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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四日,星期二

四月四日,星期二

這座宅邸身軀宏偉,門廊、尖頂、山形牆、塔樓一應俱全,那維多利亞時期漆成的黃褐色外牆已是污跡斑駁;周身裝點著木頭紋路和彩色花窗,俯瞰著這片已承載了它一百多年的土地。從中心廣場往東北方向輻射出去的州大道,是城裡最寬的道路,路旁的前幾個街區尚可謂莊嚴富麗,然而越往遠去便越發破落。在世紀之交那幾年,那些歷史悠久的家族尚未往山上遷居時,此地堪稱萊特鎮最熱鬧的居民區。
全城轟動。
埃勒里瞄了瞄標題下的署名欄,作者是瑪爾維娜·普倫蒂斯。他搖搖頭,輕輕翻過這一份剪報。
盧克·麥卡比明顯是死於心臟病。他早就有長期的心臟病史,更何況活了七十四歲的人原本就難免有個三長兩短。至於哈特的自殺,動機可謂一目了然,也相當可信。《記事報》甚至還指出,他留給哈特太太的那封絕命書已經被確定為其親筆所寫:遺孀與兒子都在驗屍官格魯普主持的聽證會上確認了筆跡。這位先生的銳利眼光是不可能放過任何貓膩的。
但與接下來的爆炸性新聞相比,之前這些實在不值一提。盧克·麥卡比在遺囑中將他的全部財產都贈給一位著名的萊特鎮公民,一位因工作出色而深受敬重的人;其實呢——現在請屏住呼吸——不是別人,正是……塞巴斯蒂安·多德醫生!
願死者靈魂安息。還有哈利·托伊費爾,但願你在大富翁約翰·斯賓塞·哈特家的園丁工作,能對你的哲思提供物質上的助益。但是見鬼了,到底為什麼有人覺得我會對這事感興趣呢?
文章的作者是:瑪爾維娜·普倫蒂斯。
約翰·斯賓塞·哈特死後留下了他的寡妻厄休拉·哈特(娘家姓布魯克斯),以及他們的兒子卡弗·B,耶魯大學二年級學生。「『我知道約翰·哈特沒給他們留下什麼保險金,』塞巴斯蒂安·多德醫生今天在接受《記事報》的特別訪談時說,『保險單要麼已經被哈特透支了,要麼已經喪失效力,因此哈特太太和她的兒子實際上已一貧如洗。今天我給她寫了封信,等染坊的事情處理完畢,麥卡比的遺囑得到落實之後,哈特太太每月將從染坊獲得一份收入,直到她去世為止。而如果年輕的卡弗需要一份工作的話,染坊也會為他敞開大門。』」
小鎮隱士什麼也沒留給哈利·托伊費爾。
全城轟動!
看樣子麥卡比將他的股份和紅利——事實上是他的所有財產——都寄存在萊特鎮國家銀行金庫的一個大保險箱里;就連銀行職員們(這是董事長沃爾弗特·范霍恩說的)都對麥卡比持有萊特鎮染坊的股份一事毫不知情。哈特在康海文銀行開設了一個特別賬戶,將所有的股利支票都存在上面,而麥卡比的錢——按他本人的要求,哈特如是說——則是以現金支付的。
埃勒里緊蹙眉頭,翻到下一份剪報。
埃勒里原以為自己和萊特鎮再無瓜葛了。他甚至還對那座小城萌生出一種莫名的依戀,正如一個男人回首兒時故土之際,離愁別緒會將前塵往事絲絲縷縷浮現在眼底。他總愛說,雖然生在紐約,但萊特鎮才是他的心靈家園——那read.99csw.com是一座榆樹成蔭、路面遍鋪鵝卵石的小城,旁逸斜出的小街蜷曲于溪谷農莊之間,依傍著新英格蘭地區最具母性溫情的柔美山脊。此地終年綠意盈盈,鮮有雪飄;田野井然羅列,空氣中滿蘊芬芳,山巒愜意地舒展胸懷。小鎮沉澱在他的記憶里,有如一顆晶瑩透亮的鑽石抑或祖母綠。
絕非一顆紅寶石,只因那鮮血的顏色委實令他不快。而眼前這個信封彷彿正散發著紅寶石般的凶光。
埃勒里有種不祥的預感。這是為什麼呢?他在犯罪學方面的造詣已經名滿萊特鎮,但這次的罪犯在哪裡?約翰·斯賓塞·哈特固然有罪,可他已經自我了斷。莫非罪惡還隱身於暗處?這位匿名的寄信人是否有所懷疑,抑或是洞悉了發生的某種罪行?然而出自瑪爾維娜·普倫蒂斯打字機的這些頭條新聞中,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這種可能性。
《記事報》稱,麥卡比被人們稱為小鎮隱士。他神秘兮兮地隱居於那座殘破的大宅之中,很少出門走動;據上村的店家們證實,多年來幾乎從未見他在廣場周圍或大街上出現過。早些年,人們眼中的麥卡比是個守財奴,枯坐在祖屋裡的煤氣燈下,死死看護著臆想出來的大堆黃金和鑽石;但無論這一傳聞是無中生有還是有據可查,顯然都未能持續多久,漸漸也就無聲無息了;而很長時間以來,人們已將這位小鎮隱士視做僅靠麵包皮充饑度日的窮鬼。這當然並非實情,因為他好歹還僱用了一名看門人,或是夥伴,又或是僕人——鑒於他的身份地位,這種說法的可信度未免令人懷疑;但盧克·麥卡比的醫生——上村名氣最響的全科醫師塞巴斯蒂安·多德(這人埃勒里也聞所未聞)證實了他的窘迫境況。多德醫生在接受《記事報》採訪時頗不情願地承認,數年來他一直把賬單寄給老人,直到「我意識到那可憐的老頭早已無力維持體面的生活,便不再向他催債了」。儘管如此,多德醫生依然繼續為麥卡比服務,直到他去世的那一天。那老人長期受慢性心臟病折磨,為緩解病痛,多德醫生曾給過他一些藥片。
是誰把這些剪報寄給他的?目的是什麼?
但是,那點小小的疑團仍在不停抓撓他的腳後跟。
當《記事報》的記者問起,對於自己侍奉多年的主人在遺囑中將他完全忽視,他有何感想時,小鎮哲人那豁達的回應果然無愧於他的名望。「錢乃身外之物,死不帶去。」他說。《記事報》指出這句箴言出自《新約·使徒行傳》第八章第二十節:金錢如糞土,以其砌就的墳墓定然雜草叢生。托伊費爾接著補充了幾句自創的箴言(或者是《記事報》沒能查到出處):「金錢不能讓我更臻完美,不是么?在上帝眼中人人平等。讀讀《聖經》吧,讀讀潘恩吧。」《記事報》大肆渲染托伊費爾的宗教情結,聲稱這位謙卑老人嚴於律己的高尚情操給廣大讀者都好好上了一課。
《記事報》稱,消息最初是在當地律師奧蒂斯·霍德菲爾德將一份遺囑提交給縣遺囑檢驗法庭時流傳開來的。霍德菲爾德稱https://read•99csw•com,麥卡比先生去世前幾周請他起草了這份遺囑。
當然不會有了。用鉛筆謄寫信封、故意將字體扭得歪歪斜斜,看來寫信人是要刻意隱匿身份。一封匿名信。埃勒里衝動之下險些要將其付之一炬。
如此說來,是兩個月前的事。埃勒里仔仔細細讀了一遍。
真夠煩人的。
在這則已被埃勒里命名為「塞巴斯蒂安·多德奇遇記」的新聞末尾,《記事報》的記者不乏人情味地補上了一條腳註:還未來得及到北山丘路哈特莊園走馬就任首席園丁一職的哈利·托伊費爾,「托死神的福,發現自己在三個星期之內第二次失業了。儘管如此,像哈利這樣年長睿智的人依然得到了命運的眷顧——他已經接受了一份新的園丁工作,僱主乃是萊特鎮最傑出的公民之一。我們說的不是別人,正是塞巴斯蒂安·多德醫生。」
麥卡比早已秘密地成為萊特鎮染坊的合伙人。
不,哈利·托伊費爾從沒料到麥卡比如此富有。
僱主死後,托伊費爾有什麼打算呢?他說:「約翰·哈特先生五年來一直勸說我去照料他的花園,我想現在我可以去了。」《記事報》提醒讀者,約翰·哈特——約翰·斯賓塞·哈特——是個坐擁下村那家「老棉花作坊」的大富翁。憑著對萊特鎮的了解,埃勒里對下文也就見怪不怪了,這隻不過是萊特鎮一貫的懷舊式文風,其實那家老棉花作坊二十年前就已經停產了。約翰·斯賓塞·哈特的百萬身家來自於染料業,華盛頓街和下惠斯林街上那其貌不揚的不鏽鋼傳奇——萊特鎮染坊——才是他的搖錢樹。
剪報里沒有什麼其他內容。據說托伊費爾與他那位怪異的僱主曾經「廝打得不可開交」。記者問他怎麼會甘心多年如一日待在那座頹敗陳舊的屋子裡照料一個頭腦糊塗的吝嗇鬼,托伊費爾只是言簡意賅地吐出四個字:「他也愛花。」托伊費爾心靈手巧,用那些據說是取自北山丘住宅區的花花草草,奇迹般地將麥卡比的花園打理成斷壁殘垣中唯一一抹生機勃勃的亮色。
最後,埃勒里將剪報連同信封一起塞進了他那個裝雜物的抽屜里。
這一嚴重後果當然事出有因,而唯一的可能就是這名前百萬富翁收到的那封輕描淡寫的法律文件。(按照萊特鎮的普遍道德觀念,《記事報》認為所有的「法律文件」都暗含著某種不祥的意味。)但其中究竟有何隱情?調查很快便有了結果。哈特多年來一直瘋狂從事風險投機,甚至連他妻子都被蒙在鼓裡;然而他的敏銳嗅覺顯然只對染料行業奏效。他的個人財產業已經被消耗一空,對萊特鎮染坊的熱情也被吞噬殆盡,他甚至還大大侵吞了緘默的合伙人的那塊蛋糕。哈特已滑落到破產的邊緣,距離鋃鐺入獄也為期不遠了。面對新合伙人的正式查賬要求,一顆恰到好處的子彈似乎是最合理的解脫方式了。
如今,那些距中心較遠、往昔美輪美奐的公館已多為中下層民眾人住,其中一些已淪為多戶合居的公寓,門廊大都嚴重塌陷,窗框更是破敗不堪;路面裂痕滿布、雜草叢生。整片街區似乎都缺read•99csw.com少木工和油漆工。
信封上沒有回信地址。
第二份《萊特鎮記事報》的節選。時間要晚一些:二月十三日,星期一。此文被安上了一個極為醒目的大標題,《記事報》為抓住大新聞而聲嘶力竭地呼喚著讀者的注意力。(不知怎的,這可一點也不像當年弗蘭克·勞埃德的《記事報》,甚至與迪德里希·范霍恩掌舵的時代亦相去甚遠。這份一臉媚態的《記事報》八成是換新東家了。)這第二份剪報是二月一日那篇訃告的後續報道。盧克·麥卡比,那個古怪的老窮鬼,原來一點也不窮。他去世之時居然是萊特鎮最富有的人之一!
他小心翼翼地剪開信封。
這個表面光滑、略帶褶皺的淺藍色紙信封,幾乎在美國每個便利店裡都可買到。他確信,自己手中這一個必定來自萊特鎮上村那家廉價小賣部的文具櫃檯。這個店距離愛打盹的J·C·佩蒂格魯那家房產經紀所只有幾步之遙;從小賣部靠著上惠斯林街的那一邊可望見薩莉小姐的茶室,萊特鎮上流社會的女士們天天都要聚集在這裏,嘗薩莉小姐最負盛名的拿手甜品——點綴著菠蘿、棉花糖和堅果的奶油慕斯。
但此刻他需要的不僅是熱量,還有靈感。
塞巴斯蒂安·多德醫生獲悉自己成為盧克·麥卡比逾四百萬美元遺產的唯一繼承人之後,便聘請為盧克·麥卡比起草那份驚天遺囑的奧蒂斯·霍德菲爾德律師來替他辦理法律事務。於是,霍德菲爾德將一份由他的新客戶簽名的函件遞交給萊特鎮染坊董事長約翰·斯賓塞·哈特先生,要求對染坊的賬目和資金狀況進行初步了解。多德醫生簽署信函后,霍德菲爾德律師便用挂號信郵寄給哈特先生,隨信附上回執。回執按時送回,上面附有收信人的簽字。當天晚上這位大富翁借口身體不適,讓妻子替他出席哈特家例行公事的社交活動,目送她駕車趕赴哈勒姆·拉克斯的喬遷喜宴——這位先生剛從山丘路搬進斯凱托普路一座全新的豪宅——接著回到屋裡,給四名值夜班的僕人放了假;然後哈特走進圖書室,鎖上門,給妻子留了封信,隨即將自己的腦袋轟開了花。
這就是囊中平添一筆超過四百萬美元巨額財產的人。《記事報》亢奮不已。誰說好人沒好報?
這多半只是個過時的愚人節玩笑而已。
多德醫生在採訪中解釋,由於「工廠的現狀」,並鑒於已去世的哈特先生「不幸的個人投資狀況」,萊特鎮綜合醫院麥卡比—多德兒童分部的建設計劃被擱置下來。
真是個奇迹。
他首先想到的人是埃米琳·杜普雷。埃米琳·杜普雷好比女士帽子上又長又硬又尖的帽針,消息靈通、令人生畏又牙尖嘴利。她住在上流人士雲集的山丘路,她居住的四百六十八號與偉大的萊特家族宅邸僅隔一座房子。她為上流社會的年輕一代們教授舞蹈與戲劇課程,故而自詡為萊特鎮之文化藝術界領袖。按照萊特鎮式命名法,杜普雷小姐獲贈「小鎮大喇叭」的雅號;在她舌頭的上下翻飛間,往往敲響噩耗將至的警鐘。但埃勒里細細思量后,認為此事有些過於曖昧莫測,而埃米琳·杜普雷read.99csw.com向來非黑即白;陰惻惻的灰可絕不是她的風格。
哦,萊特鎮!倘若你在小賣鋪的門口沿著下大街望去,正好可以看到廣場中央小城建立者傑里爾·萊特那滿布苔蘚的青銅雕像端坐于銹跡斑斑的馬背上;再往後,古老的霍利斯飯店那嶄新的遮陽篷佔據了廣場西側的大半弧線,想必飯店客房裡依然能找到前幾任管理者為方便房客夜間使用而放置的陶瓷痰盂。街對面毗鄰路易·卡恩珠寶店的,是科特·瑞特製葯有限公司刷白的熒光燈招牌——這就是萊特鎮,清晰得如同親見的萊特鎮;這封信像一架照相機定格了埃勒里眼前的幻影,不由令他心煩意亂。
塞巴斯蒂安·多德醫生的坐診費仍然是兩美元,上門出診費三美元。多德醫生的病人包括貧窮的農民、貧窮的下村居民、貧窮的上村居民;他專為窮人服務。人人都知道他只有兩套正裝,開一輛史前文物般的老式福特T型小轎車。要不是偶有幾位山丘路的病人在米洛·威洛比醫生去世後轉而光顧他這裏,而沒有去投奔那些年輕人的話,他的生意就真的會無以為繼了。塞巴斯蒂安·多德醫生的候診室永遠門庭若市,銀行戶頭上卻常常空空如也。他不辭辛勞卻一無所獲,甚至還招募了一位助手——肯尼思·溫希普醫生,但診所的窘況還是毫無起色。
熊熊燃起的好奇心催促埃勒里讀下去。
文中報道的是居住在上村州大道五百五十一號的盧克·麥卡比因心臟病發辭世,享年七十四歲。
該染坊在戰爭期間迅速壯大,資產已經超過數百萬美元,而且至今也沒有放緩擴張的步伐;麥卡比選擇當一名秘密合伙人的原因,將永遠成為一個謎。據哈特先生介紹,麥卡比先生堅持對二人之間的商業關係秘而不宣,卻從不說明理由。哈特先生相信這是麥卡比先生個人的怪癖。
如果麥卡比的寓所正是埃勒里記憶中的那一座的話,那它應該坐落在州大道與上弗俄明道的交會處,規模龐大無比,令周遭一切建築相形見絀。
埃勒里站起身來,往爐火中擲了一塊新煤球。
信封里沒有其他東西了。
文章的署名為:瑪爾維娜·普倫蒂斯。
位於中心廣場厄珀姆大樓一O八室的芬戈爾德與伊澤德註冊會計師事務所披露了一份報告:儘管遭到哈特的肆意侵佔,但萊特鎮染坊的現存規模依然頗為可觀。「『我們絕不考慮裁員問題,至少眼下不會。』染坊如今唯一的所有人多德醫生說。」《記事報》描述道,「『至於管理方面,我已經和喬治·切奇伍德長談過數次。他從戰爭初期開始就在哈特先生手下管理工廠。我確信切奇伍德先生對他的工作十分了解。等處理完這些法律手續后,切奇伍德先生將成為副董事長,全權負責工廠的經營。同時,他還會繼續負責目前管理的事務。』」《記事報》指出,喬治·切奇伍德早已成為本工業縣裡最炙手可熱的年輕管理人員之一。他今年四十一歲,妻子名叫安吉爾·愛思珀麗·斯通,是威利斯·斯通(著名的上村殯葬業者)的愛女,他還是三個萊特鎮最活潑的小傢伙的父親:查琳·威利斯,五歲;洛芙·愛思珀麗九*九*藏*書,三歲;還有小喬治,十六個月。「恭喜你,喬治·切奇伍德!」
塞巴斯蒂安,多德醫生目瞪口呆。「哎,我能說什麼呢?真不知道怎麼形容才好。我可從沒想過……他完全沒透露一字半句……」起初這位老醫生半信半疑地堅持這肯定是個惡作劇。四百萬美元!但當奧蒂斯·霍德菲爾德律師向他出示遺囑文本並說明相關法律規定,並且請約翰·斯賓塞·哈特先生予以證實之後,多德醫生頓時雙目放光。
埃勒里又將它細細檢查了一遍,暫時未觸及其中的內容。
他開始念叨萊特鎮綜合醫院的糟糕境況。多德醫生指出,自一九四六年來,萊特鎮唯一的醫院便再也沒有新增私立的分部;醫院里的設備不僅數目短缺而且都超期服役,病床數量更是遠遠不能滿足一個居民逾萬的城鎮之需。《記事報》稱:「『當我一九四八年接替米洛·威洛比成為首席醫師時,』多德醫生說,『我就對天發誓,直到萊特鎮綜合醫院至少開設了我們亟須的現代化兒童分部,我才會退休。現在,承蒙麥卡比先生的慷慨解囊,我總算可以捐贈一所了。』」
裏面是幾份新聞剪報,左上角用一根普通的鐵制大頭針釘在一起。
「於是,萊特鎮歷史上的又一幕傳奇畫上了句號。死者一應身後事皆由西利維斯街第一公理會教堂的助理牧師厄內斯特·海蒙特先生操辦,下葬于東雙子山公墓的麥卡比家族墓地。」
據目前所知,盧克·麥卡比是他家族的最後一條血脈,他的妻子於一九O九年去世,《記事報》稱二人「沒有孩子」。麥卡比僅僅給他的看門人兼夥伴和僕人的哈利·托伊費爾留下了些許影影綽綽的記憶碎片。托伊費爾照料了麥卡比十五年,他自己也是個老人——似乎在城裡也小有名氣,被稱做「小鎮哲人」。不僅如此,托伊費爾還常常與湯姆·安德森、尼可·雅卡爾一起,在十六號公路旁格斯·奧利森的小酒館逗留許久。想到湯姆·安德森,埃勒里周身一暖,終於發現一位老相識了;在萊特鎮他素來被人們不失親切地稱為「小鎮酒鬼」,或是「小鎮乞丐」。尼可·雅卡爾這名字,埃勒里乍一看有點陌生,不過……天哪!回想起來,一九四O年還是一九四一年時,他曾經聽說過一個下村的法裔加拿大家庭(萊特鎮的人都叫他們加拿大佬),姓氏就是雅卡爾。這家人子嗣興旺、兒女眾多;似乎有一次他們「又」有了三胞胎……如果尼可·雅卡爾正是那個雅卡爾的話——這種可能性頗大——那麼他絕非下村居民的道德典範。人人都直呼那個雅卡爾為——但願他只是為了餵飽數不清的小雅卡爾,而並無其他更可譴責的理由——「小鎮竊賊」。埃勒里只覺心頭一熱,宛若重返故鄉一般親切。
最上面這份剪報是萊特鎮唯一的日報——《萊特鎮記事報》——的一篇頭條,日期為:二月一日,星期三。
埃勒里對這個名字沒什麼印象,但文中附有一張死者寓所的照片,他倒是認出來了。
這一份——也是最後一份——的日期是二月二十日,星期一。也就是之前那件大新聞橫空出世一周之後,約翰·斯賓塞·哈特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