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蠣氣得「撲」一聲吐出一口濃痰來，對準旁邊那家嚇得關門的商鋪門前的柱基吐去。

旁邊肚皮早已抖得酸痛的胖子終於回過神來，走到公蠣跟前，傻裡傻氣地重複了一遍：「看好了啊。」雙手抱住公蠣的腦袋猛力一扭。

胖頭摳著鼻孔道：「那你為什麼臉紅，低著頭不敢看他？還對著他的背影流口水？」

這位老丈肥頭大耳、錦衣華服，看樣子像個行商之人。他本正笑眯眯地看著兩人表演，冷不丁被公蠣啐了一口痰，微微皺了皺眉，將被污的鞋子朝著柱子蹭了一蹭，背著手走了過來。

公蠣大喜，忙又倒出兩顆給他，道：「一顆藥丸痛風消，兩顆身體無煩惱，五顆賽過活神仙，九顆從此樂逍遙……要不老丈再來四顆，鞏固一下？」胖頭在一旁，佩服得直咂嘴巴。

忽然有人大聲叫道：「各位鄉親父老，在下有理了！」聞聲張望，只見街心空地，一胖一瘦兩個少年飛快扯去短衫，赤|裸著上身，先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兒，又翻了幾個前空翻。迅速打開了一個場子。

公蠣朝他腳面踩了一腳，臉卻仍對著老丈，滿臉堆笑取出一顆藥丸，遞給老丈，殷勤道：「五文錢一顆，五顆見效，無效我分文不取！」

胖子啃著手指甲，傻笑道：「嘻嘻，老大喜歡男人。」

公蠣見老丈已經走得不見，不禁失望，將銅板甩在胖子的臉上，正色道：「胡說什麼呢，老子可是個堂堂正正男子漢，從不搞那些龍陽之好。」

公蠣將胸脯拍ｈttps://reaｄ•９9csｗ•cｏｍ得咚咚響：「當然！我堂堂男子漢，一言九鼎，決不騙人！」

原來那塊螭吻珮不知何時露在衣衫外面，在陽光照射下流光溢彩，溫潤異常。

老丈嘿嘿笑道：「這位小哥，口齒還真不錯。得了，再來四顆。」又取了二十文錢出來，正要遞給公蠣，卻一拍腦袋，惋惜道：「啊呀，不行，神算說了，我今年流年不利，務必要在今日去請一塊上等玉佩戴著，才能消災避禍。可不能將錢花光了。」

公蠣也不知道他說的是哪位神算，笑道：「我這藥丸物美價廉，哪裡會影響您買玉佩……」卻見老丈盯著自己的脖子，眼裡露出羡慕的光。

公蠣啞然失笑，伸手去撕他的胖臉：「喲，你不傻嘛，懂得還挺多的。」

公蠣唯恐他找自己算賬，忙蹲下身來，裝作撿地下的銅板，心裏打定主意，若是他來詢問，便打死也不承認。不過偷眼一看，他腰間已經換了另外質地優良的玉佩，虎頭龍身，線條流暢，看起來同螭吻珮出自一個工匠之手。

看這小子張口就來，圍觀者有人鼓起掌來，大聲叫好。公蠣喜笑顏開，更加賣力將洛陽城中的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說了一個遍，插科打諢，俚語俗話，句句朗朗上口。已有半大孩童跟著默記，好回去跟同伴們炫耀。

胖頭也將腦袋湊過來，對著鏡子做出一個自以為最甜美的笑臉，小聲道：「當然是那男子……」公蠣飛快收了鏡子，氣急敗九-九-藏-書壞道：「我怎麼了？男人家，長得好有什麼用？有才華才是真的呢！像我這樣，又聰明又能幹，又懂風情，這才叫氣質好呢！」

公蠣這才直起身，盯著畢岸偉岸的身影滿臉艷羡之色，不住吞咽口水。

公蠣裝作無意，忙笑著迎上去，道：「這位老丈，天倉飽滿，面相和善，一看就是有福之人，不過身體六脈不合，恐有痛風或肌肉痙攣之症。我這裏專售筋骨九天迴轉丸，用二十一種名貴藥材炮製，祖傳秘方，老丈要不要來一粒試試？」

胖子無奈，回頭見公蠣的腦袋還垂在一邊，朝他臉上一拍，傻乎乎道：「人走光啦。」

胖子嘟囔道：「我肚皮都酸啦……再說你也沒說呀。」

公蠣撲上去對著胖頭又踢又打：「你還學會犟嘴了是吧？」

公蠣跳起來用一個盛滿藥丸的荷包在胖子的腦袋上拍打：「你還敢犟嘴！你還敢犟嘴！」胖子任他打罵，也不還手，看黑色的藥丸骨碌碌滾了一地，忙追著撿：「別浪費了，留著我吃。」順便將地上僅有的幾個銅板也撿起來，喜滋滋地捧給公蠣。

周圍安靜了片刻，突然不知誰帶著哭腔喊了一聲：「殺人了！」圍觀者頓時亂作一團，哭喊的，尖叫的，逃跑的，報官的，瞬間工夫，圍觀的人作鳥獸散，連街道兩邊的商鋪都關了門，只剩下幾個膽大的，稀稀拉拉遠遠看著。

眼前一花，公蠣的腦袋旋轉了幾圈，飛快地回到原位。他活動了幾下脖子，一看周圍的情形，氣急敗壞道：九*九*藏*書「你這個笨蛋，我跟你說了，讓你扭之前先說清楚，就說我們表演『乾坤十三扭』，不論多重的傷，只要用了我們的筋骨九天迴轉丸，就能恢復如常……」

公蠣一把捂住，將其塞進了衣領。老丈仍然眼巴巴地瞧著，遲疑了下，小聲道：「這位小哥，你那塊玉佩，賣不賣？老丈我一眼就相中你這塊了！」未等公蠣說話，解下腰裡沉甸甸的荷包，一把塞進他手裡，道：「一百兩鴻通櫃坊的飛錢，還有七八兩散碎銀子，怎麼樣？」

只聽咔嚓一聲，公蠣的腦袋被轉了整整一圈。胖子仍不鬆手，繼續扭動，只聽公蠣的脖子咔咔直響，竟然連被扭了多圈，歪向一側，眼睛也翻了起來。

公蠣應著，伸手去結脖子上的結，卻感覺到對面劍一般的目光射來，讓人好不自在，抬頭一看，卻是畢岸。

有人起鬨：「別說廢話，有什麼絕活拿出來看看呀！」

公蠣諂笑道：「大叔大嬸您莫急，想看絕活很容易。洛陽城中風光好，你先聽我嘮一嘮。小子來此非為他，皆因洛陽名天下。您看這：杜康酒，牡丹花，澗水的魚兒邙嶺的瓜；謫仙樓，軒轅家，胡兒酒肆胡姬花；太常寺，清風苑，梨園美人兒如煙霞；洛水流雲顯貴氣，宮闕琉璃映繁華……」

老丈拈起一顆嗅了嗅，道：「真的么？」

公蠣不情願地住了口，笑道：「就來就來，看好了啊！」朝胖子一點頭，整了整腰帶，深吸一口氣，扎了個馬步。

準頭還是偏了一點點，濃痰落在柱基read.99csw.com一側一個老丈的鞋幫上。

惠風和暢，百事俱興，東都洛陽南市附近德勝大街遊人如織，是城中最為繁榮昌盛之處。

公蠣賣力地摳著落入青磚縫裡的一文錢，心裏卻恨不得撲過去將胖頭的嘴巴給縫上。畢岸瞄了公蠣一眼，冷冷一哼，大步流星甩袖而去，身形十分瀟洒。

這句話本是敷衍胖頭的，誰知那老丈聽了，失望搖了搖頭，捻著鬍子嘆道：「算了算了，君子不奪人所愛。」拿過公蠣手中的荷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胖頭無辜地瞪著一雙小眼睛：「人家氣質更好……」

老丈早已耐不得了，央求道：「你先取下來，給我好好瞧瞧。」

畢岸抱胸站在對面樹下，冷冷地看著公蠣。公蠣手一抖，鬆開了螭吻珮，轉過身含含糊糊對老丈道：「我家傳的玉佩……不能輕易示人……」

公蠣只盼著畢岸趕緊離開，他好跟老丈做這筆交易，瞪了胖頭一眼道：「我爺爺傳給我的，你管得著嗎？」

瘦子正是公蠣。只見他眉開眼笑，唱了個諾，口齒伶俐地講了起來：「小子今年二十三，行走江湖剛半天，初來乍到不知禮，叫聲大叔您莫嫌。」他邁著小碎步，一邊朝周圍團團作揖，一邊朝呆立在一旁、只會抖動贅肉的胖子使眼色。

畢岸拈起一顆藥丸嗅了嗅，慢條斯理道：「山楂五成，三七三成，還有兩成是炒熟的豆面。」

終於有人想起賣藝的初衷了，叫道：「哎哎，光說這個，絕活呢？」

公蠣不敢吱聲，胖頭卻學著公蠣的樣子，十分殷九-九-藏-書勤地誇讚道：「公子鼻子真靈，就這麼一聞就把我們的配方聞出來啦。你要不要來幾丸嘗一嘗？味道很不錯呢。」

午休后懶散的閑人正愁沒有熱鬧看，一看有賣藝的，頓時圍了過來，但見瘦子身上肋骨綳起，胖子腰間贅肉抖動，看上去有種莫名的喜感，眾人很快將德勝大街圍了個水泄不通。

公蠣打開荷包一看，頓時大喜。見那老丈手上還帶著好幾個金的玉的戒指，便拉出那塊螭吻珮摩挲著，裝出一臉不舍的表情，心裏卻盤算著如何編一個動人的故事，比如過世的祖輩傳下來的或者早逝的心上人臨終贈送什麼的，好再套一些財物來。

公蠣又想起容貌一事，有些悶悶不樂。從懷裡摸出一面小銅鏡，對著鏡子東照西照，細心地把一撮耷拉下來的頭髮抿上去，問道：「胖頭，你老實說，我和剛才那人比，誰更英俊？」

胖頭傻呵呵地吸著下嘴唇，驚奇道：「老大，你什麼時候還有家傳的玉佩，我從來沒見你戴過啊？」

胖頭在後面小聲道：「哪有二十一種……」

老丈在荷包中摸索了片刻，點出二十五文，道：「我買五顆。」

胖頭抖抖肚子，得意地道：「我可是什麼都知道。」

胖子本來面帶得色，一見人都散了，忙大聲吆喝：「別走別走啊，還沒給錢呢。」眾人一聽，逃得更快了，連剛才幾個大胆的人也兔子似的逃了。

公蠣急得跺腳，欲要叫他回來，又想起畢岸，回頭一看，畢岸已經走至胖頭跟前，正在挑揀所謂的「筋骨九天迴轉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