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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杯酒 阿佛洛狄忒/阿佛洛狄特 背棄

第八杯酒 阿佛洛狄忒/阿佛洛狄特

背棄

「我們試著重現一下帕特里克遇害的經過。首先,他驅車前往工廠,在這樣的深夜和地形複雜的山谷,我不認為他會徒步前往,更何況,現在工廠前方停著的四部車子分別屬於帕特里克、伊馮娜、泰倫斯以及夏琳,更可以證明帕特里克是獨自一人駕車前來。然後,某些人掐算好了時間,哦,抱歉,我們現在已經假設兇手就是雨果,那麼應該說雨果生前通過整個遺囑的流程大致預設好了時間,在帕特里克潛入工廠前後,通過定時裝置開啟了次聲波,這時,整個工廠中的酒架就在微小的頻率下緩慢地震動起來。由於雨果已經提前準備了一千二百支酵母不足的起泡酒,使得瓶內本身就擁有比正常情況下更多的二氧化碳,加上除渣之後瓶中的內容只剩2/3,也就是酒瓶的內壁幾乎有1/3的部分是呈乾燥狀態,又有特意留下的粗糙花紋,這些都是二氧化碳形成氣泡的絕佳條件。所有起泡酒在次聲波的作用下不斷接觸酒瓶內壁而生成了大量氣泡,同時不會起泡的靜態酒也被影響出現泡沫,而當其中任意一個瓶子內外的壓力超過臨界值時,就會在瞬間發生爆炸,之後連鎖反應,帕特里克在一瞬間被四面八方飛濺而來的碎玻璃所攻擊,最終死在了這裏。」
之後,他沉沉睡去。
「起初,你希望誘導我們這隻是一場意外,之後你發現謀殺的痕迹要多少有多少,你只能寄希望于嫁禍給死去的雨果,你打破了那個不會爆炸的瓶子,藏起了那支裝滿了阿佛洛狄忒的塑料管,只是希望保全帕特里克的名譽,以及另一個人的未來,對不對?」桑蕎的手,放在了伊馮娜的肩上,也同時把眼神望向了一言不發的泰倫斯,「雨果當年實驗用的次聲波源,想必只有你才知道被他收藏在了哪裡。如果你還可以了解伊馮娜的苦心,現在去自首,還來得及……」
她又撥通了桑荷的電話,仍舊無人接聽。
「沒關係,等鑒識科到了現場,化驗一下就知道了,能夠分辨出這些痕迹到底出自於什麼種類的酒,也許並不是只能依靠你們這些大師的味蕾,」他卻不置可否,抱住雙肩微笑望著伊馮娜的臉,「或許我可以再提醒你一下,現在我手裡的這個酒塞上面,還有一個肉眼幾乎不可見的針孔,或許你知道那是什麼?」
「如果我們能夠確定爆炸是在起泡酒內部形成,那麼所有的木塞都應該一樣,因為壓力衝擊的緣故與瓶子呈完全分離或是半分離的狀態,而這一個,很明顯,瓶塞還緊緊地與瓶口連在一起,也就是說……」
「別過來,把鑰匙給我,快點!我要知道,雨果最後選擇了誰,我一定要知道!」九_九_藏_書泰倫斯顫抖的手握緊了那塊碎玻璃,幾乎是無意間划傷了桑蕎的皮膚,通紅的血跡瞬間沿著脖子的弧線流下來,桑蕎吃痛般低低地叫了一聲,眉心都鎖在了一起。
「我回到房間,馬上開始醒酒,之後放水泡澡,做完這些之後才點了蠟燭,我想,應該在十點二十分左右吧。」
「所以真正的過程,應該是帕特里克拿了這種醫用抽血管來到工廠,」桑蕎的聲音娓娓道來,「至於抽血管是如何得到的,我想,由於之前雨果的身體狀況不好,卧床已經很久,應該是醫生為了便於幫他抽血而留下的,·雨果過世僅僅三天,這些輔助的醫療設備應該還沒有全部被處理掉。之後,他隨便拿出一瓶阿佛洛狄忒,將針頭插入其中,準備收集樣本,做這件事的時候帕特里克的精神相當集中,在次聲波剛剛開始作用的時候他無法發現,之後頻率調整至最佳狀態,可以與所有藏酒發生共振之後,帕特里克才意識到情況已經相當危險,加上你當時就在門外不斷呼喊他的名字,他必定十分慌張地將起泡酒放回酒櫃,這時因為酒櫃中所有瓶子的擺放過於密集,酒瓶的瓶壁又被打薄,帕特里克幾乎有百分之百的可能會無意間使手中的瓶子碰撞上其他瓶子,於是,作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這個不大的外力徹底打破了瓶子內外氣壓的平衡,從而引爆了幾乎所有的瓶子。但是帕特里克用針頭扎入的那瓶酒,由於木塞出現小孔,瓶內壓強迅速下降,就算它以略大於正常的力氣去碰撞其他壓力足以爆炸的瓶子,它本身也不會被引爆。
「你確定?」
對面女人的表情,忽然陰沉下來,而桑蕎走上前去,面對她伸出了手:「你想要隱藏的東西,現在可以交給我了嗎?」
「我……」伊馮娜還要說些什麼,卻被季晴川直接打斷。
「我叫你放開她!」季晴川向著泰倫斯的方向大步走過去。
「沒錯,如果雨果是兇手,這些正是我無法理解的地方,」季晴川彷彿十分滿意於她的見解,「如果證人會說謊,那麼我們就來問問證據。」
「當然。」桑蕎從一開始就已經覺得這個推理疑點重重,「首先,這個過程完全沒有利用到間距被縮小的酒櫃,需要前期準備這麼多,幾乎可以稱得上環環相扣的謀殺,一個要素甚至沒有被利用到,不是很奇怪的事情嗎?第二,帕特里克可以開車從本館抵達工廠,證明他當時的狀態清醒,如果在他周圍發生了這麼強烈的共振現象,以他對起泡酒的了解,完全可以及時逃命,那麼,是什麼事情牽制住了他呢?第三,從十點鐘史蒂文開始頭痛,到十點https://read.99csw.com三十五分伊馮娜的蠟燭詭異閃爍,超過三十分鐘的時間差,足以證明有人在調整次聲波的頻率,否則的話,蠟燭應該在十點二十分被點燃的最初就會發生這種現象才對。」
這樣想的時候,季晴川已經在叫她的名字。
說完這些,他望向了桑蕎的方向:「夏琳,你覺得這個過程,有任何的不合理之處嗎?」
伊馮娜倔強地抬起頭,把右手伸入口袋,然後將一個裝滿紅色液體的塑料管拋到了桑蕎的手上。
秦枳的狀況實在太糟糕了,在回到本館的那一刻,他幾乎已經有些神志不清,接過桑荷遞過來的藥片時,他沒有任何防備,當然也就沒有注意到她臉上極度緊張的表情。
「首先,在這場爆炸中,他需要提前做出的準備有:第一,將香檳瓶打薄1/5,並把內壁做得盡量粗糙;第二,告訴泰倫斯少放入一定量的釀酒酵母;第三,在除渣之後保證酒液只剩下2/3。以上這三點有一個共同的目的,那就是儘可能多地使酒體產生二氧化碳,從而增加瓶子內外的壓力差,與此同時,他特別定製了間距極小的酒架。而所有以上準備工作完成之後,他還需要一個十分重要的工具,即導致燭光詭異閃爍不停及某些體質特殊的人群產生作嘔、頭疼和咳嗽等現象,甚至於特定頻率還可能引起眼球的震動,從而讓視覺出現扭曲。沒錯,我說的這種東西,叫做次聲波。它的頻率小於20赫茲,絕大多數人對此基本沒有感覺,只有一些動物可以使用這個頻率來通訊,比如長頸鹿或是藍鯨等等,這種聲波不易衰減,波長極長,不但會傳播非常遠,而且局部會產生非常強烈的駐波,直至產生低頻共振。於是,當有人有意或是無意開啟頻率契合的次聲波聲源之後,工廠之中的所有酒架就會在這種頻率的次聲波影響之下緩慢地震動。
季晴川的眼神只在瞬間冰凍:「放開她!」
「我是很想知道,作為第一個趕到現場的證人,的確,你有充分的理由否認你參与了前期的準備工作,但是如果如你所說,你是在爆炸之後才進入了現場,那麼你該如何解釋你的長裙底部這些因液體飛濺而留下的紅色酒漬呢?」他一貫犀利的眼神,此刻已如野獸期待獵物般盯牢了伊馮娜的金色長裙。
「我已經說過了,我當時很害怕,馬上就想去找帕特里克,所以我確認了時間,想知道過去拜訪是否合適。」伊馮娜的說法,的確沒有任何疑點,「我敲了他的房門,沒人回應,之後我想以他的性格,一定會對阿佛洛狄忒異常執著,就猜測他會不會去了工廠,於是我跑到車庫,確認他的車read.99csw.com已經不在了,才開了自己的車追過來,沒想到在半路上就聽到工廠方向傳來的一連串爆炸聲……」
「你還記得發生這件事的時間嗎?」
她立刻給季晴川打了電話,卻在撥通的瞬間就被對方切斷了,然後她又嘗試著發了一條簡訊息,很快便收到了他的回復:「我和夏琳現在走不開,你可以送他去醫院,車鑰匙就在桌子上。」
「這隻是你的一面之詞,從本館到工廠的車程,大約需要三十分鐘,也就是說,其實從你抵達工廠到發生爆炸,其實也許還有那麼微妙的幾分鐘到十幾分鐘不是嗎?」季晴川繼續鍥而不捨地追問著。
「對,」伊馮娜仍舊有些不安地婆娑著自己的雙肩,「我膽子很小,一向都很害怕這些事,就好像,就好像雨果回來了一樣……」
「可是我能做什麼呢?」伊馮娜攤開雙手,聳了聳肩,「我已經兩年沒有回到這裏,如果我是兇手,我要如何提前做那麼多的準備工作呢?」
桑蕎回望眼前的男人,半晌,終於有些猶豫地點了點頭:「我只是想確認一下史蒂文開始和停止頭痛的時間。他雖然一直高燒不退,但之前從沒有出現過頭痛的癥狀,我記得,我九點四十分回到房間,之後用了一些時間卸妝,又煮了一杯熱紅酒,這時大約是十點鐘左右,那時他忽然覺得頭痛,而在我們來到這裏之後,他的頭痛就消失了。」
一股愈發奇怪的感覺在桑蕎的心底升騰,在他們緊隨泰倫斯回到本館的路上,她拿出手機,悄悄給柯景倫發了一封郵件:「我想要全球最大的一顆粉鑽阿佛洛狄忒從1660年問世至今的所有拍賣紀錄以及相關的新聞報道,越快越好。」
季晴川毫不猶豫地將鑰匙扔給了他,泰倫斯推開桑蕎一把抓過鑰匙,然後風一般衝出了工廠,季晴川疾走幾步將桑蕎擁在懷裡牢牢抱緊,手指也覆上了她的傷口。
「玻璃器皿由內部引爆和掉在地上摔碎有本質的不同,如果是在內部引爆,瓶子的各處碎片相對而言,受力會比較均勻,也就是說每個切片都相對光滑,但人為摔碎卻不同,最先落地的那個點會因為受力最大而呈現粉碎性的傷口,我想只要動用一點人力和技術,我們可以很快找到並且修復那個瓶子,上面的指紋會幫我們確定是誰打碎了它,但我想不用那麼麻煩,根據到達現場的先後順序,除了你,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夠做到了。」
秦枳的電話,無人接聽。
「哈哈哈,」泰倫斯卻已無暇顧忌任何事,此刻他又哭又笑的表情,像極了一個神志不清的瘋子,「雨果,哈哈,雨果,這麼多年來,他是我心目中唯一的父親,我多麼希望他能有一次認真九九藏書看看我,看看拚命努力的我,而不是什麼該死的帕特里克或是伊馮娜。我陪伴他這麼多年,做了一切他所希望的事,到了人生的最後時刻,他卻滿臉嚮往地告訴我,他要做一支代表愛情的粉紅起泡酒,他想知道,帕特里克不惜一切代價追逐尋覓的,到底是什麼,他想知道,伊馮娜苦苦守候從未放棄的,到底是什麼。即便身體已經不能行動,他卻還是每天親自指導著我完成所有的步驟,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這是他活下去的全部意義,他只愛天才,不愛我……起初,我只是想看到阿佛洛狄忒的失敗,但是每天,看到雨果躺在床上經受那樣的痛苦卻一臉幸福的樣子,我都在想,如果他們不存在就好了……我一向都是最倒霉的那個人,我怕僅僅一個次聲波源不起作用,就特別訂做了酒瓶和酒櫃,我還是怕不行,又少放了將近一半的酵母,就像我做的酒一樣,永遠是那麼地多此一舉,最終只能做成一個四不像……可是,這次我成功了不是嗎,帕特里剋死了不是嗎?是啊,我唯一做錯的事,就是高估了伊馮娜的勇氣,如果他們能夠死在一起,就好了……」
「這麼晚了,他們應該已經睡了。」他認真望著她的臉,的確,現在已經是半夜兩點鐘,「很快我們就可以解決這裏的問題,我保證。」
「夠了……」泰倫斯有些飄忽的聲音,由遠及近地傳來,「你們這些討人嫌的女人,真是夠了……」
「所以當時的帕特里克之所以在共振發生之後還不肯離開,是因為他正在盜竊阿佛洛狄忒的樣本,以便日後重新將它複原,對嗎?而沒有能力實施這項謀殺的你,只是為了保護一個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人吧?」
季晴川有些瞭然,轉身望向了伊馮娜:「你剛剛說,你回到房間之後,點了香薰蠟燭?」
桑蕎溫柔的語調漸漸平息了伊馮娜的情緒,她深呼吸幾次,苦笑著靠在了身後的牆上,平靜開口:「其實在我到達現場的時候,共振已經開始,帕特里克不肯走,我應該過去拉開他的,可是我害怕極了……直到現在我都記得很清楚,在我們十三歲那一年,帕特里克已經對起泡酒產生濃厚的興趣,雨果為此生了好大的脾氣。他希望我們徹底斷了這個念頭,有一天,他把我們三個人一起叫到這裏,就在我們的面前,做了一個實驗。也是像這樣放了幾百支香檳,一個次聲波源,為了讓我們印象深刻,他還在裝滿起泡酒的柜子中央,放了一隻山羊,直至今天我還能清晰回想起那隻山羊被玻璃碎片擊中時的慘狀,這麼多年一直在我心頭縈繞不去,我只能站在門外不斷呼喊他的名字,我不敢進去救他……」
那是一個約有一read•99csw.com指長的透明塑料管,頂端密封,連接著細細的塑料導管與針頭,正是一般的醫用抽血管無疑。只要用針頭插入木質酒塞,由於起泡酒瓶內的大氣壓力至少也有5個帕斯卡,利用瓶內外的壓力差,也就是所謂的虹吸原理,就可以將酒吸入。此刻這支塑料管內的液體澄清,正是阿佛洛狄忒,純正的鴿血紅。
「的確不應該是你,」季晴川輕笑起來,「那麼,如果你們都不介意,我們就暫時按照雨果是兇手的方向來推導這件事好了。」
「如果我記得沒錯,應該是十點三十五分……」
說完這句話,他又重新把精力集中在了帕特里克的周圍,而桑蕎抬頭看了看伊馮娜,然後是泰倫斯,的確,兇手已經可以確定就在他們二人之間,不會錯的。
桑荷魂不守舍地坐在他的身邊,完全不知道自己喂他吃下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她嘗試著幫他量了一下體溫,拿出溫度計的那一刻,她的眼珠差點掉出來,41.2度。
一股奇異的感覺瞬間瀰漫在桑蕎的心頭,她放下電話,向著大門的方向走去,而身後的季晴川已經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手腕。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伊馮娜不知他想問什麼,只得不明就裡地點了點頭。
說完這句話,他忽地抄起手邊一瓶完好的阿佛洛狄忒,「砰」的一聲砸在牆上,酒瓶碎裂,他手上只剩半截尖銳的利刺,還在不停地滴著通紅的液體,他像是瘋了一樣猛地拉過離他最近的桑蕎,手中的兇器直抵在她雪白的咽喉。
伊馮娜有些訝異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禮服,的確,上面的金色亮片在燈光之下十分耀眼,使人幾乎無法看清那些微小的污漬,與此同時,她的眼球飛速地旋轉起來:「也許是我急著離開房間的時候碰倒了醒酒器,那時我手忙腳亂,漏掉了這些細節也沒什麼奇怪吧……」
「也就是說,這隻瓶子是被人從外部用力打碎的。」桑蕎接過他的話,而後者再度笑了起來。
聽她這樣說,伊馮娜的眼淚就悄無聲息地掉了下來:「泰倫斯還很年輕,只要努力下去,他可以成功的,他只是缺乏一些自信罷了……」
桑蕎湊過去,看到他正在滿地的碎玻璃片之中拾起一截瓶子的殘骸,看形狀應該是從瓶口到瓶身約三分之一的部分,頂端還有完整的橡木塞。
「我,」她也不知該如何解釋這種感覺,「我想回去看看他們。」
桑荷抿緊了嘴唇,像是終於下定決心那般,從衣櫃里拿出最厚的衣服,將秦枳裹了起來,十分艱難地扶著他,拿起了桌上的鑰匙。
「你去哪兒?」
「你說了有段時間,忽然覺得蠟燭開始奇怪地閃爍?」
「願聞其詳。」伊馮娜輕輕吐了一口氣,表情也略有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