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玲瓏樽
九
蘇媚哼哼道：「我早就發現柳大家裡布置著桑鬼陣，只是進不來，不知道他有什麼用途。」
珠兒後退了一步。公蠣暗自皺眉，心想女人真是善變，怎麼好好的打起自己人來了。連柳大都有些莫名其妙。
高氏雖然被控，但心裏明白，隱約覺察出柳大心懷不軌，便拚死保護珠兒，不僅從不讓柳大靠近，對珠兒用過的東西也會細心收拾。柳大跟了好久，都難以收到珠兒足夠的頭髮或者指甲用來作法，眼看離既定時間越來越近，只能走最下策：強擄。
酒碗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柳大回頭看著公蠣，忽然詭異一笑。
柳二終於平靜下來。公蠣上前一看，十三四歲年紀，長相還算清秀，身體似有殘疾，身子浮腫得厲害。
公蠣吃驚地後退了一步，道：「楊鼓殺了她？」
畢岸看著他，緩緩道：「晚了。」啟開漆封，露出玉如意的祥雲手柄來。
檀木大桌變成了一個平平常常的楊木桌子，倒在地上的烏木擱架，變成了一個破舊的簡易木板架，紅漆雕花屏風成了一個磨損得看不清花紋的舊隔板，一個普通的桐木簡易木床上堆著兩個藍底白花的粗布被褥。
柳大想了想，搖頭道：「他樣子實在太過普通，丟進人群便難以找到，而且只在晚上出現，每次裝扮雖然不同，但都稀鬆平常的很，實在沒有任何可以描述的特徵。」
血噴涌而出，柳大發出一聲呻|吟。
房門嘩啦被打開，阿隼帶著一幫黑衣人闖了進來。畢岸同阿隼略一點頭，道「回紇寶物失竊案告破，回去嚴加審訊。」其中一個黑衣人上前抱了骨灰罈去清點，公蠣忙將自己拿的玲瓏樽放上去。
公蠣大聲反駁道：「誰說進不來？我上次進來放玲瓏樽的時候就進來過呢。還親眼看到這個房間一會兒奢華一會兒簡陋，變來變去。」
俯在地上的張鐵牛抬起頭來，可憐巴巴地望著畢岸，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他如今極其虛弱，連話都說不出來。
幾戶人家的燈亮了，有些房門打開一條縫，隱約探出半個腦袋來。帶頭的黑衣人厲聲喝道：「官府辦案，不得圍觀！違令者以同案犯論處！」那些圍觀者的腦袋倏地縮了回去，唯獨隔壁門口，一個鬆鬆垮垮的大個子，傻子一般慢吞吞移動著兩腳，嘴裏嘟嘟囔囔地說著什麼。
蘇媚帶著哭腔，頓足叫道：「你為何不早告訴我？我還好心好意，為了救珠兒進入這麼個桑鬼陣里……」說著竟然撲上來在珠兒的胸前捶打，扭著身子，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女孩。
夜死一般寂靜，一眾人等都在聆聽他的喃喃自語。
公蠣好奇道：「桑鬼陣是什麼？」話音未落，房間的家什漸漸褪色併發生變化。
柳大抱緊了稻草人，表情茫然，喃喃道：「小月，是不是我錯了……」
公蠣叫道：「我見過！我見過這樣的！」
柳大皺眉道：「什麼鬼面蘚？我不知道。」
兩個黑衣人押了柳大出去。
楊鼓遲鈍地轉過頭，衝著畢岸嘿嘿傻笑：「沒命啦……沒命啦……」
部分黑衣人帶著柳大離開，剩餘的隨著畢岸等來到了楊鼓家。
蘇媚驚喜不已，撫掌道：「氣門！這裏便是桑鬼陣的氣門！珠兒，你怎麼發覺的？」
畢岸道：「這個是張鐵牛，那麼被你從鷹嘴潭推下水的那個，九-九-藏-書又是誰？」
公蠣連忙上前，見一眾黑衣人虎視眈眈，躬身陪笑道：「各位官爺，這位珠兒姑娘，是本案的受害者之一。」帶頭的黑衣人似乎知道公蠣同畢岸和阿隼的關係，勉強給了他一個面子，未對珠兒用強，但個個拔刀相向。
柳大啪的一下，摔了個狗吃屎。
兩人對視，目光如炬。柳大敗下陣來，低頭道：「我當年早些時候，曾跟著一人學過巫術。不過已經好久沒見過他了，只知道他一個人神龍不見首尾，法術高強。桑鬼陣，攝魂術，索命符，易容神針等都是他教我的。」
珠兒渾身脫力，瑟瑟發抖，忽然發出一聲凄厲高亢的尖叫。
柳大便將張鐵牛留在了自己身邊，利用易容銀針，改變了他的容貌，化名柳二。
一個黑衣人道：「根系中都是黑血。已經全部挑斷。」
來人在地上蜷縮著，痛苦地翻滾，卻咬著牙一聲不發。
高氏溫柔賢惠，懦弱和善，當年同小月交好，曾提到自己生於除夕與大年初一交子之時。柳大那時便留了心，發現高氏罡火弱、命數陰，是做巫術人俑的最好材質。小月死後，柳大利用她來安慰自己之際，偷偷收集了她的頭髮和衣服做法，移走了她的三分生魂，然後給她下了迷情符。
一道迷情符，功效因人而異，有時可斷斷續續保持三至五日之久。高氏因為生魂被拘，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清醒時便愧疚悔恨得恨不得死去，糊塗時便不由自主迎合柳大。可時間久了，高氏還是慢慢便意識到了此中有蹊蹺，只是不明白是何原因，只當自己被鬼纏上了。
柳大看著稻草人胸前的銀鎖，眼神黯然了下去：「這個銀鎖本來有兩個，是給我未出生的寶寶的。」
蘇媚、珠兒等人，就這麼站著，冷眼看著柳大的舉動。
柳大沒了剛才的冷酷和傲慢，抬起眼睛，斷斷續續講了起來。
柳大在這邊布置，那邊公蠣還在苦思冥想栽贓之法，將收到的玲瓏樽偷偷放入了桑鬼陣中。
柳大道：「每到夜深人靜，我想起我沒出世的兩個孩子，還有我的小月，心中的痛便不打一處來。嘿嘿，那個混混，聽說天天折磨張發夫婦，我聽了心裏好舒坦。」
他瘋了。
柳大奮力掙扎，乾嘔幾下，吐出一顆紅色的藥丸，滾落地上騰起一股小火苗，瞬間燃盡。
公蠣聽完，沮喪不已。原來這事件之中，只有自己是自作聰明，其他的，個個運籌帷幄，考慮周密。今晚若不是畢岸在，只怕公蠣要留在這裏給桑鬼陣添磚加瓦了。
公蠣翻看著酒牌後面的名字，有認識的，有不認識的，忍不住道：「這些被你拘了生魂的，同你無冤無仇，你為何害他們？」
珠兒背著手，冷冷地看著柳大。柳大目呲欲裂，道：「……你這丫頭，從哪裡學的避邪術？」
公蠣緊緊抱著珠兒，看著她蒼白的臉，不由一陣心疼。
畢岸不再追問，俯身從床下拉出那個圓肚的黑色小罈子，道：「這個是尊夫人的骨灰吧。」
一陣腳步聲響，畢岸和阿隼走了出來。畢岸打量了一眼，馬上明白過來怎麼回事，走到柳大身前，一把拔下他肩頭的剪子。
畢岸道：「張鐵牛。」
「珠兒，你娘她死了……死了……死了……」
柳大用下巴蹭蹭稻草人的臉，口氣輕鬆九_九_藏_書的如同拉家常一般：「從那天起，我便下定決心，一定要讓張鐵牛生不如死。」
柳大的情緒恢復了平靜，漠然道：「他得罪我了。」
珠兒今晚一直沒出聲，這一出聲，公蠣頓時跳了起來：「畢岸！畢公子……」像個哈巴狗兒一樣激動地圍著畢岸轉了幾圈。
當時不覺如何，回到家中，小月便開始腹痛。
這種故弄玄虛的回答，公蠣在青樓回答那些姑娘們也常用，好顯示自己的高深莫測。
柳大手抖動得厲害，撩起酒水，緩緩地灑在稻草人的身上。
一根似有似無的銀針慢慢褪出，胖頭的臉像是沸騰了一般，東突西跳了一陣，漸漸恢複原樣。
公蠣抱著珠兒，聽到身後柳大一陣輕嘆，暗光中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不知他是後悔難過還是單純因為肩上的傷痛。
女人孕時血崩喪命，通常被認為是暴死而且不潔，不得停靈，不得埋入祖墳。但同時，產婦之血，在行巫之人看來，是最狠的一種煞，可聚陰氣、傷陽魂。小月死後，柳大悲痛欲絕，不肯將她埋在荒郊野外，便將她的骨灰置入酒罈里放在床下，並利用這種煞氣，在自家院落里設了桑鬼陣。
公蠣失魂落魄地跟在柳大身後，心裏說不清什麼滋味。行之門口，忽然間竄出一個人來，微光一閃，只聽柳大一聲低嚎，一把光亮的剪刀扎在他的肩上。
柳大眼睛乾澀：「一桶一桶的血，像小河一樣流，整個床單都是濕的……不到天亮，小月的身子就涼了……」
黑衣人一腳將來人踹倒在地上，低聲喝道：「大胆，竟敢殺人滅口，你是何人？」身後的黑衣人嘩啦啦將其圍住。
有畢岸在場，公蠣的底氣足了些。
柳大道：「兩年前一個晚上，他突然出現，說來看看我過的怎麼樣。看了下桑鬼陣，讚許我做的不錯。之後便走了。」
公蠣覺得他不可理喻，卻不知如何反駁。
原來七年前，柳大同小月去城隍廟祈福，路遇張發家，便想討碗水喝。當時張鐵牛不過六七歲，正是頑劣的時候，見她腹部隆起，覺得好玩，趁著柳大不注意，一頭撞在了小月的肚子上。
桑鬼陣是一種極為古老的陣法，專門用來守護亡魂。死亡不超過七日的，放入桑鬼陣中，可保靈魂不滅，也不進入六道輪迴。古代常有想尋求長命不老的君主或者抱憾死去的將軍，便會要求術士或後輩設立桑鬼陣，期待有朝一日重新復活，完成未竟大業。
畢岸回頭看著月光下的桑鬼陣，道：「押入監牢，好生看管。回紇寶物被盜案辦結，有關桑鬼陣，還有今晚的綁架案等，秘密審訊，隱而不發。」
柳大倏然變色，朝她撲了過去。公蠣心想，這丫頭，都什麼時候了還惦記著照鏡子，恰巧見柳大經過自己身邊，伸出尾巴纏住了柳大的腳。
阿隼低聲道：「好險。」
公蠣驚悚道：「好厲害的法術！這位是誰？」
門外人影憧憧，卻悄無聲息，而且連個燈籠也未掛，隱約可看到小徑兩側的桑樹已經被連根掘出。畢岸伸手在樹根上摸了一把，放在鼻子下嗅，道：「怎麼樣？」
柳大的臉瞬時變成了豬肝色，嘴唇抖動起來。
月亮出來了。楊鼓的臉上慘白一片，仍然交替移動著雙腳，晃來晃去，重複了「死了、死了」的話。
畢hｔtps://rｅａｄ•９9cｓｗ.cｏｍ岸看了他一眼，道：「這個桑鬼陣，當時設計時，只防凡人和道行高的非人，所以我和蘇姑娘都進不來。只是他沒想到世上還有你這種道行如此低下的非人。」
公蠣鬆開柳大，站到珠兒身後，驚愕道：「這是怎麼回事？」
公蠣不信，道：「你同他相處一場，竟然連他姓名都不知道？」
畢岸冷哼了一聲，道：「你殺張鐵牛那晚，為何選擇鷹嘴岩？」
迷情符同媚術相對，中了迷情符的女子，對下符施法之人會產生一種奇怪的迷戀，且如同上癮一般無法擺脫。更為特別的是，迷情符會讓被施者認為，是自己主動勾引他人，從而不僅不恨對方，反而心存愧悔。因此，被柳大姦汙過的女子，無一報官，只有打落牙齒合淚吞，自己保守秘密，暗自懺悔。或有生疑的，也因為毫無證據，只能在之後的日子里自己警惕些罷了。
畢岸看向柳大。柳大痛痛快快道：「沒錯，他就是張鐵牛。」
柳大便打起了珠兒的主意。拘人生魂，越是脾氣暴躁、氣場強大的，越是抗拒力強，但一旦制服，帶給亡魂的力量也越足。柳大決定窮己所學，放手一搏，以藉助珠兒的朝氣蓬勃和十幾個暫存的生魂，讓小月還魂復生。
柳大冥想了一會兒，困惑道：「好奇怪，我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
珠兒身體忽然伸展，瞬間高大了好多，任她捶打了一陣，忽然出手捉住她的粉拳，道：「別鬧了。」
柳大一言不發，任由公蠣捆綁。
只是柳大不曾想到，畢岸也在密切關注他的動向，他擄來的珠兒，竟然是畢岸，那些精心施展的法術對畢岸根本不起作用。
公蠣疑惑道：「不會吧？」以柳大的個性，如此重要的事情絕不可能忘記。
楊鼓蹦蹦跳跳跟在後面，腦袋往前一伸一伸的，象一隻滑稽的大馬猴：「沒命啦……沒命啦。」
柳大傲然地看了他一眼，閉口不答。公蠣想起巫琇，道：「你是否認識城東的薛神醫？」
來人抬起了頭。果然是珠兒，披頭散髮，表情癲狂，臉上淚痕斑斑。
公蠣作了一圈揖，這才敢攙扶珠兒起來。珠兒尚未站穩，又衝著柳大撲去，被公蠣一把抱住，低聲道：「你不要命了？」
畢岸冷冷道：「死不了。珠兒手上力度不夠，若是我，你早已沒命了。」
公蠣呆在了原地，鼻子竟然有些發酸。
而那些被施了法的，名字就刻在牆面酒牌的背面，並畫了符壓著。
柳大幾經走訪，終於找到珠兒的新住處。今日下午，借進貨之際，將珠兒擄了來。蘇媚跟著柳大已經多日，柳大早已警覺，卻從不說破，今日見左右無人，便趁機將蘇媚也一併擄來。
公蠣急道：「他長什麼樣子，有什麼異於常人的癖好？」
畢岸道：「桑鬼陣，是何人給你布的？」
柳大苦笑道：「我問過一次，他不肯答。我當時對巫術之類非常感興趣，只求學會，哪裡理會教我的是誰？不過我看他的樣子比我大上幾歲，如今應該有四十多歲了。」
柳大面如死灰，倒了一碗酒，掏出一張畫了符的黃裱紙在酒里點燃。
畢岸緩緩道：「桑鬼陣，外可吸收精氣，內可控制生魂，外人是進不來來。所以我只能假冒珠兒，從裏面尋找破綻。」
畢岸冷冷道：「趁娘read.99csw.com子懷孕之際，在外勾三搭四。小月之死，真的同你沒有關係？」蘇媚將頭扭向一邊。
柳大安排好小月的後事，開始伺機找張鐵牛的麻煩。他原想將張鐵牛拐騙后殺害，但張發夫妻照顧孩子十分用心，幾次都沒找到機會。
高氏半躺在地上，眼睛微睜，一把長柄男用剪刀扎在她的胸口，大片的鮮血染紅了衣襟和身下的地面。但她的臉上，分明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微笑。
畢岸問道：「你的巫術，跟誰學的？」
阿隼道：「明白。」
公蠣一愣，手舞足蹈起來：「回紇的寶貝！」轉眼看了看柳大，愕然道：「你也太膽大了，竟然偷進貢的寶貝，不要命了？」
珠兒一個箭步上去，用力卡住柳大的脖子。
公蠣道：「既然這樣，你幹嘛又殺了他？」
珠兒走到床前的青銅古鏡前，左顧右盼一番，忽然拔下頭上的桃木簪子，朝銅鏡正中刺去。
公蠣嗤之以鼻：「胡說，他一個十三四歲的娃兒，能得罪你什麼？」
蘇媚見畢岸接著朝柳二走去，蠻橫道：「不許管他，柳大的弟弟，死了活該。」
幾年過去，高氏已經被自認為的「鬼壓床」折磨得奄奄一息，毫無生氣，而楊珠兒，卻從一個小不點長成了性格潑辣的大姑娘。而此時，柳大不滿足於小月是個稻草人，他想讓小月恢復成一個有血有肉的真正女人。
公蠣道：「張鐵牛怎麼會在你這裏？」
一碗酒灑完，稻草人除了臉面墨汁撒開，五官模糊外，並無任何變化。
不等公蠣追問，又補充道：「我問了他去哪裡，這些年住在哪裡，他說去該去之地，住該住之處。」
月亮縮進了雲團，天色瞬間變得蒙蒙一片，面對面的兩人都無法看清表情，隱約看到楊鼓縮著肩膀的身影，象一張早已斷了弦的破弓。
珠兒身子一挺，奮力朝家門方向衝去，但只走了一步，便身子一軟，昏了過去。
柳大臉色一寒，突然咬牙切齒道：「七年前，他撞了我娘子，導致小月連同腹中的雙胞胎兒死於非命，你說我該不該報仇？」
公蠣真的搞不懂這些人類。
畢岸不言，在他腦袋后摩挲好久，才褪出一根已經變成黑色的銀針來。銀針一出隨機消失不見，柳二的體型、容貌如同被人捏在手心裏的泥巴，不停地變換形狀，並劇烈抽|動，嘔出一攤腥臭的黑色濃痰來。
柳大眼裡最後的一點光亮也消失了，他失魂落魄地抱住了稻草人，將臉貼在它的臉頰上。
怪不得張發說張鐵牛性情大變，原來早就被掉包了。
柳大忽然激動起來：「不要動！求你……不要驚動小月……」
珠兒一言不發。公蠣已經恢復人身，正捋著脖子順氣，見了珠兒這樣，忽然覺得極其熟悉。
除了高氏，還有其他人，這些年間，只要是能夠收集的生魂，柳大毫不手軟全部納入桑鬼陣。楊鼓本就懦弱，看到柳大同高氏苟合，也不敢作聲，被收了生魂之後，更如行屍走肉一般，除了面對珠兒時會喚起一些殘存的血性，其他時候，同死人沒什麼分別，甚至比高氏還要聽話，柳大讓他做什麼就做什麼。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便是柳大法術高強，也不敢明目張胆，又聽公蠣說阿隼為洛陽縣尉，專管治安一事，柳大更加心急，那晚若不是公蠣橫插一杠子，只怕珠兒已經九-九-藏-書變成「柳四」或「柳五」了。
張鐵牛不過是個孩子。這話說著聽起來有理，可是一屍三命的事兒，無論放在誰身上都會憤恨，只是柳大花費如此心思折磨張鐵牛，栽贓張發夫婦，這份沉穩、兇殘，卻也少見。
柳大將小月安置好，扎了稻草人依附其魂魄。然後開始尋找生魂生靈，以補充桑鬼陣的氣場。他找的第一個人，便是高氏。
柳大的眼睛閃了一閃，卻道：「找他看過病，只是一般的病患關係，不熟悉。」
畢岸道：「你當初如何同他相識的？」
畢岸從懷裡抽出一條繩子丟給公蠣。公蠣興高采烈上去，將柳大連同他不肯撒手的稻草人一併捆了個結結實實，順手拿出那個玲瓏樽，恨恨地道：「你這個陰險狡詐的東西，虧我還當你是我朋友呢。」
阿隼俯身看了看，道：「剪刀自下而上。」
畢岸道：「你同他最後一次見面是何時？」
柳大眼裡流露出少見的迷惘。他的樣子不像在說謊。
柳大嘿嘿笑道：「用了聚魂續命鎖，張鐵牛便成了我的傀儡。我本想叫他出來將他殺了，但想想，不能便宜了張發夫婦，誰叫他們失於管教。我便在城東找了個殘疾的混混，叫張狗子，一天晚上，便將他們兩個換了過來。」
畢岸道：「自殺。」
蘇媚撲哧一聲笑了。公蠣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悻悻地閉上了嘴——畢岸說的相當淡定自然，不帶一點兒的諷刺。但在公蠣聽來，還不如熱嘲冷諷呢。
公蠣瞠目道：「張鐵牛不是被淹死了嗎？」
桃木簪子，生生地插在了銅鏡中間。一團濃霧漫出，將簪子遮得嚴嚴實實。濃霧消散，鏡子也漸漸暗淡，直至變成了一個破破爛爛的銅片。
柳大走至門口，忽然回頭看著公蠣，慘然一笑，道：「龍兄弟，我如今了無牽挂，只求速死。不過這幾個月來同你兄弟一場，也算消除了些許遺憾。」
公蠣急道：「鷹嘴岩里的鬼面蘚，是怎麼回事？」
公蠣聞到一股熟悉的丁香味道，驚叫道：「珠兒，是你嗎？」
柳大漠然道：「他不是張鐵牛，遲早會露餡的。與其這樣，不如趁著張發動了殺心，除掉他也栽贓了張發。我那晚利用銀鎖將他引至鷹嘴潭，本來想取回銀鎖的，誰知張發也在，我不放心小月一個人在家，便回來了。第二天晚上，等找到混混的屍體，銀鎖已經不見了。」
一轉眼四年過去。柳大心中的仇恨不僅沒能隨時間流逝而淡化，反而更加憤懣不平。可巧張鐵牛癲癇發作，在城東看病，柳大悄悄跟了去，騙張發說他有個長命鎖，將打造的聚魂續命鎖給了張鐵牛一個。
柳大抬起眼睛，道：「鷹嘴岩偏僻些，便於動手。」
畢岸抱胸站在柳大面前，道：「桑鬼陣已經破了。」他穿著珠兒的衣服，手腳露出長長的一段，非常不合身。蘇媚委委屈屈地跟在他身後。
身後突然發出一聲呻|吟。回頭一看，胖頭和柳二不知何時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畢岸飛快走到胖頭跟前，猛然朝他後腦推去。
蘇媚秀眉顰蹙，不可思議地看著珠兒，忽然上前，清脆地給了珠兒一個耳光。
柳大情緒激動道：「我的小月和孩子們，同哪個有冤有仇，老天爺可曾看到她善良的份上，留她一條生路？老天對我不公，我為何要考慮對他人公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