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程真也笑，"她們來自台灣吧，台灣人有錢。"
程功只是微笑。
程真十分後悔，他若回敬一兩句風趣的話，旗鼓相當，無所謂，當是說笑，他動輒臉紅，變成程真吃他豆腐，連她都尷尬。
有人炸起來，喝道："原來是你！"
"我非要不可，否則訂洋作廢，可是這樣？"
"打著石膏，在家裡勉強能夠活動。"
"西溫的愛蒙路。"
她來了，那麼孫毓川當然也在這裏。
"看樣子起碼還需一年。"
眼看時間已經差不多，她拎起一件黑色弔帶裙子預備試了就買，可是試身房門搭一聲開出來，程真呆住。
其實他們早已經分居了吧，還天真地以為換一個城市，換一個地方，兩人的感情會得康復。
程真並沒有即時返家，她到圖書館找資料，一坐就整個下午。
程真的心一動，"關於太平洋怡安那二百０四畝地皮，你知道多少？"
程真對晚服的要求非常簡單，可是越是這樣越是難找。
"劉群，"程真忽然說，"我回來複職可好？"
他好像真的忙極，手上一大疊傳真正在批閱。
回程中董昕問："你買房子來幹什麼？"
"你有沒有帶旗袍來？"
她不出聲。
洋婦經紀問："董太太，我們也該走了吧？"
"我還沒找到適合的朋友。"
程真擺擺手，不想多說。
那今天總算沒有白出來。
迎面出來的女客正是孫太太袁小琤。
本來也無事，偏偏這時程真探頭出去，被那一組人看到。
只有她知道她難受。
程真帶著微笑低下頭，上一次這樣悄悄打量一個男生，還只有十六歲，今晚是喝太多了。
"被我捷足先登了。"
"媽，我不會連累你的。"程真擠出一絲笑。
這時董昕走過來，"入席了。"一邊在她耳畔說，"別喝太多，還要靠你呢！"
程真又撥回家去找母親。
"你有沒有想過做人有時毋須吃得那麼好，吃得那麼飽？"
董昕答："一無所知，還有，我決定住在市中心，出人方便，搬家別叫我。"
到了旅館已是深夜一時，她跑到櫃檯說："請給我一間單人房"，取過鎖匙，一徑上樓去。
天亮了，程真一個人跑到市中心容街閑逛。
孫毓川這時看著程真說："我認得你，你是《光明日報》的記者程小姐。"
程真揶揄他，"小鳳仙裝行嗎？"
可是身為董太太的程真卻不覺得與有榮焉。
"放心好了。"
程真連忙說："那我買，你告訴業主我們已經成交。"
倒在床上便睡。
天下有這麼巧的事，程真只得朝她頷首，孫太太卻沒有那麼客氣，她一彆頭，與程真擦身而過。
春天來的時候，搭一隻鞦韆架子，在紫藤下蕩漾，一定有一番滋味吧。
"再談了。"
"這我知道，所以彼時引起許多非議。"
對家人那麼縱容也真罕見，叫他出來交涉，他就出頭說話。
程真再接再勵，"好走，不送。"
程真站在紫藤架下笑了起來。
程真獨當一面做了那麼多年的事，豈是省油的燈，不過此刻她深深悲哀，不想與董昕開仗，曾經一度、他倆吃面吃飯都密密商量一番，到了今天，已經各走各路。
真是荒唐，因為分手太煩，所以仍屬一對。
"那好，"程真頷首，"耽會見。"
"是是是。"
那位年輕的孫太太立刻拉住發惡的女眷，"姐姐，我們走吧。"
董昕在夢中，驚醒了來接電話。
"屋主是華人嗎？"
那洋婦滿面笑容，"早，董太太，你一身白衣白褲看上去真清脆。"
程真不予置評。
"明日我們就可以成交，九九藏書我不能叫葉家吃虧，既然有人出一一０，我出——。"
"下午兩點了，起來妝身吧。"
王太太笑，"我早說是生女兒好。"
她沒想到董昕在家等她。
少女文雅秀麗，把兩位中年業主太太吸引住，不約而同，異口同聲："我家小兒——"
"這樣吧，你叫董先生在海灘路的大廈頂樓給我們打個折扣，我們也減到一百一十萬。"
"那不如分手吧。"
程真轉過頭去，看到了孫毓川。
她聽見經紀說："孫太太，已經成交了，房子不再開放。"
程真聳聳肩進去試衣服。
她換了衣服，抓起背包就出門去。
程真唔唔聲應酬。
然後仔細查看暖氣冷熱水電線保安系統，程真認為滿意，簽下合同，依法進行買賣手續。
"程真，饒了我，有話明天說。"
洋婦咭咭笑："你看今日這種天氣，真是爛屋都賣得出去。"
"真沒想到董則師的女兒已經這麼大，又能承繼父親念建築，將來開爿公司，就叫董與女，多美。"
"董則師，實不相瞞，我去找房子。"
"劉群。"
"什麼花？"
"我役說帶朋友。"程功否認。
那葉太太對程真說："我叫經紀打電話給你。"
"給你猜中了。"
接著請售貨員替她配手袋鞋襪，又找到條披肩，順順利利一起付帳，滿載而歸。
"你先到處走走，我十分鐘後來。"
"你懂什麼，就快打飢荒了。"
程真挺不介意別人是否看得起她，立刻知趣地退避三舍，免得引起別人不快，一眼看到自己的卡嘰褲礦工靴及布背囊，不禁暗暗好笑，難怪衣著華麗的太太要不滿了。
自書房出來，見董昕坐在門口等她。
"好嗎，高材生？"她與她擁抱。
"那位孫太太想買來給父母同一個管家住。"
"老人家喜歡園子里現成的各種花卉，前園的紫藤與後園的茶花都比較特別。"
孫毓川並不動氣，"我看過你那篇特寫。"
她笑笑說："我不是君子，我是屋主。"
"沒商量。"
她跑到酒店附屬的美容院去享受蒸氣浴，跟著洗了頭，然後叫車子到市中心買晚服。
"公寓實在不夠住，你看，書桌放在床頭，洗衣機擠在浴室，你睡在書房，吸塵機放客廳，這成何體統？"
"我想回家。"
董昕很快找到他的熟人與行家，四處打交道交換消息。
那位年紀較大的立刻別轉面孔，佯裝看不見程真，另一位年輕一點兒的卻朝程真微微點頭。
那襲粉紅色旗袍捆著精緻的寬邊繡花，惹人注目。
程真把目光移到孫毓川身上，不禁喝一聲采，只見他把一身深色西服穿得熨貼無比，宛如玉樹臨風，他不卑不亢地欠欠身，"這位小姐，我們或許可以談談。"
"生活還愉快嗎？"
袁小琤也過來了，一臉狐疑，翡翠耳墜兩邊盪鞦韆，手臂立刻圈住丈夫。
"很好，你們好嗎？"小程功問得很有深意。
程真咧嘴笑，心想：你同我鬥嘴？你會後悔，我正想同人吵架，我心情不好，欲找人出氣。
"唷，"程真說，"你為什麼不早說？"她也乘機下台。
見到了董昕，便問："要不要陪我去幫眼？"
程真微笑，"我自己會找。"
程真忽然累得眼皮直往下墜。
他的車子駛走好一會兒，程真還在發獃。
程功搖搖頭，隨即微笑，"別替我擔心，我已擁有世上最好的母親。"
真湊巧，程功就站在門口，董昕與她寒暄兩句，頭也不回地就走。
程真聚精會神時十分年輕漂亮，眼睛睜得圓圓，討人喜歡，每隔三五分鐘https://read.99csw.com便用非常誠懇與新奇的語氣說："呵，真的嗎？"那一套必定是留學英國時同老英學來的。
說時遲那時快，一輛黑色的歐洲房車已經停在私家路上。
身後有人說："讓我來。"
漸漸說到私事。
董昕碰碰嘭嘭的一番擾攘，終於出門去。
王姓業主的朋友姓葉，葉先生太太在台北搞出版事業，與程真談得非常投機。
"其實我的特寫也不凈是無聊文字。"
經紀把一個紅色的已售標箋貼在出售牌上，以示效率出眾。
"記得昨日那兩位太太嗎？其中一位幾乎就要下訂洋，她們看了好幾次，只不過嫌廚房窄。"
孫太太連忙拖著她姐姐離去。
董昕也作出讓步，只是說："到了多倫多先休息一晚，明早且到百貨公司買一套。"
"凡事你自己想清楚。"同樣的建議。
程真笑笑；同董昕說："我去拿杯酒。"
他掛斷電話。
程真答："謝謝你。"
"那二百０四畝地當時每畝價值六十三萬七千元，可是兩年後，即九０年，怡安轉手將其中十畝出讓給一新加坡發展商，每畝售價卻為四百萬廠
"嘿，幸虧我還帶著幾套阿曼尼。"
"你好不周到。"
"他可以起來沒有？"
化好妝，程真坐在房間里等董昕來接，像一個參加舞會的少女。
"一百二十五萬。"
"她說她是美國公民，兩位女士對話用法語，我在中學才念過三年法語，略諳一些。"
程真不得不從實招來，"我只不過想說：我們不能老這樣見面，人家會起疑心。"
程真大喜，"可是門口有紫藤架那一幢！"
換了是倨傲的董昕，哪裡肯為婦孺作傳聲筒。
程真點點頭離去。
程真一怔，這名字好熟。
程真陪笑，"你也可以找我呀。"
"什麼，"程真訝異，"屋價漲到這種地步了？"
半夜醒來，撥電話給劉群。
醉漢倒在街角不醒人事，清道夫正忙碌清洗街道，小食店已開始營業。
半晌她說："真巧，是不是？"
程真側側頭微笑，"聽說你馬上換了手錶。"
程真調皮地笑笑，"我同你談可以，你先把罵人的朋友請出去。"
"電話線路不通，一直有人搭在傳真機上。"
她回到園子去研究花卉種類，碰到那兩位女士，原來她們還沒走。
"我回去想想。"程真取過卡片。
"你看的是哪裡？"
原本程真以為需要與董昕的業主悶坐，可是世上往往有意外之喜。
程真哪會放過他，她就是要他出口，於是馬上給他接一句，"是呀，巧言令色鮮矣仁。"
"我看中了它，葉先生，底價怎麼樣？"
程功亦覺可笑，年輕的她沒想現在還有家長代子女相親這一套。
董昕當著那麼多人，沒折，只得說："她想買來孝敬父母。"
她一個人在家看書。
不過離得遠遠也好，免得做戲給親友看。
孫看上去真叫人舒服，全身沒有一點稜角。
可是孫毓川輕輕問："你又想如何揶揄我？"
"吃飯要到那麼遠？"
"來，媽媽，換件衣服去喝茶。"
程真倒也不悶，她喜歡冷眼觀眾生相。
母親聽到她聲音忍不住嘲諷："你乘的是什麼飛機，四日四夜才抵涉？不是說一到就打來嘛？"
程真極少願意出來幫董昕敷衍業主，這下子把氣氛搞得那麼熱鬧，董昕的氣也漸漸消了。
程真沉默，那就變成分居了。
"董昕，如此夫妻關係維持下去沒有意思。"
程真張開嘴，想說句俏皮話，可是不想造次，又合攏嘴巴。
洋婦在身後說："隨時給我電話。"
九_九_藏_書;
那位孫先生一抬頭，猛地也看到了綠蔭中有一張熟悉的笑臉，可是來不及辨認，他一遲疑，那張臉已經消失。
"可巧我們在愛蒙七０七號有房子出售。"
"我要的資料呢？"
程功倒是很了解夫妻關係。
"可否承讓？"
孫毓川不知恁地解釋道："內弟現派駐加拿大西岸辦事處。"
董昕仍然悻悻然，"你對我沒信心，成百上千的業主把在我身上投資，你卻潑我冷水。"
程真一肚子氣，直憋到第二天早上。
"詭辯，有好的朋友不妨帶出來大家看看。"
那兩位年輕太太一身披掛均是名牌，兩隻手袋金光燦爛，正是招牌貨，同她們爭，真是自討苦吃。
孫毓川抬起頭，忽然說："當年我在美國波士頓讀書，認識一位朋友，性格同你差不多。"
"哎呀，真是有緣分。"
洋婦一時搞不清這干華人葫蘆里賣什麼葯，瞠目問："董太太，你可是一定要？"
程真看著他，呵他看過《西廂記》，套用了崔鶯鶯稱讚張君瑞的句子來揶揄她。
弄一張地圖來，把這山頭上華裔擁有的房產打上記認，結果會使人震驚吧。
那位太太一蹬足，"毓川，你出來講話呀。"
"程小姐，你那支筆桿橫掃千軍。"
又聽見有男子低聲勸道："到處都有空屋子，這一家也很普通，我們另外托經紀找好了，走吧。"
她喃喃自語。
"特寫完成後立刻交給我。"
"董太太在看房子？"
"祝你順風。"
冰淇淋慢慢融化。
沒想到孫毓川忽然沉不住氣，轉過頭來說："程小姐，君子訥于言。"
房屋經紀過來了，程真隨口問："標價若干？"
董昕來了，打量過夥伴，認為她不失禮，表示讚賞。
只見車門打開，一位身型高大的男士下車來招呼女眷上車。
"不致於失聲痛哭。"
"董昕，我想回去。"
稍後她聽得董昕在另一邊說："我不會普通話，程真，請過來一下。"
"他怎麼了，"程功進屋來，"換了地頭，仍然火爆脾氣。"
程真笑吟吟，"同尊夫人說一句，人生總有挫折。"
"你說什麼？"
正想搭訕幾句走開，經紀已經跟出來，滿面笑容地招呼。
"呵，"程真忍不住問，"我的脾氣怎麼樣？"
"建築系裡應有理想人才。"
她朝他頷首。
程真頹然倒床上。
"有得吃，撒哈拉也要去。"
他們並沒有與孫毓川坐一桌，官是官，商是商，民是民，徑渭分明。
程真說："我還得通知程功。"
孫毓川只得不發一言離去。
母親也隨即沉默。
半晌，總算講完了，他說："換件衣服一起出去與幾個朋友喝杯茶。"
程真倒是十分滿意。
"媽，我想回來。"
"資料找到沒有？"
"也好，反正屆時地皮一定漲價。"
程真摟著身旁的程功，"謝謝王太太。"
"快收拾幾件衣服，我們到多倫多去吃飯。"
"謝謝你。"
程功跟他們回家，取出筆記簿，向董昕請教幾個問題，董昕仔細逐一回答，程真冷眼旁觀，發覺他不會難為別人，黑面孔只用來應付妻子。
洋婦笑容可掬，"適才那位太太還價一百一十萬。"
"說起來，功課上還有幾個問題要請教董則師。"
孫毓川欠欠身，"幸會。"
程真找到一個冷靜的角落，喝一口香擯，心情好轉，她不是沒有感喟的，到了這種地步，她仍然認為生活質素不差，感情並非生活全部九*九*藏*書嘛，豁達過了份，有點兒似十三點。
程真攤開手，"程功，讓我看清楚你。"
"看，當是我私人的投資，不可以嗎？"
回到公寓，見董昕已經起來，抱著電話講個不休。
"我也不是凈挑剔別人手錶與西裝的人。"
隔兩張桌子，她可以看到他寬挺的肩膀。
"不會啦，還會生氣就還有得救啦。"
程真嘆口氣，"你打電話問孫太太要不要這房子，她不要，我才要。"
再打過去，已經不通，他把聽筒擱起來了，程真只得作罷。
董昕真是會得懲罰人：你自作主張？好，你苦果自負，凡是不聽話的人都要受到教訓。
"現在不止啰！"
程真笑著叫："董昕，董昕，你聽到沒有？"
他把一隻高杯子遞給她，一點兒不錯是香檳，他知道她在喝什麼。
程真頹然，"我倆關係已病入膏肓。"
程真滿腦子鬼靈精。
程真笑，"那真難得，一家笏滿床。"
"這話里可有威脅成分？"
事業一得意，先在家人面前作威風八面狀……程真發覺她對董昕非常不滿。
他在收拾行李。
程真哈哈大笑，露出三分豪邁的江湖味。
可是年長那位不肯罷手，指著程真用國語說："我們看了五次，你憑什麼施橫手來搶，君子不奪人之所好你知道不？"
"喂，說話呀，一分鐘十塊港元，這回子真的沉默如金。"
"喂，閑話少說，百川問候你。"
"什麼事吞吞吐吐屍
程真在旅途中一聲不響。
"我已經知會她。"
這個時候，連董昕都覺得他們是天生一對，離婚，離什麼婚？
真好，夫妻二人各有各興趣，誰都不愁寂寞無聊。
程真笑了，人生在世，得到一些，也必定失去一此
對方被她感動，便對董昕說："你與你迷人的太太必須到我們家來晚餐。"
程真氣定神閑，"是我，怎麼樣？"她走出去。
"你自己考慮清楚，想回去就回去好了，一個人總有權追求最適合他的生活方式。"
輪到程真一怔，沒想到他會把她認出來，不過這也難不倒她，馬上微微笑，"做官的，眼光果然不同。"
她先看到袁小琤。
董昕如墮雲里霧中："你是誰？"
那幾個小時的航程長如一歲。
"叫我程真得了，我一向在辦事處用本名，人家一聲董太太，我茫然不知應對，對，今天上午我到北岸看來，價錢已經十分貴了。"
"我知道你忙呀。"
劉群大笑，"緣何忽然自卑？這真是難得現象。"
不知恁地，她聽到自己嘆息。
程真不怒反喜，"出門？"能走開她就如釋重負。
這就很不容易了，一口美國音英語說得流利是應該的，可是國文底子高就難能可貴。
她逛了個多小時，回到酒店，再度和衣而睡，這次，輪到她接董昕的電話。
他在那邊找她，她俏悄回到他身邊，讓他介紹她給眾人認識，全世界記者都是最佳談話對象，天南地北，都有充分資料拉扯一番，自中國是否應該舉辦奧運到環保最新走勢，自俄國經濟狀況到墮胎合法化問題，均有獨特見解。
程真問："你生母有無與你通訊息？"
"住在那裡等董宅建好再搬。"
程真答："先向你報告一些數字：太平洋怡安公司在八八年以每方呎實用地八元價格與政府成交，可是當年同樣實用地價值三十五元。"
到了目的地，程真一眼就看到茶蘼架子在廚房牆外，她苦中作樂，吟道："開到茶蘼花事了。"
"你沒帶朋友來？"程真好奇。
董昕當然知道程真脾氣，"我保證你可以見到總理，屆時你可用記者專業眼光給他服飾打扮作出評分。"
程真這才發覺她穿著白襯衫與白褲子，猛地想起已經過了勞工日，其實已九_九_藏_書經不應該穿白色了。
孫毓川吁出一口氣，看著面前這機靈百出的人，一點兒辦法也無。
董昕不語。
程真問："屋主底價是什麼數目？"
"咦，"劉群奇道，"半夜四點半，你失眠？"
只見程功臉容秀麗，身段高挑，白襯衫，藍布褲，球鞋，樸素無華，一面孔書卷氣，程功心中十分歡喜。
宴會在酒店二樓大廳舉行，人山人海。
程真看著她們上車，車子迅速駛走。
"我要趕著見客，你的事何用同我商量！"
"媽媽，有空再聯絡。"
程真忽然想起來，"可有茶蘼花？"
誰知孫毓川忽然漲紅了面孔。
"這間屋子——"
程真接過飛機票，見還有半小時，便寫了張傳真到光明日報要資料。
程真剛想離去，忽然聽見前門有爭吵之聲。
啊，是他，程真恍然大悟，人生何處不相逢，原來是孫毓川部長。
"我是你妻子程真。"
程真唯唯喏喏。
那位年長的太太歡呼一聲，"毓川來了。"
一邊程功輕輕握住養母的手。
一個人總要能夠兼顧家庭及生活情趣，一份工作就令他筋疲力盡，即還不算好漢，一副小船不可重載的樣子，忙得惶惶然不可終日，令程真覺得可笑。
誰知董昕居然贊同，"是，我也知道。"
"那真好，他一向誨人不倦。"
"你要想清楚。"
"我們在四季，你與程功稍後來會合，還有，你到什麼地方去了？"
她在櫃檯問到董昕的房間號碼，打到他房間去。
"你最愛剃我眼眉毛，自己的房子在蓋，又找什麼房子？"
"可是我約了程功。"
咦，這是什麼路數？記者本性好奇，情不自禁，不過表面上不動聲色。
"是，謝謝董太太。"
黃昏程真在路旁咖啡座吃冰淇淋，正覺享受，手提電話響，"董太太，那位孫太太說多謝你關照，房子她不要了。"
經紀還未到，程真一人站著等車，只覺秋高氣爽，空氣清新，而她還年輕，又不愁生活，何苦鑽牛角尖，氣漸漸消了，看到經紀朝她招手，立刻上車。
劉群訝異，"凈賺六倍以上。"
今晚起碼有五百人吧，董昕不知如何弄到帖子，必須做他好夥伴，不能叫他失望。
程真嘆口氣。
"你有時間嗎？那你去籌劃此事好了，我實在沒有空，快，計程車在樓下等。"
一個人要是願意快樂，住在這樣房子里已足夠可以快樂，若是決定不快樂，再加飛機大炮核子潛艇也不會快樂。
程真笑一笑說："人生何處不相逢。"
"喂，人家指明請董昕先生夫人，你一日在位，一日要盡責。"
"那太好了，謝謝你，明早我九點半到府上。］
"放心，沒有人會騙你。"董昕冷冷地答，"我沒空。"
"已在恭候，孫毓川，已婚，一子一女，分別十二歲及八歲，妻袁小琤，鋼琴家，是袁瓞楠幼|女，袁某曾是駐法公使。"
程功一走，他淋浴換襯衫，"我出去陪湯姆。"
沒想到孫毓川居然為這個臉紅，要隔一會兒才對女眷說："你們先上車。"
"我知道，一切都要我自己想個腸穿肚爛。"
洋婦笑，"一百二十五萬。"
程真便四處瀏覽，一進衛生間，她"嗤"一聲笑出來，董昕最恨這種不碎膠仿大理石花紋的倒模洗手盤，他老人家理想洗臉盤最好用玫瑰石英雕出，眼高手低，志大才疏，所以老是無家可住。
她駕車回家，經過海灘路，順便去看董昕的地盤，只見夕陽西下，金光萬丈正打在中英並用的招牌上：董曾建築公司。
劉群沉默好一會兒。
太陽還沒有全下山，經紀的電話已經來了，"董太太，葉先生他們叫我與你聯絡，明早我來接你再把七０七號仔細看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