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起了筱田佳男對兒子懷疑的，還不僅僅是偷書，還有那塊G-SHPCK手錶。

不對……

「喂，你胡說什麼！……」美津江的面色變得煞白。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筱田佳彥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事！……那是一個多麼誠實的孩子啊！而且心眼兒特別好，是一個比任何人都要善良的好孩子！……

「什麼……她回不來？」

那塊冰冷的東西，就是警察署長的那句話。

「兇手抓到了，殺死佳彥的兇手抓到了呀！……美香留為什麼不回家看看！……狗娘養的爛婊子！……」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筱田佳彥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事！……那是一個多麼誠實的孩子啊！而且心眼兒特別好，是一個比任何人都要善良的好孩子！……

柔和的陽光照在筱田佳男的臉上。

「今天，她好像回不來了……」

其實不是筱田佳彥的錯，那是當時家裡養的一條柴犬，把爺爺的盆栽給打碎的。筱田佳彥怕柴犬挨打，就謊稱自己打碎的。筱田佳男知道真相以後，使勁兒撫摸著兒子剛剃的小光頭，稱讚地說：「好孩子，不愧是老子筱田的兒子……」

「筱田佳彥的家庭教育是成功的！……」對此，筱田佳男堅信不疑。

筱田佳男終於認識到，大都市對於他——這種既不肯付出努力，又不敢幹壞事的人來說，不是九九藏書一個能夠實現夢想的地方。經過朋友介紹，他認識了老家的美津江，不久之後，他又跟美津江發生了肉體關係，這才使筱田佳男下決心回老家，同時在父親那裡，也有了回來的借口。

理智和情感，在筱田佳男的心中，發生了激烈的戰鬥。他的心很亂，不由得發出一聲尖叫。

筱田佳男在心裏，暗自嘲諷著希望他子承父業、執掌會計事務所的父親——混帳東西，我才不接手你那個破事務所呢，我這一輩子怎麼過，得由我自己做主，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當時的筱田佳男，心裏有他自己的小九九，實在過不下去了再回老家，反正這輩子不用為吃穿發愁……

就在這時，父親突然心臟病發作，翹鞭子了，匆匆離開了人世。

最終，筱田佳男還是回到老家，把父親的事務所接了過來。眼看就要三十歲的時候，筱田忽然對自己的將來不安，就像在一個喧鬧的遊樂場正中央，迷了路途的孩子，筱田佳男突然害怕起來。

筱田佳男頓時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喊話的是美津江。天色已經晚了，美津江的臉慘白慘白的，像一個幽靈站在不遠處。

筱田佳男抬頭看著窗外。可以聽到，遠處裁斷機有規則的聲音，是從「植草裝訂廠」傳來的。這家工廠從父親那一代起，就是筱田稅務會計事務所的顧客……

「https://read.99csw.com啊，他爸……」

筱田家周圍的高層建築鱗次櫛比，一樓幾乎見不到陽光，但二樓的這個房間，卻可以得到充足的陽光照射。筱田佳男本人的少年時代，也是在這個房間里度過的。

「美香留來電話了，說是在電視新聞上看到了……」

失去了父親的筱田佳男，痛感肩上的擔子是多麼的沉重。顧客的管理，事務所的運營，兩副擔子都由他一肩挑。他不顧一切地拚命工作，每時每刻鞭策著自己：畜生，在這緊要關頭，一定要挺住啊！……

終於，父親的「寶」一個也沒有丟，全都變成了筱田佳男自己的「寶」，他要把這些「寶」傳給佳彥……

在筱田佳男燃燒著怒火的心中一角，有一塊冰冷的東西，似乎跟滿腔怒火絕緣。

筱田佳男從心底里，憎恨那個叫鈴木信行的人。殺了佳彥還不滿足，還要往筱田心中那個純潔的身上，胡亂扣屎盆子！……

「偷書！……」筱田佳男真想把耳朵堵起來。

兒子佳彥和女兒美香留先後出生以後，筱田佳男的幹勁更大了。他沒有能夠追上父親，因為父親也很努力，不讓兒子超過自己。父親雖然把顧客名簿交給了他，但是，對於顧客的「信賴」，父親卻沒有放手。那是父親的「寶」，不死是不會交給兒子的。

「偷書？佳彥怎麼會偷九九藏書書呢？……」想到這裏，筱田佳男忍不住摟緊了拳頭。

筱田佳男覺得：自己從那時候起，才開始真正面對人生，在父親的事務所里，工作了半年以後，他就可以理解父親了。

「馬鹿野郎！……」

忽然，筱田佳男意識到，沖美津江發脾氣也沒有用，於是他奪門而出，一溜煙兒地向樓下跑去。

「筱田佳彥這個小子，怎麼會有一塊價值兩萬日元的G-SHOCK的手錶呢？」

父子倆同時坐在客廳里休息的時候，甚至都有些不好意思。筱田佳彥的話題，主要是學校里有名的老師，哪個職業棒球隊能夠奪得本季聯賽的冠軍等等。他沒有任何幹壞事的前兆，依然像小時候那樣誠實。

不只是稅務方面的事，小城裡方方面面的事情，父親都很關心。為了爭遺產，打得頭破血流的家庭糾紛，以及婚禮、乃至葬禮的安排……總之，沒有父親不管的事情。只要有人求到他，父親從來沒有一次不樂意過。接到電話以後，不管遠近，立即前往。

筱田佳男想到這裏，使勁用拳頭，頂住了自己的前額。

「不！不能懷疑兒子！……怎麼能懷疑死去的佳彥呢？」

筱田佳男默默地坐在房間里，被陽光照得到的地方。兇手的名字知道了，兇手的照片自己也看過了，仇恨的對象，不再是一個模糊的影子，而是一個清晰而具體的東九_九_藏_書西。

「是嗎？什麼時候到家？」

父親深受顧客愛戴，因為他從來都不會，對那些在經營上，陷入困境的顧客置之不理。對於連諮詢費都交不起的顧客，父親總是一笑了之：「等你賺了錢，再交也不遲。」人們都叫他「好好老先生」。

一輩子憎恨他……他……馬鹿野郎，叫他給佳彥償命！……

兒子筱田佳彥住過的房間里，每到下午，都會有陽光照射進來。在已經變得古舊的書桌和書架之間，鋪著一塊金黃色的地毯。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筱田佳男的心情，竟然跟父親一致起來了。然而，就在這時，佳彥被人殺害的噩耗，打碎了他所有的希望……

筱田佳男頓時瞪大了眼睛：「謝絕小山那邊，不就得了嗎？」

說到這個「老子」，又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但是……

「是。今天晚上，好朋友小山夫婦，請美香留兩口子去家裡吃晚飯。」

筱田佳男的人生之路，並沒有什麼值得誇耀的。高中畢業以後，復讀了兩年，才考上了東京的一所不知名的大學。上大學之後呢，他逃課，徹夜打麻將，大學畢業以後，筱田佳男連個工作都找不到，又不想回老家，整天價在繁華、熱鬧的東京閑逛。

「到底是哪頭重要啊？……小山重要，還是佳彥重要？」筱田佳男衝著美津江，激動地大叫起來。

長年以來，筱田佳男把家裡的事情九九藏書，全都交給了老婆美津江，他對兒子佳彥沒有任何擔心。筱田佳男沒有對佳彥說過，讓兒子繼承事務所的事情，因為，他害怕正處於反抗期的佳彥，對此產生反感。

有那麼一件事，筱田佳男至今記憶猶新……

那是在筱田佳彥上小學那年，爺爺精心培育的一棵黑松盆栽，不知道被什麼人給打碎了。黃昏時分，筱田佳彥坦白說：「對不起，是我踢球時打碎的。」

「我也是這麼說的……」

筱田佳男希望有自己的顧客，於是，他拓寬了營業範圍，去當時還沒人著手的歡樂街找顧客。他走訪了一家又一家的，日本式酒館和西洋式酒吧，跟店老闆講節稅的竅門兒，終於有了成果。一家又一家的酒館酒吧，把賬簿交給筱田稅務會計事務所保管，他突然覺得，工作是那麼的有意思。事務所僱用的職員增加了，資產稅也做起來了。

筱田佳男無力地垂著頭。一陣涼風吹在臉上，照進房間里的陽光，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父親的忠厚老實，使他爭取到了大量的顧客，事務所生意興隆。父親為了守住一百家以上的顧客，可以說是嘔心瀝血。父親常常說，自己的顧客是一堆「寶貝」，他一定要把這些稀罕的「寶貝」，移交給自己的獨子。在東京的失敗，雖然還留著尾巴，但是，筱田佳男默默地以父親為榜樣，朝著當一個新一代「老先生」的方向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