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一名身穿西裝的男子粗魯地從久慈羊介等人的身後走過，說：「你等一下。」

「你要把那些VIP當成人質。」

之後呢？他自問。就算能在這裏引發騷亂、帶走佐藤誠人，但之後佐藤誠人怎麼辦？這和幫助被家暴的妻子從丈夫身邊逃走完全不一樣，和在火災現場救人也不同。敵人是可以活用法律的警察。

「在這裏。」他說。然而這一聲只是氣息顫抖的自言自語，只有近在咫尺的幾個人對舉起手的久慈羊介投以驚訝的眼神。

倒數讀秒還在繼續，周圍的嘈雜訊漸弱，與之相反，久慈羊介的心跳卻漸漸加劇。

他的口袋裡有三隻裝在包裝袋裡的磁球，另外還藏著一把刀。

趁著那些穿連體服的人被抓獲時的混亂上台，用磁球造成更大的混亂，伺機把VIP拉作人質，並要求釋放佐藤誠人。

「主謀有可能使用具有磁性的武器。」

對方連自己使用什麼武器都掌握了。他握緊了在口袋中摸著磁鐵的手。

然而，走到眼下這一步，久慈羊介開始覺得「這樣也無所謂」也是事實。如果就這麼棄之不顧，佐藤誠人就會被處刑。在眾人面前，一邊乞求著饒命一邊被殘忍地殺害。這樣的話，那麼他還是想先把他從這裏帶走。他希望至少能讓身處安全地帶、終日不慌不忙的和平警察也能因心境的龜裂而皺眉。硬要說的話，也包括周圍一眾事不關己的普通市民。

雖然對不起社長，但他只能以這個為借口。

所以久慈羊介沒有穿連體服，而是襯衫、外套、牛仔褲，十分普通的打扮。

正是這樣的。

讓穿黑色連體服的男人們在這些觀眾中等距離站定，組成一個圓形，然後從上方拍攝視頻。他和社長是這麼說好的，不過社長是想用這種方式來做宣傳。

聽到這句話后，廣場上的人們一片嘩然。

他提高了音量，做好了和自己的人生訣別的準備。

這人到底有幾分認真的？久慈羊介雖然驚異，卻也由衷地感激。他望著店裡茜的遺像，想說些什麼，卻又覺得胸口發堵。

他九-九-藏-書看到了以佐藤誠人為首的幾名戴著手銬的危險人物。除佐藤誠人以外，另外三人似乎有些貧血，也可能是被下了葯，看起來意識不清。

很快就有三名連體服男被拉上了台。接著又有其他人像被螞蟻搬送的食物一樣陸陸續續地上台。

自己就乘機上台。

瞬間，社長的臉沉默地繃緊了。

「是的，在廣場用人來組成字吧。」

久慈羊介自己也不知道最終能不能組成一個漂亮的圓形，組成了又能否成為煎餅的暗喻。

久慈羊介趕緊深呼吸，腹部收緊、用力。他想起了妻子的容顏。人終將一死，未必會安詳，很多時候人是在痛苦中死去的。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離舞台還有幾十米。

久慈羊介就服裝作了解釋：連體服、黑色系，並佩戴防風鏡和面罩。「你能把這樣的人招去東口廣場嗎？」

很快就開始了倒數。數字毫無感情地被讀出，就像是無法停下的計時器。

久慈羊介的心臟「咚」地跳了一下。他感覺到眾人譴責的視線如離弦之箭般射向自己。不是在背後指指點點的那種，而是彷彿所有人都一臉憎惡地看著自己。

然而，社長的嘴角立刻緩和了。「這樣就引人注目了。」他點了點頭。只是他贊同得太輕鬆，久慈羊介反而不安了。

「咦？」觀眾們流露出迷惑的表情。

於是，久慈羊介立刻就把自己的想法表明了。「社長，我們要在集會日那天做。」

身穿黑色連體服的男子從久慈羊介面前走過。他們撥開人群，就像在Live House里強行插隊的觀眾。他們是社長招來的年輕人。

「聽到了嗎？將會有許多人被射殺。」

那個自稱是金子研討會一員的男人說過：「久慈先生如果穿著連體服去東口廣場的話，會立刻被盯上、逮捕，就結束了。」他提議，「所以必須要有掩護。」

廣場內的喧嘩聲更響了。「喂，搞什麼啊！快點報上名字啊！」久慈羊介聽到有人在背後說，「這是要見死不救嗎？！」

東口廣場上的普通觀眾們似乎還沒留hｔtps://reａｄ•9９ｃｓｗ.coｍ意到連體服男們的存在。他們以為這就像是便利店裡出現了一個騎著摩托車來的、戴著全盔的顧客吧。雖然覺得有些嚇人，但還不至於責備他們。

「你能招一些穿相同服裝的年輕人嗎？」久慈羊介這麼拜託時，社長自然是吃了一驚。

風在吹，生長在舞台後方、高七八米的樹木隨風擺動著綠葉。他想起妻子茜曾經說過的話：「據說因為會隨風搖曳，所以才叫冬青哦①。」

久慈羊介不知道聚集在東口廣場的普通群眾是以什麼表情看著台上的，因為他正鑽在人群中，往舞台靠近。

他已陷入和那些企圖通過發動恐怖襲擊來改變社會的人相同的思考模式了。當然，久慈羊介並沒有這種自覺。

此時在東口廣場西側的辦公樓上方，負責宣傳的人一定正一邊不耐煩地想著「社長又心血來潮了」，一邊架著攝影機待機做準備呢吧。

「不，久慈君，這個有點……」實在太莫名其妙，而且也太依賴別人了吧。久慈羊介正想愧疚地道歉，社長的反應卻是這樣的：「這也算不上新奇吧？用來當宣傳沒什麼意思啊。」

如果不|穿連體服，身份就會暴露。久慈羊介這麼辯解了，金子研討會的男子卻強勢地回答說：「不是在意這種事的時候了吧，最重要的是救那個高中生不是嗎？」

是起疑了嗎……久慈羊介感到幾乎能凍結內髒的寒冷。同時恐懼襲上心頭，彷彿社長會立刻起身去通知和平警察。

「被警察罵？」社長瞪圓了眼睛，「這樣不是更引人注目了嗎！」

他把手插在口袋裡，穿梭在廣場上的人群之間，往前方走去。

佐藤誠人雖然被控制住了，但他還在哭叫。

「東口廣場。原來如此，你是要利用這個做宣傳嗎？」

在拍宣傳照之前就會發生騷亂，由他親自引發。

他環視周圍，尋找著在空中盤旋的聲音的源頭。

「從現在開始數到十。」廣播的聲音再次響起，「請在十秒內自行通報姓名。然後不要攜帶武器上台。不然，我們將射殺這些穿著連體九九藏書服的男子。」

金子研討會的男人是這麼說的。和平警察的負責人，以及更上層的警察廳幹部，會像坐在VIP席享受比賽的嘉賓那樣坐在處刑現場附近。

「集會？」

他要做的事就是這些。

救命！我害怕！我怕我怕。他的喉嚨都喊疼了吧，聲音有些嘶啞。即使這樣卻仍在不住呼喊的他的模樣令人心痛。就像一株枯萎的植物，只等著被從土地里拔除。也許也可以說，他此刻已經是被連根拔起的狀態了。

一旦上台，就再也無法回頭了。不，他早已越過了後悔的界線。

久慈羊介只能低頭看著腳下，一旦被人看到臉就會被立刻揪出的恐懼自腳底緩緩地傳至全身。

「和平警察的。」久慈羊介咽了咽口水後繼續說，「在處刑日行動。」他筆直地望著社長，以表達自己並不是在吹牛或開玩笑。

久慈羊介不敢目不轉睛地盯著台上看，一旦和別人對上視線，自己的真實身份會不會暴露？他望向周圍，其他人都很不鎮靜。眾人驚慌失措，詢問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會發展成什麼樣」？

真的嗎？又有一個自己在懷疑。

久慈羊介邁出了腳步。穿制服的警察和便衣刑警差不多都開始把注意力轉向連體服男了。

不去做那件事，他就再也無法正常生活。無論怎樣，人生都結束了。

①冬青樹的日語「そよご」，與搖曳（そよぐ）發音相近。

不管怎樣，警方都掌握著「處刑」這一選項。

「有人召集了一些穿連體服的男人來這裏，而這個人已被認定為市內危險人物的主謀。他有可能已經混進了這個廣場。」

雖然他沒表現出拒絕的態度，但顯然還是想問「這有什麼意義嗎」？

周圍的觀眾們當然不知道指的是誰，於是更加混亂了。「你」指的到底是誰？他在哪裡？他們忽左忽右地到處看著。

要怎麼做才好？久慈羊介苦惱著。不過也只是在開始倒數后的幾秒內。「三」的聲音響起時，他知道周圍的人已經不抱希望地對將要響起的槍聲做好了準備，但他也已經決定了九_九_藏_書要怎麼做。

他開始感到罪惡感，連忙將這個想法從腦海中趕走。一旦正兒八經地背上罪惡感，他恐怕會站不穩。

不，佐藤誠人沒事的。

刑警粗暴地抓住連體服男的身體，叫住他，好像還說了一句：「能跟我走一趟嗎？」

更重要的是，這裏可是集中了全市警察的地方，可以說是眼下治安最好的地區了。

另一個自己在回答。他只是被利用引自己出來的誘餌而已，如果久慈羊介出現在這裏，他就算完成任務了，然後會被釋放的吧？

在台上排成行的連體服男應該都不過是響應了社長在網上的號召。雖然是群喜歡惡作劇的年輕人，但也無非就是普通市民，此刻他們一定無法相信自己正被人用槍指著。

「如果各位市民感覺到自己所持有的金屬製品似乎被磁力吸引，請告訴我們。另外，我們也敬告主謀，你是逃不出去的，請自行通報姓名。就是你，就是在說你。」

排成行的連體服男們摘下了防風鏡，露出一張張稚氣猶存的年輕的臉。他們就像是被扔到陌生地方的小動物，一個個都被嚇得惶恐不安。其中也有人反抗，但一旦警察舉起槍也就老實了。每一個年輕人面前都對應一位持槍的警察，隊伍排得很長。

通過引發騷亂，是否能改變普通人的意識？

「警方的大人物會出席處刑現場。」

正要從地面上躍起時，廣播的聲音響徹廣場。「各位，請冷靜地站在原地，聽我說。」

他嚇了一跳，以為是在叫自己，但並不是。

久慈羊介把防風鏡戴到臉上，又戴上了口罩。

他不由自主地摘下防風鏡和口罩，拿在了手上。

「請在數到十之前自行通報，不然……」

「不過，在那種地方，可能會被警察罵。」久慈羊介又怯弱地補充了一句。

久慈羊介想不出除了在這裏救出佐藤誠人之外的其他選項。

都是自己的錯。是為了抓住自己，佐藤君才會被當成誘餌的。

可能會引起軒然大|波，也可能不會。

廣場上的人們開始吵嚷。警方宣布周圍潛藏著危險人物，他們會驚慌失措地想要避難也是九九藏書理所當然的。但是，隨後廣播里發出警告：「離開廣場的人會被視為與危險人物有關，在檢查身份後有可能被帶走。」於是眾人都停下了動作。從麥克風裡傳出的聲音聽起來很客氣，但如無機物一般冰冷，這毫無感情的聲音卻有著彷彿在呵斥「安靜！」的威懾力。

久慈羊介望向台上。

「仙台市內危險人物的主謀此時正混在這裏。各位，請不要動。」

事情的發展不出所料。

廣場上越是寂靜無聲，久慈羊介的體內就越是狂風暴雨。他呼吸急促，要用力才能站在地面上。他握緊拳頭、視線低垂，卻又開始害怕這樣的表現是否很不自然。

「不，反正他們全都是危險人物。」他還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久慈羊介感覺自己的大腦開始迷糊。

「而且，久慈先生不|穿連體服會更容易混進去。」

「啊？」

也就是把一個連體服男藏到有許多連體服男聚集的地方。

倒數讀秒在有一定間隔的節奏下進行著，讀到「五」的時候，即將在台上上演的槍決終於開始有了真實感，整個廣場都被緊張的氣氛籠罩著。

「在這裏！我在這裏！」

如果警察在留意連體服男，那麼應該會對打扮相似、陸續進入廣場的男人們採取某些行動。跟蹤或例行盤問，根據情況可能還會把這些人帶到其他地方。

廣場四處都出現了穿著黑色連體服的人，他知道社長遵守了和自己的約定。

之所以會迷糊，不是因為意識不清，而是因為興奮。沸騰的思緒加速了血液的流動，結果就是腦袋發熱，眼看著就要失去理智。

久慈羊介不得不停下腳步。

事實上，那個金子研討會的男人不也這麼說過嗎？

「贊。這個的效果值得期待！」

到底是誰在說話？他望著台上。被認為是危險人物的囚犯們、穿制服的警官們、坐在一旁的VIP們，誰都沒有拿麥克風。是在台後嗎？說話的方式就像是學校的廣播員一般謙恭有禮。

連體服男摘下防風鏡，有些困惑。

如果能衝上台用刀架住高層幹部，警方就無法亂來了。

「磁鐵是什麼鬼？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