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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警本部廳合2F本部長室,AM 8:50

縣警本部廳合2F本部長室,AM 8:50

「醉成那樣還要泡澡,本來就是想自殺也說不定。我就是認為那樣也沒關係,所以才去幫他放洗澡水的。」
「桑江的意思是要我先生把禮券帶去運動公園,交給一個叫三澤的男人,他還說那個男人第二天就會去向警察自首,所以不會有任何問題。但是,令我先生煩惱的原因在於,他認為桑江所打的如意算盤是,只要讓三澤在本部長收受禮券這件事情上出點力,以後對他的偵訊就不得不採取比較寬鬆的態度。只不過,我先生最後還是開車出去了,因為他說這都是為了本部長。」
「你剛剛說到不破課長回到宿舍之後,然後呢?他又跟那個名叫麻生仁美的小姐出去了嗎?」
「……」
冬木又把目光移回靜江臉上。
「最近使他心煩的事情是跟一個叫桑江的男人有關。」
靜江點了點頭說道:
「然後……就在三天前,桑江本人好像親自打電話去辦公室找他,據我先生的說法是,桑江說,要他收回那些禮券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交給上次出現的那位代理人就行了。但是當他回到宿舍,正準備再出門的時候,桑江卻又打電話來,說是見面的地點有所變更,要他半夜帶著那些禮券去運動公園……」
但是,他的心裏也很清楚,在沒有得到冬木的許可前,他就快要連自由離開座位的權利都沒有了。
冬木仰頭望著天花板。
靜江接著說道: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基本上,我先生什麼事情都會跟我說。或許可以說是除了女人的事情以外……都會告訴我。」
小栗退到門的另一邊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頭壓得低低的女人走進了本部長窒。在他的記憶里,靜江是一個漂亮的女人,但是此時此刻出現在眼前的靜江卻憔悴得不成人形,完全不復昔日的風采。那種令人不忍卒睹的憔悴反而更加深了椎野的恐懼。她來這裏到底想做什麼呢?
然而,現在根本沒有時間驚訝了。
間宮望著倉本,而倉本也抬起頭來凝視著靜江。椎野心想,這兩個人應該都認識女警時代的麻生史子吧!
所有人的視線全都集中在椎野身上,冬木眼裡還流露出輕蔑與嘲笑的神色。
所有人都嚇傻了。椎野的眼角餘光還可以瞥見堀川整個人垂頭喪氣的樣子。
「沒有關係,你慢慢講。」
「什麼……」
不破死了……已經死了……
冬木站了起來,把手伸向沙發的方向說道:
「不是這樣的,我不是從桑江那裡拿到……」
靜江搖搖頭。
椎野不住地發抖。他被冬木的壓迫感以及不破靜江的突然來訪嚇壞了。
在座的幾個人全都不約而同地倒吸了一口涼氣。藤卷的表情也變得十分嚴肅。
在一片驚愕的氣氛中,還是冬木率先打破了沉默:
靜江凝望著虛空中的一個點,靜靜地說道:
「因為……我之所以會去九-九-藏-書幫他準備洗澡水,就是認為他死了也無所謂。」
陪同靜江一起進屋的秋吉佐和子把她帶到沙發的一角。然而,靜江卻只是怔怔地呆站在那裡,完全沒有要坐下的意思。
於是,冬木的聲音劃破了現場的寂靜。
「你總算來了。可以先告訴我們,你來這裏的用意嗎?」
「喝醉睡著了,然後呢?」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告訴我們不破課長已經死了呢?」
「等一下再讓你解釋。」冬木用強硬的語氣打斷了他的話,一面催促著靜江,「請繼續說下去。」
所有人都聽得目瞪口呆。
椎野的心情非常複雜。得知不破的死訊,一方面固然給他帶來很大的打擊,但是另一方面,心裏又有一股放心的感覺悄悄地蔓延開來。至少不破不是因為去還禮券才被捲入事故、死於非命的,而那個無聲的電話又是靜江打的,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靜江毫不遲疑地說道。
椎野望著間宮,後者則是拚命地在臉上堆出泰然自若的表情,藤卷也惡狠狠地瞪著他那張臉,只有冬木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因為我先生就在後面的房間里,所以我以為你們一定馬上就會發現……我多麼希望你們趕快發現,多麼希望有人可以來告訴我,說我先生已經死了……如果是那樣的話,我就會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說出來。而貴單位的人也真的都陸陸續續地來到我家,大家都拚命地想要從我口中問出我先生的下落……但是,卻沒有一個人是真的在擔心我先生的。」
靜江還是直勾勾地死盯著椎野,眼神里感覺不到任何體貼與善意,反而是充滿恨意。這種新的恐懼又讓椎野打了一個寒戰。
靜江深深地鞠了一躬之後,在沙發上坐下。
「好的……」
麻生仁美……
「是有關於我先生的事情。問題是,我應該從哪裡開始講起比較好呢……」
接下來,只有一件事……
冬木望向藤卷,只見藤卷粗聲粗氣地搖頭說道:
「我們並沒有檢查到裏面的房間。」
冬木的聲音驀地拔高。
幫違反交通規則的人銷案……
「我的確想過,他就算死掉也無所謂,但是後來我又覺得我先生真是夠可憐的……那樣盡心儘力地為貴單位賣命工作,可是真當有什麼事情發生的時候,居然沒有任何人關心他的死活。我覺得他真是太可憐了,所以才會一直把他放在後面的房間里。我也很清楚這麼做會給貴單位帶來很大的麻煩,可是……」
不破果然還是因為去還禮券才遭遇不測的嗎……
椎野覺得自己口乾舌燥。他多麼想跟在靜江背後衝出去,追問她禮券的下落。
「這種事情不能待會兒再問嗎?」
「其實,我先生一直有很多的煩惱。」
「儘管我先生已經試了好幾次要跟桑江取得聯繫,但是始終都沒辦法直接和他說上話,https://read.99csw.com這點令他非常苦惱。就在這個時候,他接到一個自稱是桑江代理人的男子所打來的電話,他很高興地去赴約,但是對方卻不肯收下禮券,反而要求他幫一個違反交通規則的年輕人銷案。我先生回來之後便說,那可能是桑江在測試他的反應。」
「我年輕的時候是做保險業務員的,所以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你們男人職場上的事。就像我剛出來拉保險的時候,有些人可能會出於好奇,或者是別有用心地主動靠過來阿諛奉承,但是這些人很快就會膩了。這還不打緊,有些比較討厭保險的人要麼就是視我們如蛇蝎,要麼就是把我們當成透明人,好像有沒有我這個人都無所謂似的……然而,就是在這樣的過程中,我反而可以清楚地看出男人的本性或者像真心話之類的東西。你們男人最在乎的,不外乎是自保和自己的野心而已,只要自己好就好了,只要自己的工作順利,有什麼後果都不關你們的事……我本來就很清楚這些利害關係,再加上又從我先生那邊昕到很多內幕,所以我自認對於貴單位的事情也有一定的概念……只不過,我沒想到居然會連一個關心他死活的人都沒有……貴單位的人讓我感覺到你們一個比一個還要自私……明明工作單位里有一個人憑空消失了,是死是活都還不知道……你們卻只關心萬用手冊在哪裡,把抽屜打開,不要讓新聞記者發現,為了單位的榮譽請你說謊……」
「他說本部長從那個男人那裡拿到一些禮券,但是因為禮券的金額太大了,所以一定得還給人家才行。」
靜江把臉抬了起來,表情十分悲痛。脂粉未施,眼睛底下有著濃得化不開的黑眼圈,就連腦後的頭髮也亂七八糟的。
果然,麻生史子果然有個女兒。
靜江的告白自此終於暫時告一段落。
靜江瞪著虛空中的一個點。
沒有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聽到這個名字,椎野的心臟差點從嘴裏跳出來。靜江的視線這時突然轉到他身上來,他只好用眼神傳回無言的祈求,但還是沒用。
椎野吞了一口口水。事情的真相……腦海中有一大堆禮券飛來飛去。
「不破太太……」椎野終於把一直如鯁在喉的問題給吐了出來,「禮券和萬用手冊現在在什麼地方?」
這可真是令人意外的發言。因為在這之前的筆錄里,靜江的回答一直都強調她對不破工作上的事情一無所知。
冬木先是看了堀川一眼,然後又把目光移回到靜江臉上。
靜江凝視著桌面說道:
「我先生醉得非常厲害,還是一個年輕的女人開車送他回來的。那個女人的名字叫做麻生仁美,在東山市的一家小酒吧里工作。她本來是馬上就要回去的,但是我留住了她,還把她請進屋裡來。因為我從很早以前就懷疑我先生在外頭還有別的女人…九*九*藏*書…因為從他在東部署的時候開始,每到放假的時候,他就會用練習打高爾夫球的理由出門。」
「我問仁美小姐跟我先生是什麼關係,可是她卻不肯告訴我。因此我幾乎失去了理智,不停地逼問我先生。於是我先生便像說夢話似的回答了。那是他以前交往過的女人的女兒……而且還是那個女人和自己生的女兒……」靜江的聲音有些嘶啞,「我當時真的大受打擊……然後仁美小姐也承認了,而且就像是長久以來綳得太緊的線終於斷掉一樣,她開始滔滔不絕地和盤托出……她告訴我,她母親的名字叫做麻生史子,年輕的時候好像當過女警,所以才會認識我先生……後來懷了仁美小姐……然後辭去了警察的工作,一個人獨立撫養仁美小姐。一開始先在東京某家專賣健康食品的公司里打工,但是賺來的錢卻不足以糊口,後來便通過朋友的介紹,前往名古屋,在一家供食宿的小餐館里工作。然後就在那裡和一個同樣帶著小孩的上班族結婚,但是婚後兩個人相處得並不融洽,婚姻只維持了兩年左右。在那之後不知道為什麼,大約十二年前,她又帶著仁美小姐回到這裏,在本縣北部的霧戶溫泉當女服務生,晚上還去小酒館打工。聽說她一直沒有告訴仁美小姐她的父親是誰。所以仁美小姐直到七年前母親因為癌症去世之後,才知道這些往事的……」
麻生史子已經死了……
「已經不知道有四年還是五年了……不管是兒子考大學聯考的時候,還是兒子生了什麼大病的時候……只要一到放假的日子,那個人為了要去見他以前交往過的女人所生的女兒,每個禮拜都要出門,每個禮拜都會對我說謊……我氣得都快要發瘋了,我再也忍受不了那個人那種扮家家酒似的親情遊戲。所以那天晚上,我完全沒有辦法冷靜……」靜江的視線落在桌面上,「當我發現我先生已經死掉的時候,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我打過電話去本部長的公舍,但是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後來當我接到警務部長打來的電話時,不小心就脫口而出,說他從昨天晚上就沒有回來。因為我不敢把他已經死掉的真相說出來……也沒有勇氣承認這個事實,更不知道該怎麼跟兒子說才好,所以……」
過沒多久,秋吉佐和子走了進來,對靜江說:「請往這邊走。」便把她帶到別的房間去了。
「是的。」
也就是說,靜江對縣警說了一個又一個謊言。然而,卻沒有人想要質問靜江這件事。就連冬木也是一臉把想要追究的話又吞回去的表情。因為大家已經達成共識,如果想要了解這件事情的真相,就只能乖乖地聽靜江怎麼說了。
冬木望著藤卷,臉上寫著「由我來負責提問題」幾個大字。至於椎野,他根本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把史子小姐和我先生的關係告訴仁美九*九*藏*書小姐的人,是現在已經退休的前刑事部長寶井先生。寶井先生在擔任中央署長的時候,曾經因為參加高中同學會而下榻在霧戶溫泉,那天晚上他剛好去一家小酒館喝酒,又剛好在那家小酒館里遇到了史子小姐。因為以前曾經在同一個轄區里工作,所以曾經有過一面之緣,再加上史子小姐當時也喝醉了,所以他們就聊起許多陳年往事,史子小姐還把自己有個女兒的事情也告訴他。在那之後,寶井先生常常主動去找史子小姐,史子小姐也常常找他商量仁美小姐的感情問題之類的煩惱。史子小姐因此十分依賴寶井先生,兩人之間的關係變得非常熟絡,也因此在無意中透露出我先生的事……可能是因為史子小姐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已經沒有多少日子可活了,所以後來他們兩個人每次見面的時候,她都會拜託寶井先生,請他幫忙照顧她的女兒……寶井先生是從刑事部長退下來之後,才把我先生的事情告訴仁美小姐的。因為他從仁美小姐的口中聽到,自從母親去世之後,她便猶如一隻斷了線的風箏,不僅和一個吸過毒的男人同居,還在可以隨客人予取予求的風化場所上班。寶井先生先是幫助仁美小姐和那個男人分手,然後又介紹她去一家位於東山、他自己也是老主顧的小酒館里工作。當時,我先生是東部署的署長。所以寶井先生好像告訴過仁美小姐,如果她想見我先生的話,他隨時都可以安排他們見面。而事實上,他也真的帶我先生去了那家店。聽說我先生在見到仁美小姐,又從寶井先生口中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當場就流下了眼淚……」靜江停頓了一下,然後又繼續說道,「但是,當我見到仁美小姐的時候,我一眼就看出來,她根本不是我先生的女兒。因為她根本不像我先生,不管是眼睛、耳朵、鼻子還是嘴巴,沒有一個地方是像的。就連仁美小姐自己也說,她覺得我先生應該不是她父親,所以她才沒有辦法把被父親拋棄的恨意發泄在他身上。問題是,我先生深信仁美小姐就是他女兒,或許是歉疚的心情使然,所以他對寶井先生交代的事情可以說是唯命是從。我總覺得寶井先生是為了利用我先生,才讓他和仁美小姐見面的。」
冬木搶白說,但是靜江不理他,繼續往下說:
「可是我們的鑒識人員……」
然而,冬木已經完全不把椎野放在眼裡了。
「不破課長回到了宿舍?」
「我們當然擔心他啊!」
桑江主動打電話給不破……原來不破先回了宿舍一趟……
藤卷和堀川都閉上了眼睛,間宮露出非常詭異的表情,倉本則是咬緊了下唇。
果然不出他所料,冬木馬上問靜江說:
「那麼,不破課長現在……」
「我先生想了很久以後,好像真的去拜託交通部長幫忙銷案了。但他還是非常沮喪,直說自己做了身為一名警read•99csw•com察最不應該做的事情。」
「是的,我知道。」
「我先生在凌晨兩點半的時候回到了宿舍。」
過了一會兒,靜江的視線終於下降到椎野的胸口一帶。
然而,靜江接下來所說的話卻讓整件事情又出現了意外的發展。
「不破太太,你該不會是知道不破課長的下落吧?」
「那麼請你告訴我們,不破課長他人現在到底在哪裡?」
「來,請這邊坐。」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冬木以總結的語氣說出這句話,「我非常能夠體會你的心情。接下來請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們得討論一下接下來該怎麼作後續處理。」
靜江一動也不動地回望著冬木。
冬木一副迫不及待想要發問的樣子,所以椎野只好把那個令他揪著一顆心的問題又吞了回去。
「請問是什麼樣的煩惱?」
椎野當場就想挖個地洞把頭埋進去。
冬木的眼睛頓時眨了好幾下。
「比起這個,我更想請教的是,你為什麼要隱瞞不破課長的死訊長達兩天?」
「我是來告訴大家事情的真相的。」
冬木打斷她的話。此舉引來椎野對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因為他還沒有問出禮券和萬用手冊的去向……
「仁美小姐離開之後,大約又過了一個小時……我先生半夢半醒地說他想洗澡,於是我便替他放了一缸洗澡水,然後就在沙發上睡著了。天快亮的時候,我醒了過來,走進浴室一看,我先生已經死在浴缸里了。」
「我先生好像真的去了運動公園赴約,也看到了桑江在電話里告訴他的小型貨車,但是他最後好像沒能把東西交給對方。因為他說,一想到對方是個殺人犯,他的腳就一步也跨不出去。他還說,不管是選舉那件事,還是交通罰單銷案那件事……他如果再繼續這樣知法犯法下去的話,別說會失去當警察的資格,而且終其一生都擺脫不了桑江的糾纏,會被他吃到連骨頭都不剩。但是,他嘴裏卻又一個勁地重複著對不起本部長,對不起本部長的話。所以他才會跑去東山,逃到仁美小姐的身邊去……明明就不會喝酒的人,還讓自己醉成那個樣子……」
儘管冬木表現出咄咄逼人的樣子,但靜江只是靜靜地用一種挑釁的眼神望著椎野。
冬木走向門口,呼喚在隔壁房間的小栗。
「因為我先生本來就是個不太會喝酒的人,所以他就那樣直接睡著了……」
「例如,他在當東部署的署長時所發生的事情……」
但是她的語氣卻沉穩得令人無法想象。
「……還在宿舍里。我一直把他放在最裡面的卧室里。」
一副完全就是要掌握大局的架勢,不過椎野就連奪回主權的力氣也沒有了。比起這個來,他心裏還有一件更擔心的事。腦海里浮現出紅裙少女的身影,還有靜江的紅色小客車……以及米粉頭女人的紅色卡羅拉……一連串不祥的聯想令他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靜江把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