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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二節

第八章

第二節

「天黑之後。就定在九點到九點半吧。」
「不了,謝謝。」德弗林說,「還有別的地方要去。」
「什麼?」
他穿起濕乎乎的風雨衣,迅速系好扣子。加瓦爾德起身走到櫥櫃旁,把剛剛打開的布希米爾酒拎過來:「拿著吧,送你的,讓你知道我沒有惡意。」
「我去找找。」德弗林說。
「但是為什麼要去弄軍車?」
「我已經把需要都給你講了,加瓦爾德先生。」德弗林說,「一輛百福三噸卡車、一輛吉普、一套壓縮機,還有兩加侖軍綠的油漆。這麼說吧,你要是不幫忙,我就找別人去。」
魯本出了門。加瓦爾德笑呵呵地走到櫥櫃前,給自己倒了一杯蘇格蘭威士忌。看起來,這個早晨應該不至於損失那麼慘重了。而且似乎還很有意思。他靠著窗,揀了一張便椅坐下。
「這五百鎊你拿著。拿卡車的時候給你七百五十鎊,吉普也是。另外這兩輛汽車都要有運輸許可證。」
「好吧,」德弗林說,「再搭五十加侖汽油,裝在軍用油桶里,就這個價錢了。」
「就這些?」加瓦爾德臉上仍然帶著笑,但眼裡充滿了警惕。
「我打聽到的。」
廚房的門被推開了,進來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女孩。她穿著一件粉紅色的蕾絲長裙,一頭刻意染過的金髮十分凌亂,臉上全是紅斑,眼睛似乎剛哭過,還腫著。她說:「加瓦爾德先生,能不能改成別的?」
「誰告訴你的?」
「放在A1公路接近彼得伯勒的什麼地方就行了。」德弗林說。
伯明翰的天氣也沒好到哪裡去。冷風裹挾著急雨席捲城市,敲打在本·加瓦爾德家裡的窗玻璃上。本·加瓦爾德住在掃爾特里地區,樓下是車棚。他穿著絲綢織成的長袍,脖子前邊系了一條絲巾,一頭烏黑的捲髮梳理得仔仔細細,整個人看上去賞心悅目。鼻樑雖然斷了,卻增加了一些粗獷的美感。可是近看就沒那麼出色了,他那張傲氣十足的胖臉上,揮霍放蕩的惡果一覽無餘。九九藏書
魯本遞給他一個杯子:「你還真挺挑三揀四的是不是?」
「拿到許可證之後我自己填。」
加瓦爾德伸出手:「成交。喝一杯慶祝一下吧。你喜歡什麼?」
「我什麼都有,夥計。什麼都有,什麼都不缺。」他捏著手指說。魯本猶豫著,臉上又怒又僵。加瓦爾德陰沉道:「拿布希米爾來,魯本。」
「然後呢?」
說這話時他頭都沒有回。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了一個騎著摩托車的人身上。這個人剛進了樓下的院子,把車挨著院子里的卡車立好。
加瓦爾德緩緩地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反正我是無所謂。好吧,就這麼辦。要再來一杯嗎?」
德弗林從貼身衣袋裡抽出一個大信封,遞了過去:「這裡有五百鎊現金,這樣你就知道我不是在浪費你的時間了。」
一時間,加瓦爾德臉上露出了懷疑的神色,但他並沒多問。「要搞這麼些麻煩東西,你肯定有個好理由。是不是麻煩你講一講?」
「有個傢伙想見你,他騎了一輛摩托車剛到。」
「你估計他差不多也是要幹這種事?」
「錢呢?」
「我相信。」加瓦爾德說,「上帝啊,趕緊把你那衣服脫了。你非毀了我的地毯不可。這九-九-藏-書可是真正的阿克明斯特手織地毯,這年頭搞到一條這東西得花好大一筆錢吶。」
「改成別的?」他說,「瞧瞧,多他媽大方啊,就好像你已經做了很多似的。」
他把錢遞過去。加瓦爾德在手裡掂量了一下,扔在面前的咖啡桌上。他仰過身去說:「好吧,那就談談。你替誰辦事?」
德弗林在外套上把手蹭干,掏出一包香煙來。「他們跟我說你在搞汽車生意,」他說,「這是你的眾多產業之一。」
加瓦爾德接過,笑了笑:「你真是個魔鬼,知道嗎,墨菲?」
他伸手去拿那捆鈔票,左手插在兜里,握住瓦爾特手槍的槍柄。加瓦爾德猛然伸手「砰」地拍住鈔票,「開個價的話,」他低聲道,「湊個整吧,一口價兩千鎊。」
「以前就有人這麼說了。」
德弗林面若寒霜。他扭過頭來看魯本的時候,藍眼睛似乎聚焦在老遠的什麼東西上,冰冷而又遙不可及。「是這樣嗎?」
加瓦爾德聞言不禁大笑。他從弟弟手裡接過鈔票,說:「我喜歡這種事兒。好吧,我一定要見見他。」他把錢湊到窗前端詳,「好像是真幣。」他轉身,笑了笑,「我想知道他還有沒有。魯本,去找他。」
樓下的這個人穿過院子,消失了。加瓦爾德轉身對姑娘說:「得了,穿上衣服,滾蛋。」她快要嚇死了,驚懼得渾身發抖,怔怔地盯著他。這種征服的感覺妙不可言,甚至給他帶來了一種性|欲上的快|感。他粗暴地扯住她的頭髮說:「那就記住,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明白沒有?」
加瓦爾德看著德弗林拐進了主路,冒著大雨駛遠了。「他有問題,魯本,夥計。」他輕聲說,「他在辦的事read.99csw•com情很有意思。」
「不止。我還要一輛吉普車,一套壓縮機和噴槍,還有兩加侖的軍綠油漆。這兩輛車都要有現役牌照。」
他挑釁地跟德弗林互相盯著。沉默了很長時間,德弗林笑了:「我打賭你年輕時候肯定是個吝嗇鬼。」
「墨菲,加瓦爾德先生。」德弗林說,「就是土豆。」
「愛爾蘭威士忌,不知道你有沒有。最好是布希米爾牌子的。」
「正是。」
加瓦爾德截斷了話茬:「不,沒問題。你知道諾曼克洛斯吧?就在A1路上離彼得伯勒五英里開外的地方。那裡的路段旁邊幾英里,有個叫福格蒂的汽車修理行。眼下這個車行關了。」
魯本忿忿地走到門口,拉開門出去了。德弗林跟在他後邊,不過加瓦爾德剛坐下的時候他轉回身來:「還有件事,加瓦爾德先生。」
這個時候的魯本已經怒不可遏了:「你到底怎麼了,本·我真不明白,你竟然讓一個愛爾蘭小雜種、一個滿腳都是泥巴的泥腿子,在你臉上連踩帶跺的。你怎麼這麼忍著他·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麼忍過任何人。」
「他們發明青霉素不就是干這個的嘛。」加瓦爾德說,「對了,你來幹什麼?」
還不僅僅是這樣。今天早上他格外的煩躁,不光因為今天是星期天——他最恨的就是星期天。昨天晚上八點三十分,他的一樁地下小賭場生意,在阿斯頓一所很體面的房子里,竟然被伯明翰警察給端掉了。倒不是說他有身陷囹圄的危險——賭場有個傀儡老闆,掙的就是這份兒背黑鍋的錢。最嚴重的問題是,賭桌上的三千五百英鎊被警察一掃而空。
魯本怒道:「你他媽以為自己是什麼東西·想進來容易,想出去可https://read.99csw.com沒那麼容易!」
加瓦爾德微微皺了皺眉:「你的意思是整個事情都是你一個人在辦?」
女孩剛逃開,本的弟弟魯本·加瓦爾德就開門走進來。他個子很小,看上去病懨懨的,一個肩膀稍稍比另一個高一些。但是蒼白的臉上,那雙黑眼珠一直在骨碌碌地到處瞄,什麼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很好。」
「二十八號星期四,二十九號星期五。第一天晚上我來拿卡車、壓縮機和軍用汽油,第二天拿吉普車。」
「我。」德弗林說。
「我看見了。他要幹嗎?」
「好吧,二十八號在諾曼克洛斯見。魯本,送客。注意點兒態度。」
「我要一輛卡車。百福三噸型。要軍用型的。」
「我說話算話。」
「小事一樁。」加瓦爾德說,「不過需要填用途和目的地。」
他嫌惡地看著女孩消失在卧室里,說:「我覺得這不好,本。那種髒兮兮的小奶牛,你會得病的。」
「可能性有很多種。什麼原因都有可能。想想那個星期在什羅普郡的事情吧。有幾個傢伙打扮成當兵的,開著軍用卡車跑到一個大型的部隊後勤部去,出來的時候裝了差不多價值三萬鎊的蘇格蘭威士忌。想想吧,這要是在黑市上,得賣多少錢?」
德弗林把他那件還在滴水的風雨衣脫下來,遞給魯本。魯本對此大為光火,但還是接了過來,搭在窗邊一把椅子的靠背上。
「現在我也是,夥計。」加瓦爾德攥起了拳頭,「干這行的數我最吝嗇。」
「肯定是。」加瓦爾德說,「不管是不是,我都跟定了,我可不管他高興不高興。」他肆無忌憚地晃著腦袋,「你知道嗎,魯本,他威脅我——威脅我!我們能忍嗎?」
「沒說。這種狗屁https://read.99csw.com規矩都不懂的愛爾蘭佬。」魯本掏出半張五鎊鈔票,「讓我把這個給你,還說你如果想要另外半張,就去找他。」
他弟弟走過去打開櫥櫃,露出十幾個酒瓶子。「你可真會享受。」德弗林盯著說。
「唯一的問題,」加瓦爾德從咖啡桌的盒子里取出一支雪茄,「東西你是想送到伯明翰還是哪裡?」
「好啦,」加瓦爾德說,「我知道你們這些愛爾蘭佬都是瘋子,用不著到我這兒來現眼。叫什麼名啊?」
「好了,寶貝兒,」加瓦爾德說,「我時間有限,開門見山吧。」
「你希望什麼時間交貨?」
「好吧,具體什麼時間合適?」
加瓦爾德放聲大笑:「你要幹什麼?獨自開闢第二戰場去?」
他不再笑了,陰著臉迎著加瓦爾德的目光,半晌之後轉身走了。
昨天晚上,這個女孩對於加瓦爾德提出的某種要求實在是沒有辦法辦到。她眼淚花花地說:「對不起,加瓦爾德先生。」
「我從來沒想過你會有惡意,」德弗林說,「不過還是多謝了。送你點兒小東西當回報吧,」他從襯衣口袋裡掏出了另外一半五鎊紙幣,「這應該歸你。」
加瓦爾德站起來走到壁櫃旁,給自己又倒了一杯蘇格蘭威士忌,然後踱到窗邊,向下看著院子里。德弗林推動了他的摩托車,蹬下引擎。門開了,魯本走進來。
加瓦爾德朝自己的弟弟點了點頭。弟弟接過信封,打開,查驗了一下裏面的東西,然後說:「他說的是實話,本。這些也全都是嶄新的五鎊現鈔。」
門開了,魯本帶著德弗林走進房間。他渾身濕透,風雨衣上全是水。他摘下粗花呢的鴨舌帽,對著一隻栽水仙花的中國瓷盆擰著水:「我的天吶。」
「希望你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