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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第三節

第十九章

第三節

他們趁著夜色回到了廢棄的小屋。莫莉正給李特爾的大腿換紗布。「還好嗎?」施泰因納問他。
接線員興奮地把電文內容寫在簿子上,然後撕下來遞過去:「這是回電,中校。」
「看在上帝的份兒上啊,莫莉。」
「拄上拐杖,你攙他一把,就沒問題。當年在俄國,他右腳中了一槍,還趟著雪走了三天八十英里。人只要不想坐以待斃,就會激發出驚人的意志來支撐行動。你可以省下許多時間。順著柯尼希的來路迎過去就好了。」
差五分鐘八點的時候,接線員轉身看過來,臉上帶著勝利的喜悅:「我聯繫上他們了,中校。收到消息,已經譯讀完畢。」
「可我就是這樣,朋友。現在我想,我們應該跟他們倆會合了。當然,別告訴他們我的打算。李特爾可是很難勸得動的。」
「本來就是這麼安排的啊。九點到十點之間,一有命令就行動。還有一點,不管喬安娜·格雷究竟什麼情況,很有可能她已經把消息發到了朗茨伏爾特。如果拉德爾把電文轉發給柯尼希的話,他和他手下這會兒估計已經返航了。」
「你肯定明白。你參与的這場遊戲就是這樣。迎風吹響的軍號、湛湛青天飄揚的三色旗,『共和國萬歲!』還有一九一六年的復活節。但是朋友,你告訴我,到最後,是你掌控了這場遊戲,還是遊戲佔有了你·你能說停就停下不幹嗎?還是說其實全都一樣,披著風雨衣,端著湯姆森衝鋒槍,『我要為愛爾蘭奮鬥終生』,直到某一天子彈打到你背上,倒在臭水溝里,是不是?」九_九_藏_書
「不錯。」李特爾答道。可施泰因納把手放在他額頭上的時候,發現他滿頭都是汗水。
拉德爾沒來由地感到一陣頭昏目眩,他說:「讀一下,維特。」
「去了又能怎麼樣呢?」德弗林說,「中校,我必須沉痛懺悔一下。我跑得實在是太匆忙了,結果S型手台忘了帶。我擱在提包底下的夾層里了,提包還掛在廚房門上吶,裝的全是土豆。」
「話是沒錯,但我必須走一趟。」
「又可憐https://read.99csw•com又愚蠢的小娘們兒,他們肯定這麼說。誰讓她相信一個陌生人了,這回吃苦頭了吧,完全是自作自受。」
她朝車子的方向走過去。德弗林百感交集。多奇怪啊。這是他此生聽過的最勇敢的話,多麼讓人佩服的姑娘。可是這一切都被他辜負了。他真想為此大哭一場。
「那還幹嗎?」
「我不明白。」
施泰因納低聲笑道:「朋友啊,你還真是空前絕後。造物主把你給做出來之後,肯定直接把模具毀了。」
維特困惑地說:「中校,您說什麼吶。」
「那就可以順便找個抬棺材的來了。」德弗林說,「先別擔心他了。現在我最擔心的是你。今天晚上這些事情之後,恐怕你會有大麻煩。」
「為什麼?」
「你用不著到小屋裡去。你可以徒步從沼澤穿過去,還來得及趕到海灘。」施泰因納告訴他。
「我知道,」德弗林說,「受不了我是吧。不過眼下這種情況,沒有這東西我沒法呼叫柯尼希。」
「沒錯,你十有八九是對的。我想我一直都明白這個道理。」
「因為他說過會的,」施泰因納明明白白地說,「所以說,沒有S型手台也沒問題。九_九_藏_書就算遊騎兵拉網排查,也不會跑到海灘上去,因為告示牌上說了那是雷區。如果你時機把握得好,你可以藉著潮勢沿河口整整跑出去一英里半。」
德弗林哽著嗓子說:「天知道,我可不知道。」
「不會,」施泰因納說,「我覺得不會。柯尼希會來的。就算他沒收到你的信號,他也會到海灘上來的。」
他尷尬道:「我還沒謝謝你呢。」
「你認為不給信號他就不會來?」
「只剩一根了,中校。」說著他取出這僅存的一支俄國香煙,遞到拉德爾嘴裏。
「好吧。」德弗林勉強應道。
「因為我發現,除此之外什麼都做不了。」
德弗林嘆口氣道:「我一直堅信一點,人要是想找死,誰也攔不住。但是對你來說真是個例外。你根本連靠近都做不到。他身邊的衛兵肯定比大熱天時候果醬罐子上的蒼蠅還多。」
七點十五分,德弗林和施泰因納把莫莉留下來照料李特爾,自己則穿過樹林小心翼翼地進行偵察。正巧,他們看見加維帶著手下摸上了通往小屋的堤壩路。二人從樹林退回來,蹲在牆后研究情況。
「謝天謝地啊。」拉德爾顫顫巍巍地打開香煙夾子,可他的手指突然不聽九-九-藏-書使喚了。維特只好上去幫他。
「因為他很敏銳,他猜到了我跟他一樣需要好運。」他緩緩搖頭,「上哪兒去找這樣一群人呢?奮不顧身,捨生忘死,又為了什麼呢?」
莫莉在牆角找到邊抽煙邊躲雨的德弗林。「他的情況很不好,」她說,「我覺得需要找個大夫。」
她無動於衷道:「沒人看到我從教堂出來。沒人證明是我。他們只知道,我澆著大雨坐在荒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因為揭穿了我的心上人的真相。」
「為什麼?因為你覺得可以讓你爸爸的案子出現轉機是吧?痴心妄想。面對現實吧。只要普林茨-阿爾布雷希特大道的那個老王八蛋一心使壞,你根本就使不上力。」
「我想,你知道我得去哪兒,朋友。」
「沒關係,我做這些又不是為了你。我是為我自己。」許多事情上,她都只是個簡簡單單的小姑娘,而且對此心滿意足。可是她這輩子還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想要一吐為快。「我愛你。這並不意味我能接受你的身份,或者你的這些所作所為,我甚至根本不理解這些。那都是另外的問題。愛情是單獨一回事,跟其他什麼都無關。所以今天晚上我才會把你帶出教堂。這跟對錯無關,完九九藏書全是因為,如果我看著你死了卻坐視不管的話,那我自己也活不下去了。」她鎮定情緒道,「我去看看中尉怎麼樣了。」
「帶著李特爾·他身體都這樣了。」
霍布斯角的主路對面的樹林後面,普萊爾農場的最東邊,是一幢破敗的小屋。那輛莫里斯小轎車就藏在這裏。
拉德爾笑了:「就跟我這最後一根蘇聯煙一樣,朋友,再美好的東西早晚也會不復存在。」他朝接線員扭過頭,鼓起勇氣做出了兩個小時之前就應該做的事,「現在,幫我接通柏林吧。」
「不妙。」德弗林說。
「你不打算跟我們一起走。」這不是個問題了,只是陳述一下事實。
從昨天下午和傍晚開始,拉德爾的身體狀況就一直持續惡化,儘管維特一再懇勸,他仍然拒絕卧床休息。收到喬安娜·格雷的最後一份消息之後,他執意守在報務室里。他仰在一張舊扶手椅中,這是維特趁著接線員呼叫柯尼希的時候送進來的。他胸口的疼痛感不但加劇,更蔓延到了左臂上。他不傻。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無所謂,現在什麼都無所謂了。
「仍會探查巢穴。可能有小鳥需要援助。祝好運。」維特迷茫地問道,「他為什麼要加上這一句,中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