聰美一面忙，一面問道：「再過不久要準備復職了吧？」

「你和他也一直保持聯絡？」

一邊開車，仙道再次想起聰美說的話。

走上二樓，仙道尋找著聰美的酒吧。

「不知道。」

「不，如果警方只是單純地辦這樁命案，有可能會這樣，但問題偏偏不是。」

從聰美的口中出現一個仙道同事的名字。那個人正是在多年前和仙道一起搜查聰美父親案子的另一名員警。

她告訴仙道，這個地區的澳洲人愈來愈多，表面上愈來愈國際化、愈來愈繁華，事實上，當地的行政機關或警方，未必歡迎外國人，特別是那些長期定居的外國人。畢竟，如果只是前來滑雪度假的短期停留，時間一到便離開，就不會對當地居民的生活或公務機關造成太大影響；然而，長期居住或在此經商的外國人一多，麻煩事自然也多。譬如，居住在這裏的澳洲人常向當地主管機關反應地方建設不足、公共措施不夠完備、經費過少，甚至提出許多要求，像是街道景觀的改善、撤除看板招牌等等，有的根本超出地方主管機關的許可權，讓公務單位看到這些澳洲人簡直一個頭兩個大。澳洲人有他們的不滿，同樣地，日本居民也不見得看他們順眼，像是不遵守傾倒垃圾的規矩、不尊重日本人的生活習慣等，處處引起許多在地人的不悅。

「有什麼根據？」

「難道你也認為亞瑟應該被列為嫌疑人？」

聰美轉入吧台準備。仙道脫下外套，披掛在吧台的椅背，順勢坐下。

「報上說，陳屍的那棟出租小木屋也是他的？」

「因為我知道你是一位優秀的刑警，現在又停職在家療養，所以一定有空可以幫我這個忙。」聰美回答。

「他的工作是什麼？」

「那個叫亞瑟的，是個怎樣的人？」

「警察想借這個命案好好修理這裏的澳洲人。」聰美說。

「一旦物證出現，警方就會改變偵察對象，或許沒有我出馬的機會。」

一直以來，仙道和聰美都是靠電話聯絡，今年已經是第六年了。

終於，他看到酒吧的招牌。在擺著白色鋼琴的交誼廳的最https://read.99csw.com盡頭。

「告訴我那件命案是怎麼回事。」

「只是偶爾會接到他的e-mail而已。」聰美繼續說：「聽說你閑得很！哈，不好意思，這麼說你。」

「不住這附近？」

「他開了一家旅行社，專做澳洲人的生意。此外，還經營一家餐廳和酒館。二世古能轉型成國際化的渡假聖地，他可是功臣之一吶！他也是我工作上的夥伴，還身兼『二世古元氣俱樂部』的副會長。」

仙道孝司坐在這輛四輪傳動的車子里稍微伸展，讓自己休息片刻。過中山嶺后的兩個小時，雖然不是狂暴風雪，但是對久住札幌的人而言，這場雪實在很大，得一直處在神經緊繃的狀態下開車，不能稍有鬆懈。

「已婚嗎？」

「其實我從很久以前就非常喜歡二世古。」聰美說：「而且也有預感這裏一定會逐漸繁華，所以早早搬遷過來。幸好那時的不動產還很便宜。」

繼續往前開，道路兩旁的樹叢漸漸減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看似別墅或民宿建築。走在路上的行人，大概有八成以上都是白人。難怪有人稱這裏為「小雪梨」或「澳洲村」，果然所言不假。

「他是澳洲人。八年前搬來這裏。他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也是報案者，但警方同時也將他列為嫌疑犯。今天應該會被約談，到俱知安警局接受問話和筆錄。」聰美回答。

「打從一開始，警察就認定這案子是那個澳洲人乾的，對他展開一連串的偵訊，擺明認定他涉有重嫌。可是，他是被冤枉的呀！所以想請你幫忙找到真正的兇手。」

「沒有吧，我想。」

上頭寫著：

聰美苦笑一下，表情略顯尷尬。或許覺得仙道的問法略為直接。

「嗯，六年前以超低的保證金租到。換做現在絕對不可能。」

「不了，等會兒還要開車。有咖啡嗎？」

仙道將車駛進停車場停好，走向飯店大門。在這段才約十公尺左右的路上，就有六個白人三三兩兩地迎面走來，和他擦身而過。

「就在十字路口下，民宿街的反方向。我畫地圖給你。」

「與其說困擾，不如說我比較擔心幫不上忙。因為我現在沒有搜查的權力。不能搜查，也不能逮捕，連警察證也沒有。」

經過便利超商，來到一個有紅綠燈的十字路口。立在路口右側，用箭頭指示滑雪場、停車場方向的指示牌也標記著兩種語言。

「順便告訴我亞九-九-藏-書瑟的家和他的店在哪兒。你知道吉野久美住哪嗎？」

聰美直追著仙道的目光，像是渴望得到肯定的答案般。

「這點我不清楚，或許還不是那麼肯定。」聰美回答。

「有，你稍等，我馬上來。」

「不，你剛好說到我的痛處了，我的確閑得發慌。」

映入眼帘的是吧台，大概可坐七、八個人。吧台的正對面是一大片透明玻璃窗，正對著滑雪練習場。另外，還有一張張獨立的桌子，桌旁的座位也同樣面對吧台。店內采黑色系裝潢，沒有音樂，大概是尚未到營業時間的緣故。此時店裡半個客人也沒有，更不見聰美的人影。

爬了五百公尺的陡坡，終於來到斜坡的盡頭。前方是滑雪練習場。道路的右邊是一片不小的停車場，馬路旁林立著幾家小型飯店。

仙道拿過地圖，站起身來。「我走了，我會再來的。」

「因為大家對被害者的風評很差。」

「我能和亞瑟見個面嗎？」

一回頭，便見聰美從通道的另一端往這兒走來。

「這些改變可不是自然說變就變，二世古能有現在的發展，都是當地居民努力的結果。他們一番苦心，總算開花結果了。」

仙道慢速爬坡。聰美的酒吧應該在前面和主要道路交叉處。聽她說，是向一家老字號的飯店分租一塊空間營業。

「真的不會造成困擾嗎？」

「報上說，警方要查清她的交友關係，說白一點，就是要查被害人的男女關係。就你所知，亞瑟和這個叫吉野久美的女人，有那方面的關係嗎？」

不是諂媚，沒有嬌態，純粹是期待的眼神。

「你來了就知道，包你嚇一大跳。」昨天下午，聰美就在電話里這麼說。「這兒的白人，比六本木還多喲！而且大多是澳洲人。」

昨天接了聰美的電話后，仙道也找出同樣的報導。

仙道沒有敲門，他直接扳下黑色木門的把手，開門而進。

「還不知道。我們等一下先到現場去看看。」

也因此，https://read.99csw.com據說警局內部已達成某種共識，今後只要澳洲人闖禍，或發生任何問題，一律嚴辦。今年初區域工商振興會舉辦的開春大會中，警察署長就如此明白地告訴大家。

仙道看完報導，抬頭問聰美：「警方認為發現屍體的地方就是殺害現場？」

「為什麼找上我呢？」

聰美從吧台內側順著光滑的玻璃檯面遞出兩張剪報。

這一身性感的裝扮，和她略帶個性的不造作姿態極為相配。

「真的變好多。」

「雪皇后酒吧」

要出去嗎？仙道思索著。

「這裡是用租的吧？」

「嗯。」

「工作上的夥伴。」聰美回答，「也是朋友。我們幾個朋友一起在這裏工作好幾年了，他是其中之一。」

「不過，那也不表示他們會義不容辭地幫他。」

「最近還胖了一點。話說回來，你怎麼知道這件事？聽誰說的？」

聰美點點頭，「不礙事的。到吧台那兒坐吧，要不要來杯酒？」

仙道開口問：「你在忙吧？現在方便談話嗎？」

「啊，你到了啊！真是感激不盡。」

「你是指她在男女關係方面？」

她指的是仙道停職在家休養的事。目前仙道奉北海道警察總部人事二課的命令在家休養，同時每四個禮拜接受一次指定醫師的診療。在心理醫師尚未開立復職證明之前，是不能回到工作崗位的。這樣的休養生活至今已持續十一個月了。其實從第四個月起，仙道曾經多次向上級表示，自己的癥狀已大幅改善，幾乎完全康復了。無奈人事二課怎樣都不同意讓他復職。

「我說的是你！」

至於對警察而言，最傷腦筋的算是澳洲人酒駕的問題了。道路交通處罰條例修正後，對酒駕採取加強取締、加重處罰，但遇到澳洲人聽不懂日語，警察又說不出英語的街頭臨檢時，多半只能放他們走。偶爾警察比較強硬要留住他們時，一些澳洲人就會呼朋引伴找來翻譯、律師，把糾紛愈鬧愈大，為避免整夜都耗在這些人身上，警察往往只能對他們口頭警告了事。

「喔？」聰美默默地點頭。「我想是獨立吧，我正在努力。」

「不過你的氣色看起來不錯。」

「這裏的租金漲得太凶。大家幾乎都把空房租給觀光客。在這裏工作的人多半在俱知安或二世古市中心租房子，通勤來上班。九*九*藏*書」

「能不能告訴我發現命案的那間小木屋在哪裡？」

「怎麼樣？你也覺得警方的辦案方向和懷疑不太合理吧？」聰美問。

仙道微微一笑。原來如此，不愧是聰美。對案件當事者所下的評斷如此明快。這也是為什麼她會私下拜託仙道另行展開調查的原因。如同她當初堅信父親一定是清白，所以便私下找人設法揪出真正的犯人。

一塊巨幅看板矗立於大雪紛飛的道路上：「二世古·比羅夫滑雪度假村歡迎您！」底下以同樣大小的英文字體註記「Welcome to NISEKO Mt. RESORT Grand HIRAFU」

仙道苦笑一下。

「報紙寫錯了，他是二房東。那棟小木屋是他一開始到這裏住的地方，之後就跟屋主長期承租，用來當做民宿租給一些短期滯留的遊客。」

「看來，這件命案成為他們所謂『今後』的第一樁了。警方一定想借這個案子警告澳洲人不要太囂張。亞瑟在某種意義上，成為這個地區所有警察的公敵了。」聰美說。

「在亞瑟的店裡？」

「其實她是到處打工的自由業。聽說三年前搬來這裏后，換了許多不同的工作，最後在亞瑟的店裡幫忙。嚴格說來，我跟她也不太熱。」

「這麼說來，亞瑟就算沒罪，警察也會想辦法污陷他羅！真要這麼做，澳洲政府會悶不吭聲嗎？」

「不止。在工作方面也一樣。應該就是這樣，所以她每件工作都做不久。我不認為亞瑟會和這種女人搞外遇。」

路的兩旁飯店林立。曾經，這兒多是小型旅館或民宿，現在幾乎都已改建為較豪華，至少有中等規模以上的飯店。

仙道一邊開著車，一邊眺望山谷那側建築物上的招牌——酒吧、小店、滑雪用品出租店，還有一家旅行社。幾乎是英、日文交雜的招牌，有些甚至只寫英文，這裏的店家應該都是做外國人生意。

「還差一點吧，到時候就可以說完全恢復了。」

停車場另一頭的左側，一棟外觀普通的六層樓建築，即是聰美酒店所在的飯店。這棟外觀四方的建築物，聽說以前是兩層樓的木造小旅館，直到二十年前，也就是泡沫經濟前才改建成現在的模樣。

她接著說：「外國人一多，和當地人的摩擦難免增多。所以，在偵查這樁命案時，警方一開始就把嫌犯鎖定為澳洲人，根本是抱著成見辦案。」

聰美帶著滿臉歡迎的笑容走過來。

聰美在觀光地圖上用紅筆標註了五個地方，分別是發現屍體的小木屋、亞瑟的家、兩家店，還有仙道今晚投宿的飯店。

「你和那個澳洲人是什麼關係？」仙道問。

十字路口右轉，緊接著是條筆直的上坡道，順著坡道往上到底，橫接此區的主要道路。這條路的雪鏟得相當乾淨，往前走還有一家滑雪練習場。

「他和被害者的關係是……？」

「死者陳屍在亞瑟承租的小木屋裡，他又是第一個發現屍體的人，警方自然會懷疑他。還有沒有搜出什麼有力的物證？」

「這是前天的早報。」

「至少你會幫我吧？」

「嗯，已婚。他的太太是日本人，有兩個小孩。住家在發現屍體的那棟出租小木屋不遠，房子還是自己蓋的呢！」

「等他偵訊回來應該有時間。我們約在店裡的辦公室談。」

另外一則相關的後續報導，即刊登在昨天的當地報紙上。

總算到達目的地了。從札幌翻過中山嶺，開車大概三個小時。

已有六年不見，和記憶中相比，現在的她多了一份成熟韻味。仙道是在六年前的一件刑案中認識聰美。她是仙道負責調查的嫌犯之女。當年聰美才二十五歲，在札幌一家食品批發公司上班。

「我會儘力的。」仙道說。「對了，我不知道你住在二世古。」

「那個女人直到上禮拜為止，都在亞瑟的店裡工作。」

下頭掛著一行字——「準備中」。

特別為仙道調製的咖啡，裝在一碗大陶瓷杯里端出來。仙道將杯子往自己這邊挪近一些，兩手包覆著它。

仙道在大門口拍掉肩上的雪，然後再進入飯店。一樓的大廳里，聚集大約二、三十名的白人滑雪客。

橫過山腰的北海道三四三號公路，是連結二世古·比羅夫地區與俱知安町，以及通往二世古市區唯一的道路。

「在俱知安的市中心。」

記得當年聰美也曾用這樣懇求的眼神告訴仙道，她的父親是被冤枉的，請他幫忙找出真正的犯人。當時仙道堅持採取和搜查總部的指示逆向偵辦，說穿了正是因為她的眼神，而相信她所說的一切。

這些生活上累積的總總情緒，使當地警察局裡漫延著「不能再放任這些澳洲人無法無天」的想法。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眼前的聰美，一襲黑色褲裝打扮，腰間系著黑色圍裙，手提一隻裝有毛巾的籃子，綁著馬尾，露出前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