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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沙棘 第一節

第三章 沙棘

第一節

高翔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腦子裡一片空白。案子查到這份上,似乎一切又都回到了原點。難道真的要變成一樁死案?
「事兒媽?你是說我告訴葉子你的手機號是事兒媽?」
「你小子這也不像是難過的樣兒啊。」
「你怎麼這麼事兒媽啊?」
「嗯,是這樣,明天是周末,我和幾個高中同學約好去清涼山。我想,我想如果你有時間並且不為難的話,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去,充當,充當一下我的男朋友。」葉子說到最後,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了,可高翔還是聽清楚了。高翔的心裏蕩漾起一層層溫柔的漣漪。男朋友是個親昵而溫暖的字眼,儘管只是充當,高翔仍舊莫名其妙地沉溺在了喜悅中。
高翔剛結束和葉子的通話就接到了黎軍的電話。
現在,這些男孩和女孩們沉浸在大自然的暖融、蒼翠中,玩得身心暢快,忘乎所以。男孩們匍匐在草叢裡煞有介事地逮野兔。女孩們穿梭在灌木叢中採摘大把大把的薔薇,然後編織成大小不等的花環,頂在頭上或是掛在脖子上。他們的手裡、眼裡、心裏承裝著大自然無盡的醇厚和美麗。
他們依舊年輕,帶著尚未脫盡的稚氣和清純,所以他們依舊可以被稱作男孩和女孩。
仝思雨一案毫無進展。雖然網路上三百多人的情況還遠遠沒有落實完,高翔卻覺得希望很渺茫。隔著網路,如同隔著一件隱身衣,無法抵達心靈的彼岸。那些晦暗的語言和情緒,時常令高翔感到窒息。
第二天,高翔準時read•99csw.com開車趕到華業小區接葉子。兩個人一見面都笑了。很湊巧,他們不約而同選擇了耐克休閑裝。同樣的白色純棉T恤,酒紅色的衣領和袖口,葉子配以白色長褲,高翔的長褲則是與領子、袖口相輝映的酒紅色。這是耐克專櫃本季新推的一款情侶休閑裝。高翔接過葉子手裡拎著的一大袋食品放入汽車後備箱,為葉子打開車門。
「哎,人就得活得明白,一件傷心事絕對不能擴大成兩件甚至是多件。主席他老人家說過一定要讓不幸滅亡在最小限度內。」
「我是說你現在特別事兒媽。」
「沒正經。你找過吳滿江沒有?」
高翔在樹林的一側發現了一條清澈的小溪,在他的一聲歡呼下,大家聚攏過來,甩掉鞋子,扒掉襪子,捲起褲腿,赤腳站在清澈的溪水裡又蹦又跳,相互撩潑。水在他們手裡綻放出水晶般的花朵,起起落落的水珠,在太陽的照耀下閃爍著晶瑩剔透的光澤。
他們預謀已久,要在夏日的周末逃離城市的喧囂,逃離喧囂背後的寂寞,從硬冷的鋼筋水泥里走出來,投入自然的懷抱,讓身心赤足飛奔在悠長的小路上,聽風兒穿過樹林的聲音。
葉子被高翔煞有介事的語氣逗樂了,聲音里頓時洋溢起和高翔一樣的輕鬆、愉快。「東西我都準備好了,你負責明天早晨八點來華業小區西門接我就成。」
掛斷電話,高翔感到了一份前所未有的輕鬆和快樂。是該比自己放鬆放鬆了。
「這怎麼說呢。https://read•99csw.com亮子沒問題,我跟著他乾的活兒。他手底下那兩維修的我也接觸了一下,奶奶的,覺得沒什麼可疑又覺得哪兒哪兒都可疑。我手底下的人,也怪了,平時覺得他們都是一群小屁孩,這仔細接觸接觸發現都挺有瓤子,一時半會兒還真分不出好壞來。我都快把自己整成焦慮症了。再查查看吧。」
錢勇喜歡葉子!高翔第一次看到錢勇凝望葉子的眼神就知道了。高翔相信葉子自己也很清楚。而葉子對錢勇的拒絕同樣是清晰的,雖然這拒絕默默無聲,卻十分真實、堅定。這大概就是葉子需要他這個擋箭牌的原因吧。可是為什麼呢?錢勇是個不錯的男人,高翔相信自己的直覺。
「喂,您哪位?」
「不報,不能報啊。兄弟,我到哪兒找這麼高工資的活兒去啊。」
「喂,是高翔嗎?」
手機響了,是個陌生的號碼。高翔心裏卻無端萌生出某種模糊的憧憬。憧憬什麼呢?淡淡的,略微有一點兒香甜。他遲疑了一下,接通了電話。
當他們出現在葉子同學們的面前的時候,引起了一片嘩然。嘩然顯然帶著善意的誇張,卻也由衷表達了大家的共識——高翔和葉子絕對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戀人。然後,一行十幾個人分坐在四輛車裡直奔清涼山駛去。
「喂,高翔,你在聽嗎?是不是為難?算了,是我太唐突了,就當我沒說。」葉子越說越慌,聲音有點急切,似乎想儘快從對話中逃離。
「維修線路的人和保安的情況你九*九*藏*書查的怎麼樣?」
「我已經先自己墊上了。都發到他們手裡了。心疼啊。不能說,一說我就傷心透了。『只盼討清三萬血淚賬,恨不能生翅膀、持獵槍、飛上山岡、殺盡豺狼……』」黎軍篡改了一段智取威虎山常寶的唱詞,唱得有板有眼。
「葉子,有什麼事你儘管說,是需要我幫忙嗎?」
沿石徑上山,滿眼都是大山推呈的綠色盛宴。側柏、油松、刺槐、小葉楊和不知名的高大喬木,鋪排出青蔥茂盛的陣勢。光與影對換了角色,濃密的樹陰無邊無際,明亮的日光只偶爾投下斑駁的亮點。野山楂、荊條、胡枝子、薔薇長勢自由而爛漫,散發著植株刺鼻的清香。藏匿在密林深處的飛禽被腳步聲驚動,扑打翅膀從頭頂飛過,發出清脆的嗚叫。耳邊有流水清越湍急的奔流聲。
「那你還不報案?」
「找過,他回老家了,他媳婦兒說吳滿江的母親去世了,吳滿江回老家奔喪,要在老家待一陣子。不過說真的,我誰都懷疑還就不懷疑吳滿江。別看拿不出什麼證據,但是老實人就是老實人,干不出不老實的事兒。」
「當然不打擾。很高興能接到你的電話。你在哪兒?」
「我這不是有後顧之憂嘛。報完案可好,罪犯是逮著了,我飯碗也讓人給砸了。」
「哎,哎,憑什麼啊?說定的事兒怎麼能當沒說呢。機會難得,正好周末我也休息,就這麼說定了。明天,我就是你男朋友了,負責全程保護,誰敢欺負你我就廢了他。時間、地點,我開車去接你。九_九_藏_書需要帶什麼東西,我去買。」
「咳!窩火。我現在才知道警察這碗飯不是誰都能吃的。我這兒折騰了幾天,奶奶的連個門兒都沒摸著。我現在看著誰都覺得像罪犯。」
「其實我告訴你,黎軍,這起盜竊案並不難破。犯罪嫌疑人肯定是大廈內的人,跑不了。而且可疑人員範圍並不大。只要摸清他們案發當日的行蹤基本就八九不離十了。問題是你不肯報案,無法進行正當的調查,你自己怎麼訪怎麼查?誰肯給你提供證詞?」
黎軍打定主意不報警,高翔也不好再說什麼。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就掛斷了電話。
「我在家呢。我跟黎軍要了你的電話。我……」
「是的。真不好意思,這麼晚打電話給你。希望沒打擾你休息。」葉子甜美柔和的聲音迴旋在話筒里。
他們在半山腰的一大片空地上停下來。這裏靜謐、開闊,正好適合休息和野餐。大家扔下背包,舒展筋骨,呼吸新鮮空氣。不知誰大聲說:親愛的沒有主兒的孤苦伶仃的大齡男女們,已經當上了花肥和已經有了肥料滋養的鮮花們,現在放下你們平時的偽裝和臭架子,重返學生時代,自由瘋狂吧!話音未落,一頂帽子飛上了天。接下來更多的帽子、書包、墨鏡、礦泉水瓶、手帕和不知道誰的鞋被拋向了半空。大家躥蹦跳躍,歡呼吶喊,從紛雜負累中脫胎換骨。他們奔跑追逐,不一會兒就四散在樹林和草叢裡。
「這應該又是黎主席說的吧。」
「怎麼樣?哥們兒,接到葉子電話沒有?她可是剛剛給九*九*藏*書我打電話問你的手機號來著。」
「哎呀,哎呀,真是狗咬呂洞賓。過河你就拆橋啊。什麼叫有福之人不用忙,無福之人跑斷腸啊?你說你多有福氣,讓這麼一美女看上了。偷著樂吧,兄弟,你算得著一御膳房的小籠包。」
「證據,兄弟,辦案不能光靠感覺。再老實的人也不能保證在特殊情況下不發生根本性改變,很多案例都是這樣。當然,我也不是說他就一定是嫌疑人,但向他核實一些情況絕對必要,會對你查找疑犯有幫助。一個是他手裡鑰匙的情況,一個是領錢的事兒他都向誰透露過;還有一個就是他和誰喝的酒,又是誰告發的他。」
「那錢怎麼辦?」
「你少貧。你那盜竊案查得怎麼樣了?」
中午,他們就在草地上分層鋪好塑料布和方格土布,從車裡拿出火腿、麵包、三明治、壽司、茶葉蛋、豆腐乾、五香花生米、鹹水鴨、魚罐頭、啤酒、果汁、礦泉水。有人在附近的巨大岩石上升起篝火,熏烤生雞和魚片。大家圍坐在一起,有說有笑,那些陳年舊事被毫無保留地、沒心沒肺地翻出來大談特談。青春的快意、失落、彷徨、魯莽、粗心、任性和執迷不悟啊,真是一首百唱不厭的歌!
「對,對的。」
車內載滿陽光,絢爛並且充滿芬芳。
「真他媽美。讓我迷路吧。」錢勇由衷地讚歎。
「葉子。」高翔驚喜地叫,從床上坐了起來。原來他早就記住了那個甜美的聲音,他明白了自己心底那一絲模糊不清的憧憬是什麼了。
「嗯,等他回來我肯定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