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室隆哉既然證實了，她的丈夫是被冤枉的，但是，小井戶瀧子為什麼一點兒都不高興呢？這正是事件的㈣所在。山室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小井戶瀧子痛苦地捂著胸口：「馬鹿野郎，我可是聽不明白，你這個話里的意思。」這種拒絕說出心裡話的堅定性，叫山室隆哉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最初他只想，把兒子慎太郎可能留下的指紋擦掉，把慎太郎放在那裡的東西拿走。但是，在擦指紋的時候，小井戶忠亮忽然不安起來：外行人看不出來的證據，警察也許看得出來，於是，他決心放火燒掉相澤笑盪花的家。

「您說實話，這樣做很好嗎？」

「這是別人家裡的事情！……」山室隆哉心裏突然這樣想到。但是，他又不想就這樣離去。

「我……」小井戶瀧子還是難以啟齒。

忽然，山室隆哉轉過臉去，因為他感覺到，客廳的推拉門後邊有人。

小井戶忠亮決定：自己替兒子頂罪。山室隆哉相信，那是小井戶自己提出來的，否則就太可悲了。

不對……事情不可能這麼簡單。

山室隆哉緩緩地環視了一下小井戶家的客廳。在這裏，一家三口開了一個緊九九藏書急家庭會議：是讓慎太郎自首呢，還是庇護他呢？

一邊是被公司解僱的、已經沒有任何前途可言的、五十歲的父親；一邊是考上了名牌大學、前途無量的兒子——「沒有用處的人」和「還有用處的人」。

山室隆哉這樣地想象著，覺得自己的心情很沉重。

山室隆哉平靜地說道：「小井戶先生不是兇手。」

小井戶瀧子突然抬起頭來，眼睛里的驚慌之色，一下子擴散到整個面部。

山室隆哉覺得：推拉門的後邊，是無邊的黑暗，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一邊是被公司解僱的、已經沒有任何前途可言的、五十歲的父親；一邊是考上了名牌大學、前途無量的兒子——「沒有用處的人」和「還有用處的人」。

小井戶瀧子不說話，目不轉睛地看著山室隆哉。可以看得出來，她非常吃驚，但是，她一點兒都不高興。

那時候，慎太郎肯定躲在二樓的窗帘後邊，偷偷摸摸地往下面看著。當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父親，坐進警察的汽車裡，被警察帶走的時候，在心裏說了一聲「對不起」沒有？流了眼淚沒有？……還是覺得，就連初中都沒有畢九_九_藏_書業的父親，就該這麼做呢？……

「小井戶太太……」山室隆哉提高了聲音。

小井戶瀧子看著被警察帶走的小井戶忠亮，在胸前雙手合十祈禱著。那是怎樣一種祈禱啊！……

山室隆哉還想起那天晚上，小井戶家的二樓亮著燈。暑假已經結束了，慎太郎不在大學，卻在家裡。他也許很長時間，不再去學校了，是覺得大學沒有意思呢，還是為了考上名牌大學，把熱情都耗盡了呢？

相澤笑盪花的鄰居證實，笑盪花家晚上十點左右，來了一個「客人」，這個客人不是別人，正是小井戶忠亮的兒子，一個名牌大學的大學生——小井戶慎太郎。

山室隆哉接著說道：「事件發生的那天晚上，我到我以前工作過的公司去了。我三點左右離開家，順著河邊的散步道，往公司的方向走去。小井戶先生對警察說，他是三點鐘以後，為了消滅證據，開車從家裡出去的。這叫人奇怪。您也知道，開車從這個小區上縣道，其間只有一條路，就是跟散步道并行的那條路。可是，我走在散步道上的時候，沒有看到有紅葡萄酒色的本田雅閣轎車，從我的身邊開過去read.99csw.com。」

山室隆哉對面的沙發上，坐著小井戶忠亮的太太——小井戶瀧子。她低著腦袋瓜子，低低地耷拉著眼皮子，臉上也沒有化妝，也沒有打扮。

「我指的是小井戶先生，已經決定的事情。」山室隆哉狠毒地說。

眼前的小井戶瀧子一直保持著沉默，閉得緊緊的嘴巴，表示的是下定了決心呢，還是做好了一切準備呢？總之，她要永遠保守這個秘密。

小井戶忠亮能夠下這樣一個決心，需要相當長的時間。

被警察抓起來以後，小井戶忠亮說，他是自三點多鍾離開家，那麼到放火的時候，有一小時的時間，聽起來好像沒有什麼不自然。實際上不是這樣的。小井戶早就離開家了，比山室隆哉出去散步的時間要早得多。

「馬鹿野郎，一定是什麼地方弄錯了。自己到底是怎麼教育孩子的呢？……」小井戶忠亮嚴厲地遺責著自己。

於是，小井戶慎太郎慌不擇路地逃回家中，跟父母坦白了這件事。

山室隆哉又重重地嘆了口氣。

「什麼……？」小井戶瀧子不可思議地仰起了腦袋，滿眼詫異地注視著山室隆哉。

小井戶忠亮是一個非常正直的人，九_九_藏_書他走進相澤笑盪花家裡以後，親眼看到了兒子慎太郎犯下的罪行之嚴重，於是就沉浸在絕望和痛苦之中。他一邊想著兒子未來的人生，一邊自己問自己：「畜生，迄今為止，我的人生到底算怎麼一回事。」

小井戶忠亮在相澤笑盪花的家裡，放了一把熊熊地大火以後，凌晨四點多鍾回到了家裡，又開了一個家庭會議。這個家庭會議的議題是，萬一警察找上門來，他們該怎麼辦。

小井戶夫婦還是選擇了後者。為了庇護兒子——小井戶慎太郎，就必須消滅現場的所有證據，於是，小井戶忠亮就開著汽車，直奔相澤笑盪花家裡。

各種各樣的情感，在小井戶忠亮的心裏交織著：父母早逝、幫助親戚賣金魚的日日月月、對百貨商場的憧憬、上班的快樂、為了家庭、為了公司拚命工作……可是結果呢，還不到五十歲，就被炒了魷魚，精心培養的、值得父母驕傲的兒子，又變成了殺人犯。

「放火，把一個沒有任何罪過的女孩子的屍體，送進烈火的地獄……」

小井戶忠亮心裏一定也很可憐，那個年紀輕輕，就被無端奪去了生命的賣淫|女——相澤笑盪花，甚至為那個賣屁股的https://read.99csw.com女人，流下了同情的眼淚。他向笑盪花的遺體垂首默哀，反反覆復說著謝罪的話。

「我是一個沒有用處的人」——小井戶忠亮突然從自己的嘴巴裏面，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胸中還有跟這句話，互為表裡的另外一句話，那就是：什麼人才是有用處的人。

那是一扇木製的推拉門。也許就在門的後邊。

數日之後的一天下午，山室隆哉坐在了小井戶忠亮家的客廳里。這是他第三次前來拜訪，前兩次都被拒絕了。小井戶忠亮被捕以後，為了躲開鄰居和記者的視線，他家的木板套窗，一直都關得嚴嚴的。

「殺死相澤笑盪花的，是您的兒子慎太郎吧？」這句話已經堵在山室隆哉的喉嚨口了，但是，山室隆哉最終說出來的，卻是另一句話，「小井戶太太，這樣做，真的好嗎？」

山室隆哉注視著小井戶瀧子。那天晚上的情景，在山室隆哉腦海里再現了出來。

至於小井戶慎太郎跟相澤笑盪花之間，究竟是怎麼認識的，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糾紛，山室隆哉不得而知。但是，有一條事實，山室隆哉可以肯定，那就是，是小井戶慎太郎殺掉了相澤笑盪花，或者在無意中，造成了笑盪花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