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病人還需要特別關注的治療。」

「一個受到懷疑的兇手。」

「即使這個傢伙有罪，他仍然有許多權利。你並不想給他將來的代理人攻擊地區代理人提供炮彈吧？」

「施皮爾大夫。」他說。

「可能在逮捕的過程中你過分敵視他了。」

兩人個互相審視著，面部平靜實則緊張。

兩人的視線仍然沒有接觸。詹金斯在記事本上記著什麼，答道：「你可以坐在後面的座位上。」遲疑了一會兒，戴維打開後門，爬進車內。後面的座位是由堅固的塑料壓制的。上面沒有一點裂縫，犯罪嫌疑人不可能向座位裏面塞任何藥品和武器。戴維很快穿過車身的中部，透過將前後座位隔開的有機玻璃防護板，看到詹金斯的後腦勺。

「在醫學上，醫生們避免給自己的親屬治病，」他盡量不去想像伊麗莎白的面容，「那裡有太多的感情。也許會做出不妥的決定。」

耶爾出現在第十四檢查室，很快在破舊的黑皮記事本上記了點什麼。一根橡皮筋束住上面的幾張黃紙，標出他所記的地方。在戴維從小餐館走出來時，耶爾一下子把記事本合上，把它塞進運動服的上衣口袋裡。兩個洛杉磯警署的警官由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警察接替了，他們現在在門口站崗。

「請把聲音放低一點，施皮爾大夫，我是說這人是個受到懷疑的搶劫犯，在你對付在逃的搶劫犯時，不受什麼限制，也沒有人支持時，你也許發現你的那一套做法緩慢地走向正路。」

「好的。我需要萬卡瓦大夫評估一下病人對於精神抑製藥的需求。如果我們能讓克萊德安定下來，那對我們雙方的日程安排都有好處。」戴維抱起雙臂說，「我對這個病人的治療應hｔtps://reaｄ•9９ｃsｗ.ｃｏm該不會受到妨礙。」

「我要觀察他幾個小時，看看事情會怎麼安頓下來。我不想讓他在這種狀況下轉移。」

「我的妹妹成了瞎子。她得在她的餘生對著餐巾吐東西。大塊灰色的死皮從臉上掉下來。你倒是更關心那個于這種壞事的傢伙。」

「你是……？沒有。一切都很好。」

「施皮爾大夫，」耶爾說。他向戴維邁了幾步，也許這樣，警官們不會聽到他們下面的談話，「我們要把這個犯罪嫌疑人轉移到哈珀監獄去。我相信你是清楚的，那裡的牢房有個高度安全處理區，我們把他轉移到那裡去，我相信對我們每一個涉及到的人都更加安全。他情緒穩定了嗎？」

「我還要繼續給他清洗幾個小時。鹼液會繼續在肌膚深處灼燒，即使表面上看起來像是清洗乾淨了。」

戴維伸出手說：「你保證？」

「也許今天晚上。」

「病人？」詹金斯譏諷地說。

那會給戴維更多的時間來觀察灼傷的情況，決定傷口是否要縫合、消毒。另外，到那時詹金斯也下班了。戴維不會那麼在意把克萊德交給一個較為公正的警官。

「特護部門的護士告訴我，你去看你妹妹時非常難受，因此我想讓你知道，她現在進展不錯，目前正在植皮，整形外科很有信心。內部炎症的治療也很順利，還有……」

「那麼告訴我，」戴維說，「你認為一個嫌疑犯應當受到什麼樣的待遇？」

戴維指著第十四檢查室緊閉的門說：「那是一個單獨病人，有病又有暴力行為，但是也已弄得神魂顛倒，驚恐萬狀。他需要你的保護。」

「聽說你和你的下屬之間有些隔閡。」

「我了解我的倫ｈｔｔps://reａｄ.99ｃsw.ｃoｍ理道德用在被肢解的屍體中、藥物實驗室和私設的刑堂上。」

「在任何情況下，我不允許萬卡瓦大夫去見犯罪嫌疑人。這不是評價一位精神病學家的時間。」

「是我和多爾頓負責指揮，而不是詹金斯。但是我不能剝奪他的參与權。」

戴維最後一次檢查的時候，克萊德還在說疼痛哩。把一個處於虛弱狀態的病人放走，帶到不那麼關心他的健康和安全的警官們手裡，戴維對此很猶豫。他想起克萊德在他們手裡是怎麼尖聲大叫，為鹼液灼燒，他們是怎麼緩慢地來到急診室。詹金斯提著手槍擺出依法處死他的姿勢。

他對於怎麼在屈尊俯就和對話交流之間找到平衡點還心中無數，「在你妹妹身上發生的情況太可怕了。我知道……如果有什麼我能夠做的話……不過那個病人是一個……」

戴維清了清嗓子說：「詹金斯也介入轉移嗎？」

「那可不是我的工作，耶爾偵探。精神顧問很快就過來，我相信……」

「我對南希是極其關心的。但是她不再是我的病員了。而犯罪嫌疑人卻是。」

「你知道，施皮爾大夫，我們的工作有一些相似之處。我們的工作都為社會方方面面所關注，沒有多少人的工作是這樣的。我們雙方見到人們處於最不幸的狀態，處於痛苦、恐懼、狂怒、自殺或死亡的狀態。正像你認為的那樣，我對急診室內發生的情況不太了解，我可以告訴你，你對街上發生的情況也不太了解。你的倫理道德標準在這裏，在刷得雪白的牆壁之間，但是外面那兒有各種不同的選擇，有各種不同的壓力、緊張和關心的事情。這傢伙是個兇手……」

布朗納從一家商店走出，穿過街道，手裡九-九-藏-書端著兩杯冒著熱氣的咖啡。

詹金斯眼皮抬都沒有抬。

「人們可以精明，仍舊也可以是不平衡的。」

耶爾以聰慧、閃亮的目光端詳著戴維。

「我們要看看他八九點鐘時會怎麼樣？」

在戴維走出救護車停車場時，一個男人走到他面前，那人頭髮平滑地向後梳著，穿著一件鮮艷的窄條布襯衫，準備好了一個練習本，又從身後的汽車裡取出一支筆。

就在前面，一輛警車停在勒孔特大街的路牙石那裡。在戴維走近的時候，布朗納攘開行人讓到一邊去，穿過街道，加快腳步小跑般地直奔一家咖啡館，詹金斯在車裡坐著，將帶有飯粒的黑白照片向幾隻蒼蠅猛擲過去。

耶爾帶著鄙夷的神氣望著戴維說：「我不做保證。」他走開了，撇下了戴維，也沒有跟他握手。

「我對那毫無興趣。」

「讓你們的事業有所進展可不是他的事。也不是我的事。我們的工作是為病人治病。」

戴維繼續往前走，但是這個記者尾隨其後，肘部還一擺一擺的。他舉起筆記本大聲說：「醫院內部的信息來源指出：在病區負責人戴維·施皮爾與他的醫護人員、警察之間的緊張關係在加劇。」

「我還需要將他的創口縫合起來。」

「如果我……介意嗎？」戴維指著乘客的座位。

「在我的控制下，嫌疑犯是從來不會受到傷害的。」耶爾最後說，「從來不會。」

「你穿得比我好，不。我信任你更因為你是惟一不像對待羅德尼·金那樣虐待我的病人的人。我只是想讓——你保證，對我的病人的任何不利行為不會再發生。」ｒeaｄ•９９cｓｗ•ｃｏm

「對不起，」戴維說，「不是現在。」

耶爾回頭瞟了一眼，站在門口的兩位警官很快把視線移開，裝做他們一直沒有在偷聽。

「對不起。」戴維說。

戴維向敞開的窗戶斜著身子，雙手搭在窗上。

「那不能等一等，到哈珀再處理嗎？」

「是的，」耶爾說，「我們知道那是很麻煩的過程。」

「我真的寧願……」

「我知道。」耶爾後退了一步。

「那麼回到醫院去吧，把他照顧好，這樣我們可以把他從你的手中接過來。」

在戴維跟耶爾打的所有交道中，這是他從他聲音里聽到的第一個氣憤的暗示，「就因為我能夠買得起像你一樣的套裝嗎？」

「詹金斯想要介入，他就介入。」他的淺淺的微笑是冷漠的，「他已經特別迷上了這個嫌疑犯。不會把他單獨安排的，哪怕一分鐘也不會。他現在就坐在外面勒孔特大街的巡邏車上，以便在我們有任何需要他的地方時找到他。」

「犯罪嫌疑人是個病得不輕的人。騷動不安。」

那人突然止住腳步，嬉皮笑臉的。戴維很高興甩掉了他。在靠近公眾健康服務中心的那條骯髒小道上停下來休息一下，一個藍色的小水窪里的水還在不停地滲流到一棵樹附近的地面上，戴維認出這周圍像是發現燒杯玻璃碎片的地方。踢起的灰塵顯現出最近在克萊德和警官們之間的一場搏鬥。這個地方由警察畫出的黃帶分成了幾個部分。

「我的政治態度與倫理道德無關。」

「你為什麼信任我，而不信任其他人？」耶爾說。

戴維認識到警車的後座是怎樣使人感到幽閉恐怖的了。詹金斯臉上只有https://read.99csw.com那一橫條大小部位完好地反映在後望鏡上。他沉默不語就像玩弄武器一樣，戴維發現這是一件有力武器。

「這件事的後果有多危險嗎？你不應當為了說理把這個病人放在這兒，而是為了提供緊急的醫療救助吧？正像你十分清楚的，那樣就越出你的界限了，施皮爾大夫。」

「我們忙於制服他，搜查他，不可能做那樣細緻的考慮。」耶爾用圓珠筆輕輕敲了敲臀部，又接著說，「我想也許你可以設法替我與他緩和一下緊張關係。」

「萬卡瓦大夫。我跟他熟悉，指望他讓我們的事情有所進展並不樂觀。」

「你們怎麼花那麼長的時間才把他送到急診室來呢？」

「如果你開口的話，我可以讓你看上去好一些。」

「病到可以繪上假文身來擺脫我們的調查？病到可以用手術手套，因為那樣不是比用皮手套留下的指紋少得多嗎？不要弄來假的日程表了，大夫。我們手頭的傢伙比起腦子有毛病的人來聰明多了。」

詹金斯從後望鏡上可以瞄到戴維，但是戴維透過太陽鏡卻看不清他的眼睛。

「對我的任何事情都可以提出問題，施皮爾大夫，但我的勝任能力是不包括在裏面的。」

「什麼時間？」

「有些情況告訴我，你不是大老遠特地趕來談論我妹妹的吧？」詹金斯的聲音低沉而渾厚，沒有顯露什麼感情。

詹金斯在座位上動了動，終於轉過頭來。戴維看到自己在詹金斯太陽鏡片上被扭曲的映像。

「我跟你說句老實話，」耶爾說，「在那兒的情況不會很好。他不會跟我搭腔的。」

「他承受很大的壓力，情緒很不穩定。如果他來了於事無補，你們要怎麼辦呢？粗暴行事嗎？」

「如果你換件襯衫的話，你可以讓你本人看上去好一些。」

「也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