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在廢墟中乞求 第一節

在廢墟中乞求

第一節

仙道拖著涉水褲一邊步行上岸一邊說:「我有什麼辦法?總部那邊又不肯讓我復職。」
「那就最近再找時間出來聊聊吧,拜!」
由於現場留下的指紋、物品不少,監視器上亦留有男子進入賓館的畫面,要找出這名男子,應該不是件難事。根據賓館方面透露,這名男子年約三十到四十之間,蓄著短髮,看起來無特定工作的樣子。
「什麼?你跑到山裡去了?」山岸的語氣顯得有些失望。「我上個月又調回總部搜查一課了,本來以為你也在札幌,想找你出來喝一杯的。」
當時田向也陳屍在一家賓館里,臉部被鈍器打到全毀。儘管五官已模糊難辨,但從現場遺留下來的東西進行調查,很快就查出死者的身分,同時在事件發生后的第七天,便將兇手逮捕到案。
所幸,體育報有較詳細的報導。根據報上所載,四十二歲的被害人陳屍在賓館的房間里。報上還特彆強調,被害人的職業是應|召女郎,應該是想和上網援|交的家庭主婦做區隔吧。
山岸立刻講了兩家體育報的名字。
「怎樣?你應該也認同我的推測吧。」山岸的語氣甚是得意。
「聽人說,你在停職休養期間,偶爾也會幫忙做一些非正式的搜查,真的嗎?」
將手機放回口袋,仙道走回放置在岸邊的釣魚用具旁。他打算立即返回旅館,先回旅館放東西后,再到最近的超商買報紙。雖然說是最近,但從旅館出來到那一家超商,開車至少也要二十分鐘的時間。
截至今天以前,仙道白天都泡在湖邊釣虹蹲,與沉默的自然相伴。到了晚上,則沉溺在自己帶來的圍棋遊戲軟體里,什麼書也不看。
話才說完,仙道馬上又想起一件事來。當初這件命案送交法院審理時,替古川幸男辯護的並非https://read.99csw.com是公設的辯護律師,而是一支力量強大的私人辯護團。在強大私人律師團的辯護之下,儘管檢察官最初以殺人罪起訴古川,但札幌地方法院最終仍認定是傷害致死,僅判處十二年有期徒刑。檢察官聲請上訴后,高等法院依舊維持一審判決,就這樣,全案定讞。
「你一定要忘掉工作,最好連報紙也別看。無聊的話看點小說倒是可以,但內容可不要和犯罪有關。」
至於發生在千葉船橋命案的報導,版面則少得可憐。想來也是。發生在東京的命案,被害人才二十三歲,人又漂亮;而船橋命案的被害人,已經四十二歲了。媒體會追逐哪個案件,可想而知。
即使如此,至今困擾著仙道的PTSD(創傷后壓力症候群)仍然無法治愈。是以,醫生要仙道做為期七天的溫泉療養,並特別交代仙道:北海道哪裡的溫泉都行,就是不能去定山溪,因為那兒有警友會的休閑會館。如果去了那裡,無異隨時都在提醒自己的警察身分,這樣對病情的療養有害。一定要選擇完全看不到和警察相關事物的溫泉區,徹底忘掉工作的事情一個星期才行。
「說什麼幫忙,不過是閑著沒事做。有人需要的話,我就提供一點個人經驗罷了。」
仙道突然憶起要他來溫泉區做療養的醫師所說的話。偏偏現在要做的,正是與指示相違背的事情。
「我剛才說過,我明天就要回去了。」
「你是說,」仙道說:「那個兇手……,這個案子也是他乾的?」
古川當初這樣問,應該帶有「像你這種怠惰、沒有半點好奇心,不想多理解、探究的刑警,聽得懂我說的話嗎?」之意。對他來說,面對這麼年輕的刑警。如果對方抱著儘快九-九-藏-書完成交辦任務的心態問話,又怎能有多餘的精力想了解犯人的心情?如果不了解我生長的小鎮衰退的模樣,又怎能理解我生長在多麼不幸的環境,致使今天走到這步田地呢?
在怎樣也問不出口供的情況下,無可奈何的仙道只好退出這項作業,由仙道的上司山岸問話,筆錄才得以完成。
手機是在仙道孝司打算上岸時開始震動,大概是下午四點左右吧,太陽已漸漸西下,湖面上陣陣涼風,帶來些許寒意。
「你打算什麼時候回札幌?」
從湖岸出發,仙道先回旅館,再開車場前往鎮上。便利超商里的當天報紙只剩下四種。
「前天,發生在千葉船橋,」山岸說:「有一個四十幾歲的應|召女郎在賓館被殺了。目前我們還沒鎖定嫌犯是誰。」
這話講得還真直接。倒讓仙道想起來了,這個男人從以前就是這副德性,不但口氣沖,又愛潑人冷水,和他講話心臟要夠強才行。當他部下的那段期間,仙道就不只一次想過,真搞不懂他老婆當初怎麼願意嫁給這種人?又怎麼能和這種人多年朝夕相處呢?
「是啊,出來喝杯茶。」
按下通話鍵,電話的另一端傳來山岸的聲音。
「喔?有什麼特別的嗎?」
被山岸這麼一問,的確,在仙道的腦海里只浮現一個偵辦過的案子,那就是發生在十三年前,札幌一名妓|女慘遭殺害的案件。被害人的姓很特別——田向,全名是田向恭子。
然而,仙道當時並不理解。在他的認知里,面對罪犯,警察只要冷靜地調查事實,忠實地做好記錄即可。知道那麼多,又怎樣呢?尤其是犯下滔天大罪的人,更不能對他們有半點心軟。
用餐時刻,旅館餐廳的電視剛好播放新聞節目,焦點仍舊鎖定在東京命案上,對於船九-九-藏-書橋的案件,只有簡單的報導。
都十幾年過去了,仙道的耳邊至今仍回蕩著當初偵訊古川時,古川反問的話語。
醫生最後還附加一句:「這不是建議,是主治醫師的指示。」其實仙道無意反抗醫生的指示,如果被判定延後復職的話,也只好認了。
吃完飯走出餐廳,正要回房間時,仙道瞥見張貼在大廳牆上的北海道地圖。駐足一看,忽然興起繞遠路回家的念頭。多繞些路也好,不直接回札幌,讓身心有所緩衝,做好重回都市的準備。緩慢悠閑地回家,即使多花幾個小時,應該有助預防病情複發。
「這點我還找不到任何證據,只是,同樣是在賓館、被害人的職業、犯案的手法都一樣,你不覺得很可疑嗎?」
要仙道做溫泉療養的,是北海道警察總部指定的心理治療醫生。
「不,醫生要我去山中溫泉區療養。」
的確,從報導看來,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古川幸男,不論地點還是手法,都和十三年前他所犯下的案子非常相似。
「這樣啊,那我們就可以再找機會碰面羅!」
在北海道土生土長的仙道,從不曾去過那個小鎮。知道這個地名,還是因為它盛衰起落極大才聽說過。小鎮離札幌不遠,由於鎮上仍保有不少當年採礦所留下的設備,成了喜歡攝影或研究廢墟的遊客們經常前往之處。原本是獨立的自治區,幾年前在行政體制上和栗山町合併。
在每個月一次例行性診療時,這名心理醫生都會要仙道報告這一個月生活的大致情況,再依照仙道所說的,做出下個月生活治療的建議。
整整一個禮拜,待在溫泉旅館的仙道完全不碰報紙,頂多在吃晚飯時,隨意看著餐廳牆上播放的新聞節目而已。
其實在這之前的六天,他仍然乖乖地聽從醫生的指示。九_九_藏_書六天以來,他一直都待在這家北海道東部十勝地方山區的溫泉旅館。這是一家釣客們經常投宿的旅館,因為鄰近有個釣虹鱒的湖泊。仙道曾在剛學會釣魚的十幾年前,和同事們投宿在這。這家旅館的規模不大。總房數不到二十間,是一家十分簡單純樸的木造旅館。
報上記載,事件是發生在前天深夜。由於客人入房休息超過兩個小時,賓館的櫃檯人員打電話詢問客人是否要延長時間,但都沒人接聽,敲門也無人回應,最後只有拿著鑰匙開門強行進入。結果,一開門就發現死者已氣絕躺在床上,和她一起投宿的男子則不知去向。據了解,死者的臉部有明顯被鈍器毆打的痕迹;監視器上也找不到男子離去的畫面,研判該名男子應是刻意避開監視器,從拍攝的死角鑽出賓館。目前該名男子涉有重嫌。
「船橋?什麼事?」
「明天,到明天就滿一個禮拜,我也該回去了。」
你不知道嗎?你也沒去過嗎?
「有什麼特別的?就是手法啊,你不覺得和我們以前辦過的一個案子很像嗎?不然我幹嘛打電話給你?又不是吃飽撐著沒事幹,當我真的來給你問好啊?」
「確實,在手法上很相似,但就地理位置而言,距離太遠了。」
你不知道嗎?你也沒去過嗎?
不管哪份報紙,社會版頭條寫的都是東京一名女性上班族,遭到男同事侵入住宅殺害的事件。
「哦?這麼說……」山岸的語氣馬上變了個調:「你有看到報紙上船橋那個案子嗎?」
所以,說不定現在古川已經服刑期滿出獄了。
「可是,」仙道馬上記起兇手的名字,連同他的面貌也從腦海浮現出來,「古川幸男,他應該還在牢里吧。」
「今天早上的報紙有登這個案子嗎?」
「那真是不巧,下次吧。」九*九*藏*書
「這種事情啊,體育報最來勁兒。」忽然,山岸的口氣一轉:「好了,我也不多說了,你說你在療養嘛,那就別想這些事了,好好泡你的溫泉吧!」
「這也是個說法。唉呀,不是我要批評,這就是當初沒判那小子死刑的結果。」
「一個女人的臉,被鈍器打到幾乎全毀,這樣的手法,你會聯想到哪個案子?」
「你現在呢?在家裡?」
「喂!還在停職休養啊?你也休太久了吧!」
就像每天都吃同一道菜,日子久了總會開始厭倦、無聊,也覺得自己遠離世俗好一段時間,精神彷彿重回安定、再次取得平衡,所以想想,這時候接到山岸打來的電話也不是件壞事。大概下個禮拜吧,他應該會找時間和山岸約在札幌的居酒屋見面好好聊聊。仙道想。
古川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像在對負責偵訊的仙道宣告:「你失格了!你沒有資格訊問我!」此後,他對仙道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不是明著侮蔑仙道,就是不配合偵訊,不老實回答、愛理不理。
仙道從救生背心的口袋裡掏出手機,看著熒幕上的來電顯示,是他過去在北海道警察總部札幌中央署刑事一課的上司——山岸克夫。關於這個男人,該怎麼形容呢?他絕不是個好相處的人,但說到工作能力,又不得不讓人折服。當初仙道在他手下做事時,就曾接受這位上司不少的「磨練」與「教誨」。直到七、八年前人事異動之後,兩人就不曾見過面。現在的他,應該已經坐到課長的位子了吧。
壓抑著這份心思,仙道故意裝做什麼事也沒有,順著他的話題問:「你是說怎樣的手法?」
可是,又該繞到哪裡呢?突然,一個答案跑了出來。就是那裡!那個曾經因礦產繁榮一時,如今卻落溲不堪的小鎮。它,也是古川幸男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