論是誰妨礙了他，他必然會如瘋狗般撲上去，將那人打得遍體鱗傷、抱頭鼠竄，然後揚長而去。但是他的心裏並不輕鬆。他知道以他現在的地位，無論他怎樣胡作非為，都沒有誰能管得了他，所以，他就加倍地胡作非為。可能唯有胡作非為，才能多少排遣他內心的苦痛，排遣他深邃的自卑。他已經自暴自棄，但，享受著他的那個女人卻不能夠體察這一點。

他只能英勇地向前走。

薛懷義的出現，無論武瞾怎樣企圖遮人耳目，事實上已成為了公開的秘密。儘管這純屬皇太後宮闈中的隱私，但畢竟皇太后是每日臨朝執政的人。於是，這個僧人的出人後宮便很快引起了朝臣中的騷動。文武百官議論紛紛，不知道對皇太后的這一風流艷事究竟該採取怎樣的態度。很快，在對待薛懷義的問題上，朝臣們分成了兩派。一些極力想討得太后歡心的人，開始對薛懷義竭盡溜須拍馬之能事。他們當面奉承，背後誇獎，甚而會親自為薛懷義牽馬，彷彿薛懷義已成了太上皇。而另一些大多是貴族出身的官吏們，則對薛懷義這種人嗤之以鼻。他們雖在表面上對這個男人也是阿諛諂媚、卑躬屈膝，但在骨子裡卻非常看不起他，認為他不過是靠偉岸的性器獲得顯赫的位置而已，與這種男妓是羞與為伍的。朝臣中的微妙的分野，武瞾自然不會沒有感覺，但她卻並不因此而苦惱。她知道她向前邁出了這麼一大步，議論是難免的，而反感更是正常。她無須去理睬，更不必為此而苦惱。關鍵是，她確實擁有了薛懷義，她同這個男人在床上所得到的是超越了一切的，這才最最實際也最最重要，她寧可為此而被人議論、被人指責。武瞾同時還想，她應當允許這些人議論甚至責罵以平息他們胸中的不滿。武瞾覺得這是個她這樣的人物起碼應該具備的氣度。而唯有他們把胸中的怒火排泄乾淨，才可能心平氣和地為她做事。她想，這或者就ｈｔｔｐｓ://ｒeaｄ•９９ｃｓw.cｏｍ叫做無為而治吧。

「那麼好吧，就讓他來吧。不過……」武瞾的臉上掠過的是——種非常莫名其妙的表情，她心裏的感覺也很複雜，她想到了高宗，也想到了她將要看到的這個素不相識的陌生的男人。她有點不知道夜晚的那一切該如何開始。

「你怕什麼？你今後還有更重要的任務呢。」

這時候馮小寶看見那個朦朧中的女人向他伸出了手。她抬起胳膊時，身上的那一層蟬翼般的衣服便滑落了下去，露出了她白皙的肌膚。馮小寶只好抓住了那纖纖素手，並隨著那隻手去觸摸那女人的脖頸、肩背、乳|房和她熱切而潮濕的期待。他已經聽到了他的牙齒在響，也感覺到了他的慾望正在膨脹……

天明之前，她派人將這個疲憊不堪、臉色蒼白的男人送出了後宮。她自己也是一夜未睡。她披散著頭髮坐在銅鏡前時，發現自己雖眼圈發黑，卻依然是那麼妖燒嫵媚，而且眉宇之間所流露的，是那種一夜風流之後掩飾不住的幸福和滿足。那實在是一種久違了的生活，那生活使她倍感親切。然而武瞾依然堅持按時起床早朝。這便是她的不同常人之處。她決不會因為個人的私事而耽誤了朝政。即或是在愛與依戀之中，她的大腦也是理智的、清醒的。早朝後回到後宮時，她依然覺得不累。她心情舒暢，體態輕盈，而只要一想到晚上將同這個令她神魂顛倒的男人繼續在一起時，她就更是興奮激動，一種親近美好的感覺油然而生。這時候她便很想念那個馮小寶了，覺得這個布衣男人才是個真正的男人。她不懂為什麼僅這一夜之間，她就同這個與她有著肌膚之親的男人難捨難分。是馮小寶使她真正感受到了一種做|愛的歡樂。這是她過去無論從李世民還是從李治這父子兩個男人那裡，都不曾感受過的。原來與男人在床上做事會是如此之好。武瞾得那樣的夜晚幾乎是超越了一切的。她可以不要國家不要百姓，可以不必再對什麼負有責任，也可以不必再每日清晨臨朝，坐在那扇翠簾的後面發號施令，享受權力所帶給她的所有榮耀。就在那——刻，武瞾甚至覺得她可以去死，就為那驚心動魄的一刻去死。武瞾這樣想著。至少她在夜晚同馮小寶呆在床上時，他們如火如荼、如饑似渴、如狼似虎、如夢初醒時，她是這麼想的。儘管天色明亮之後，武瞾便會改變這種想法，並開始理智地梳理自己，準備上朝，但，她確實已經離不開這個馮小寶了。她如獲至寶，她覺得這是她生命中的一件事情，而決不是什麼ｒead•9９cｓw•cｏｍ可有可無的消遣。

千金公主神色迷人地坐在武瞾對面，眼睛里閃出的是極具誘惑性的光彩。她對武瞾真誠地說：「真的，我保證你會喜歡他。」

馮小寶突然跪在地上，用粗重的嗓音奮力乞求著：「您能高抬貴手放了我嗎？」

於是，她和他就幸福地生活在這樣的一種關係中。他們確實很幸福。他們把這樣的一種幸福延續了很多年。但伴隨著這幸福，慢慢地，又生出了很多苦惱，特別是對於年輕有為的薛懷義來說，那苦惱幾乎是與日俱增的。他的男人的身份和他在太后的床上所扮演的角色，使他在意識的慢慢清醒中，終於覺出了他生存的尷尬。

「可我真的需要他嗎？」武瞾在同千金公主進行著這番女人的交易時，她確實很推心置腹，也確實拿不準此時此刻的自己是不是需要一個男人。

「她？她是誰？」

「我當然要試—試，否則我怎麼敢冒昧獻給你呢？」

然後，她要馮小寶放下床邊透明而柔軟的帷帳。

「她怎麼會放了你呢？」

「我是說，那以後呢？」

那個傍晚，跑江湖的馮小寶在吃飽喝足並沐過浴后，便滿懷信心走進了後宮中武瞾的寢殿。一天一夜的時間，他已經完全弄清丁他被千金公主接進豪華宮殿里的全部目的租用途。他很遺憾不能再為這個雖徐娘半老但依然如花似玉的千金公主服務了。他很欽佩千金公主這種捨己為人無私奉獻的精神。他現在所擔憂的是不知道他即將為之服務的女太后究竟是什麼樣子，儘管千金公主把她描述得天仙一般，但畢竟已是兒孫滿堂的那把年紀了。所以馮小寶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惆悵，他覺得吃這碗飯的最大的缺憾就是不能任意選擇對象。

馮小寶不斷點頭作揖。人們猜他是去了那個地方。從此，街市上的人們再沒有看到過這個叫馮小寶的江湖郎中。他們為看不到馮小寶偉岸的身軀和他習武時的神勇技藝而多少有些遺憾，但這遺憾很快被漫上來的歲月淹沒了。

武瞾經歷了一夜風流。

馮小寶剛進來時，幾乎什麼也看不見，只覺得有暗香縈繞。他拚命睜大眼睛，慢慢才看清斜靠在殿堂內寬大木床上看著他的，原來是一位非常貌美的女人。緊接著馮小寶被命令脫去上衣，演習武藝。馮小寶儘力避開那個庸懶女人投過來的溫柔的目光和她夢幻似的軟綿綿的微笑。馮小寶的棍棒剛剛旋轉起來，那女人便發出了笑聲，並擺著手說：「不要再耍了，不要再耍了，我都看過無數遍了。來吧，到這兒來陪我喝杯茶好嗎？」

「一個我保證你會滿意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