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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他站起來。「我去地區檢查官辦公室,萬一你改變主意。我還要去胡佛大樓,一到那裡就帶張控告妨礙執法的傳喚證來。除非我們能一起來處理這件事。」
她和牧師察覺了躲在門口的兇手,想走過去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兇手衝進來開槍打死了他們。莉薩是掏了槍,可太晚了。她被子彈當胸擊中,立刻就倒下了。個子高一點的牧師被一陣子彈直接打在臉上。
「聽著,蒙克,你還沒當聯邦調查局特工時我就知道這些紀律了。我在洛杉磯兇殺專案組乾的時候就知道了,可就是給你們這些傢伙他媽的毀了。」
從飛機上先跳下的兩人一身白。他們蜷著身體朝我們跑來,那巨大的槳葉還在轉動著,使周圍的一切都陷入一片狂亂。他們從我身邊跑過時,我朝急救室的門指指。接著下來的兩個是聯邦調查局的特工,肯定是的。藍制服,紅領帶。我不認識他們,也不記得是否見過他們。他們以同樣蜷著身體的姿勢走過來,在一片尖厲的聲響中打著手勢讓我們跟著他們回到醫院里去。
我的聲音消失了,因為我看見一位醫生從門裡走出來。
可是我並沒必要這麼急。他們在急救室里忙乎的時候是不會讓我守在她身邊的。
「要是一切正常,我們會等的,但你得考慮各種可能的危險。腦創傷會在短時間內變得非常危險。他們派來的直升機上會有更好的設備,能更好地處理突發的緊急情況。而且他們還有電腦,另一端連著處理過上百件槍擊案例的急救中心醫生。」他用手揉揉眼睛,把手術口罩往腦門上一推。「如果她是我的搭檔,我會儘快把她送到華盛頓去。」
急救室護士對我說,我應該回到候診室去,這樣對大家都更好。她轉身進了急救室,在那些人身後拉起一道白色的帘子,那些人則竭力讓莉薩的情況穩定下來。我轉身找到布羅德斯基,他示意我跟他走。他領我穿過一條不長的走廊,進了一間沒有人的候診室。地板上鋪著油氈,便宜的椅子和長沙發,頭頂幾排日光燈。從灰黃色的牆上反射來的刺read.99csw.com目的燈光,給警長那張粗大的臉上添了幾分死人般的色澤,使一小時前發生的事情顯得更為可怕。
他抓起皮帶上掛著的無線話機,哇啦哇啦地發了命令,然後回身一溜跑出門去。他得去巡邏警車裡拿些急救器具。
我點點頭,可是他沒等我開口就繼續說下去。
按大城市的標準來看,醫院的直升機坪十分簡陋,不過是把建築背面的停車場接出一塊罷了。我和警長冒雨站在停機坪邊,救傷直升機降落時掀起陣陣強風,把雨水往我臉上直吹,我閉上了眼睛。
我略微抬起莉薩的臉部,分開她的嘴唇,開始嘴對嘴呼吸。呼三下……輕輕按摩……再呼三下,再做胸部按摩。
「我沒生氣。這樣的事情我們這裏沒見過。去華盛頓可能對她更好些。」
我在搭檔的身邊跪下。她制服外套的前部被打得稀爛,子彈穿透了她的身體。她頭部沒有受傷,但是頭髮卻被血弄得亂七八糟。我跪在那裡身體前後搖晃著。
「天哪,莉薩,天哪……天哪……天哪。」
「這不是我的決定,布羅德斯基。從這裏開始,事情遠遠超出我的權力範圍。任何事情我都無法……」
子彈還在背心裏,可它們沒有打到她身體里。
我意識到了那是什麼,頭都要炸開了。
我明白髮生什麼事情了。
醫生搖搖頭。「我們給她用了止痛藥。她睡著了。」
布羅德斯基瞪了他們一眼,然後又瞪瞪我。他看來很想揍什麼人一下,可稍停一下,他轉身走開了。我能聽見廳廊里他砰砰的腳步聲。
我凝視著他。很清楚,不能再對他隱瞞什麼了,特別是在他的鎮上發生了謀殺,他的一個市民在教堂里被人打飛了腦袋,碎片撒了一地,可我還是得謹慎。至少還得多謹慎一會。最後——就像對巴拉警官和謝弗萊警察局那樣——我會不得不全說清楚,可目前,還是得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我警告過你,」他說,「你和桑茲特工。我告訴你湯普森一案就此結束。我清楚地告訴你她的報告是她最不應該寫的東西九*九*藏*書。她就是不聽。你是她的上司。我只能推測是你授權她繼續進行的。」
我俯下身,猛拉起她的胸罩,扭著前面的搭扣,把它弄鬆了,兩側罩子落到一邊。她的胸脯已經從一邊肋骨青紫到了另一邊,但我沒看見她乳|房上有血,身軀上也沒有穿透性的傷口。
「混賬,蒙克,根本沒有羅伯特·貝內特。無論如何,沒有聯邦調查局特工羅伯特·貝內特這個人。我不知道在布魯克斯頓發生了什麼。職責辦的人會搞清楚後向我報告的。不管他們發現了什麼,都與你無關了。」他瞪著我。「你明白我對你說的話嗎?明白我不會再重複了嗎?」
「蒙克特工。」他開口要說,被我一把推到邊上。
「等一會再說。」我邊高聲說著邊隨莉薩奔著。我能聽見他邁著重重的腳步隨我而來。
「我為你的搭檔感到難過,」他說道,「不過你肯定意識到,這件事改變了你我之間的關係。」
我眼前一片灰暗,在門廊里癱軟下來,一陣頭重腳輕和噁心反胃讓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我拚命掙扎著。我轉過臉,無法看這慘景,然後又回到兩具屍體邊上,希望他們能消失,希望他們從那裡消失,希望我不知怎麼就……
他眯起眼睛。「誰是羅伯特·貝內特?你到教堂時他去了哪裡?」
她的身體朝牧師那邊蜷著,右手手指間夾著鍍著克羅米的西格索爾手槍。約翰遜牧師的臉不見了,大部分的後腦勺也沒了。沿著過道散落著骨頭碎片和血跡。
「警長,我們得同蒙克特工單獨談談,」傑弗里斯說,「我相信你是理解的。」
我什麼也不說。
我趕緊撕掉她的外衣,用力拉開裏面的防彈背心。
「我不是來回答問題的,蒙克,」他說,「我真正想知道的是你到這裏幹什麼來了。」
我一言不發,離開了房間。
我又朝莉薩彎下腰去,用手托起她的頭,輕聲對她說話。沒有跡象說明她能聽見我的話,可我還是不停地說下去。我意識到,這麼做既是為她,也是為我自己,但為誰並不重要。
「羅伯特·貝https://read•99csw.com內特呢?」我說。反正這時候也損失不了什麼了。「他到底是——?」
「我還知道更多的事呢,」他說道,「約翰遜牧師和聯邦政府沒有任何關係。他是我的人。聯邦調查局的人來殺了他就把我牽扯進去了,已經把我牽扯進去了。不管你說什麼都他媽的沒用了——」
「職責辦的?」警長離開后我對傑弗里斯說。「那麼羅伯特·貝內特真是聯邦調查局特工啦。」
他往椅子前挪挪身體,聲音變得嚴厲起來。
這件凱弗拉背心擋住了子彈。
在布魯克斯頓社區醫院,我從救護車爬出去的時候,布羅德斯基警長正在等我,救護員放下上面躺著莉薩的金屬救護床,匆匆穿過雙扇門進了急救室。
我抬頭喊起來。
我一邊小心翼翼地朝她受了傷的肋骨推去,一邊檢查了她的頭部,覺得喉嚨里沉沉地塞著什麼東西。她頭髮浸透著血。那麼多的血,看來她頭部一定也中彈了。也許就在殺手轉而朝牧師開槍的時候。
於是我什麼也沒說。
我會先讓他受傷,等我折磨夠了,就讓他死去吧。
我耳朵里因震驚而嗡嗡直響——實在無法接受她死去的事實——我奮力地用各種辦法試著找她的脈搏。脖子上沒有,右手腕上也沒有。我拽著她的衣服想試試她胸口,可是手指碰到了什麼堅硬的東西。
「湯姆·傑弗里斯,」他說道,「職責辦公室的。我想你就是蒙克特工吧。」
我朝他衝過去。他的綠色圍裙上沾滿點點血跡,口罩掛在脖子上。他脫去兩隻手套,把它們捏在一隻手上。
「是我命令她繼續的,」我扯了個謊,「我明白你說的話,但我也知道這一體系的機制。不和牧師再次談談我就無法結束湯普森案。我理解你的憤怒,可別把氣發到桑茲特工身上。她不過是在執行我的命令。」
子彈深深埋在這件柔軟的背心裏,我用了撬棍都沒能把它們弄出來,可它們並沒有擊到她的身體。
「警長,不是我們。攻擊聯邦調查局人員的事情歸聯邦機構管。我的上司決不會把你牽扯進來的。你知道這是https://read.99csw.com紀律。」
我抓過手機叫救護車,可我還沒撥911,布羅德斯基警長就衝進門來。兩隻肉鼓鼓的大手抓著的那枝短槍顯得很小。
「她還活著!」我叫著,「快派護理人員來!」
我只是搖搖頭。
「我看了他的證件的,蒙克。你們這樣的人我見得多了,一看就知道他是聯邦調查局的特工。我還知道他殺了約翰遜牧師,還想殺你的搭檔,除非你告訴我不是這樣的。」
我回身朝門口看去,側耳希望能聽見警笛聲,聽見有輛救護車來把我無法給予莉薩的東西給她。我獃獃地看著她滿是血跡的臉,又朝布羅德斯基喊了起來。我嗓子緊繃,兩手握成了拳頭又鬆開。來人哪!我想喊出來,可還有更好的利用時間的辦法。
沒錯!親愛的上帝,沒錯!
他的語調變得更加嚴厲。
「我能給你寫上一本書的紀律!」
他頓了頓,吸了口氣,試圖恢復開始的平靜,可沒起作用。
「這裏不是華盛頓,」他說道,「這裏沒有殺人犯。教堂里也沒人開槍。沒有聯邦調查局的人被人開槍打倒,我也沒時間做遊戲。」他指指遠端牆角邊面對面放著的兩張皮扶手椅。「坐下。我們開始吧。你得把實話告訴我。你到布魯克斯頓來到底為什麼事。」他頓了頓。「這和湯普森法官有什麼關係。」
傑弗里斯什麼都沒說。像我對付布羅德斯基一樣對付我。很明顯,我正深陷於一件根本不需要讓我知道的事情之中。
這就是一個半小時之後我回到大區分局芬納蒂辦公室時他要我回答的問題。我在他那張大寫字檯前的長沙發上坐下時,已是星期六晚上快九點的時候了。這一次我不再煩神注意看他有什麼要講的了。他已經在把文件往邊上推,隨後就責罵起我來。
我點點頭,把布羅德斯基警長介紹給他們。誰也沒握手。
「你想讓我聽你的嗎?想要我欣賞你為同夥打掩護的企圖嗎?」他朝椅子前面湊湊。「要按我的脾氣——如果胡佛先生還活著——我當場就把你解僱了。可是不行……現在還不行。桑茲不同。她還在第一年的試用期。她前腳從醫院https://read.99csw.com里出來,後腳就讓她走人。同時,你們兩個都被暫停工作了。沒我的話,無論是她還是你都別想再走進這裏或其他的聯邦調查局辦公室。」
我把頭貼在她胸口。這一下——我的耳朵直接放在她心臟上——我能感到一陣心跳,雖然十分微弱,但很穩定。
「你搭檔的情況穩定了,」他說道。我又可以呼吸了。「身上的防彈衣救了她,不過她的肋部被擦傷,耳朵上方的槍傷比表面看來要嚴重。一定是點四五的手槍,甚至更大一點。就算是顆斜彈,造成的震動也造成了顱內水腫。」
我用一隻手撥去最濃的一處血,不知道到底是否真想看見下面的傷口。我撥著,鮮血從她帶著耳環的那隻耳朵上方的一處地方流出來。不過我發現,那傷口不深。像所有的頭皮損傷一樣,哪怕是很小的傷口,血也會流得一塌糊塗,不過這傷口沒要她的命。
「能把她搬動一下嗎?請不要誤解我,不過讓她去創傷中心會不會更好些?」
只說了局裡要我們確保國家安全的誓詞,還說他沒必要知道這些事情。
我的喉嚨緊縮起來。腦損傷。天哪。我覺得自己聽了這話渾身一縮。我甚至無法想像莉薩會變成那個樣子。「她有知覺嗎?我能見她嗎?」
在急救室的候診室里,兩人中個子高一點的給我看了看證件。
「顱內水腫。我們該等它消退一點嗎?」
我想到了那個對她幹了這樣的事情的人。貝內特。羅伯特·貝內特。一股強大得足以讓我目光模糊的仇恨在我體內升騰,又傳到了大腦里。我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但是等我弄清楚了——當我全明白了——我就了結了他。
我趕緊轉到莉薩那邊,停下來,從皮套里唰地掏出史密斯十毫米口徑手槍。那狗娘養的說不定還在這裏!我又看了看兩具屍體,意識到他不會在這裏了。暴露在空氣里的血變得很快。已經開始失去光澤了。貝內特走了很久了。我把槍放回套子,彎下腰湊近莉薩,強迫自己仔細看看她的屍體。
「她還活著!」我用盡全力喊叫著,「你沒能幹掉她,你這狗娘養的!她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