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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東昌慘敗 第五節

第四章 東昌慘敗

第五節

宋佚侃侃而談,眾人的思緒也隨之清晰起來。待他講完,鐵鉉便道:「宋參軍的意思是,燕庶人此舉,實為圍魏救趙?」
「啊!」眾人一愣,繼而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想之下,眾人臉色不由大變。盛庸首先面露猶疑道:「若果真如此,吳侯必然將我恨到死處。他是副總兵,在真定軍中也頗有勢力。即便這次僥倖能成,可將來我還怎麼和他共事?」
當大名糧草被焚的消息傳回,德州的氣氛更加緊張。德州城內本無太多存糧,而燕軍又深入冀南魯西,阻斷了直隸與德州間的糧道。大名糧草被焚,德州短期內雖無大礙,但若燕軍持續在山東掃蕩,那德州大營的十萬軍士可就得喝西北風了!一時間,德州文武頓時分成了兩派,以楚智、庄得為首的將軍們主張趁燕軍滯留山東,一舉殺向北平,拼他個魚死網破;而鐵鉉、王度則從求穩的角度出發,認為北平難以攻克,不若命真定大軍移師德州,聚集全部力量堵住燕軍的歸路,來個關門打狗。兩幫人各有道理,莫衷一是,盛庸亦無主張。
「那也未必!」王度卻不依不饒,「北兵雖出師日久,但其間連獲大勝,士氣高昂,后雖困於濟南,但並未大敗,軍心縱有小挫、但遠談不上頹喪。且寒冬作戰,正是北兵所長。去歲鄭村壩一戰,可不就是寒冬么?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兵主若小看燕庶人,必將遭致大敗!」
盛庸身子一顫。王度雖未明言,但其中蘊意盛庸卻知: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雖稱得上一說,但也是要分人分場合的。于私處說,他盛庸不過是一新晉總兵,資望甚淺,根本沒資格抗拒朝廷旨意;若堅持不出兵,很容易被人理解成龜縮怯戰。盛庸驟然顯貴,朝中有一大撥人嫉妒眼紅,到時候他們隨便撩撥一下,鼓搗個「拒絕勤王」的大逆罪名出來,那別說皇上會龍顏大怒,就是世人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沒了自己!退一萬步說,就算朝廷仍信任自己,可軍中呢?軍中武將,也不乏對自己的擢升頗有微詞的,到時候他們更會以此為契機,對自己大加貶損,引得將士們看輕了自己。果真如此,就算朝廷繼續讓自己當這個總兵官,自己也沒辦法再指揮大軍了。
建文冊封盛庸的詔旨在五日後抵達山東。此時已是深秋,齊魯大地已可感受到陣陣涼意。不過與天氣截然相反,山東軍民的熱情卻是日益高漲。燕軍退兵后,盛庸重建德州大營,原先敗亡各地的潰軍也重新聚攏起來。而朝廷從江淮等地徵集來的五萬援兵亦陸續趕至,德州大營的軍力又恢復到了十萬有餘。此時的南軍,雖不復昔日之盛,但與守濟南時的窘狀相比,已有了大大的改觀。
「子中言之有理!」盛庸點點頭,遂扭頭對身邊的親兵道,「傳本帥軍令,命徐凱加緊築城,下個月中旬以前,定要把牆修好!」
「皇上畢竟是明理的,只要咱們把利弊分析清楚,他豈不能看清燕庶人之真意?」宋佚也露出一絲猶疑,不過仍強自爭辯。
「堅守德州倒是夠了,但要出戰仍遠遠不足!」盛庸淡淡一笑道,「濟南城下雖挫了燕軍銳氣,但其實力並無損失!如今燕軍總數,恐已有十五萬之多,能外出作戰的亦超十萬之數,且皆是百戰精銳!要想像當初那般大舉北伐,一兩年內恐無可能!」
不過盛庸終究還是失算了!他以為燕軍不大可read.99csw.com能馬上出兵,但朱棣卻真就把大軍拉了出來,而且兵力達十一萬之多!十月十五日,燕軍慷慨誓師,出城遠征。
「奸賊可惡!」鐵鉉一拳頭砸向身旁木桌,震得桌上杯中茶水四濺,「不敢攻城,便用這種奸計逼我出戰!」
盛庸沒有說話,他望了望鐵鉉,臉上露出一絲憂色。鐵鉉明白他的心意,半晌方一嘆道:「此策雖好,但卻需真定軍馬相助。真定大營歸吳侯統領,他……」
但很快,隨著一個個驚悚的消息傳至,德州官員逐漸慌了手腳——燕軍一路南下,至臨清、破館陶、繼而分兵殺向大名。
盛庸也是一嘆。他可以在軍事上與朱棣鬥智斗勇,但對於波譎雲詭的朝堂,他卻無能為力!想到這裏,新封的歷城侯一肚子的無奈:擺明了這是朱棣設下的套,自己卻不能不鑽!
「我給暴方子大人去信,讓他勸勸吳侯!他是刑部堂官出身,在朝中也頗有威望,他開口的話,吳侯或許會賣這個面子!」鐵鉉沉吟半晌道。
盛庸無奈一笑。王度原先的身份是都察院山東道監察御史。御史雖肩負監察地方官員行止之責,但其實卻是個京官,並不需要到所挂名的地方履任。不過王度一腔熱血,以報國為己任。白溝河大敗后,山東局勢糜爛,他主動上表請纓,要赴山東參贊軍務,並在十日前隨著宣旨的行人來到了德州,充任參軍一職。對王度的勇氣和才能,盛庸倒是十分讚賞,只是此人太過氣盛,話語間絲毫不給人留情面。就拿剛才的話來說,盛庸好歹是一軍主帥,王度卻當著鐵鉉和其他扈從文武的面兒,直言盛庸思慮不周,布置失當。這要是放在李景隆那會兒,這小小的參軍立馬就被趕回京師去了!
可接下來的情況,卻讓盛庸以下所有文武都大跌眼鏡——燕軍趕到后,卻瞧都不瞧德州城一眼,竟是全軍南下,直向山東腹地而去。
鐵鉉神色一黯。不過他很快又笑道:「這也無妨,我軍雖屢遭重創,但朝廷聚天下之力,實力勝過燕藩百倍。只要咱們能將燕軍鉗制在北平境內,假以時日,必又能聚起百萬之師!到時候再攻北平不遲!」
不過盛庸不是李景隆。寬容一笑,盛庸耐心解釋道:「子中擔憂的是,但你卻急躁了些,也不待本帥把話說完。北兵要攻滄州,必是沿運河南下,本帥已在滄州北面的青縣駐下二千精兵。只要北兵出動,青縣得知必然飛騎回報滄州,屆時滄州軍馬便可從容退回德州;若僅是偏師出動,徐凱大可以退至舊牆后距守,我德州大營則傾巢而出,一舉剿了這支偏師!」
大名位於東昌府以西,是北平省境內最南之府。在這裏,朝廷屯著三十萬石糧草,這都是盛庸重建德州大營后,兵部從山西、河南等地轉運過來,充作軍用的。燕軍抵達,運糧軍一鬨而散,劫掠一番后,燕軍將無法帶走的二十余萬石糧食一焚而盡!
「可若北兵全師出動,逼走徐凱,趁機扒掉滄州城牆,那咱們不是白忙活了嗎?」這下不僅王度,連鐵鉉都有些疑惑。
吳傑瞧不起自己,盛庸自然也明白。可他資望太淺,在軍中勢力也有限,實在拿這位世襲勛臣沒辦法。此次王度之策,需真定方面鼎力協助,萬一這吳傑不搭理可怎麼辦?
「怎麼不就範!」宋佚話音方落,一旁王度那特有的清冷嗓音又響了起來,「江淮九*九*藏*書乃京師屏障。北兵兵犯江淮,朝中豈不恐慌?到時候一道催兵聖旨過來,我們能穩坐釣魚台么?」
盛庸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王度之言行乖張狂妄,盛庸饒是好脾氣,可也被他搞得很有些惱火。但盛庸也明白,他的話還是很有道理的。正思忖間,王度卻忽然間斂了色,沉聲道:「兵主,此戰不勝,則萬事俱休,故你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再者,兵主可知此戰失敗的後果?難道您願意僅為不惹惱一個吳傑,就將自己和朝廷置於這萬劫不復之境地么?」
「那你還……」盛庸有些迷惑。
青縣一下,滄州前方再無阻礙,隨後,燕軍主力趕至,兩軍合流,直向滄州殺去!
「哦?」盛庸聞言一震,眼中迸發出驚喜的光芒,「子中莫非有其他辦法?」
「子中請講?」盛庸精神又是一振。
盛庸一看,說話的是山東道監察御史王度,遂笑道:「子中所慮不無道理。但燕人自四月初兵,及至本月初方退回北平,在外征戰達五個月之久,將士必然疲憊;且其兵困濟南城下近三個月,更是士氣大衰。現其剛剛返回北平,正應抓緊休整,又豈會輕易出兵?且如今已是深秋,馬上就到冬季,值此之際,北兵更無道理出兵!」
「不錯,反正橫豎是要打,不如就用王參軍的法子!」
「徐凱移防滄州的事我也聽說了!滄州雖處要地,但只是一州城,小且不說,城防也年久失修。徐凱部雖有四萬之眾,但多是屯田士卒,戰力不強,能守住這殘缺之城么?」鐵鉉不無憂慮地道。
滄州敗報傳回,德州頓時大震。來不及檢討過失,盛庸立即判斷局勢:全殲徐凱部后,燕軍並未就此北返,反而繼續南下。這就表明:朱棣的胃口或比自己原先想的還要大,他是想趁勢攻破德州,一舉打破南軍的包圍!此時德州尚有大軍十余萬,人數與燕軍大致相當,但以戰力論則遠遠不及。於是,盛庸立即下令據城死守。濟南一役,盛庸已看清燕軍的致命弱點——不善攻城。當初燕軍攜白溝河大勝之勢,尚不能打下危如累卵的濟南,如今德州大營尚有十萬大軍,只要不傻到出城對陣,又豈會戰敗?念及於此,盛庸已定下了此戰的基調——堅守不出,待燕軍力竭而返!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宋佚眉頭一皺道,「既然已知燕庶人使詐,直接把內情稟明朝廷便是!」
得知自己屈居盛庸之下,吳傑當時便勃然大怒:盛庸是什麼東西?他原先不過是一個都指揮使,論品佚也不過正二品,比自己的侯爵差了老大一截!就這樣一個人物,就因為守住了濟南,竟一下也被封為侯爵,還擢升為總兵!作為一個老牌子勛臣,吳傑實在不能忍受這等恥辱!自覺尊嚴受損,吳傑對盛庸這位新任上司可謂毫不客氣。盛庸幾次送去私信,信中言辭頗為親切,可吳傑均置之不理,一個回復也無;而對盛庸的軍令,吳傑也是陽奉陰違,敷衍了事。郭英罷免后,真定兵馬由吳傑統領,在他的主導下,真定大營雖名歸盛庸統屬,但實際上卻自成一體,平燕總兵官的軍令在這裏大半不能落實。
王度看看宋佚,又瞅了瞅盛庸,過了好一陣,方表情複雜地一笑,口中緩緩迸出八個字:「君無主見,臣心難測!」
「不錯!」盛庸眼中精光一閃,道,「燕庶人贏在軍勢強大,我則勝在糧餉充足!北九_九_藏_書兵再強,沒糧也是枉然!我軍雖暫處弱勢,但只要能把住要隘重鎮守上一兩年,到時候即便朝廷不再撥援軍,咱也能將他北兵的肚子給耗癟了!」
當天夜晚,一匹快馬駛出德州小西門,向真定方向賓士而去。
盛庸一笑道:「鼎石兄勿憂。我已命徐凱在原先老牆外再築一新牆。只要城牆建成,就不怕他燕山鐵騎!」
與襲取大寧一樣,燕軍仍打著征伐遼東的幌子;但實際上,這次出征的目標卻正是山東!到直沽后,燕軍沿運河疾速南下,直撲滄州。在此之前,朱高煦親率兩萬精騎先行一步,趁夜偷襲了青縣。青縣猝不及防,立時失守,兩千守軍或死或降,剩下少數想逃跑的,也被游弋于城外的朵顏三衛韃騎斬殺得乾乾淨淨,竟連個風都沒透出來。
盛庸充平燕總兵官、封歷城侯的詔旨一下,山東士民歡欣鼓舞。濟南一戰,盛庸名聲大振,在百姓中的威望也疾速攀升。在剛經歷了戰亂之苦的山東百姓眼裡,這位新晉的盛大將軍,才是護佑齊魯大地的最合適人選。盛庸自己也是激動萬分,他萬沒想到,皇上竟如此信任自己,一下將自己擢升到如此顯要的位置。皇恩浩蕩,盛庸唯有殫精竭慮,拼了自己這一條命去,也要報答聖恩。
「話雖如此,可築城非一日之功。若城未築成,北兵已至,徐凱區區四萬屯田弱卒,又何以當之?」盛庸與鐵鉉正聊得火熱,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冷冷的聲音。
「下官並不以為北兵欲南下!」宋佚略一沉吟,拱手道,「北兵若要南下,所圖絕非江淮,而是要渡江犯闕!可如今我德州十三萬大軍在後,真定亦有十萬兵馬雲集,北兵後顧有憂;二來,北平與京師相隔三千里,中間皆為朝廷疆土,燕藩無根據之地,如此孤軍襲遠,豈非自取敗亡?北兵要南下,必須先取根據之地。先前燕庶人圍攻濟南,其意便是在此。可眼下濟南仍在我手中,放眼兩淮,淮安、徐州、鳳陽等重鎮亦有駐軍,絕非輕易可破。以燕庶人之精明,豈會看不透這些?既然他明知南下會進退失據,又豈會自投羅網?」說到這裏,宋佚深吸口氣,堅聲道,「故下官愚見,燕庶人此次南下,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
「或戰或守,哪有什麼他法可想?」王度嘿嘿一笑道,「燕庶人不是想逼咱們出兵嗎?咱們出就是了!」
「他不敢不聽!」宋佚一咬牙道,「他不就瞧著兵主封了侯爵當了總兵,心中不服么?可他要有本事,當時怎麼不來救濟南?兵主只管下令,口氣盡可嚴厲些,他若不尊,便是違抗軍令。到時候我們大伙兒一起上奏,請皇上治了他!」
「燕庶人狂妄自大,以為咱都是軟饃饃,咱正好給他個教訓!」宋佚叫罷,楚智和庄得兩個參將也連聲附和。
這一日,盛庸與從濟南趕來的新任山東布政使鐵鉉一起,在德州的校場內檢閱新徵募的士卒。在盛、鐵二人的矚目下,場上軍士們精神抖擻、刺砍劈削皆有章法,喊殺之聲直貫長空,鐵鉉看在眼裡心中大慰,當即笑呵呵地對盛庸道:「盛帥不愧良將之資!這些漢子均是新募未久,竟這麼快便初具氣勢!此次盛帥招募了兩萬新兵,加上他們,德州現在又有了十三萬軍馬!有此大軍,我們也足以和燕藩一戰了!」
「暴昭也管不了吳傑!」盛庸搖搖頭道,「軍務皆由吳侯統管,他若不https://read.99csw.com聽,暴大人一介文臣,又能有什麼辦法?」
濟寧位於山東省最南端,再往南就是直隸了!此時的直隸,除了徐州、淮安以及中都鳳陽等要地尚有些軍力外,其餘各州府的駐軍大都增援給了盛庸。若燕軍突入直隸,很有可能就此越過淮河、甚至飲馬長江!想到這裏,盛庸再也坐不住,當即召集軍議,與眾文武僚屬商議對策。此時參軍高巍已回京師,參加會議的除盛庸、鐵鉉外,只有宋佚、王度兩個文職參軍以及楚智、庄得以及葛進三個新晉的參將。
盛庸與吳傑是有「梁子」的。本來,吳傑以為李景隆、郭英回京后,這下一任的平燕總兵官自然會是自己,誰知建文卻把它給了盛庸!吳傑只得了個副總兵!
燕軍的詭異之舉,讓德州的官員們一時都摸不著頭腦——朱棣這是要幹什麼?他就不怕自己斷他歸路?他就不怕德州這十萬人馬趁機北上,搗了他的北平老巢?
「出兵?」盛庸一聽之下大失所望,「堂堂對陣,我軍恐勝算不大!」
「哈哈哈哈……」王度忽然放聲大笑,末了方不無挪揄地道,「兵主,恕卑職無理。若不如此,您還有將來嗎?難不成您真想僅靠這十萬人馬去和北兵搏命?」
「鼎石兄說得不錯!」盛庸亦打起精神道,「我已命河間徐凱部移師滄州。滄州毗鄰運河,乃北平與德州間的要衝之地。只要守住此城,便能與我德州成犄角之勢,相互呼應。真定那邊,兵部已調晉南的潞州、寧山等衛移師增援,現兵力亦恢復到近十萬,足以抵禦北兵。只要德州、真定不失,燕庶人便沖不出北平!」
「子中言之有理!」盛庸幡然醒悟,當即肅容道,「此戰不僅關係我一身,更系著十萬將士,系著朝廷的安危!本帥絕不能因小失大!」
直到燕軍距滄州不到十里時,徐凱才得到消息,當即嚇得魂不附體。儘管盛庸已連番催促,但此時滄州新牆仍未完工。僅憑舊牆,南軍絕無可能擋住十萬燕軍的攻勢。無奈之下,徐凱只得奪路而逃。剛一出城,高煦的燕山鐵騎便迂迴趕到,當即展開截殺;不久朱棣親率燕軍主力殺至,兩軍夾擊之下,南軍被殺得哭爹叫娘,徐凱見大勢已去,索性也棄甲投降。至此,四萬滄州大軍全軍覆沒。
而就在德州文武吵得不亦樂乎時,一個更加駭人的消息傳來,燕軍奪大名糧草后,重新折而向東,陸續攻克東阿、東平。隨後,燕軍駐兵汶上,前鋒直指濟寧。
說完這些,盛庸又看看王度,王度思慮再三,也點點頭道:「兵主布置十分妥當。但仍需命徐凱萬分小心。最好能趕快把城築好,這樣無論北兵來與不來,我軍都無大礙!」
「兵主英明!」王度從容一笑。
「北兵駐師汶上,兵指江淮,諸位有何良策可以應之?」征虜大將軍行轅的正堂內,盛庸神色嚴峻地望著面前的一幫文武,沉聲問道。
這一下不光盛庸,就連鐵鉉也明白了其中含義。半晌,鐵鉉方黯然地道:「子中說得有理。北兵在山東還好說,可一旦他們進了直隸,朝廷……要讓朝廷聽信我們,難啊!」
「原來如此!」鐵鉉恍然大悟,當即撫髯笑道,「盛帥深思熟慮!咱們不缺糧,到時候即便滄州失守,只要兵馬無恙,其實也是賺了一筆!」
王度微微一笑,掃視眾人一眼,沉聲將自己心中想法說了。話音一落,宋佚便一拍巴掌,叫道:「這法子read•99csw.com不錯!只要行蹤隱秘,勝算還是很大的!」
「兵者,詭道也!」宋佚笑笑道,「既然咱們看穿了他的奸計,那不就範便是。只命各州府嚴加防範,待他北兵鬧夠了,回軍時咱們再設法破之!」
盛庸自信一笑道:「本帥不認為燕庶人會出兵。不過即便他果真出征,自也是為破軍而來。此番其若不能殲滅徐凱,必然是得不償失。至於滄州城牆,他燕人若要扒掉,怎麼也得費個十來日。一來一回,這次出師又得花上月余功夫。」說到這裏,盛庸狠狠道,「十萬燕軍,大冷天里勞師動眾一個多月,光糧草就要五六萬石!我估摸著北平存糧最多不過百萬石,且還是坐吃山空!只要這麼耗上他幾回,到時候咱就是把德州騰成空城,他燕庶人也不想來取了!」
鐵鉉的話說得大伙兒悚然變色,但細細一想,確實也很有道理。堂內頓又是一陣沉默。不知過了多久,最先獻計的王度方幽幽道:「若咱們甩開吳侯呢?真定大營也未必就只有他說了算!」
徐凱不過是個都督銜的將軍,而此次盛庸他們要「討擾」的卻是堂堂安陸侯吳傑!
「其實……」就在眾人束手之際,王度也突然又說話了,「我軍也不是全無勝算!」
「不是這麼一說!」鐵鉉搖搖頭道,「子中之計,其實說到底也是個險招,必須真定那邊配合得嚴絲合縫,方有可能成功。若盛帥以總兵之勢壓之,吳侯就算明面兒上不敢違抗,但心中只怕更加嫉恨。到時他只要暗地裡動下手腳,隨便找個理由慢上半拍。那咱們拿他沒辦法倒是其次,最要緊的是這十萬大軍,很可能會因此死無葬身之地。」
「兵主!」王度深吸口氣道,「臣有一計,兵主依此出戰,或可大敗北兵!」
「朝廷又豈會因你一面之詞,而拿京師安危作賭?何況……」說到這裏,王度又把眼光瞄向盛庸,意味深長地道,「以盛帥處境而言,恐怕是不受也得受啊!」
「不錯!」宋佚眼中精光一閃道,「現在北兵已逼近濟寧,若濟寧失守,其便可以威脅直隸。直隸一旦遭兵,京師必然大震,屆時朝廷定會急令兵主南下。而這段日子北兵沿南北官道大肆劫掠,所破之城,皆儘力搗毀城牆,就是要讓我軍南下時無所依持。真到那一步,燕庶人根本不用學孫臏設伏桂陵,直接驅眾與我堂堂對陣就是。以兩軍戰力論,若真要野外決戰,我軍必無勝理!」
自打盛庸從一個正二品都指揮使一躍成為歷城侯、平燕總兵官以來,不僅是朝中,就是在軍中,也引起了一幫子上將的眼紅和不滿。堅守濟南的功勞,對建文而言,足以使他將北方戰事全盤託付給盛庸,但在那些老資歷將軍眼中,卻遠不足以使他們心服口服。這一點在徐凱身上已經得到了印證。自打盛庸命他移師滄州,重修城牆以來,這位都督便心有不滿,認定盛庸是無事生非,藉此機會在他面前立威。前些日,盛庸幾次下令,命徐凱加緊築城,可他卻嫌寒冬築城太過辛苦,一直磨磨蹭蹭,直到盛庸限定的日子過了,牆也仍未築好,這才給了燕軍可乘之機,導致滄州四萬大軍覆沒。
鐵鉉的話沒有說完,但眾人卻都已明白過來,隨即堂內又陷入一片死寂。說來說去,終究繞不開了那個令盛庸難堪,但卻又無法迴避的問題——盛庸爬的太快,招了人嫉恨。
「豈止是勝算不大!」王度搖搖頭道,「簡直是毫無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