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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 第十七章

中篇

第十七章

於是史邁利就帶著安慰獎回來了——一瓶名貴的香水,他估計是托比手下點路燈的從國外走私回來的——又帶著叫化碗去見布蘭德,心裏明白這樣他又接近了海頓一步。
「告訴我!」
「也許老總可以升你幾級。」史邁利提示說,但他自己卻不想擔任這個角色。
「我想是吧。我聽說是這樣。」
他們在聖約翰伍德的一家酒店裡見了面,時間仍在五月間。那天天氣陰沉,下午五點半,花園裡仍空無一人。羅埃帶了一個孩子來,是個五六歲的男孩,一個小布蘭德,淡發,粗壯,紅彤彤的臉。他沒有解釋為什麼帶孩子來,但是他們說話的時候,他往往停下來閉口不言,看著他那個坐在遠處一張凳子上吃核仁的孩子。不管有沒有精神崩潰,布蘭德身上仍有撒切派到敵營里去的特務應有的印記:自信、主動,具有群眾吸引力,還有其他一些令人不自在的形容詞,在冷戰高潮期間,這些形容詞把訓練所變成了像個道德重整運動的中心。
比爾卻搞到了我的妻子,史邁利心裏這麼想,這時羅埃·布蘭德已站起來要走了——而且真他媽的,他已告訴你了。
「不怎麼喜歡,不。我以前從來不知道比爾是個激進的改良派。他怎麼一下子變了?」
阿勒萊恩在老總離職后不久的一份備忘錄里寫道:「巫師來源完全是一種委員會性質的事……老實說,我很難說我的三個助手哪個功勞最大。布蘭德的過人精力對我們大家都是一種鼓舞……」他這話是答覆大臣的建議:巫術的負責人應列入新年時的授勛名單。他又說:「而海頓的活動手腕有時也不遜於巫師本人。」三個人都得到了勳章,阿勒萊恩的首長任命也獲得批准,還有他夢寐以求的爵士勛位。
每星期二的例會不再舉行,史邁利發現老總老是來打擾他,不是叫他出國去完成一些目的不明的使命,就是以他個人身份去視察國內一些基地——沙拉特,布里克斯頓,阿克頓等等。他越來越有這樣的感覺,那就是老總有意要把他打發走。他們不說話則已,一說話他就覺得相互之間有嚴重的猜疑情緒,因此甚至史邁利也真的開始認為,比爾說老總擔任現職是否勝任的話可能有些道理。
「老總傻了。」海頓瞧不起地對史邁利說,「我敢大胆地說,他的命也不長了。問題只不過是到底先傻還是先死而巳。」
「告訴他們,他們要想用偽鈔打進來,」他頭也不抬,仍舊看著檔案說,「告訴他們什麼都行。我需要時間。」
「哦,」史邁利和氣地說,「這些年輕人是誰呀?」
「我話說不出口的時候才咳嗽。」安恩有一次這麼對他說。當時她有什麼話說不出口呢?他不快地向著對街房頂煙囪問。康妮說得出口,馬丁台爾說得出口,為什麼安恩說不出口?
「還有送孩子上伊頓讀書。」布蘭德又補充一句,朝著水泥地那邊的孩子眨一眨眼,一邊仍剔著牙齒。「你瞧,喬治,我已經付了代價。這你很明白。我不知道到手的是什麼東西,但是我已經付了極大的代價。我要撈一些回來。為了爬到五樓我耐心等了十年,不管什麼年紀,這都值一大筆錢。甚至你的年紀也是這樣。儘管這樣我還是跌了下來,總有個原因,不過我已記不清是什麼了。一定是由於你的魅力。」
布蘭九九藏書德已經喝完了酒,會見也結束了。「你操這份心幹什麼?你弄到了比爾的職位。你還想要什麼?只要能保持這個職位了。」
「你總是告訴我,男人是不宜比較的,」他尷尬地回答,「你總是說,你不相信這種比較。」
但是托比已失去了興趣,他表白完,他的臉上又恢復了一貫沒有表情的樣子,他像洋娃娃一樣的眼睛出神地發獃。「你是說羅埃·布蘭德嗎?」史邁利問,「還是潘西·阿勒萊恩年輕嗎?到底是誰,托比?」
鐵絲籬笆那邊有兩個姑娘在徘徊。
「不。」
不像托比·伊斯特哈斯,布蘭德連謊話也懶得扯。奧立佛·拉康的擋案並不隱瞞他同巫術計劃的關係。
「他們一共有三個人,再加上阿勒萊恩,」現在史邁利向自己重複了老總的這句話,他坐在少校的牌桌邊,一邊研究著拉康的一張經過審查可以參与巫術機密的人的名單。今天一共有六十八人領到出入證可以到亞得里亞海工作組文件閱覽室。每個人象共產黨的黨員一樣,根據領證日期先後編了號。老總死後,名單又打過一遍;其中沒有史邁利。但是名列前茅的仍是四個創始人:阿勒萊恩、布蘭德、伊斯特哈斯和海頓。他們一共有三個人,再加上阿勒萊恩,當初老總這麼說過。
史邁利回到少校的牌桌邊,翻查拉康的擋案,最後找到了薄薄的一份,上面標著《巫術計劃·直接補助》,記的是自從有了巫師情報來源以後的最早開支。阿勒萊恩在另一份給大臣的個人備忘錄——這一份的日期已經快有兩年了——中說,「為了保密起見,建議將巫術財務情況與圓場其他開支完全分開。在未找到合適掩護之前,我請您從財政部所撥經費中直接設置專款,不要作為秘密工作撥款的追加費,因為後者必然會記入圓場帳目。專款帳目一概由我個人向您申報。」
關於這些會面,檔案並無記載,因為這屬於史邁利最不願想起的一部分。他這時已經知道,老總的伙房裡沒有東西能滿足他們的食慾。
「他們一共有三個人,再加上阿勒萊恩,」史邁利大聲地自言自語。海鷗一下子都飛走了,好象找到了一個更好的地方一樣。
「那麼一樣好?」
「喬治,我會幫誰做呀?」托比瞪著眼睛說,「你知道,照我看來,那是完全不合法的。」這句話——照托比看來——有一種滑稽的味道。
史邁利看上他以後,過了好幾個月才慢慢轉入正題上來,布蘭德很爽快地接受了,史邁利估計是出於他對父親的仇視。在這以後,他就不再由史邁利經管了。布蘭德靠一些來歷不明的各種補助金,在馬克思紀念圖書館孜孜努力,寫了一些左傾文章投寄給一些如果沒有圓場津貼早已夭折的小刊物。晚上他在煙霧瀰漫的酒店裡,或者學校會議廳里跟人家爭辯得面紅耳赤。假期里,他到訓練所去,那兒有個名叫撒切的狂熱分子辦了一個外派滲透間諜訓練班,一次只收一個學生。撒切一邊訓練他間諜的技能,一邊小心地將布蘭德的改革觀點轉向他父親的馬克思主義者陣營。在整整三年以後,一半靠他的無產階級出身,一半靠他父親在國王路的影響,終於爭取到了在波茲南大學擔任經濟學講師一年的職位。
「這是比爾的笑話嗎?」史邁利突然感到read•99csw•com很生氣地問。
「要是死的是我,」她突然問,「不是老總,那麼你對比爾有什麼想法?」
「是啊,菲茨傑拉德知道一些東西。」羅埃·布蘭德肯定道。他喝酒的時候,他的有些往外鼓的眼睛斜著向籬笆那邊看,彷彿是在找人。「我肯定自己還是有用的,喬治。作為一個社會主義者,我可以撈錢。作為一個資本主義者,我不放棄搞革命,因為如果你不能打敗它,你就偵察它。別那麼看我,喬治。如今,這隻是現今遊戲的名稱罷了:你不使我良心不安,我就為你開汽車,對不對?」他在說話時已舉起手來。「馬上就來!」他對草地那頭喊道,「幫我準備一個!」
「並沒有什麼交易,羅埃。老總覺得目前情況不健康。他不喜歡你搞到陰謀集團里去。我也是這樣。」
「可能,」他說,「是的,我想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我有點依賴比爾。」
「你是個受過教育的豬玀,」他坐下來時信口說道,「一個藝術家能夠同時抱兩種截然相反的觀點而照舊工作不誤,這話是誰想出來的?」
他從波蘭又申請到布達佩斯科學院工作,此後八年他就過著遊牧生活,身為一個尋找光明的左傾小知識分子,他到處受歡迎,但從來沒有得到信任。他在布拉格呆了一陣子,又回到波蘭,再到索非亞呆了兩個學期,又到基輔呆了六個學期,終於精神崩潰,這已是幾個月內第二次犯病了。訓練所又把他叫了回去,這次是要拷問他。審查結果認為他是乾淨的,把他的諜報網移交給別的外勤人員,他本人則到圓場辦公室里指揮他當初在外建立的諜報網。史邁利覺得最近布蘭德已成了海頓的密友。史邁利有時去找羅埃閑聊,往往會見到比爾躺在他的小沙發上,周圍儘是文件、圖表、煙霧;他如果去找比爾,則也不出所料,會見到布蘭德穿著一件汗水濕透的襯衫,在地毯上來回踱步。比爾負責俄國,布蘭德負責附庸國,但是在巫術的早期日子里這一分工幾乎已經消失了。
「他仍舊到華盛頓去,同他們談判交易,把他們弄得暈頭轉向?」
「他現在的地位跟你以前的地位一樣重要嗎?」
從內閣辦公室的檔案可以看出,此後三個月內,巫術計劃在沒有得到老總的幫助下穩定地開花結果。每月總有兩份甚至三份報告收到,據客戶的意見,質量繼續保持很高的水準,但是很少提到老總的名字,甚至沒有請他發表意見。有時鑒定人員發表了一些吹毛求疵的意見,不過比較經常的是他們抱怨無法找到旁證,因為巫師把他們帶到了一些從未進入過的領域,是否能請美國人鑒定一下呢?大臣的回答是不能。阿勒萊恩則說,時機未到。他在一份任何人都沒有見到過的備忘錄里說:「一俟時機成熟,我們將不僅用我們的材料交換他們的材料。我們的宗旨不是做一次買賣。我們的任務是排除眾議確立巫師的情報價值。做到了這一點以後,海頓就可以在情報市場上兜售了……」
「你要什麼?」
她神態興奮,有些奇怪。她的因風流淚、晶晶發光的眼睛,絕望地看著他,她雙手抓住他的胳膊,象個孩子似地要他答覆。
「好吧,我的答覆是『不』。他不比我好。」
「這是比爾說的英國社會一味追求物質享受,優裕生活的笑話嗎?」
史邁利一邊閱讀,一邊注意著每一細節,每一推理,每一隱含的關係,他的腦海里突然出現了一個完全不相九-九-藏-書干的景象:那就是他和安恩在康沃爾懸崖上散步。那是老總死後不久的事,是他們夫婦長期撲朔迷離的婚姻史上,他所記得的最困難的時刻。他們站在海邊高岩上,大概是在拉莫那和朴恩古諾之間什麼地方。當時不是到那裡出遊的季節,他們到那裡去,表面上是為了讓安恩去吸一吸海邊新鮮空氣以治她的咳嗽。他們沿著海邊的小道走,各人都在想著心事:他想她是在想海頓,他則是在想老總,想吉姆·普萊多和作證計劃,想他退休以後留下的一團糟。他們兩人之間已無和諧可言。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已無平靜的心情可言。相互之間都成了謎,最尋常的談話也會扯到奇怪而無法控制的方向。在倫敦的時候,安恩生活糜爛,誰對她有胃口,她就同誰搞上手。他只知道她這麼做是為了埋葬一件使她傷心或使她十分擔心的事情,但是他不知道該怎樣同她說話。
托比的回答使他感到一陣心寒。「事實上,喬治;你也明白,我對他如今是不是有這種能力,十分懷疑。你瞧,我這裡有些東西要送給安恩」——他拉開抽屜——「我聽說你要來,就打電話給我幾個朋友,問他們有沒有什麼漂亮的東西可以送給一個完美無缺的太太,你知道我自從有一次在比爾·海頓的雞尾酒會上見到她以後,從來沒有忘掉過她。」
「可能是,」布蘭德說,一口氣把酒喝完了,「你不喜歡嗎?」
「不過,喬治,我倒要問,會是什麼樣的事呢?」
他先挑出托比·伊斯特哈斯,因為托比是靠史邁利起家的。史邁利在維也納招募他的時候,他當時還是個窮大學生,住在他死去的叔叔曾擔任館長的一個博物館廢墟里。史邁利開車徑赴阿克頓,直搗他的洗衣房虎穴,站在他的核桃木辦公桌前面,桌上有一排象牙色的電話機。牆上掛的是一幅跪著的賢人,是義大利十七世紀的作品,是真是贗,頗可懷疑。窗外是個院子,停滿了汽車、卡車、摩托車,還有一些休息娛樂室,點路燈的下班以後就在這裏消磨時間。史邁利先問托比的家庭情況,知道有個兒子上了西敏寺公學,一個女兒上了醫學院一年級。接著他向托比提出,點路燈的有兩個月沒有填工作單了,他見托比支吾搪塞就直接問他,他手下的人是不是最近在幹什麼特殊任務,不管是在國內還是國外,由於保密原因,托比不能在報告中說明?
「你打算跟我做什麼交易?」布蘭德和氣地問。
「更輕一些,我想。」
對此巳不再有任何疑問。在參与亞得里亞海工作組機密的少數人中間,巫師已成了一匹必勝之馬。他的資料確鑿,這是其他情報來源事後常常證實的。於是成立了一個巫術委員會,由大臣親自擔任主席。阿勒萊恩擔任副主席。巫師已成了一項生產事業,老總甚至沒有份兒。因此他在絕望之餘派史邁利帶著叫化碗出去:「他們總共有三個人,再加上阿勒萊恩,」他說,「喬治,對他們施什麼計策都行。拷打,利誘,威嚇,他們要吃什麼就給他們什麼。」
「我倒覺得你會幫潘西·阿勒萊恩」史邁利提示說,提供一個借口:「畢竟,要是潘西命令你去干一件事,又不許你記錄,你是沒有辦法的。」
托比小心地看了一眼史邁利。他手裡捏著一支香煙,但是點燃了以後卻一口也沒有吸。這玩意兒是手卷的,從一隻銀盒中取了出來,點燃以後卻一直沒有再送到他嘴上。托比把香煙擺來擺去,有時九-九-藏-書在前面,有時在旁邊,有時要送到嘴邊,但結果卻從來沒有。這時托比開口說了話;這是托比的一次個人表態,說明他在這一生的這個特定時刻所處的地位。
桌上有午飯時分留下來的一套調味罐,中間一格有一捆紙包的牙籤,給剛才下的雨都打濕了。布蘭德取了一根,剝去紙套,扔在草地上,開始用粗的一頭剔他的大牙。
「什麼?」
史邁利仍舊因為這件意外的記憶而感到不安,他馬上站了起來,走到窗邊,他心緒不定的時候總是到窗邊去張望。一列海鷗,有六七隻,停在女兒牆上。他一定是聽見了它們的叫聲,才想起拉莫那海邊的散步的。
「所請照準,」一星期後大臣批示道,「只要能按規定……」
「大概比他實際價值還重要。」
「我想是吧。」
「從秘密經費里撥出五千鎊來給我怎麼樣?」
他明白的只是:回到圓場去,完成你的工作。同樣的話,她可以用十多種方式來說,這隻是其中之一而已。
「外加一幢房子,一輛汽車?」史邁利把它當作開玩笑。
「比爾在圓場仍舊舉足輕重嗎?」
四月間,史邁利從葡萄牙回來。他到那裡去是為了掩飾一場醜聞,回來后卻發現老總生活在圍城之中。地板上到處是檔案卷宗,窗戶上裝了新的鎖。他把茶壺的保暖罩蓋在他的電話機上,又在天花板上掛了一塊隔音板以防電子竊聽,這玩意兒象電扇一樣,可以不斷地變化音域。史邁利不在的三個星期中,老總已遽然成了一個老頭兒了。
「很好。那麼跟我做什麼交易呢?」
「要是沒有我插在中間,那麼你對他有什麼看法?要是比爾不是我的表親,不是我的什麼人?告訴我。你是把他看得更重一些,還是更輕一些?」
史邁利通過拉康的為數不多的記錄,從那一次贊成派的首次相會情況,一直研讀到現在。他的興趣越來越大。當時,互相猜疑情緒在圓場頗為流行,因此甚至史邁利和老總都噤口不提巫師來源的問題。阿勒萊恩把巫術報告送來以後,就等在外面大辦公室中,讓老媽媽們把報告送去給老總,他馬上籤了名,以表示未加閱讀。阿勒萊恩把報告拿了回去,打開史邁利辦公室的門伸進腦袋打了一個招呼,就砰砰砰下樓了。布蘭德躲得遠遠的,甚至比爾·海頓的輕快的光臨的次數也越來越少,時間越來越短,後來就完全絕跡了,而本來這是頂層生活的一部分內容,老總以前是喜歡鼓勵他的高級助手相互之間交談的。
沒有用。托比後悔說了剛才的話。「喬治,你該陞官的時候沒有陞官,你累死累活地工作,在這樣的情況下,不管是誰,級別比你高就顯得年輕。」
那個孩子自己想出了一個遊戲玩法。他把桌子斜放,把一隻空瓶放在上面,看著它滾到地上去。每次他都把空瓶放在桌面最高的地方。史邁利在空瓶沒有砸碎以前就走了。
「告訴他們,他們要用偽鈔打通門路。」若是銀行接受偽鈔呢?要是專家宣布是真鈔,而且比爾把它捧到天上去?而且內閣辦公室的擋案里儘是讚揚劍橋圓場里出了嶄新一輩的人才,他們扭轉了霉運,那又如何?
「審查一隻外國信箱,準備一個安全聯絡站,監視某一個人,竊聽一個大使館。潘西畢竟是對外活動總指導呀。你很可能以為他是根據五樓的指示辦事的。我認為這樣的事是很說得通的。」
「那談不上激進,」布蘭德反駁道。對於貶低他的社會主義和貶低海頓的話,他都https://read.99csw.com不高興。「不過是朝窗外瞧一瞧。那就是現在的英國,老兄。誰都不要這樣的英國,是不是?」
史邁利還在考慮如何回答這個問題,她又加上一句:「有時候我覺得我衛護了你對他的看法。這可能嗎?那就是我使你們在一起?這可能嗎?」
「你知道,喬治,我的資格比別人老好幾年,可是這些年輕人卻要我聽他們的命令,我真的感到有些難為情。你明白我的意思嗎?甚至阿克頓也是這樣,他們一聽到阿克頓這名字就覺得可笑。」
「那麼從現在起,就把他看得更輕一些吧。我把他從家庭、生活,一切的一切中拋開了。就在此時此地。我把他扔入了大海。喏。你明白嗎?」
拆穿說,托比·伊斯特哈斯硬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史邁利真的從來沒有想到他會這樣。從記錄中找到材料證實自己的印象,反而使他感到很踏實。
「那麼你打算怎麼樣,」史邁利問,聽到他自己也用那種冠冕堂皇的話,他感到很不自在,「摧毀西方社會中的那種貪得無厭、互相競爭的本能,而又不致於毀壞……」
「我想是吧,」她重複說,「我想是吧,我聽說是這樣。那麼他到底是不是更好一些?比你的成績好,比你的數學好?告訴我,請你告訴我。你一定要告訴我。」
但字下面沒有但書。把第一行的數字瞄了一眼,史邁利就知道了他所要知道的一切:到該年五月,也就是他在阿克頓見托比的時候,托比用巫術的預算款項,已親自出國不下八次之多。兩次去巴黎,兩次去海牙,一次去赫爾辛基,三次去柏林。每次的旅行目的都簡單地說是「取貨」。從五月到十一月老總下台的時候,他又去了十九次。有一次去索非亞,還有一次去伊斯坦布爾,每次都不超過三整天以上的時間,大多數是在周末去的。有好幾次,還有布蘭德隨行。
史邁利在那一段時間里對羅埃·布蘭德的看法則頗為矛盾。他回想起來,覺得現在仍是這樣。布蘭德是一個大學教師發現的,由史邁利去把他招募來。這同當初自己被圓場羅致的情況,頗為相象。但是這一次並沒有德國妖魔可以用來煽動愛國情緒,而史邁利對於反共表白總是感到有些尷尬的。象史邁利一樣,布蘭德沒有真正的童年生活。他的父親是個碼頭工人,一個熱情的工會成員加共產黨員。布蘭德年幼喪母。他的父親仇視教育就象他仇視權威一樣,布蘭德懂事以後,做父親的不知怎麼的認為他的兒子已被統治階級爭取過去了,把他打得死去活來。布蘭德爭取上了普通中學,暑假里就象托比所說的一樣,累得要命地賺些外快。當史邁利在牛津大學老師的屋子裡遇到他時,他有一副剛剛出門回來精疲力竭的樣子。
史邁利的酒杯還沒有空,因此羅埃·布蘭德又到酒吧那裡去給自己拿一杯,還給孩子拿些吃的。
「司各特·菲茨傑拉德。」史邁利回答,覺得布蘭德就要說到比爾·海頓頭上來了。
托比說,他喜歡諜報處,他想留在處里,他對那裡有感情。他也有其他興趣,這些興趣隨時隨地可以使他全心全意投入進去,但是他最喜歡的還是處里的工作。他說,他有意見的是陞官問題。並不是他不知足。他想提升主要是社會地位的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