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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 血珍珠 四

貳 血珍珠

蘇媚只裝作沒看到,附耳悄聲問道:「龍公子,我聽說這顆血珍珠丟了呢,您好有本事,這麼快就找回來了?」
公蠣在詳細了解了當鋪的情況后,發燒的腦袋終於降了溫。
公蠣正同蘇媚寒暄,見阿隼板著一張臉又出來了,走過身邊看都不看他一眼,不由來氣:「哎哎哎,好歹我是掌柜的,怎麼連個招呼都不打了?」
胖頭新晉陞做了跑堂,對公蠣搶他的活兒有些不滿,更加殷勤領著婦人來到櫃檯前。婦人悉悉索索摸了半天,拿出一張皺巴巴的當票來:「我來贖當。」
汪三財唱叫道:「當價十兩,當期六個月,三分利,一共十一兩三錢——」
公蠣的心思瞬間轉了好幾圈:畢岸家底豐厚,沒了這個當鋪也沒什麼所謂,而自己好不容易做了半個掌柜,一天每到就沒影兒了,又得去街上坑蒙拐騙、餐風露宿。算了,這個血珍珠本是個意外之財,本來就不屬於自己,還是先交出來應個急,到時另想辦法,把血珍珠的本錢從畢岸手中給賺回來。
汪三財捻須而笑,公蠣怒目而視,胖頭則一臉傻相。小妖挑釁一般,自己捻了兩塊桂花糕吃了,還一臉的幸災樂禍:「回去我要好好嘲笑下她的品味。」說著嫌棄地看了一眼胖頭的大肚子,嘴裏發出嘖嘖的聲音,一溜煙跑了。
這家當鋪原本叫做「錢家當鋪」,在從善坊中算是老店,傳到錢家長孫錢洪手裡已有四十余年。但這半年多來,當鋪卻鬧起了鬼,當物無故丟失,報官偵查也不見結果,錢家當鋪因此信譽大減,原本的四個夥計走得只剩下了汪三財。最後實在難以維持,只好忍痛轉讓,因不忍讓祖業損毀在自己手中,錢洪索性連同房屋土地一起轉給了畢岸。
汪三財忙介紹:「這是隔read.99csw•com壁流雲飛渡的小妖姑娘。」
話音未落,只見一個眉清目秀的小丫頭蹦跳著走了進來,手上托著一疊桂花糕,放在茶几上,嘰嘰喳喳道:「財叔,我們家姑娘新作的桂花糕,說送給兩位公子嘗嘗。」
這天上午,吉時將到,兩人仍然誰也不肯讓步。做牌匾的匠人便建議一人一個字。公蠣大叫道:「我先來!我先來!旺!旺字!」畢岸慢條斯理道:「塵!」匠人急了,道:「哪有做生意叫做旺塵閣的?難不成賺的都是塵土?」也不同兩人商量,刀起刀落,飛快刻了個「忘塵閣」上去。汪三財早已被兩位新東家弄的火起,徑自掛了牌匾,放了爆竹,擺上香案磕頭焚香。
公蠣每看到一張丟當的底票,便罵一句娘,實在不耐煩了,叫道:「你就直說吧,折算了之後,到底有多少是我的?」
婦人警覺地看了一眼蘇媚,將血珍珠小心地用軟布包好放進懷裡,高聲叫道:「銷當!」飛快辦完手續,快步離開。
公蠣湊近一看,當票上寫「瑕疵無光紅色珍珠一枚」,頓時反應過來,「血珍珠?」
圍觀的人群剛剛散去,只見一個濃妝艷抹的高壯婦人走了進來。公蠣正背著手欣賞店鋪的擺設,很是為自己的才幹得意,見有生意來,忙上前迎接,卻被她身上濃重的劣質脂粉香味熏得透不過氣來。
如今既然做了當鋪的新掌柜,便要擺出個掌柜的款來。這幾日里,公蠣忙忙碌碌,指揮著胖頭將店鋪用白灰粉刷了一遍,各種傢具、櫃檯都擦得錚亮,門前裝潢一新,折斷的桅杆重新修好,又差雕工打造了一串黃楊木大銅錢高高懸在桅杆上,一個金絲彩旗幌子上綉著「當」字,甚是氣派。畢岸每日里同阿隼早出https://read.99csw.com晚歸,對店裡的事不管不問,由著公蠣折騰。公蠣呢,又是個「人來瘋」,反正花的不是自己的錢,他樂得顯示自己見識多廣,懂得典當行業的規矩。不過三五日,當鋪煥然一新,儼然新生,所有的事情處理完畢,只要選擇吉時關上招牌,便算是重新開業了。

這是一家當鋪沒錯,地契、房契也沒問題,但是當鋪里的當物卻是一個「大窟窿」——經清點,當鋪的貴重貨物丟失嚴重,禮部侍郎家奴劉暢偷偷來當的一件血玉虎符印章,張員外家傳的一對羊脂玉瓶,胡秀才珍藏的一幅歐陽詢的字,還有多件尋常人家的玉簪玉佩、金銀首飾等,而且大多是一兩個月便要到期的。
汪三財支吾起來:「小娘子您先坐下喝杯茶……」拉過公蠣進了內堂,小眼睛為難地看著公蠣,欲言又止。
阿隼突然挑帘子走出,道:「你的血珍珠呢?」
公蠣想起蘇媚水蜜桃一樣的面孔,還有剛才那個散發著青蘋果味道的小妖,氣急敗壞道:「不走了!老子倒要看看,是個什麼樣的女鬼!」
小妖轉臉看到公蠣和胖頭,歪著頭上下一打量,毫不掩飾臉上的失望:「就是這兩位公子?」敷衍地行了一禮,對汪三財皺眉道:「我們姑娘的眼光真是大不如前了!還巴巴地給我描述了半天,說其中一位公子怎麼帥氣、怎麼英俊……」一副少年老成的口吻,且完全無視公蠣和胖頭就在身邊。
公蠣只能轉為小聲咒罵。汪三財結結巴巴講了半日,終於將來龍去脈說了個大概。
但生米已經做成熟飯,也只好隨他,「忘塵閣」就這麼叫開了去。可惜剛才兩人只顧在內堂爭執,也沒顧上在圍觀的人群面前露個臉兒,特別當公蠣聽說有許read.99csw.com多街坊前來道賀,蘇媚還從送了一瓶松花香露,更加覺得遺憾。
汪三財接過當票一看,臉色大變,對著公蠣連使眼色。
公蠣搶步上前,殷勤地作了一個揖,諂笑道:「什麼寶貝也比不上姑娘您……的香粉呀。」蘇媚的眼光落在婦人手中的血珍珠上,眼睛一亮,瞬間恢復正常。
公蠣一聽臉兒都綠了:「鬧鬼?這裏還鬧鬼?」拉起正在賣力擦拭屏風的胖頭:「走走走,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汪三財拿著血珍珠歡天喜地地去了櫃檯,小心遞給婦人:「您照一照,寶貝可好?」婦人拿起對著陽光眯起眼睛。
公蠣暗自後悔,女人都愛珠寶,早知道拿這顆東西引誘下蘇媚,說不定還能換來一夜春宵呢。
公蠣小聲罵道:「詛咒你越長越丑,滿臉長滿大麻子!」胖頭拉拉他:「我們還走不走?」
汪三財的臉頓時皺成了一個苦瓜:「老朽……天地可鑒!這裏鬧鬼不是一天兩天了,每天都有一些東西被盜……」
阿隼冷笑道:「隨你。不給也罷。財叔,你出去告訴那婦人,說當物丟失,願以店鋪財物折價賠償。」
公蠣頓時明白過來:原來當初畢岸追自己不是為了玉佩,而是為了這顆血珍珠!他一把捂住了荷包:「別想打我的主意!」
婦人笑道:「正是,正是。」臉上的粉撲撲簌簌往下掉,害得公蠣的鼻子又開始癢了起來:「啊——嚏!財叔你趕緊給人兌當呀。」
公蠣心裏一陣泛酸,不忿道:「畢公子出去閑逛呢,哪裡顧上生意?」正思量著要如何編排些畢岸的壞話,只見那日來送桂花糕的小妖站在門口神秘兮兮地擺手,蘇媚就此告辭,剩下公蠣惆悵不已。
阿隼回頭,冷冷一瞥,一雙藍灰的眼珠子如閃電一般,公蠣竟九*九*藏*書然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再也不敢多問一句。
這家店為傳統的前鋪後院結構,前面臨街兩間鋪位,後面是一個院子,三間上房、兩間偏廈,與前面店鋪聯通的還有一個內堂、一個帶閣樓的大庫房。上房左側是灶房和雜物間,房后一側還有一口古井。院子正中種著一株一摟粗的梧桐樹,可惜已經枝幹葉枯,奄奄一息了。公蠣一來,當仁不讓地搶佔了上房東側,西側便留給了畢岸,胖頭、汪三財和那個叫阿隼的精壯少年住了偏廈。
阿隼冷酷道:「關門也罷,我家公子本來對這個也沒興趣,還是另謀出路去。」
畢岸冷冷的聲音從後院傳來:「你若現在反悔了,還來得及。」
話音未落,只見蘇媚斜靠著門框,嬌滴滴說道:「財叔,有什麼好寶貝?」
汪三財的小眼睛閃了幾閃,小心道:「沒多少……這些當物要是不儘快找回來的話,估計將房子和土地轉了也不夠……」
眼見第二天就要掛牌,畢岸和公蠣卻在招牌上起了爭執。公蠣認為做生意要喜慶點的,主張叫做「旺盛行」,畢岸則認為太俗,提議叫「無塵閣」,而汪三財認為這兩個名字都不夠直接,還是姓氏加當鋪二字更加直觀好記。
明亮的陽光透過窗欞落在珠子上,周圍騰起一層殷紅的光暈來。婦人眉開眼笑道:「沒錯沒錯,就是這顆!」公蠣在一旁心疼得五官抽搐,嘀咕道:「什麼眼神呢,這是您的嘛?」
蘇媚抿嘴笑道:「龍公子這是內秀。」未等公蠣高興,若無其事朝後堂張望了下,問道:「畢公子呢?」
公蠣又驚又氣,忍不住破口大罵:「他媽的畢岸這個混蛋,這是坑老子呢!大笨蛋,蠢貨,當鋪經營成這樣,準備吃風屙沫啊?」
公蠣思量,自己無德無才,跟著畢岸原是覬覦他的九九藏書肉身,畢岸不但不怪罪反而給自己一半產權,實在不合常理,但自己和胖頭屁都沒有,光腚一個,離開了這裏又得四處流浪,不如混一天算一天,玩兒不轉了大不了怕屁股走人,打不過畢岸,逃跑功夫公蠣還是相當自信的。
圍觀者指指點點,紛紛嘲笑這個名字不倫不類。一個賣菜的大娘嘀咕道:「一個當鋪,叫什麼忘塵閣……」
汪三財是這家店鋪的老夥計,身兼司庫司賬二職。這次當鋪倒閉,其他幾個夥計都另謀生路去了,唯有他捨不得,還是留了下來。
一股香暖的氣息撲面而來,順垂的髮絲蹭到了公蠣的臉頰,痒痒的,還帶著一股奇異的香味。公蠣腰背僵直,傻笑道:「這是我的……」
汪三財在櫃檯之後拈著山羊鬍子猛然一陣咳嗽,連朝公蠣擠眼。公蠣突然醒悟,這算是自己店鋪的秘密,要傳出去,哪裡還有生意可做,忙改口道:「我的……鼻子靈著呢,這顆珠子本來沒丟,滾到桌子底下了。」胖頭在一旁點頭哈腰地附和:「我老大厲害著呢,別看長得一般般……」
公蠣頓時起疑,打量著汪三財:「司庫司帳都你一個人做,這些個貴重當物丟失,你會不知道?不會是你監守自盜吧?」
汪三財嚇了一跳,緊張道:「咱這當鋪好不容易整頓開業,這話要放出去,不出三日就要關門打烊,徹底玩完兒!」
公蠣暴怒,給了他一爆栗,推了他過一邊去。胖頭摸著腦袋,委屈地嘟囔:「我說的實話。」
原來畢岸也是剛到洛陽不久,正愁著沒有謀生門路,前幾日見這家當鋪轉讓,就接手過來。他性格冷僻,對做生意一事一竅不通,只看了房契地契,根本未對當鋪實際情況進行了解,便貿然入了手。無奈只好另外物色人選,不知怎麼就選上了公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