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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 時間碎片 鄉村話題

上篇 時間碎片

鄉村話題

鄉村的時間平緩前行,波瀾不起。與一千年前一樣,大家還保留著在自家屋前田邊栽種木槿樹的習慣。當地人仍相信這種古老的界樹是吉祥美好的事物,會改善風水,有利於家庭團結和後代生長。而且木槿開花實在很熱鬧很漂亮,看在眼裡,喜在心裏。但只有做學問的人,才曉得在古時,木槿花一直冠蓋群芳,只有最美的女子才形容以「顏若槿容」。真的https://read•99csw.com好像是只有鄉村才繼承了我們最後的、最純正的民族氣質。
在南京,秋冬交接的季節里,水氣瀰漫的江心洲開滿了菊花read.99csw.com。穿過菊花地,有人告訴我:路邊這塊青菜地中央微微凸起的一小塊土包,是年代久遠的墳墓。還告訴我:此地的農民,有墳前不立碑的風俗——死後隨便埋在自家門前菜地里,僅有兩三代之內的後代能記得那處地方,記得下面埋著的是哪一位祖先。
也只有鄉村的女孩子才能從母那裡學會用木槿葉擰出的濃稠汁水洗頭髮。如此洗出read•99csw•com來的頭髮光滑清潔,很有名牌洗髮水護髮素的功效。總之鄉村真是神奇又神秘。尤其鄉村看似容易進入,容易接受,容易被改變,但鄉村的心靈所包裹的那層外殼卻是堅硬而冰冷的。這倒與人死後薄薄地敷在棺木之上的那層溫和泥土恰恰相反。
一路走過去,田野里的野草們紛紛深藏著自己美麗的名字而平凡地生長。我們只知道鄉村是美好的,卻從不曾細究這美九*九*藏*書好的因由。我們無論多麼嚮往鄉村情調,都不敢落腳鄉村的真實生活。我們連鄉村裡的一株草都不認識。
我便留心觀察,發現田野里還有好幾處這樣的小土包,一個個不過臉盆大小,周圍團團簇簇生長著青菜或蓬蒿。還有一個微聳在扁豆架下,一小串紫扁豆輕輕地垂下來,嘴唇觸著泥土。
2008年
這些鬱鬱蔥蔥的無名https://read.99csw.com墳墓,彷彿在下面裹藏的,不是冰冷的棺木,而是蜷伏著一個個溫柔呼吸著的熟睡嬰兒。扒開泥土的話,他就揉揉眼睛,翻個身又繼續呼呼睡去。香甜而溫暖。
一無所知地路過這片田野的人,不曉得埋在前面那個墳墓里的是誰的人,真是又孤獨又尷尬啊。骨灰強作瀟洒地揮撒大海,或是姓氏堂皇地躋身大眾公墓——似乎這人世間的大部分結局都不如田間這方小小的土包來得溫馨自得。讓人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