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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幕

序幕

他的終端控制台上發出了一聲嘟嘟聲。「清管器已經清洗完了2號管。」
「明白,」惠里說。
不過話說回來,北大西洋似乎永遠是一副狂躁不安的樣子。「風暴王」石油鑽井平台那高聳在海面之上超過1,000英尺的鑽塔對它來說根本就算不了什麼:在浩瀚的大海當中,它看上去是那樣地微不足道,就像個兒童玩具似的隨時都有可能被風暴席捲而去。
看屏幕時林登古德做了一下心算。海面到海底的距離超過10,000英尺,再往下到達油田有1,000多英尺。需要清洗的管道一共有11萬英尺長。作為一名生產工程師,操作清管器使它上上下下反覆對管道進行清洗是他的任務,而且是在鑽塔老闆嚴密的注視下進行。
「你自己看吧,」林登古德說。他的嘴裏乾乾的,胃裡湧起一陣不舒服的感覺。
「管道情況?」
這個鑽探控制中心只有他們三個人。事實上,這天早晨整個巨大的鑽塔都像一個鬼城。所有的抽油泵都沒有工作;設備裝配工、鑽井工,還有起重機操作人員都在無所事事地休息,或是在員工餐廳里看衛星電視,或是在打乒乓球、玩彈球遊戲。這是本月的最後一天,這意味著在用電磁九九藏書清管器對井下的鑽管進行清洗期間,一切工作全都得停下來。
凱文·林登古德確信,那得是某種類型的人,才能夠勝任石油鑽塔上的工作。那種有些鬱郁不得志的人。
「清管器出問題了,」他一邊說,一邊扯下耳塞皺起了眉頭。「它不動了。」
這種灌輸方法不大可能培養起人們對音樂的愛好。
他又抬頭向黑咕隆咚、滴著水珠的窗戶望去。「風暴王」石油鑽井平台是莫里油田中最北端的鑽塔,從這裏再往北40多英里就是陸地,或者按這一帶人的稱呼把它叫做昂馬沙利克,那是格陵蘭島的一個小鎮。雖然在這樣的日子里,很難相信在地球上的這個地方,除了海洋外還會有別的東西存在。
「所有讀數都正常。一切看起來都很好。」
希克斯在控制台上做了一些調整。「它動了。又不行了。」
林登古德瞟了惠里一眼。這位海上設施經理很明顯就與他的那套理論相吻合。這傢伙在中學運動場上一定是挨夠了揍,因為他有著嚴重的權力情結。通常,做領導的都是低調的,放得開的。他們明白鑽井平台上的生活枯燥無味,因此總是想方設法讓大家輕鬆自在一點。可是惠里卻是一位十足的布萊船長似的人物:對任何人的工作都從未有過滿意的時候,總是對一線工人和下級工程技術人員大吼大叫,一有機會就打小報告。他唯一缺少的就是一根輕便手杖,還有——九*九*藏*書
格陵蘭島外海海面上
一共有10根鑽管。
「又不行了?已經不行了?狗屎。」惠里猛地轉向林登古德。「給電磁體斷電,對系統做一下檢查。」
「明白。」
他眼睛望著屏幕,伸手拉住了惠里的袖子。「約翰。」
「風暴王」石油鑽井平台
在林登古德旁邊的一台終端控制台上,弗雷德·希克斯把指關節掰得啪啪直響,然後握住他面前控制台上的一根操縱桿。「調整清管器到井槽3位置。」
「清管器狀態?」海上設施經理約翰·惠里問。
他心情憂鬱地坐在鑽井控制中心他的控制九_九_藏_書台前。外面,加固窗戶的那一邊,北大西洋正處於一場暴風雪籠罩下的黑白世界中。白沫飛舞,波浪翻卷,一派狂躁不安的景象。
林登古德照著他的粗暴指令做了。還有7根管道沒有清洗,如果清管器出了故障,惠里一定會大發脾氣……
「我關了。電源是關著的。」
生活多麼美妙。
「什麼事?」
「不。返回的數據全都是亂的,從沒見過這種情況。」
「8,700英尺,下降位。」一旦清管器到達3號管道的底部——也就是鑽孔深入海床下面的最深位置——清管器就會停下來,然後又開始慢慢向上爬升,於是緩慢而又單調的清洗檢查過程又開始了。
「什麼?」
「重新複位,」惠里說。
「什麼?」惠里走過來查看這台監視屏。「井下產生了高壓?」
他突然不出聲了。然後,他非常緩慢地直起身來,一張臉在冷陰極顯示屏藍幽幽的背景映襯下顯得蒼白無比。「哦,我的天哪……」
「清管器已定位到井槽3,」希克斯說。他調整了一下他的耳塞,繼續哼著華德斯坦奏鳴曲九_九_藏_書
林登古德忽然呆住了。不會這樣。這是不可能的。
林登古德低頭看了一眼控制台。「井下71英尺,上升位。」
突然,希克斯的控制台上「嘟嘟嘟」地叫了起來。林登古德毫無興趣地袖手旁觀,希克斯把身體湊過來,查看起了屏幕上的讀數。
10分鐘過去了,20分鐘又過去了。希克斯的哼唱改變了節奏,變成了一種急促的鼻音:很明顯,華德斯坦奏鳴曲已經結束,第29鋼琴奏鳴曲開始了。
經理朝前跨了一步,向感測器的讀數看去。「怎麼回事?我剛才沒跟你說過叫你把電磁體的電源關掉嗎?」
「你瞧這些感測器。」
「明白。」林登古德把臉轉回到他的終端控制台上。
「下降,」惠里說。
經理把臉朝控制台上湊攏過去。「那這些玩意是怎麼回事——」
是的,能夠勝任在石油鑽塔上工作的,必定是一些鬱郁不得志的人(而且他們總是男人,不幸的是,https://read.99csw.com曾經「上過鑽井平台」的女人,不是公司的公關人員就是提振士氣的官員,她們總是乘直升飛機來,在確信這兒的每一個人都很適應后就儘快離開了)。這裏的所有人似乎都有他個人的未盡事務,以及個性上的怪癖,要不就是神經質。因為,還有什麼法子能讓人在一個用鋼牙籤撐起、懸浮在凜冽海面上的金屬盒子里好好乾活呢?你也永遠無法知道巨大的風暴什麼時候降臨,又會把誰抓起並投入深淵。人人都會說到這來是因為薪水高,可在陸地上也有很多工作的報酬跟這差不了多少。不,事實是到這兒來的每一個人都想逃避什麼,或者——用更嚇人的說法——是想逃避到什麼裏面去。
彷彿約定好了時間似的,惠里又開腔了。「清管器狀態?」
林登古德看了他一眼。當班生產經理希克斯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希克斯有一個第一代的iPod,除了貝多芬的32首鋼琴奏鳴曲,他那機子里別的啥也沒裝。他總是不停地播放那些曲子,不論上班還是下班,一遍又一遍地放下去。他聽的時候嘴裏還哼哼著。那些曲子林登古德全都聽過,事實上他還全都記得——就像「風暴王」平台上的其他每一個人那樣——都是通過聽希克斯這麼哼唱記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