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署長稻森的辯解，根本說服不了筱田佳男。不管警察方面是否正式發表過這些細節，反正是警察把消息透露給記者的。

筱田佳男一步一步地，走在鋪著地磚的便道上，一步一步地，向兒子筱田佳彥說的那些話的真意靠近。筱田佳彥臨死之前，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心裏是多麼的難受啊。

上午八點鐘剛過，警察署里一片繁忙。立刻有人把筱田佳男領進了署長辦公室。稻森署長表情緊張地，請筱田佳男坐在了沙發上。

「鈴木信行徹底交代了，自己殺害您兒子的罪行。」

「可是……」刑事課長猶豫地看了筱田佳男一眼。

「筱田先生……」稻森警察署長觀察著筱田佳男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說，「有件事情，不知道是否應該告訴于您……」

「不管怎麼說，案子也得公審哪，一公審，一切都得公開。什麼起訴書啦，鈴木的口供啦，都得在法庭上公開，照樣見報！」

「什麼意思？」筱田佳男憤怒地望著警察署長。

隨便亂寫？

筱田佳男喪氣地垂下了雙肩，疲勞感壓得他抬不起頭來，就像一個轉動的軸承，被突然抽掉了軸心一般。

這正是男孩子意識到，自己已經是個男人了的年齡，是憧憬強大和力量的年齡，是對屈服於他人，感到恥辱的年齡，是厭惡世界上所有強權的年齡……

兇手被抓捕歸案了，筱田佳彥臨死之前的情況，筱田佳男現在也知道了。關於這個事件的一切，筱田佳男都了解了。

稻森警察署長接過審訊記錄，轉向筱田佳男，非常謹慎地說道：「審訊記錄裏面，有關於您兒子偷東西的內容……」

「請署長說話不要這麼不負責任，如果警察沒有對記者說過那些話，記者怎九_九_藏_書麼能寫那樣的報道呢？」

「行了，別廢話，拿過來！……」

筱田佳男忍不住問道：「那麼，另外跑掉了的那個少年，究竟是什麼人？」

「我們真的沒有公開發表過。這種事情經常有，報社之間為了搶第一手資料，爭得你死我活。」稻森警察署長感慨良深地說，「雖然還沒有正式發表，可是，記者們已經知道了。比如通過認識的刑警左磨右纏啦，總之，都是通過非正常途徑，把情報弄到手的。」

稻森點點頭，拿起卷宗，嚴肅地宣布：「那麼，我就開始說了，您聽的時候，一定要保持冷靜。」

「什麼！……」筱田佳男差一點兒激動地叫出聲來，「筱田佳男被害的時候，現場竟然不是一個人！……」

「我老子是在山口組裡混出來的……」

「啊，佳彥！……」筱田佳男的聲音在顫抖著，「對了，鈴木那狗畜生說什麼來著？」

筱田佳男是坐計程車來的，回家的時候決定走著回去。從警察署到家裡，要走二十多分鐘。回家見美津江之前，至少需要這麼一段時間，讓他來穩定一下情緒。

「情況是這樣的，您兒子跟他的一個朋友信，一起在書店裡偷參考書，結果被鈴木信行給看見了，鈴木信行便尾隨他們到了書店外邊。鈴木身上帶著電工刀，最初打算要要挾兩個人來著，追上他們大喊一聲：『馬鹿野郎，等一等！……』兩個人聽見喊聲，撒腿就跑，大概是剛剛偷了書，以為書店裡的店員追出來了。」

「既然把錢和手錶都給了他，他為什麼還要殺害佳彥？」

不必吃驚，不必沮喪，也用不著嘆息。眼淚順著筱田佳男的面頰，慢慢地流了下來。

美香留笑了：「好九九藏書極了！……大家都誇我做的菜好吃呢！……」

筱田佳男想要保護兒子，但是，警察署長稻森分明是在對他說：「畜生，你是保護不了你的兒子的。」

「您想聽一聽，鈴木口供的具體內容嗎？當然，我不能把一切都告訴於你。」

不過，即便筱田佳彥真的偷過東西，作為父親的筱田佳男，也想為兒子隱瞞起來。說謊也好，掩蓋也好，只要隱瞞起來就行。佳彥長眠于冰冷的地下，已經過去十年了，應該讓他安安靜靜地睡著，不能讓他再受折磨。

筱田佳男剛踏進玄關，沒有想到，女兒美香留迎了出來。筱田佳男頓時皺緊了眉頭。

警察署長稻森好像知道，筱田佳男來這裏要說什麼。等筱田把話說完，稻森誇張地擺著手說道：「不不不，我們根本就沒有公開發表過，有關你兒子偷書的事，《縣友時報》隨便亂寫的。」

不對！還有一件事情，筱田佳男還不了解！……

不，佳彥絕對不會認為，爸爸是黑社會的人！筱田念叨著，理解了。

筱田佳男聽了這些供述，默默地站了起來。他的兩條腿都在發抖。他無言地向稻森警察署長鞠了一個躬，轉身離開了警察署長的辦公室。外面的陽光晃得眼睛生疼。

離家越來越近了，筱田佳男掏出手絹，仔細地把眼淚擦乾。為了不讓美津江看出來，他反覆擦了好幾次，連一丁點兒的痕迹都沒有留下。

被人要挾，被人搶走錢財，筱田佳彥覺得窩心死了。所以，他才那樣不著分寸地胡亂說。

「下面說說行兇的過程。」稻森署長說完這句話，看著筱田佳男的眼睛，等待著他的回答。

「鈴木信行在一個沒有人的停車場里，一舉追上了筱田佳彥，他把筱田read.99csw.com佳彥摁在水泥圍牆上，對他威脅道：『畜生，你小子偷書了吧？老子我都看見了！……』這時候，鈴木信行還沒把電工刀拿出來，只強迫筱田佳彥把身上帶著的錢和手錶交給他。佳彥老老實實地，把三千日元現金和一塊G-SHOCK手錶，都交給了鈴木信行。」

筱田佳男離開了家裡，激動地直奔五堂市警察署。

「先說鈴木信行行兇之前的事情。您的兒子跟他的一個朋友一起，當時……」

筱田佳男剛要說話，稻森搶了個先手：「筱田先生，不要太神經過敏嘛！……」

「我老子是在山口組裡混出來的！……」

「昨天夜裡，鈴木信行坦白交代了。」

不過，即便筱田佳彥真的偷過東西，作為父親的筱田佳男，也想為兒子隱瞞起來。說謊也好，掩蓋也好，只要隱瞞起來就行。佳彥長眠于冰冷的地下，已經過去十年了，應該讓他安安靜靜地睡著，不能讓他再受折磨。

筱田佳男眯縫著眼睛，看著女兒美香留的臉蛋子，好像覺得非常晃眼。

稻森的話，筱田佳男好箱沒有完全聽懂：「什麼？……」

「保持冷靜！……」警察署長稻森這句話的意思，筱田佳男馬上就理解了。

筱田佳男被稻森警察署長的話，給一下子吸引住了，點頭表示贊成稻森的說法。那個少年看見了鈴木信行，可是，他為什麼不向警察報案呢？

根據審訊記錄，當時那兩個少年，是朝兩個方向逃跑的，鈴木信行追過去的，自然是筱田佳彥，因為他看到，筱田佳彥跑得比較慢。

「筱田佳彥那孩子一顆善良的心，並沒有改變！……」筱田佳男堅信著自己的判斷，並理解了兒子筱田佳彥。

「沒關係，我想聽一聽。」httｐｓ://reａd•9９ｃsw•ｃｏm

既然對死去兒子名譽不利的報道，已經在《縣友時報》上面刊登出來了，即使筱田佳男再對報社提出抗議，恐怕也沒有什麼意義了。儘管如此，不去找警察理論幾句，筱田佳男的心情，是無法平靜下來的。

「現在我們還不知道他是誰。我們也是剛剛通過鈴木信行的口供，才知道現場還有一個少年的存在。非常遺憾，當初這個少年，要是站出來的話，也許很快就能夠把鈴木行抓到。」

「我這邊什麼呀？」

筱田佳男抬起頭來，無力地問了一句：「啊，什麼……什麼事情？」

「朋友家的晚宴哪。」

「快把審訊記錄給我。」

「啊，談得挺好的。」筱田佳男一邊脫鞋，一邊隨口應著，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了女兒美香留一句，「你那邊呢？」

筱田佳男用眼神告訴警察署長稻森：「請你繼續往下說吧。」

什麼，要公審？……筱田佳男頓時受到了重重的一擊。

啊，偷東西……筱田佳彥也許真的偷過東西。筱田佳男已經開始認識到這一點了。

稻森警察署長的話沒錯。雖然可以向警察和報社提出抗議，卻不能去法院阻止人家開庭審判。死人是不可能開口說話了，筱田佳彥也不可能上法庭作證，殺人犯單方面的陳述成為事實，被報紙印成鉛字，在社會上永遠昂首闊步，暢行無阻。

啊，偷東西……筱田佳彥也許真的偷過東西。筱田佳男已經開始認識到這一點了。

「爸爸，你去跟警察談得怎麼樣？」

筱田佳男凝視著稻森警察署長的臉，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高中一年級，十五歲……

渾蛋，筱田佳彥竟然沒有反抗！……

這一回，稻森警察署長沒看筱田佳男的眼睛，低著頭說道：「筱田佳彥同學好像read.99csw.com說了一句，威脅鈴木信行的話。鈴木聽了那句話以後，當場就勃然大怒，拿出電工刀來二話不說，『撲哧！』一下，就從正面刺了筱田佳彥同學肚子一刀。筱田佳彥當時也急了，就抓了鈴木膀子一把，鈴木信行憤怒地，又『撲哧』一聲，刺了筱田佳彥一刀，於是，撲哧！撲哧！撲哧！……鈴木信行就是這樣供述的。」

「我老子是在山口組裡混出來的！……」筱田佳彥是在竭盡全力虛張聲勢。

「當然想聽！……」筱田佳男急切地說道。

稻森警察署長通過內線電話，通知刑事課課長，帶著審訊記錄過來，不一會兒，刑事課長就帶著審訊記錄，滿臉疑惑地走進署長辦公室。

「早晚會找到你，把你沉入大海里喂小王八！……」

「你這個小婊子養的！……」筱田佳男一把抓住女兒美香留的頭髮，激動地大罵。

巨大的悲痛湧上心頭。這種巨大的悲痛，很快就轉化為憤怒，一下子爆發出來。

稻森警察署長看著審訊記錄，壓低了聲音，照本宣科地念道：「我老子是在山口組里混出來的，早晚會找到你，把你沉入大海里喂小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