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的眼淚吧嗒吧嗒落下來：「你若是殺了他，我就認了你，搬去同你一起住。」她抓住胖頭的手臂搖晃，撒嬌道：「哥，好哥哥，快點答應我，只要你說同意殺他，我什麼都依你。」

玲瓏笑了，道：「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讓那麼多人對你另眼相看。可是相處兩個月來，我只能用一個詞總結：平庸。」

玲瓏眼底閃過一絲得意，看似極其隨意地道：「那好，聽你的，我先處理了這位龍掌柜，馬上就聯繫她。」

胖頭一愣，道：「等會兒。」他看向公蠣。公蠣已經閉上了眼，一副等死的樣子。

匕首刀刃發出微微的顫動聲。傷口中的嗜屍蟲如同得到了號令，在傷口中又是翻滾，又是鑽進鑽出，一時間如萬蟻噬骨，癢得鑽心偏偏無法抓撓，公蠣努力伸長脖子，想去咬那隻蟲子，卻狠狠地咬在了自己手臂上。

——公蠣很想馬上找到他、搖醒他，問他到底要做什麼，可是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便覺得膽戰心驚，更何況身上無力，只有無精打采道：「好吧，除了他，還有誰？」

嗜屍蟲不怎麼動了，公蠣瞬間好受了不少，警惕道：「誰？」

「二。」玲瓏的眼睛跳動著奇異的光，死死地盯著胖頭。

胖頭忽然道：「老大，我這幾月的工錢還有五百六十三文沒結，在財叔那裡。你去領了幫我存著，等找到我妹妹了，就給她。」

胖頭身體一震，驚喜道：「真的？她如今過得好不好？」

胖頭的臉上瞬間被撓得開了花。玲瓏發簪墜落，頭髮凌亂，加上聲嘶力竭的嚎叫，如同瘋了一般，轉過頭來扑打公蠣。

玲瓏道：「你不用打聽那麼多。我只負責將嗜屍蟲放在你身上。」原來什麼都是假的。公蠣反倒輕鬆了些，道：「你會巫術？」

胖頭說話從來沒有如此口齒清晰過：「我妹妹七月十五丑時生，中元節那天，今年十七歲。另外她后腰正中有塊蝴蝶形的胎記，因為位置特殊，我一直不好意思告訴你。」不等公蠣說話，他挺胸面對玲瓏，道：「你放了我老大吧九-九-藏-書。我皮膚好，塊頭大，做人皮風箏剛好合適。」

公蠣心不在焉，茫然道：「擔心有個屁用……該死就死，你願怎樣便怎樣。」

琅玕珠！一想起自己如愛護眼睛一般愛護琅玕珠，公蠣彷彿聽了自己的心碎聲。

公蠣又恢復到了不知說什麼的狀態。倒是胖頭，掙脫了兩下，賠笑道：「妹妹，你同我玩就是了，老大他身子骨弱，放開他吧。」

她緊緊抱住了胖頭膀子，殷切地望著他：「哥哥，你要好好活著，我知道你的親妹妹在哪裡，我們一起去找她，好不好？」

玲瓏詭秘一笑，道：「他是龍公蠣。」看胖頭一臉茫然，道：「算了，說了你也不懂，也沒必要知道。」

公蠣臉色灰暗，道：「他找我做什麼？」

一杯冷水兜頭潑在了公蠣的臉上，他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心如死灰的感覺又來了。公蠣甚至覺得呼吸都很多餘，恨不得就此死去。

公蠣很想告訴玲瓏，今晚來，本來是想告訴她願意同她一起私奔，可是開了口，卻軟綿綿道：「你殺了我吧。」

「避水珏？」公蠣大吃一驚，「我哪有避水珏？」未等公蠣說出那句「我只有一個仿冒的」，玲瓏的臉已經沉了下來：「看著老實，實際上一肚子壞水。」說著用指甲朝匕首上一彈。

公蠣心中一陣慚愧。若是今晚玲瓏將選擇權給自己，自己會如何選擇？公蠣不敢想。

公蠣知他說的是畢岸，胖頭卻一臉懵懂，道：「什麼那兩個？」

即使公蠣心如死灰，看到這個也覺得噁心至極，抖動著身體又是蹭又是聳，卻奈何不了蟲子，關鍵是蟲子蠕動著從傷口鑽進鑽出，實如百爪撓心，奇癢無比。胖頭撲過來幫忙，卻因為手腳被縛，且身體酸軟，一頭栽在了地上。

胖頭同公蠣一起發出一聲慘叫。胖頭額上的青筋綳起，吼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玲瓏眨著眼，一副天真無邪的樣子：「妹妹？我說了，我不是你妹妹。」

胖頭哪裡聽過這種話，既震驚又傷心，胸脯氣得一鼓一鼓的。玲瓏九_九_藏_書過去扶他坐起來，柔聲道：「雖然你認錯了妹妹，可這也是我們倆的緣分，我心裏也當你是我的親哥哥，所以這個選擇權，我還是交給你。」她將頭歪在胖頭的肩膀上，輕聲道：「你若是選擇活著，以後就是我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啦。若是選擇讓他活……」她打了個寒噤，垂下的眼睫毛飛快地抖動起來，「半月之後，你……你便只剩下一張皮。」

玲瓏挺直了腰，眼神瞬間變得尖刻而明亮：「哥哥，我們今晚來玩個遊戲，好不好？」她朝牆面看了一眼，笑顏如花：「那兩個睡著沒醒的，就等會兒再玩。」

玲瓏臉上露出驚訝之色道：「看來我小瞧你了。」

公蠣喘著粗氣，竭力不去看、不去想那隻蠕動的嗜屍蟲：「你想要避水珏，只管開口就是，我只有半個仿冒的，正愁賣不上好價錢……何苦如此處心積慮靠近我？」

胖頭終於怒了：「妹，你鬧夠了沒？老大他又沒有對不起你，快放了他！」

胖頭驚恐地望著她，卻搖了搖頭，道：「不行。」

胖頭難過起來，道：「妹妹你別再這樣說。」

玲瓏不答，笑嘻嘻道：「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好。」

公蠣偷偷睜眼地瞄了一眼一臉傻相的胖頭。

玲瓏面不改色拔下刀子，公蠣癱軟下去，身後的靠墊很快血污一片。玲瓏眨眼看著胖頭，楚楚可憐道：「哥，你不認我這個妹妹了？」

玲瓏伸出食指點了下他的額頭，神態極為狎昵：「你這個死鬼，真夠小氣的。我本來以為送你顆珠子，你也送我個好點的禮物，誰知道脖子都等長了，你才給了支紫玉簪。我多次暗示，你就是不肯將避水珏送給我。」

玲瓏從靠墊后抽出一把小匕首，強調道：「不，不用你動手，只要你同意殺他即可。」

這個誇讚並沒有讓公蠣感到開心，他依然不依不饒追著問道：「你要是想接近我，原本不用這麼費勁。」

公蠣的腦瓜子瞬間變得好使起來，道：「你所說的『那麼多人』，還有誰？」

公蠣忙將腦袋用力往臂彎里藏，嘴裏叫道：「不許撓九九藏書臉！」說了之後自己也覺得好笑，如今性命都不保了，為何第一反應仍是不許撓臉呢？

公蠣雙肩低垂，眼神迷茫，像沒有聽到一樣。

玲瓏眨眼道：「我哪裡知道？說不定他看上你了。其實你挺可愛的，真的。」

玲瓏俯下身子，悄聲道：「這隻嗜屍蟲，就藏在我送你的琅玕珠內。戴在胸口三七二十一天之後，它便會孵化成薄薄的一張膜，緊貼在你的皮膚上，一聞到血腥味，很快變成成蟲。」

公蠣覺得，玲瓏在天真、放蕩、成熟之間的轉換，如同三個不同的人共存於一個人的身體內。

胖頭斬釘截鐵道：「不行，我寧願你殺了我。」

玲瓏跳了起來，二話未說，揮手給了胖頭一個大嘴巴，睜大眼睛道：「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她轉向公蠣，臉上淚痕未乾，眼睛卻如狼一般帶著一抹兇狠而殘忍的笑：「我有上百種可以讓你生不如死的方式，你要不要試試？」

話音未落，公蠣覺得胸口猶如蟲子再爬，一陣麻癢通向至手臂，只見尚未凝固的傷口中伸出一根管狀的東西，接著拱出一條蛆一樣的紅白色肉蟲子，那個管狀的東西，正是它的口器。

玲瓏滿臉歡笑：「好，她如今比我還高些，不過比我要漂亮得多。關於你父母和小時的趣事，我也是聽她說的。」

玲瓏嫣然一笑道：「怎麼，很驚訝？」

公蠣睜大了眼。

公蠣掙扎道：「龍爺派你來的？」

胖頭道：「他怎麼了？」

獵物。

胖頭的五官都擰在了一起：「妹，你……你沒發燒吧？」

玲瓏哧哧笑道：「不要白費工夫，你咬死了這一隻，會有更多嗜屍蟲生出來，你想想，滿嘴裏都是蛆蟲的感覺，更不好受。」

她轉向胖頭，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哥哥，我不喜歡他，他總是纏著我，你幫我殺了他吧。」

玲瓏手中的匕首噹啷一聲掉在地下，喃喃道：「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她突然撲上去，抓住胖頭一陣搖晃，臉部因為五官扭曲而顯得猙獰：「你這個笨蛋！蠢貨！偽君子！……為什麼你們都選擇犧牲自己？你這九*九*藏*書個混蛋！混蛋！」

玲瓏嫣然一笑，道：「我剛才說的，你們兩個好像都沒當一回事兒啊。」她將小刀在爐火上烤，刀刃發出啪啪的微響：「聽說過嗜屍蟲嗎？聞血而生，食屍而眠。」

玲瓏站起身，冷冷道：「你們真以為我在開玩笑？」揮手一刀，插在公蠣的手臂上，頓時血如泉涌。

胖頭幾乎要落淚了：「收養她的人對她好不好？她在哪裡？在洛陽城中嗎？」

公蠣空洞的眼神恢復了一點兒神采。玲瓏溫軟的指腹從他臉頰撫過，眼裡泛出淚光：「可是不行啊。我逃不脫……」聲音依然溫柔，但眼神卻變了：「我再說一遍，你和他之間，只能有一個人活著。公蠣哥哥，你來選，你活還是他活？」

胖頭囁嚅道：「妹，你不要胡鬧。」玲瓏換上了另一種表情，溫柔可人：「你不是同這位公蠣哥哥感情最好嗎？我可聽你說過很多次，說你們兩個情同手足。」她嫵媚地衝著公蠣一笑，柔聲道：「進入這個門的，大多再也走不出去，但你們倆，一個是我的哥哥，一個是我的……」她哧哧笑道：「獵物。」

玲瓏眼裡的柔情漸漸消失，一張粉臉冷若冰霜：「沒時間了。我數三下。一。」

畢岸就在身後的密室里，他是否聽到了玲瓏的話？

玲瓏笑眯眯道：「你還是擔心下身上的嗜屍蟲吧。」

玲瓏似乎有些出乎意料，啞然片刻，笑道：「我如今倒真有些喜歡你了。你放心，一時半會兒死不了的。沒有我的命令，它不會大量繁殖。它只吸血，而且飯量也不大。不過呢，」她惡意地看著公蠣的臉由紅變白，再由白變成蠟黃，「它吸血的時候能分泌一種毒素，這種毒素能夠讓人的肌肉、骨骼慢慢化成血水，等全身的肌肉和骨骼都化了，就只剩下一張完整的人皮了。所以那種桐油剝人皮的方式，已經不時興啦。」

旁邊便是胖頭，同他一樣手腳被縛，並排坐在地下。玲瓏蹺著二郎腿兒，歪頭托腮，坐在對面軟榻上。

公蠣忽然覺得洛陽的一切都如此可憎，深恨自己沒有力量毀滅這一切，連同玲https://read.99csw.com瓏和自己。

玲瓏忽然嘆了一口氣，道：「我有時很討厭你，可是有時，又羡慕得不得了。」她的眼神變得溫柔，「我既討厭你的渾渾噩噩，得過且過，又羡慕你的知足常樂。偶爾會想，若是真跟了你，你定然會對我很好，是不是？」

玲瓏悠然道：「還能有誰？天天守在你身邊，供著你吃喝，給你半個當鋪的，那個人。」公蠣心中不由一驚，腦子又混亂起來：「你……你不要胡說。」

玲瓏一臉無辜，道：「我又是扮演妹妹，又是扮演戀人，雖然好玩，可是太累，總擔心一個安排不當被你們撞穿。今晚剛好都來了，索性做個了斷。」她蹙眉看著胖頭，道：「哥哥，錯的不是你，是他。」

玲瓏柔聲道：「你明白就好。不過多謝你這些日把我當親妹妹看。唉，若真是有你這麼個哥哥，我也知足了。」

玲瓏看到公蠣在抖動，笑道：「這種結是特製的死結，打不開的。而且，你們還喝了我的軟骨散。」眼睛在胖頭和公蠣臉上流轉了片刻，道：「一個小遊戲。」她猛地湊近公蠣：「你和胖頭，只能有一個活著。」

公蠣的血止住了，胖頭鬆了一口氣，叫道：「老大，你怎麼樣了？」

胖頭沉默了一陣，十分難過地道：「你根本不是我妹妹。」扭頭去叫公蠣。難得的是，公蠣竟然沒暈倒，只是看起來更加無精打采。

玲瓏柔聲道：「好，她比我幸運，有人疼，有人愛。我明天就聯繫她，若是她同意，我們收拾一下就去見她，如何？」

公蠣有氣無力道：「沒事。」

等了一陣，只聽玲瓏喉間發出「呃、呃」的喘息聲，卻沒有感受到挨打，探出頭一看，原來不知何時，房間里多了一個人。

玲瓏道：「說實話，我對你一點興趣也沒有。避水珏么，只是其一，最主要的是有人對你有興趣。」

胖頭幾乎要哭了：「你這麼做到底為什麼？我們又沒得罪過你。」

胖頭激動得臉和脖子都發紅了，忙不迭地點頭：「好，好。你趕快聯繫她。」

胖頭急了，插嘴道：「畢掌柜怎麼會做這種事？妹妹你不要信口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