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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龔支隊長 畏罪自殺

第二章 龔支隊長

畏罪自殺

那海濤默默地聽著,眼淚又奪眶而出,「書記,我師傅他不可能刑訊逼供,他搞了這麼多年預審了,是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的。你們找他談話,又搞搜查,這是對他的不信任啊。」
「操,這王八蛋撒什麼癔症呢!」齊孝石心裏暗罵。
兩名制服民警過來阻攔那海濤,而那海濤仍不依不饒,緊緊抓住沈政平的胳膊。這時,一個人走到那海濤面前。那海濤抬頭看,來人正是齊孝石。
「什麼?自殺?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那海濤突然狂躁起來,一把抓住了警察的雙臂,「不可能!不可能!我師傅是不會自殺的,決不可能是自殺!他是什麼人你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那海濤搖晃起警察,「你們怎麼回事!怎麼這麼輕易就下了判斷!周邊的目擊者走訪了沒有?痕迹指紋取了沒有?屍體檢驗做了沒有?」那海濤幾近瘋狂地喊著,對面的警察無可奈何地任其發作。
「那個案子說起來就長了,是十年前經偵轉來的一個行賄受賄的案件,剛開始他是主辦,後來因為他鬧病,就轉到了我這裏。最後案子沒辦成,咱們局還給對方做了行政賠償。」齊孝石說。
「是啊,那時你還在刑警隊呢吧,就是那事。」齊孝石大大咧咧地說。
「也沒有什麼實質的問題,就是和我敘舊,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當時我還琢磨,「好么秧兒」的扯這些幹嗎,現在想起來確實不正常。你也知道他平時的德行,沒事兒不甩閑篇兒。」齊孝石說。
「放手。」齊孝石說。
「看來他是準備好了才走的。」沈政平嘆了口氣說。
齊孝石點頭,「是,昨晚十一點左右的樣子,我沒回家,在辦公室留宿,他來辦公室和我聊了十來分鐘。」齊孝石如實回答。
是啊,九九藏書十年前的那起案件弄得滿城風雨,被媒體炒得沸沸揚揚,不僅弄得B市警界人人皆知,還讓齊孝石處於上升期的警察生涯戛然而止。
「什麼?他找過你?他找你幹什麼?對你說什麼了?說什麼了?」那海濤情緒激動,忙問齊孝石。
那海濤淚如雨下,仍不放手。
「海濤,你幹什麼!」沈政平一把攥住那海濤的手,「這裡是現場,不是你們家,你鬧什麼?」
「這個我也說不好。龔培德就那麼一說,也沒解釋,當時我喝多了,也不想多問。我覺得吧,他可能就是覺得那個案子最初自己弄得不利索,才讓我弄砸了的。嗨……那是我自己手潮點兒背,跟他沒一毛錢關係。」齊孝石避重就輕地回答。
那海濤等不到汽車停穩,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人群前。
那海濤頓時感到天旋地轉,要不是小呂扶了一把,幾乎跌坐在地上。
齊孝石來到焦化廠的時候,遠遠地看到舊辦公樓下已經拉上了警戒帶,四周人群聚集,警燈閃爍。他三步並作兩步往近處跑,剛穿過舊樓旁幾輛廢舊的汽車,就覺得胸口發悶,一下蹲在了地上。
「放手!我讓你放手!」齊孝石大喊。
那海濤接過塑料袋,一字一句地看著裏面的紙條。字跡是龔培德的沒錯,上面寫著:
齊孝石知道這不是隨意的聊天,而是紀委的調查,就仔細地回憶起來,「他到我們隊的大開間兒,說什麼我們認識三十多年了,提到了我和他還有老趙剛參加工作的情景,然後又說十年前的劉松林案件讓我背了黑鍋……」齊孝石事無巨細,一點一點地將昨晚的事情全盤托出。他邊說邊摸出一顆「中南海」,自顧自地點燃。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那海濤語無倫次,質問一九*九*藏*書名在現場的警察。
「哦,我知道那件事,就是那個做生意的到處告你的案子?」沈政平想了起來。
「你這是讓那幫紀委的孫子給逼死的啊!」那海濤淚流滿面,咬牙切齒,攥著拳頭一直從審訊室外忍到了事發現場。
警察認得那海濤,對他很客氣,「那隊,死者是龔培德支隊長,我們經過勘查,初步排除了他殺的可能,應該是自殺,墜樓身亡。」警察回答。
那海濤在詢問完常驍之後,才回撥了預審支隊辦公室的電話。在電話中,內勤蔣梅帶著哭腔告訴他,龔培德支隊長在城東老焦化廠廢棄的大樓上,墜樓身亡。
「嗯,聊了什麼?」沈政平問。
「根據刑警調取的附近監控錄像,龔培德應該是今早凌晨四點到的焦化廠,他把車停在了廠外,步行上那棟六層的舊辦公樓。同時根據技術勘查出的現場遺留物和腳印,龔培德在樓頂留下了三十多個煙蒂,還反覆踱步,最後在清晨六點左右墜樓身亡。他的屍體到了上午十時許才被來焦化廠遛狗的居民發現,打了110報警……」沈政平陳述著情況。
「人都死了……還要搜查他的辦公室嗎?」那海濤不理解地問,聲音哽咽。
沈政平原來是刑警大隊的副大隊長,這幾年才被提拔到紀委當副書記。
「老齊,龔培德昨天晚上見過你一面?」沈政平問。
「是……現在想起來,他找我可能是有什麼話要說,但我……哎……」齊孝石嘆了口氣,「但我……沒給他好臉兒,他也就沒吐口兒……」
「你瘋了吧,那海濤,在這個地方說這種話?」沈政平也生氣了,「你看看自己現在的樣子,還像不像一個副大隊長?像不像一名人民警察?」
那海濤全身顫抖,泣不成聲九九藏書,他雙手再也聚不攏力量,身體緩緩蹲了下去,「師傅……師傅……」誰也無法將此刻的他與那個自信驕傲的預審員聯繫在一起。
「具體說了些什麼呢?」沈政平打開筆記本,拿筆記錄。
「知道就好,虧你還是個領導幹部。」沈政平恨鐵不成鋼地補充了一句。聲音很輕,含義很重。
「你要認他當你師傅,就好好地配合刑警勘查現場,別他媽在這兒裹亂!混不吝是吧,有本事能讓你師傅活過來啊?能嗎?不能就滾一邊去!」齊孝石一張嘴可沒好話,「你以為就你難受啊,啊!我們心裏都他媽好受啊!」齊孝石說著眼裡也轉起了淚花,「這老傢伙,昨天晚上還找過我呢,我說怎麼看他不對勁呢……怎麼……怎麼這一下,人就走了?走了!」齊孝石自責地哀嘆,眼淚順著一臉的褶子分流到各處。
「我操,你丫……欠我什麼啊……」齊孝石默念。
龔培德絕筆
「你為龔培德背了什麼黑鍋?」沈政平又問。
「走的時候,他好像最後說什麼,『一輩子沒睡過踏實覺,我走了』的話……」齊孝石回憶起來。
師傅,你怎麼會自殺呢?怎麼會!這麼多年風風雨雨的你什麼沒見過,多少大案子從你手上經過,也都有條不紊,你在預審行里是出了名的穩准狠啊,怎麼今天就這麼想不開呢?那海濤痛哭流涕,小呂在一旁不知所措。
這時,紀委副書記沈政平走了過來。他今年五十齣頭,身材瘦高,黑框眼鏡后是一雙嚴肅謹慎的眼睛。
那海濤和齊孝石愣愣地看著紙條,呆若木雞。齊孝石想象著龔培德站在焦化廠舊樓樓頂,俯視著不遠處廢棄的籃球場,回憶著年輕時曾九_九_藏_書在那裡打賭、奔跑、追逐的場景。
那海濤的憤怒消散了,變為一種無力,墜落在空洞里。他當然知道沈政平話中的含義,自己剛才的所作所為確實太有失原則了。在警徽面前,他不僅是龔培德的徒弟,更是一名人民警察,一名預審支隊的副大隊長。
那海濤這才緩緩放開了沈政平。
預審,預審,就是靠所謂正義的謊言去揭穿惡意的謊言。但謊言一出,所有人都要付出代價。與人斗,是最殘酷的鬥爭,結尾絕不是輸贏,而是相互摧殘。我鬥了一輩子,沒睡過一晚的踏實覺,身心俱疲,得到的只是空名和永遠無法圓上的謊言。累了,真累了,我睡了。我不會坐在審訊台下,等待紀委和檢察院去審我。我一生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我的家人和戰友,請轉告老齊,我欠他的,此生無法償還,只待來世吧。
「是啊,我剛開始也不相信,認為不可能,但在剛才的勘查中,刑警在焦化廠舊樓的樓頂,發現了這個東西。」沈政平說著,從皮包里取出一個取證用的塑料帶,塑料袋裡是一張紙條,「你看看,就會明白他的用意了。」
「媽的,真他媽的是老了。」齊孝石氣喘吁吁地搖頭,費盡了全力才重新站了起來。舉目望去,那海濤正在和兩名制服民警相互推搡,紀委副書記沈政平在一旁勸阻,卻無濟於事。
「書記,我……知錯了……」那海濤低下了頭。
沈政平凝視著齊孝石,聽出了那話里的言不由衷,但還是沒有深究,「嗯……還說什麼了嗎?」他問。
沈政平沒有打斷齊孝石的陳述,默默地記錄完畢,「劉松林的案子,具體是什麼情況?」
「什麼?深思熟慮?」那海濤驚訝地重複著。
兩個小時后,刑警九_九_藏_書終於處理完現場,經過仔細的痕迹檢查,基本排除了龔培德他殺的可能。但屍檢還需要一段時間,龔培德是否服毒或者服了迷|幻|葯物,還要做進一步鑒定。
「他最後跟我說的話,是讓我……好好帶帶你……」齊孝石停頓了一下,「他說你雖然搞了不少像樣的案子,但做事太急,有時缺少方法,容易吃虧……」齊孝石克制住情緒,努力把龔培德最後的話說完。
沈政平看著海濤沉默了一會兒,「這事,本來不該對你們說,但事情都發展到這一步了,我就把基本的情況透露一些。我懷疑龔培德在自殺前,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沈政平說。
「沈書記,你來得正是時候。」那海濤失去了理智,轉頭對著沈政平說,「我問你,我師傅是怎麼死的?啊?他當了這麼多年警察,幹了這麼多年預審,弄錯過案子沒有?」那海濤一把反攥住沈政平的胳膊,「你們紀委為什麼要帶他走?有什麼確鑿的證據?你們知不知道這樣做,是毀了他的名聲?」那海濤提高了嗓音。
沈政平看著那海濤哭紅的眼睛,冷靜地說:「海濤同志,我理解你此時的心情,但作為警察,你剛才的行為過於魯莽,太不成熟!我們首要的任務是查清事實、還原真相,而不是感情用事,擾亂秩序。咱們都是警察,算起年齡你也該叫我一聲師傅。當警察的,從穿上這身衣服起,就要做到嚴格執法、依法辦事,就要懂得令行禁止、公大於私。龔培德的不幸不僅你痛心疾首,我們也非常難受,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們要因此而放棄自己的職責。你明白嗎?」
紀委副書記沈政平和那海濤、齊孝石一起來到了龔培德的辦公室,依據局領導的指示,紀委的民警還要在兩個人的見證下,對龔培德的辦公室進行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