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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幻曲 第三章

夢幻曲

第三章

「要錢的話我有。木之本付了多少?我付你雙倍的價。快拿出來。」
「更何況?」
男子繼續默不作聲。
老闆說:「我的父親是個上班族,母親則是在經營點心鋪。」
「喂,你有在聽我說話嗎?」男子說。
「你是想要知道,父親究竟有沒有認同自己嗎?」
「你看得到自己的雙親嗎?」男子說。
「沒有。」
但是像現在這樣望著老闆那張鼻樑高挺,清新俐落的臉龐,他就像是個從沒吃過苦頭的小少爺一樣,溫文又儒雅。難不成,他是打從心底喜歡這份工作嗎?在這份名為「等待」的被動工作中,他說不定已經找出屬於自己的意義了。
老闆直接了當地說:「本店是寄物商。或許這家店在你眼裡看起來很悠哉,但我是認真地在做這份工作。我無法擅自透漏客人寄放的物品,也不能告訴你對方是否有在這裏寄物。」
我的冷汗直流。就在我以為男子準備大鬧特鬧的時候,沒想到男子卻輕輕嘆了一口氣。
男子一語不發地站起來。他的頭撞到了日光燈,光線搖晃不定。
男子再度望望店裡,探頭窺視了裏面的房間。他接著說:「屋子裡好像沒有其他人的樣子。」
男子沉默了。
喂喂喂!
男子突然躺成了大字型,盯著天花板說:「好累。」他閉上雙眼不久后,便傳出九_九_藏_書了打呼聲。
男子露出獃滯的表情看了看外頭。天色已暗。
「你的父親真的寫好了遺書嗎?」
老闆,你可要小心一點啊。
「我進入了父親的公司,一直努力地想要做出好成績。因為不想被別人說是靠爸族,所以我拚命地埋頭工作。只是在父親眼裡,那樣根本稱不上是努力就是了吧。半年前,父親搞壞身子,住進了醫院。聽說他好像還一邊打點滴一邊工作的樣子。不過就在最近,我在公司聽到奇怪的風聲。聽說父親已經寫好了遺書。遺書中似乎有提到自己在外面有私生子,還有繼承人的事情等等,周圍的人都在四處打探消息。就連我自己也好奇地在尋找遺書。因為在家裡沒找到,東探西找之後,最後總算是找到這家店來。」
男子一句話也沒有說。
男子就像是在講給自己聽一樣地這麼說著。
老闆笑了笑。
男子把頭貼在榻榻米上,簡單來講就是擺出低頭下跪的姿勢說:「請把木之本寄放的文件交給我。」真是個難纏的男人啊。
「你看不到嗎?」
老闆開口問道:「父親住院之後,你有去探病過嗎?」
「你害怕父親去世嗎?」
接著,老闆便開始讀起書來。
就在聊完一根鼻毛的隔天,有名男子像是要扒開門帘似地,氣勢洶洶地闖進店九九藏書裡。他粗魯地脫下鞋,輕巧地登上和室房。
「我的父親是大企業的社長。他從以前開始就是個工作狂,在我的記憶里,他從來沒有陪我玩過。老實說我非常寂寞。我沒有經歷過叛逆期。因為就算想要叛逆,家裡也沒有對象啊。這股冷淡的情緒,讓我決定盡量和父親保持距離。可是就算當時年紀還小,我還是很佩服他。覺得那麼拚命的父親很厲害。
突然之間,打呼聲停止了。就在我以為他是不是死掉的時候,男子坐了起來,開口抱怨:「好暗!」這對眼睛看得到的人來說的確會有障礙啊。
「找到遺書之後你打算做什麼呢?」
「喂。」男子說。只是說是這麼說,卻遲遲不見他的下一句話。
「生死關頭?」
老闆卸下了門帘。他今天似乎不打算做生意了。畢竟要是客人一進來,看到有男子正在這裏睡覺,肯定會嚇一大跳;而且男子的打呼聲也有點吵人,老闆甚至關上玻璃門,以防聲音傳到外面去。
男子放眼環視店內。接著他開口問道:「你的父母呢?」
老闆微微一笑。
立在一旁的門帘發出嘎答聲響。她一定是好奇到按捺不住了吧。她愛湊熱鬧的個性跟我一模一樣。
老闆露出了微笑:「要是少了信賴,我就連一根頭髮也不剩了。」
這傢伙剛剛沒有伸手九_九_藏_書扶著我,看來他的體能似乎很優秀。我沒有他的指紋。就算他出手毆打或是刺傷老闆,我也留不下證據。
「因為那句話很像我老爸會說的話啦。不過,我父親不可能會來這裏。畢竟現在可是他的生死關頭啊。」
男子眼裡浮現出失望的神色。老闆明明看不見這一幕,但他卻用和藹的語氣補充了幾句話:「不過我倒是可以聽你聊聊哦。」
「木之本有來過這裏吧?」男子說。
真是令人難以置信,這個人竟然在店裡睡著了!
男子這時大驚失色,「我老爸來過這裏嗎?」他說。
天色開始昏暗,店裡也變得越來越漆黑,但是這樣並不會影響老闆讀書。
男子這麼說著,揉了好多次眼睛。他沒辦法保持冷靜。
「我無法透漏任何有關寄放物品的事情。」
與木之本爺爺之間的對話中,老闆似乎說了什麼「跟努力不搭調」之類的話,不過在我看來,老闆可是一個十足的努力家。正確一點來說,應該是個忍耐家。
「老爸?」
「把木之本寄放的東西給我交出來。」
「怎麼感覺好冷。」男子這麼說著,離開了店裡。
「身為兒子的我有權知道。」
在微弱的日光燈中,男子開始娓娓道來。
老闆打開日光燈的開關,房間明亮了起來。男子立刻慌張地端正坐好,他一看到毛巾,九_九_藏_書便道了聲「不好意思」。哎呀呀,這傢伙的態度還真是前後不一啊。
老闆從容不迫地請他坐上坐墊。沒想到男子竟然意外聽話地坐了上去。他應該四十幾歲了吧。年紀似乎比老闆大了一輪。他的身上穿著西裝。看起來是件很高檔的西裝。
看到男子滿腔思緒的說話方式,老闆似乎考慮了一下子,但他的想法依舊沒有改變。
「因為車子。就是漆黑的社長用車。之前有留下木之本管家使用過的紀錄。經過調查后,我發現車子似乎曾經數度停在這條商店街前面。如果要藏遺書,不可能會在鮮肉店或是理髮院里,所以一定是在這裏吧?」
結果老闆開口說:「我無法透漏客人的資訊。」
「可是你現在明明就知道不是嗎?知道我正在對你下跪。」
老闆面不改色,一臉若無其事地坐在原位。
「你請回吧。」老闆口氣強硬地說道。
「下跪對我不管用哦。因為我的眼睛又看不到啊。」
「這裡是這麼值得信賴的店啊。」
這是什麼平常心啊。難道老闆不覺得他的打呼聲很吵嗎?
真是不可思議的男子。我原本還以為他會用粗暴的語氣問話,沒想到他的態度竟然變得這麼有風度。他真正的面貌到底是什麼模樣?
老闆走到店後方,然後拿著毛巾走出來,蓋在男子的肚子上。
老闆一點反應也沒有九-九-藏-書
「傳言不值得一信啊,更何況……」
不曉得男子是不是真的累了,他完全睡得不省人事。從他的外套內袋偷窺得到皮夾,手腕上的手錶也看起來很高檔。就算知道這裡是間值得信賴的店家,這樣會不會太沒有防備啦?
「遺書怎麼樣都無所謂吧?最重要的是,你的父親現在還活著不是嗎?」
「大家都是這麼說的。」
男子像是鬆了一口氣地說:「那就請你聽我說說吧。」放鬆了原本端正的坐姿。看來這下子要聊上一陣子了。
我可是被吵到受不了了耶!
老闆說著「別客氣」,折好毛巾后開口說道:「本店已經打烊了。」若無其事地暗示男子離開。
忍耐黑暗,忍耐時間的流逝,忍耐孤獨,忍耐任性的客人,就連現在也在忍耐著噪音。他願意接受所有事物。這些就是他全部的人生,想必對年輕的他來說,這樣的人生肯定充斥著忍耐吧。
老闆繼續默不作聲。昨天木之本爺爺在聊鼻毛話題的時候,就已經領走了信封。現在信封根本不在店裡。
「為什麼你會覺得在這裏呢?」
「那麼,你直接去見他不就好了嗎?」
「誰怕啊。」
大概是敵不過老闆的強硬態度,男子沉默不語。不過他卻一動也不動,像是在靜靜地沉思些什麼似地。最後他悄聲說道:「木之本寄放的文件,其實是我父親的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