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化學，現社，數A，秘密，怪人
文學少女和博識的偵探
「表哥首先把少女的小說製成書本。不是手寫而是印刷成文字的，與其他書籍並無不同的硬皮裝幀本。在現在的時代，很容易就能找到很多提供這種服務的印刷公司。就是將筆記本原稿寄過去就能將其製作成書本之類的。本來故人的日記或是學校的文集在需要長期保留下去時就會使用這種方法，所以小說當然也能這樣製成書本。如果只是印刷一本的話只需要些許資金就已經足夠了吧。於是世界上只有一本的，她所寫的書本便誕生了。那麼，表哥會怎麼處理這本書呢？」
「對方是警察的話，你還能說出剛才的話嗎。」
有紗用雙手扯住裙子的下擺。
「不過，少女還有另一個隱瞞著的興趣。就是創作。不光是喜歡閱讀也喜歡自己去寫。她沒把寫出的小說給任何人看，不過就只有一個人是例外。就是住在附近的表哥。和少女從小時候起就很要好的他也喜歡看書。對少女來說他就是如親哥哥一樣可以依靠的存在。」
「等、等一下里染君。」
「不，故事幾乎都忘了，裏面有個對書本吹毛求疵的討厭傢伙出現的場面對吧。那些諷刺真是絕了。」
「天馬嗎？怎麼可能。」
「哇，好奇怪！正常意思的好奇怪！那實在是愛之深切呀還是去阻止為好！」
三日後，他帶著興奮的樣子將感想告訴了有紗。不過聽到他說想要在哪裡發表，要不要試試先擺在圖書館里看看的時候，她還是被嚇到了。有紗雖然猶豫，不過收到期限只在暑假期間所推動，最後還是點頭同意了。她自己也打從心底地雀躍不已。
里染天馬第三次操作手機，「關於證據方面，我是調查了恭助的手機。發現他只有最近頻繁地給你寄送郵件。『今天也有人看過了喔。』『今天是兩個！』『今天也是一個』……作為表兄妹之間的交流，這樣實在有點奇怪。」
「這個我也想知道。」
就在心悸平息下來之時，里染以毫無抑揚的聲音再次開口。
里染天馬像是要歸納思考，用手指敲著櫃檯。
「嗯……」
諷刺和幽默的世界在文庫本之中不斷擴展。那是個窮人假裝的大富豪以及失業的青年在飯店中拿錯對方物品的故事。然而寓意膚淺的內容完全無法進入腦袋。雖然如此有紗還是快速地翻動書頁。如被強逼般閱讀下去，用右手拇指確認書頁厚度，就跟平常那樣，沒問題的，同時在內心如此勸服自己。
「當周圍太過吵鬧的時候，想要捂住耳朵蒙上被子是很自然的事。那樣也許確實是很卑鄙，不過那也是因為想不到能隔斷噪音的其他方法。」
昨天會對里染撒謊是因為受到突然的質問而被嚇到，以及不知道他其實正在調查事件。
腦袋都快要沸騰起來，而且還提了個奇怪的話題。
「不。如果飲料是在星期一傍晚灑出的話，那個汽水罐是不可能還留到第二天的。既然你是圖書館的常客，那肯定記得入口的公告板吧。上面有地域性的通知。」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只是心血來潮嘗試一下而已。而且結局都還沒決定好。」
「哇，感覺很不錯。」
「唔？」
有紗出聲叫道。里染沒有停下來。他快速地繼續說下去。
目光追逐文字，翻動書頁。繼續追逐文字，翻動書頁。城峰有紗機械性地重複這種動作。
「公告板……」突然想起來了。雖然並沒特別關照過，不過確實是見過。
「怎樣的男人？」
「那本書是……」
「雖然我覺得把小女孩的名字和臉容還有所在地暴露在網路上實在太沒防範，不過在這種時候就很方便了。搜查一下馬上就發現了。」
「剛才就說過了吧，我根本沒懷疑過你。也不認為你會知道圖書館的夜間密碼。既然不是犯人，那就是目擊者啰？」
MORIASASHINREI
「啊，這個倒是有可能。」
「我才沒有那麼優秀。連迪士尼樂園我都不認識。」
「香織學姐怎麼想？櫃檯內的那兩個人。」
「插圖練習？」
「這是提供書籍裝幀制本服務的印刷公司，以及能將圖像製造成貼紙的貼紙公司。貼紙是用來偽裝成條形碼和禁止出借的標籤。恭助很顯然是打算製造圖書館的藏書。不過那並非恭助本人創作的小說。那麼到底是誰寫的呢？可以推測的條件有三個。首先是和恭助親近的人。如果不是親近的人就不可能會幫對方代為製作書籍。其次是行動力和經濟水平比恭助要低的人。如果有錢的話就能自己委託業者，親自製作書本才對。這麼考慮的話對方恐怕是還沒熟悉社會的中學生或是高中生。然後最後一個，就是和恭助同樣頻繁來往圖書館的人。這點能從那本書被隱藏在圖書館里這件事上看出是毫無疑問的。符合所有條件的人是……」
雖然有紗看著里染的臉，不過他正撐著頭望著櫃檯外面，沒有回望過來的意思。
本來以為會被對方恥笑，可是里染在聽到這個問題的瞬間，就像是受到出其不意的攻擊般移開視線。他撅了撅嘴，繼續說道。
在淡然地推進話題的里染旁邊，有紗摩擦著大腿的內側。總覺得那裡突然有種痒痒的感覺。
十一點前。複習完之後在休息順帶騎自行車前往圖書館。十一點左右到達自販機那裡之時，在圖書館二樓看到手電筒的光芒。然後買了喜歡的蘋果汽水，當場喝了一口，吐了口氣。緊接之後——
「明明我的記憶並沒出錯，藏書清單上卻沒找到『鍵之國星』的名字。即使在網路上搜查也完全找不到有關『鍵之國星』的信息。這個時點結論就出來了。那本書並非圖書館的https://read.99csw.com書籍，甚至是來源不明的非正規出版的書。是某人擅自製作，將其混入圖書館里的。而且那本書不知為何還在事件后從現場消失了。既然如此，就會讓人懷疑那本書是否和殺人事件存在關係。」
「里染君……里染君不會自己寫嗎？」
「呀，不過我的那個寫的真的不怎麼樣。而且是第一次寫，結局都還沒決定好。」
「偶爾寫的話可不會弄出胼胝。」他進一步追究起來。「是什麼類型的故事？」
「證據呢？」
她以顫抖的聲音重複先前的問題。
雖然後半句只是自言自語，但被對方說出書名讓她相當驚訝。
「表哥把這本書放到經常會去的圖書館里。包上封皮貼上條形碼偽裝成藏書的樣子，混入國內作家『ま行』的書架上。因為條形碼是偽造的所以如果被人借走馬上就會暴露，不過只要貼上『館內專用』的標籤就沒有後顧之憂了。客人就不用說了，就連圖書管理員也沒發覺那本書是偽裝的。當然了。誰都沒有對此抱有違和感。即使是注意到也只會『原來還有這樣的書啊。』抱持這種程度的想法吧。就算是多麼能幹的圖書管理員，也不可能完全掌握十萬冊以上的藏書。於是就這樣兩人的計劃得以成功。」
「你喜歡動畫和漫畫嗎？」
耳朵紅透了。她以生硬的聲音尋找推脫之詞。
「里染君，你不複習沒關係嗎？」
「……里染君，你經常在這裏借小說對吧。」
里染天馬折騰著文庫本好一陣子，不久后把頭轉過這邊，有點害羞地面露微笑。他環視櫃檯周圍，確定附近沒有偷聽的人之後，手足無措地開始說了起來。
「你相信我嗎？」
「唉，加以？一夫多妻？」
「願望潘趣酒嗎，真讓人懷念啊。這本書我現在都還記得。」
「啊，是里染學長。原來他在那種地方。」
「……因為書本能讓人逃避。」
有紗看著他的側臉。真是個奇怪的人，她想道。雖然之前就這麼覺得了，不過從昨天起這種想法就變得更加強烈。他在自行車前作出的奇妙行動。神秘的視線。以及，那些如同刑警問話般的問題。那麼說來在六月學校的體育館發生事件的時候，曾經聽到某個奇怪的傳聞。據說他協助了警察，讓事件得以解決——這樣的傳聞。
再次翻動書頁。努力地埋頭于故事之中。書本之中很溫暖，如同被蓋上毛毯般舒服愉快。重疊的書頁能將一切覆蓋起來。不論是討厭的事，悲傷的事，痛苦的事，還是不安的事——
「因為這本書的緣故讓我有段時間對於麥淇淋的生產商相當執著。」
「將自己的書混入圖書館，經過一段日子后的某個夜晚。少女從家中溜了出來騎自行車前往圖書館。哦不，正確來說是前往圖書館前面的自販機。大概是為了緩解考試的緊張然後順帶去買飲料吧。她在自販機買了蘋果飲料，當場打開拉壞，喝了一口。可是，那時發生了某件事。」
有紗綻放笑容。總覺得已經好久沒笑過了。里染用雙手扯著文庫本小說。跟自己慌張時的反應相同。不過還是希望他能妥善對待圖書室的書籍。
有紗苦笑起來。那時她做夢都想不到表哥居然會在眼前的圖書館內被殺掉了。
「也不是這樣……」
「有個人從圖書館的佔地內跑了出來，撞到了停在路邊的自行車。我被嚇到摔落了罐子，自行車也倒了下來。那個人感覺也有些手足無措。對方像是想遮住臉似地把帽子戴得很深，不過因為碰撞的衝擊讓帽子掉到了步道上。我在自販機的光亮中和那個人對上了眼。」
里染天馬從口袋取出智能手機，讓有紗看屏幕畫面。是SNS的個人頁面。像是育兒日記的短文上附帶一張幼|女的照片。有紗馬上想起她是昨天在圖書館見過的被少婦媽媽帶來的小女孩。記得那位母親是把小女孩稱作『來夢』。
里染天馬的視線稍微變得尖銳起來。
「我們是不知道呀。也許他曾經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和八橋學姐一起吃冰淇淋，還和針宮學姐在海灘上追逐也說不定喔？」
「有何感想？」
「賣笑的少年？」
里染天馬把文庫本倒扣在櫃檯上。然後他朝有紗的手瞥了一眼，「胼胝。」
里染天馬小聲地說道。視線再次盯在有紗的文庫本上。
在恭助的安排下，『鍵之國星』製成了書本。那與滿是橡皮修改痕迹的筆記本，以及印刷在便宜的複印紙上的原稿完全不同。是本不論排列在何處都毫無遜色的書籍。她甚至想要一直放置在自己身邊，不過這樣就沒有製作的意義了。書本被悄悄帶進圖書館，擺放在書架上。最初她很害怕。數日後再去圖書館，看到初次有人閱讀自己的書之時，她就有種羞恥不已的感覺。隨著時日經過，這種恐懼和羞恥的感覺便轉變為興奮。
別的文庫本被推到櫃檯上。
「圖書管理員？若是這樣我應該會認識才對。」
然而為什麼，「為什麼會發生那樣的事呢。」
里染天馬稍息一會之後，「可是卻並沒有發現。」接著說了下去。
「聞、聞氣味？」
「從星期一的下午五點半起，那一帶就會被附近的居民清掃。掃除過的話那附近的垃圾幾乎都會被清理掉。煙頭之類的就算了，汽水罐這種顯眼的垃圾不可能會被看漏。圖書館的閉館時間是五點，所以即使你在回去之時買的汽水罐落在道路上，那個罐子不到一小時就應該會被清掃掉才對。然而罐子依然留在道路上。也就表示你在那裡灑落飲料，是在志願者清掃之後的事。」
「啊，不九_九_藏_書。這不是學習造成的。」
「因為這類型的比起圖書館這裏更齊全。動畫原作也有很多。」
剛聽到這個書名，有紗的肩膀就猛然一震。
「是認識的人嗎。」
有紗在不覺之間又扯住了裙子的下擺。有種與先前相異的不安湧上喉頭。
是我的書。
想要支撐身體而動起來的手碰到了文庫本。書本從櫃檯上掉落，在地板上發出啪嗒的聲音。能從現實中保護有紗的東西已經完全沒有了。
「因為感興趣。而且，也許我能對你的故事給點意見。」
「可、可是僅憑如此，真的連是不是夜晚都——」
「怎麼。」
只存在於夏天期間的，秘密的小說家遊戲。擅自將熟悉的圖書館作為舞台的小小惡作劇。
「於是，你覺得呢？少女是事件的犯人，還是目擊者呢？」
「那麼說來，他昨天也做出了奇怪的行動。」
「為什麼？」
「昨天我和警察一起看過城峰恭助被殺的現場之後，就發覺到一件奇妙的事情。現場在國內作家『ま行』的書架前面，地板上散落著從『森真沙子』到『盛田隆二』的各個作家的書籍，不過以五十音的順序應當在那之間的某本書卻不見了。可是整理書籍的圖書管理員卻說所有書都已經齊全。即使在電腦上核對過藏書的清單，他們依然斷言除了出借的書籍以外全部都在這裏。不過那本書是無法認為已經被人借走的。原因就是那本書上貼著禁止出借的標籤。」
明明無論是朋友，同學，前輩，後輩，甚至是老師，在學校里至今誰都沒發覺到的。而且，還是被基本沒怎麼說過話的隔壁班男生髮現。
「是嗎……」
「不對我不是說氣味的事。」
圖書委員長就像是不曾被裡染找過一樣，安靜地閱讀著文庫本。她的手指上夾著綁著帶子的小書籤。擺著和學習會開始時見到的相同姿勢，看著相同的書。不過也有稍微改變了的地方。
「里染君真是個名偵探呢。」
「難道說，你是在鼓勵我嗎？」
「森朝深零的『鍵之國星』。」
「不過他和圖書委員長很般配不是嗎。」
「身上穿著灰色襯衣。年齡大概四十歲左右？身材很高大，眼睛是三白眼，左臉上有像火傷的痕迹……是頂著光頭的，上面流著血。血還流到了臉上，看起來非常恐怖。他看見撞倒的自行車和我之後非常驚訝，我自己也很吃驚，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這還不是決定性的。所以我首先就去確認你在回家之後是否有返回圖書館。」
「什麼時候……該說，為何是櫃檯裏面？」
感覺他這種態度是為了掩飾自己的難為情，他的臉上就如同文庫本封面上的男人們相視而笑那樣自然地流露出笑容。
「既然不光是閱讀也喜歡創作的話，文藝部反而更適合不是嗎？」
「嗯……本來我就打算被警察問到的話就說出來的。」
看來這個話題就到此為止，櫃檯內的奇妙對話已經結束了。里染從椅子上抬起身子，準備要走出櫃檯。不過在那之前「啊啊還有。」說著豎起手指，再補上了一句話。
閱覽區的某處又傳來學生小組的吵鬧聲。有紗想起自己還身在圖書櫃檯內。自己在同年級學生的眼皮底下，被同年的男生追問殺人事件的事情。實在太過荒謬，甚至到了讓人想笑的程度。
他講述的第二章很簡短，但足以讓有紗感到無比震驚。他沒有理會有紗的反應，以輕鬆的語氣繼續說道。
「剛才他也和針宮學姐密會，跟八橋學姐之間好像也有些什麼。里染學長還真是有兩下子呢。」
因為感受到視線而朝櫃檯外望去，正好和昨天跟里染一起的叫袴田的女孩子對上了眼。有紗像是想藏住身子似地低下了頭。先前從櫃檯掉落的文庫本正躺在腳邊。書籤從書本里掉了出來，已經無法得知剛才是看到哪頁了。
「啊……」
「某日，看完她的新作的表哥對故事大加稱讚，說了這樣的話。『我想讓更多人看到這個故事』，少女也打從心底地如此盼望，不過卻難以踏出前進的一步。她沒有勇氣拿去投稿或是在同人活動上販賣，也羞於讓學校的朋友去看。她因為不擅長使用電腦所以也沒有放到網路上，原本小說就是寫在筆記本上的。就在少女打算放棄之時，表哥想到了某個方法。在身邊而且被限定的空間內，能讓不特定多數的人看到少女作品的，非常神奇的方法。」
里染天馬以自嘲的語氣說道，像結束幕間似地坐回椅子上。有紗的喉嚨再次收縮。
已經無法反駁了。
里染天馬又拿起小說，百無聊賴地翻動起來。他的臉也和有紗同樣變得赤紅，目光游移不定。
他再次展示手機屏幕。這次的照片似乎是將郵件的發送地址以屏幕截圖保存下來的圖像。寄送地址是「共版印刷」和「安田印刷」。
「是在筆記本還是什麼上寫的嗎？電腦呢？」
「真想看看啊。」
有紗收下了卡片，把今天和返還預定日的日期寫了上去，放入保管箱裏面。里染借的是電擊文庫的輕小說。封面上印著如尼採的著作風格的書名，以及貼背而坐的少年少女插圖。封面上的少年正喝著罐裝果汁。
他把手機擺在櫃檯上，「那麼。」轉回先前的話題。
「里染君，你肯相信我嗎？」
「……里染君。」
「為什麼會知道呢。」
「快別這麼說。因為少了個喜歡逃避的同伴會讓人寂寞而已。」
「九-九-藏-書唉，怎樣的？牽手什麼的？」
「總結起來就是這樣。你在閉館之後回過一趟家，然後在幾小時之後你又騎著自行車去了自販機那裡。不過那時卻遇上了讓汽水罐摔落還弄倒了自行車的突發事態，甚至讓你連擦拭坐墊的泥土都不顧上就慌張地逃走了。並且，你還想要對我隱瞞這件事。為何要隱瞞呢？能想到的理由有兩個。在所到之處做了不能對人言的壞事，或是目擊到即使說出來別人也不會相信的離奇事物。不管是哪個，既然同天晚上附近發生了殺人事件，那你和事件有關聯的可能性是極高的。」
「嗯。他撿起帽子，往車站方向逃走了。我最初因為不知道發生什麼而整個人愣住，不過突然就感到害怕起來。沒管灑出的汽水就直接回家去了。明明把罐子丟在道路上是很不好的呢。」
他小聲地回了句意義不明的話。這讓有紗都忘了現在的嚴肅氣氛，發出「唉？」的聲音。里染像是要岔開話題地望向後方。
「唉？」
假如是這樣的話，「有點意外呢。」
「才、才不是這樣。」
「你看到什麼？」
用自動鉛筆在問題集上寫著的香織抬起頭來，然後說了這句話，「只有一個人而已。」
在混亂的頭腦中，有紗想起了傑姆斯的小說。賣笑的少年。因與惡魔交易而失去笑容，臉上只剩下冷酷表情的少年。不知為何被眼前的少年凝視著就會有這樣的想法。
「雖然像素模糊而看不出書名是什麼，不過上面的紅圈，顯然是『館內專用』的標籤。而那個書架上並沒有其他禁止出借的書籍。這就是『鍵之國星』在九月十日下午四時存在於這個圖書館內的明確證據。」
她忐忑不安地問道，里染還是淡然地點了點頭。
「制裁？加以嗎？」
「因為主角是個卑鄙的人。」
「我喜歡逃避。跟你一樣。」
以幾不可聞的聲音呢喃道之後，里染也這麼附和說道。
「事件發生在十點左右對吧。因為我想看電視劇，所以從九點到十點過後都是在客廳里作考前複習。母親和弟弟也在那裡，所以是不可能偷偷溜出外面的。」
不對，不只是這樣——也許其實是自己害怕被捲入事件也說不定。也許是自己不願意麵對現實也說不定。自己也依稀地察覺到『鍵之國星』和恭助的死是有所關聯的。儘管察覺到卻還是想要逃避，想要隱瞞起來。
視線再次轉回櫃檯，柚乃和早苗都驚愕起來。現在就只是有紗坐在那裡，廢柴人類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可惡逃跑了嗎！」早苗說出了反派般的台詞。
「啊，好的。」
「……」
「在考試期間也看書，真是圖書委員的模範啊。」
這麼想的話，自己心中的緊張感也上升了。有紗緊抿乾燥的嘴唇，將昨夜的親身體驗說了出來。
「自行車的坐墊。」
「嗯嗯。是個很棒的故事。」
被殺的時間是星期一的晚上十點。據說是被用書本毆打頭部致死的。好像現在還沒抓到犯人。據說現場留下了像是『く』這個文字的信息……父母忙得不可開交，又不可能和警察直接對話，所以得到的只有片面的情報。其實自己真的很不想去上學，可是卻「既然是高中生無論如何都要參加考試。」
「那為什麼要看書。」
「寫的是怎樣的故事告訴我嘛。」
看起來氣氛相當沉重。是在談論事件的事嗎，雖然柚乃是這麼想的，「感覺氣氛真不錯呢。」
「這樣就明白至少有一個人曾經潛入夜間的圖書館。即是被害者城峰恭助。那麼如果『鍵之國星』是城峰自創的小說呢？雖然是個武斷的假設，不過從他經常出入圖書館這點上來考慮便有充分的調查價值。於是我便拜託警察搜查城峰是否有創作小說的跡象。這種痕迹不是那麼簡單就能清除掉的。如果他真的寫過的話，從房間的筆記本或是電腦的文本數據以及USB儲存器上，應該能找到某些創作的痕迹才對。」
難道說，他過來搭話就是這個原因嗎。目的是想要找別人討論創作的話題，所以才去接觸似乎有相同興趣的同年級學生嗎？無論是昨天的奇妙發言，還是剛才那番生硬的交流，都是因為他在尋找說出這番話的時機嗎。
「據說他在意臉上的火傷而只做後台工作。你不認識也並不奇怪。」
「某個少女的故事。圍繞少女和一本小說的故事。」
「里染君，你看過了？」
里染天馬正和圖書委員長並排坐在櫃檯的內側。之前他說了句「去休息。」離開座位后就沒再回來，還在想他到底是去了什麼地方。
「不。是不認識的男人。」
「克斯特納粉絲的女高中生在現今實屬罕見啊。」
「真是越來越罕見了。」
那是七月初的事情。有紗把三本筆記本交給了前來玩耍的恭助。花費半年時間創作的第三作終於完成了。原稿上各處都有用橡皮修改過的地方。看上去雖然很幼稚，不過除恭助以外也沒其他人會看到，所以也無所謂了。至今為止一直都是這樣的。
「不，我是恩德黨。」
扯住裙子的手放鬆了力道。
「男人有帶著什麼嗎？」
「你覺得發生什麼呢？」
暴露了。
「不是主動的，只是打工。被縣警僱用了。」
「其實現在有個正在寫的故事。」
「這不是挺好的嘛。」
「唉？」
里染天馬像是理解似地摸了摸下巴，「啊啊這樣嗎。」點了點頭。
不過早苗抱持的印象完全相反。
「……那個叫桑島的人是九*九*藏*書犯人嗎？」
彎下身子的里染腦袋闖入了視野內。
「都說是真的。還有聽說昨天他還去聞委員長自行車坐墊的氣味喔。」
「……就算知道汽水的事，也無法成為我在晚上去過自販機那裡的證據呀。也許我是在傍晚從圖書館回去時順帶買了飲料。」
「你已經說了兩次了。」
SHIROMINEARISA
微妙地岔開話題之後，里染粗略地翻開借來的文庫本。剛才的話題意見不合。而且，對方似乎也沒有離開座位的意思。
里染天馬半是驚訝地嘰咕道。有紗的裙子似乎都快要被扯爛了。很難寫下去？自、自己究竟亂七八糟地說了些什麼啊。
「那本書非常的有趣，所以用更快樂的表情去逃避吧。」
不是虛張聲勢。
「手指上的胼胝。看來也沒有疏忽學業呢，不愧是學年第四名。」
「想問的事……？」
『鍵之國星』的事情已經完全暴露。不過她本來就沒有隱瞞的打算，調查過後能找到許多證據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是，那天夜晚的事情就不同了。無論是警察還是父母，她都沒對任何人說過。他不可能會知道的。
「唔，也不是不能理解。我也經常聞剛印好的報紙和麥當勞紙袋的氣味呀。」
那種像是苦惱般的表情已經從她的臉上消失。
「我說過了吧，自己還沒決定結局。就是想找你商量啊。」
「不會……在考試期間總會這樣子。」
「……她不是犯人哦。」
他撿起文庫本和書籤，啪掉塵埃，朝自己遞了過來。
「我想想……因為是一瞬間的事所以不太有自信，不過褲袋裡好像有手電筒之類的東西。因為看到握把好像是紅色的。我想大概沒有其他的物品了。」
「我是覺得八橋學姐會把他當成椅子針宮學姐會把他抓起來勒住脖子就是了。」
在以黃綠色鑲邊的封面上，青年和老人在套著水桶的雪人前方手持高腳杯相視而笑。看起來相當幸福的樣子。
在說這番話的同時，里染用手指著包在有紗拇指上的絆創貼。那裡面還留有被拉環邊緣割到的傷口。有紗像是逃避指責似地用左手遮住絆創貼。
「別說了啊。」
她大叫道，用力扯住里染的制服衣袖。如同劇烈奔跑之後一樣呼吸急喘。
「果然是這樣嗎。」
「是嗎。」
「依稀有點蘋果的香氣。」
「是、是嗎……不過，我也喜歡恩德。比如『毛毛』和『願望潘趣酒』。」
原本打算順勢否定，不過有紗突然閉上嘴。可是已經太遲了。
「我還是初次見到有同齡的人看過這本書。里染君也喜歡傑姆斯嗎？」
「只是隨便挑來看而已，算不上什麼粉絲。比如『小不點和安東』，這類面向孩子的書籍我也經常會看……要說的話我還是更喜歡傑姆斯。」
「決定性證據是作者名。森朝深零。以羅馬字母書寫之後重新排列順序就會成為別的名字。」
「你知道嗎？」
是虛張聲勢嗎。不對，想起昨天他投來的那些問題。昨天在圖書館待到什麼時候。閉館后是否馬上回家。是否有返回圖書館——
「唉？」
「不對，剛才里染學長可是坐在圖書委員長旁邊，兩人之間的氣氛還很好呢！」
「為、為什麼要問。」
這句話聽起來既像是隨便附和，也像是洞識了全部事情。
「呃，該說是，跟別人相互借鑒之類的，我不太擅長這種事。就是，所以說，其實只是有點興趣所以偶爾寫一下。」
「不，僅限那個人這種事情是——」
「喜歡看書的女孩子的故事，還是不要寫為好哦。」
「……」
有紗慌忙把書籤夾在自己的書上，收下了里染的文庫本。她從封底後面抽出借書卡。風丘高校的藏書並沒有以條形碼來管理，所以借書手續還是舊時的方式。由於只需要在借書里上寫上名字和日期，因此就算沒有圖書委員也能辦理手續，不過名義上規定必須要有人來檢查才行。
已經沒有確認屏幕畫面的必要了。那些郵件也保存在自己的手機信箱里。
「哪裡？」
下達結論之後，里染把背靠在椅子上吐了口氣。
「我認為不是，不過還不能肯定。」
「你一直都在懷疑我嗎？」
有紗突然察覺，對他來說從現在開始才是正題。他說的創作興趣都是彌天大謊，無論是『鍵之國星』的事情還是星期一那晚的事情，他從最初就全部知道了。剛才為止都不過是進行確認罷了。他帶有意圖地接觸有紗，為的是打聽接下來的事。
「里染同學去聞城峰學姐自行車坐墊的氣味。」
她如實地告知。里染「我知道了。」非常乾脆地接受了。
「里染君，你是在調查事件嗎？」
感覺牛頭不對馬嘴。早苗「不行了柚乃沒有緊張感。」失望地聳著肩膀，把臉轉向對面的座位。
普通學生應該不能進去才對，城峰有紗也沒有要提醒他的樣子，只是害羞地低著頭。坐在她身旁的里染也始終面無表情。他們似乎正在交談，嘴巴時而會動起來。城峰有紗突然望向閱覽區，和柚乃對上了視線。委員長像是想要掩飾似地低下了頭。
「看到你的自行車之時，我發現坐墊上沾著紅土。要是輪胎或踏板的話就算了，坐墊會沾著泥土就奇怪了。觸摸坐墊后感覺有點粘粘的。聞過氣味之後……」
「等一下。」
「男人接著就逃跑了嗎。」
抬起頭來，里染天馬就在眼前。
他所講述的『概要』，還沒有結束。
恭助哥好像在圖書館內被殺了。
「別說了……」
「不。我在八月時有發現多了那本書，但並沒有拿來看過。所以書本不見也可能是我的記憶出錯。不過並非如此，那本書也許從最初就不存在。於是，我就確認了一下。」
「是嗎……某個地方有個孤獨的少女。內向的少女。雖然不怎麼顯眼，也不擅長和別人交流，不過實際上她相當知性又非常聰明。她很愛看書，平時總是在看著什麼小說。」
聽起來果然是想要掩飾難為情。有紗「謝謝你。」說著收下了文庫本。手指觸碰書頁的感覺還是如同往常。手掌大小的尺寸讓人有種安心感。
里染天馬終於閉上了口。衣袖被放開后他的視線還是緊盯著有紗。先前那如羞恥般的赤紅，以及如害羞般的笑容，都已經從那張臉上消失。
「嗯嗯。」
里染天馬並沒說到最後，取而代之地以漆黑的雙眼轉向有紗。有紗無法和他的目光對視。她依然緊抿著嘴唇，盯著被抓出皺褶的裙子。
「這個，麻煩了。」
她用手指著座位的後方，圖書室的入口那裡。柚乃在一瞬間懷疑自己的眼睛。
被父母強逼地趕去上學。已經不太記得自己是怎麼解答考題的了。感覺考得很順利，也覺得不是這樣。
「你的運動鞋上也沾著相同顏色的泥土。現今幾乎沒有會裸|露出紅土的道路，而在這個鎮內就只有圖書館前的道路，那附近才會有而已。大概是從地區中心的工事現場乘風飛來的泥土吧。於是，我就推測曾經有果汁灑落在那條道路的某處，而且自行車也曾經倒在那裡吧。鞋子和坐墊由於沾上果汁而粘稠，因此才讓泥土容易沾了上去。呀，這種偶發事件很常見，不過我在意的是時間。你的自行車倒在那條道路上是何時的事？星期二早上運動鞋就已經沾有泥土，這點袴田妹在樓梯口處就發現了。也就是說，你的自行車倒下是在星期二的早上之前。不過從坐墊上還殘留輕微氣味來推測，那也應該不是太久之前。例如說，是前日的夜晚。就是剛好發生事件的時候也說不定。」
有紗像金魚般嘴巴一張一合。他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呢？里染的語氣缺乏抑揚頓挫，無法讀出其背後的真意。
「坐墊？」
開始複習時的輕浮氣氛也已經告一段落，現在所有人終於開始集中精神在複習上。早苗以只有柚乃聽到的細小聲音呢喃道。
「對呀，要是不緊不慢的話真的會被搶走的喔！柚乃才是正妻吧！」
——志願者清掃每周星期一17:30……
「剛才的話和很多事情都相符合。對方恐怕就是警察正在尋找的叫做桑島的男人。他是上月為止在圖書館工作的圖書管理員。」
「……幻、幻想系的。」
家裡蹲的廢柴人類和喜歡看書的內向少女。如果是因為都是『室內派』而強行湊在一起的話感覺確實是挺般配。畢竟兩人都成績優秀，在圖書館里也經常會遇見。而且——
里染天馬把照片擴大，指著擺放在幼|女背後書架上的一本書。能看到灰色書脊上有個小小的紅圈。
「你看，就是那裡。」
「還有，就是那個。你已經把秘密說了出來，抓捕犯人是其他人的工作。根本就沒有煩惱的必要吧。」
有紗邊看著這個名字邊回想起創造筆名時的興奮心情。森朝深零。因為不能直接用本名，於是自己在房間裡邊聽著風鈴的聲音邊苦思出來的筆名。和恭助一起。
「這是我要說的話。」
「兩人最初只是抱著好玩的心態。不過圖書館內漸漸地有讀者閱讀少女的那本書。雖然也許會有對存在這本從沒聽過的書籍感到違和的傢伙，不過他們也不至於會聯想到真相。最初對此心懷不安的少女，也在每當看到有人閱讀的時候就心情無比激動。她就這樣和表哥一起享受著這個秘密的遊戲。可是——」
「雖然不是不會用，但不太擅長……該說是不實際動手去寫的話就很難寫下去嗎，啊，不是，那個……」
背脊發冷。有紗掙扎地嘗試提出反駁。
「雖然你的回答是沒有，不過看你的神情有點奇怪，所以我就試著調查圖書館前面的道路。於是在自販機附近發現了汽水潑灑出的痕迹，而且飲料罐還躺在道路的角落。順帶一說拉環上還沾著些微血液。在這個時點，我就確定你就是灑出汽水的那個人。」
里染天馬暫且沉默不語，然後他慢慢地繞進櫃檯內側，坐在有紗旁邊的椅子上。
「也不是什麼懷疑。只是有件想問的事。」
窗邊的桌子處傳來笑語聲。撓著天然卷頭的演劇部部長，以及指著他說著什麼的新聞部部長。里染在借書卡上寫著名字，「不好意思啊，我們那麼吵。」
「……為什麼。」
里染天馬看著放在櫃檯上的有紗的文庫本。確實自己也沒資格說別人。
「果然是這樣啊……。不管這個，學姐怎麼想？」
「不過相對地，在電腦上卻找到了奇妙的郵件交流。就是這個。」
柚乃邊聽著早苗和香織這番也是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邊望著櫃檯那裡。
硬擠出來的聲音非常沙啞。里染把背靠在椅子上，再次說了起來。這次他從最初就是用冷漠的語氣。
她當然不能對看完的人「覺得怎樣？」詢問閱讀的感想，不過從側臉就能看出合上書本的人臉上帶著的滿足之情。恭助也對此很高興的樣子。不久後學校開學，『鍵之國星』準備要被回收了，可是恭助「大學的暑假要到九月尾。」臉上帶著惡作劇的笑容延長了期限。有紗也沒有表示反對。正如里染所言那樣相當享受。
不對，也許他其實是惡魔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