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看發生的事？」

「這恐怕不是我能辦得到的事。一旦你們同意韋特出院，我就會把他禁閉在他的住處，那樣一來科羅利斯就會離開了。」

「你能肯定？」

阿舍又拍打了一下球，然後把它向角落裡拋去。罩在這個遊戲上的偽裝現在全都被剝去了。

眼睛正專註在手裡的網球上的阿舍，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明白了什麼？」

克蘭吃吃地笑了。「該你開球了，」他把球拋給了阿舍。

「我們發現沒有一點用。但這還不是全部。高壓艙的數據顯示，艙內和艙外的氣壓都是普通的大氣壓。」克蘭在接著說下去以前猶豫了片刻，「因此，什麼增壓啦、特殊的混合空氣呀——全都是謊言，不是嗎？」

有一分鐘時間，牆網球場上寂靜無聲，充滿了緊張和不安的氣氛。克蘭還有最厲害的一顆炸彈沒放出去，他意識到再拖延下去沒有任何益處。

「不，咱們來比一場吧。」

在他們你來我往的較量中，克蘭不由得羡慕起這位科學家的球技來。牆網球是一種半運動半弈棋式的競賽——它是集智慧、戰術與耐力於一身的運動。阿舍在控制T型線上的表現非常出色——這一點給人的印象特別深——還有把球直接沿側壁打去的方式，這使得克蘭始終只能處於守勢。他原以為這位科學家僵硬而疼痛的左胳膊可能會給他打球帶來困難，沒想到阿舍看起來僅憑他的右臂，就能既保持身體平衡又自如地揮拍擊球。克蘭還沒來得及意識到這一點，就已經無望地落在下風。

「失控，充滿了幻覺。現在他一點也想不起發生過的事。他甚至也想不起來導致這一事件發生的那種可怕的聲音。目擊證人和他的同事說，除了通常的喜怒無常外，他們幾乎沒有看到有什麼出事的預兆。韋特也沒有九九藏書心理問題的病史。不過，你無疑也清楚，」克蘭猶豫了一下，「我認為你應該讓他離開研究站。」

克蘭淡淡地笑了笑。「對高發作的精神病人要用讓他們驚愕的方法，才能幫助他從精神錯亂的狀態中解脫出來。我做了些他預料不到的事情，為我們贏得了一點時間。」

有好幾分鐘，兩人只顧打球沒有說話，各自估摸著對方的技能、經驗，尤其是戰術。克蘭估計阿舍至少比自己大25歲，可這位老人看上去卻技藝高超。起碼克蘭自己打得很臭，有一半的擊球都飛出了界外。

克蘭搖搖頭。「你先來。」

「我安排了一名有TIA癥狀的病人到高壓艙里治療，」他繼續道，「你猜我們發現了什麼？」

在克蘭看來，這樣也好。事實上，他也多少期待著這次會面，因為他正好也想跟他談談自己的議程。

「你大概是從我瞪羚一樣的體形上看出來的吧，」克蘭答道，「要不然就是你根據的只是我的外套。」

「科貝特正在建一個全面的心理狀況記錄——至少，其完整度是在現有的醫療條件所及之內。當然，我們還未得出一個診斷結論。很奇怪，讓他安靜下來后，大部分時間里他都是完全清醒的，但是早些時候，他卻極度狂躁，對內心刺|激有強烈的反應。」

克蘭贏了旋轉球拍，他選好位置，猛地把球發了出去。阿舍以迅速向遠處拐角處的一記回打展開了反擊，比賽開始較起真來。

「是的。在看了高壓艙的儀器讀數后，我終於得出了結論。是因為我在『幽靈』號潛艇上干過，對嗎？」

阿舍用詢問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這一點無可置疑。你是來這處理我們的醫療問題的。」

他明白了，阿舍剛剛給了他一次機會，他不可能再有更好的機會對阿舍說自己不九_九_藏_書得不說的話。現在正是時候，他心想。然後他深呼了一口氣。

「當然。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有那麼多的秘密？確切地說，亞特蘭蒂斯有什麼東西這麼重要，需要你們如此費盡心機？而且就這件事情來說，為了一個考古發掘，憑什麼政府願意花那麼多的錢，還有如此昂貴的設備？」克蘭揮舞著一隻胳膊說，「我是說，瞧瞧這個地方吧。像這樣的一個研究站一天的開銷起碼要花去納稅人一百萬美元。」

阿舍悠閑地用手拋接著待發的灰色小球，哈哈笑出了聲。

阿舍還是沒有吭聲。

「所以，在我最初進入這個研究站時不得不呆在裏面的那些艙室，全都是假的？」

首席科學家用他持球拍的那隻手靈巧地接住了球。「是有那麼一點。我們得讓它適應研究站的甲板平面圖。它的頂比標準的球場大約要矮12英寸，為了彌補，我們把球場稍稍加長了一些。我之前本該把這告訴你的。一旦你習慣了它，你會發覺這個尺寸實際上有點照顧人。接著打下去嗎？」

克蘭感覺阿舍的話語中隱隱有一絲抱怨。他沒想到這位首席科學家也同樣可能對「深海風暴」上的保密文化感到氣惱。

「我當然能肯定。」他頓了一下，「說穿了，因為碰巧『深海風暴』上的大氣壓沒有任何異常和特別之處。」

「為什麼我會來這裏。」

「還有那些所謂的特有的大氣成分，長時間的環境適應過程，甚至於持久的寧靜，都是一個精心編造的封面故事。」

「因為如果我那樣做了，我擔心斯巴達將軍將不得不殺了你。」

「實際上，」阿舍平靜地說，「還不止這個數。」

「這球場有什麼特別之處嗎？」他把球重新撿回來並拋給阿舍，終於開口問道。

「我聽說你用一種很獨特https://read.99csw.com的方法說服了他。畢曉普醫生說有點像是在跳脫衣舞。」

他注視著阿舍揮動球拍，以猛烈而又乾淨利落的動作把球向前壁打去。他向後一躍，退到了估計球會落到腳下一線的位置，等著球的反彈。球彈跳回來，他一舉拍，把球擊向了遠處的角落裡。

「若是不為韋特著想，那就為我想想吧。科羅利斯中校或是他的走卒不分晝夜地呆在醫療所里監視著韋特，以確保他不致說出任何不該說的話。這真讓我厭煩透了。」

克蘭對阿舍要求的這次碰面並不感到驚訝。畢竟，他來到這裏已經超過了36小時：這位首席科學家會要他提供一個報告。他驚訝的只是他提出的見面地點。不過，他已經習慣了阿舍的行為方式：外表上總是和藹可親，給人一種低調隨和的印象；但又明白地期望能得到結果，而且是期望馬上就能得到結果。

「很抱歉，彼得。我不能告訴你。」

「還在用鎮靜劑。氟哌丁苯加安定文，安定和抗焦慮葯。」

「不。我是說為什麼會選我來干這工作。」

阿舍點點頭。

「總之，我對這一切已經思考了很久。我能得出的唯一答案就是，這下面並不是亞特蘭蒂斯，而是別的什麼東西。」他看了一眼阿舍道，「我說的對嗎？」

「我從未想到過你會喜歡讀詩，」他們在球場上打了個照面，阿舍說道，「不過你是個牆網球愛好者卻在意料之中。」

「你是說——」

「9比4。這比分可不太好看。」

「我很驚訝你也了解它https://read.99csw.com。」

「不能？為什麼不能？」

「我們來熱幾分鐘身吧，」阿舍說。他把球遞過來。「你發球？」

阿舍接過球，但並沒有朝發球區挪步子。「唔，韋特怎麼樣了？」

「瞧我說的沒錯吧？」阿舍喘著氣道，「你進步得很快。再多打上幾局，你就需要找一個更具挑戰性的對手了。」

阿舍搖搖頭。「很遺憾。」

阿舍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但卻沒有答話。真是奇怪，克蘭心想，這老頭最近怎麼變得沉默寡言起來了。

在第二局比賽中，克蘭發覺阿舍說得很對：隨著他慢慢習慣了這個偏矮偏長的球場，自己在控球上也逐漸變得容易起來。這一次他只把球打出線很少幾次，而且他還能讓球回彈到發球區的後面，迫使阿舍只能在後場應戰。現在他不必再把精力只集中在被迫接球上，而是在擊球之後，能夠退回到T型線上，使自己佔據更佳的位置。這一局持續的時間很長，最終他以9比8擊敗了阿舍。

阿舍仍然盯著他，但什麼也沒說。克蘭觀察著他的表情，開始想自己把心裡話說出來是否是明智之舉，但現在既然已經開了口，那就全都倒出來吧。

「據我所知，五角大樓里的那些官僚們對遠古文明並不感興趣。而像國家海洋和大氣局這樣的機構通常經費都會不足，只要上面追加一點小錢，他們就會感激涕零。可在這兒，你們卻擁有最尖端的技術，乾著世界上最為隱秘的工作。」他頓了一下，「別的因素還有：這個研究站是核動力的，是不是？我在彈道導彈核潛艇上工作過很久，這瞞不了我。還有我的身份徽章上似乎嵌入了一個放射性的標記。」

「你瞧，最初我很困惑。本來嘛，我又不是肺科醫師或血液病專家。要是這裏的員工得了某種類型的潛水病，幹嗎要叫我來出診？而結果九*九*藏*書卻是，他們得的並不是這個病。」

阿舍望著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深海風暴」上有兩個牆網球場，獲得場地時間需要提前三天預約排隊。這是顯示阿舍影響力的一個實例，克蘭心想，他只要提前幾分鐘打個招呼，就能獲得半小時的場地空隙時間。

阿舍望著他沉思了片刻，然後以幾乎察覺不到的動作點了點頭。

阿舍又開始拋擲起網球來。「是的，」他過了一會兒后答道，「你要對此保守秘密，這一點非常重要。」

「又是那個詞：安全。就這讓我始終想不通。」

「它們不是假的。它們是減壓艙。只是把它們的氣壓增減功能給關掉了。」他望了克蘭一眼，「你剛才說你知道為什麼會選你來干這工作。」

阿舍讓球落到地上再反彈起來，抓住球，若有所思地捏著，「我們需要有一個為什麼無人能夠輕易離開研究站的理由。這是為預防泄密、間諜等類似事件發生所採取的安全手段。」

「是嗎？那下面是什麼？」克蘭逼問道。

「我想我終於開始有些明白了，」他開口道。

「我不了解。這個任務仍然是保密的。不過斯巴達將軍知道它。他知道全部內容。你擁有的診斷專家技能，你過去的經歷——怎麼說呢？——在極端壓力環境下的稀罕的醫學背景是唯一的資產。而出於安全的理由，斯巴達將軍只允許一個人進入『深海風暴』，你似乎是最佳的選擇。」

阿舍輕鬆地笑了笑。「你下一場會打得更好。就像我剛才說的，這球場的特殊尺寸會使你喜歡上它的。接著來吧，你開球。」

「這局完了，」阿舍最終說道。

聽到這句陳詞濫調，克蘭不禁哈哈大笑起來。但隨後他望著阿舍，止住了笑聲。因為眼前的這位首席科學家——平時笑起來總是那樣輕鬆自如的人——臉上甚至連微笑都不曾現出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