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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 18、What about your friends

甘露

18、What about your friends

我們坐上電車,駛向我家附近的那個車站,附近一帶像樣的鬧市區就只有那裡。我問他要不要順便回家看看,他說不用了。我覺得他很了不起。他還是個孩子,不可能不想見母親的。
「不是,是一個女的。」我將紙條遞了過去。
「我們去吃東西吧,你想吃什麼?」
我站在門口望著他忙碌的樣子,拚命地想要挽留他。
我很喜歡這家咖啡館。下班到這裏喝一杯咖啡再回家是很有樂趣的,也是在都市裡生活的人的小小喜悅。
「事先獲得准許的話,就可以去吧。」母親說。
「還有我的血跡呢。」
「讀不起那樣的學校啊!」母親說。
「嗯,我知道。上次她就坐在我的正對面,從花朵之間露出白皙的臉,怎麼說呢……」說著,就像兒時的回憶一樣,那人的面影以模糊的映象,散發著她的氣息,在我的腦海里蘇醒過來。當時的印象就像談戀愛一樣浮現在我的眼前,令我感到很酸楚。
「胡說。你不要嚇唬我,身上都起雞皮疙瘩了。」他真的一副不堪忍受的樣子。
一位和藹的男子領著弟弟出來。弟弟笑著說「我走了」,便穿過傳達室向這邊走來。
「我是白天在公園裡和由男君認識的。他好像逃學了,一副閑得無聊的樣子。我那天正好學校放假,偶爾到公園裡來散步,就跟他打招呼。我們竟然談得很投機,談著談著就成了朋友。後來我們還在公園裡見過幾次,不過現在他不來了,我真為他擔心,不知道他怎麼了。因為他還是一個小朋友,連他的住址、電話、名字,我都不知道。」她說。
我說我是孩子的姐姐,我可以帶他出去嗎?接待員大姐微笑著說:「可以呀,如果在外面吃晚飯,請在七點半之前把孩子送回來。」
「是嗎?」
「嗯。」
「我相信普通學校里一定也有合得來的孩子,現在只是沒有找到。我連去找的力氣也沒有。」
弟弟不停地點著頭。
「說我太敏感。」
乾子言者無心,但她的話卻震動著我的心。我還不能相信弟弟已經不在家了。
沒有弟弟的日子就像觀賞沒有聲音的電影一樣,總是有一種失落的感覺。
「是啊,睡覺前,大家常常說一些在家裡過得不愉快的事。」
「不行啊。肯定不行的。反正我已經決定了。」弟弟說。
在一個溫暖的五月的早晨,弟弟要離開家了。
「我說的不是那個,他們待人都很親切。可是啊,他們老打聽我離婚時的事,真是難以相信。煩死了,那些事,我早已經忘記了……」母親不停地抱怨著。
「但是我一想到他那裡有個小孩,已經夠累的,我提出后他也許不會拒絕,我就不好意思提了。」
「對不起,我在讀大學,學校里大家都給我起了一個綽號,叫我『寬麵條』,因為我每天的午飯都是吃寬麵條,嘿嘿……」
聽到那纖細的聲音,我從書本上抬起頭來,發現那人在隔著桌子望我。她那張白皙的臉在鮮花與花枝之間露出來,顯得非常漂亮,就好像混雜在花枝之間。
我因為起得早,便去窺探弟弟的房間。
「如果這對阿由有幫助就好了。」純子說,「阿由的事也令我想了很多。我在想,我也不可能永遠在這裏住下去。」
一天,母親去弟弟的兒童院接受面談后回來,歇斯底里地大發脾氣。因為弟弟去兒童院時間不長,周末還不能獲准回家。
「是啊,這很有效啊。」
無論做什麼事九*九*藏*書情,心裏都會久久地牽挂著弟弟。乾子也會無意中多買一塊蛋糕回來,於是大家就垂頭喪氣地分著吃掉。
「你說可怕,怎麼可怕?」
「是同性戀嗎?」
「是怎麼回事?」
我剛想到這裏,弟弟開口了:「寬麵條這個人,我很喜歡。你沒有感覺到她有些神秘?」
那天刮著強勁的大風,樹林的枝條瘋狂地擺動著,路上行人的衣服都飄動起來,因此街道的景色顯得比平時更充滿活力。
「你真了不起。自己的事情,自己來考慮。」
「打個電話試試吧?」弟弟問。
「阿朔姐,好久不見了。」
看著他力陳己見也很有趣。他很少如此固執,所以不是遇上這樣的事情,還真不會發現他這樣的一面。
但是,這裏一切都是空白,所以我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他和我在這裏,原本是各不相關的兩個人,卻將某種東西色彩特別濃重地重合在了一起。
她露出驚訝的神情,旋即笑容綻開。
「你快樂嗎?大家對你都很好嗎?」
「還是不應該讓他去的。那裡不就像軍隊一樣嗎?不上學也沒有關係,還是待在家裡好啊。」
「是你的朋友嗎?」
她這才笑了,還微微地皺起鼻頭,露出整齊的皓齒。那是一副令人心動、招人疼愛的笑臉。於是她端著盛有皇家奶茶的杯子坐到我的身邊。儘管是第一次見面,但我還是覺得,她的飲料與她這個人非常相稱。
他一定能夠看見我登那個石階吧。
「這我考慮過。」
「啊?連你也要出去?」我的嗓音里充滿悲傷。
「什麼?」
他終於患上精神分裂症了?我這麼想著問他,不料弟弟勃然大怒。
「我想吃蛋糕,要吃個夠。」
「很好。我還有了新朋友呢。有的孩子有自閉症,但和他們在一起,我感覺相互之間心靈上不是不能溝通的。還有,有的孩子會莫名其妙地突然哭鬧起來,或者亂髮脾氣,也有的孩子只是不和老師說話,有的孩子剛才還和大家一起很要好地說著話,父母一來探望就突然變得不開口了。」
探視定在星期六的下午。
「說的沒錯。」
窗外的景色柔和得像是披了一層雲霞,街上到處都點綴著春天的花朵,色彩繽紛。星期六中午,車內乘客稀少,陽光灑滿了搖晃得非常舒服的車廂。
我能夠清晰地感受到榮子在那樣的地方想著我時是什麼樣的心情。如此想來,覺得就連自己的心情也變得好起來,變得清澈了,變成了一個善良的人。
見我糾纏著他,他反而勸導著我說:阿朔姐,我周末會回來的。
「呃,你說的像畫中的故事一樣,莫非你覺得這咖啡店裡的人都是間諜,在監視著你的舉動?」
「我說不清楚,就是可怕。他好像很喜歡我。」
「有嗎?」
每次走過弟弟的門前,雖然他並沒有死去,卻會像看見真由或父親的照片一樣,心裏「咯噔」一下,彷彿有一層淡淡的陰影蒙在心頭。
「也很有效啊,不是很好嗎?」我對他說。
我在打工回家的路上,獨自坐在咖啡館里喝著咖啡,那個女人主動向我搭訕了。
每天都很夏威夷。
那女人回答:「是一個讀小學的小男孩。」
因為沒出所料,我鬆了一口氣。
「這裏伙食怎麼樣?」
母親穿著套裝,一副「監護人」的模樣送弟弟一起去。兩人的背影走出大門遠去以後,陽光普照的院子顯九_九_藏_書得很空曠。
「不管到車站要走多遠,不朝陽不行,也不能有西晒。」
乾子在一邊看著電視:「不過,我知道阿姨說的意思。阿由本來就沒有什麼問題,又不是自閉症。即使不願去上學,也只是逃學去玩,不能算精神頹廢,他和那些愛鑽牛角尖的小孩還是有些不一樣的。」
「如果我看到你站在這個窗口,朝你揮手,不小心又摔下去,那我又會失去記憶的。如果那樣,我的人生到底會怎樣呢?」我對龍一郎說。
榮子
走到大樓外,走進柔和的陽光里,弟弟笑得很燦爛。令人不快的是,他的情緒真的比以前沉穩了許多,周身籠罩著像是受到保護似的那種輕鬆自在的氛圍。
「你怎麼知道我是他姐姐?我們長得不太像,年齡也相差很多。」我說。
「幸好我在這裏不會待得很久。」
「嗯……」
「說的是啊。」母親說,「像他這樣的年齡,說想離家,不願意去上學,那麼就只有這個辦法了?可是,不會的,還有更好的辦法,只是這孩子不用腦子去想,不是嗎?」
「弟弟怎麼樣?」
「你這麼說,我就不知道怎麼勸你了。」我說。母親有時不該寬容的地方卻很寬容,遇到這樣的事情卻又變得很任性。
「嗯?」我感到奇怪。又遇上怪人了?如果是怪人,我已經不需要了呀!我身邊已經多得可以賣錢了。如果說我沒有這麼想,那是謊話。然而,好不容易湧上來的好奇心使我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榮子寄來了信,是來自夏威夷的情書。
「這是我的打算。」弟弟說。
沒有人能夠阻止這種人類的空想。
我漫不經心地繼續喝著咖啡,一邊茫然地望著窗邊排列的陶器柔和的線條。這家咖啡店使用的器具全都是日式的,供應的是用烤得很透的咖啡豆煮出來的濃咖啡。桌子全都是木製的,又寬又大。地板也是木地板,走在上面會發出很好聽的聲響。蛋糕不是那種塗滿大塊鮮奶油的蛋糕,而是歐式糕點,非常精緻。
弟弟在晨曦中打著行李,他把一些重要的東西拚命地往一個小包里塞,好像真的要到遠方去旅行一樣。
「那種事,我有的時候能夠感覺到,由男君也有這樣的本事吧?剛才我喝著茶時,看見你從那扇門進來,坐在我的對面,我便有意無意地產生了一種很奇怪的印象,覺得你和由男君說的『失去記憶的姐姐』很相似,所以我就想問問看,如果不是也沒有關係。」她說。
「為什麼?是沒有自由嗎?還是那裡的人都很討厭?」我問。
我先試著作出分析,但與弟弟的親身體驗相比,這分析就相形見絀了,毫無說服力。
只要有那個美好的回憶,我吃飯也覺得香。
於是弟弟似乎很高興。他快速的情感變化中散發著隱秘的氣氛。
「你比同年齡的孩子早熟,腦子也好使,所以想的也就多了,於是氣氛就形成了。這樣的孩子,會不知不覺全身心地去感受普通孩子不用考慮的事情,所以你和他們才很投緣吧。」
「你看那裡!」
她在店裡的餐巾紙上唰唰的寫著。一個很普通的名字,叫「鈴木加奈女」。
「還可以,做得很香。」
「我會寂寞的!很無聊的。」
我和純子兩人回到廚房裡,看見餐桌上還放著弟弟的茶杯,裏面的茶他才剛喝https://read.99csw.com了一點。
我彷彿覺得我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是如此融洽的一對了。
看過幾間沒有人居住的空房間以後,我的感覺也變得奇怪起來。
「也許是的……你朋友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問。
更巧的是,那個房間是一箇舊公寓,就緊挨著我那次跌跤的石階。從窗口望去,可以看見那座石階。
「我去看看怎麼樣?探視,姐姐也可以去嗎?」
「那人是男的?」弟弟問。他的臉上流露出一種無可言狀的、僵硬而古怪的表情。我將此理解成是害怕。
「全都是怪裡怪氣的吧。」
「她是不是叫『寬麵條』?」弟弟看著紙條問。紙條上只寫著真名,這讓他很猜忌。
我不知道這些事,感到胸口堵得慌。
「你不要問了,我跟你說過,上次那本書賣得很好啊,現在還在賣。這種事,你不要讓我自吹自擂了嘛。」
「後來在只有父母才能參加的諮詢會上,母親遭到訓斥了。」
上次的事,謝謝你了。
這時,門口的鈴聲輕脆地響起,女服務員說著「歡迎光臨」,隨之吵吵嚷嚷地擁進一夥學生。在那伙學生的背後,那女人如影子一般悄悄地、又如風一般輕盈地走了進來。
「你有積蓄嗎?」
也許有的孩子在家裡得不到休息,生活又不順暢,於是躲到這裏來休息吧。但是相比這下,我認為弟弟的行為並不偏激。他只是沒有說出來,我無法知道他的頭腦里發生了什麼事。也許是因為以前發生過的那種靈魂上的事攪得他頭腦里一片混亂,夜不成眠,何況向母親解釋,母親也不會理解。他是明知這種情形,才自己決定要到這裏來的。
我每星期都要來幾次,卻很少留意周圍的人,那個女人以前就常來這裏吧……我這麼想著。
我既能盡孝心,又能享受購物的樂趣。真的非常感謝你。我愛你,非常非常地愛你。
「有啊。」
弟弟貪婪地吃起端來的蛋糕。我只是喝著咖啡,望著花瓶里與上次不同的鮮花。
果然是一個古怪的人。難道我平時總是在播放著怪人專用的頻道?
「寬麵條!」弟弟像發出暗號一樣大喊了一聲。
我們讓房產中心的店主在屋子外面等著。空曠的房間里瀰漫著驕陽和灰塵的氣味。地板冰涼,說話聲顯得很響。
「不知為什麼,我和大家都很合得來。我能夠知道他們頭腦里想的事情。他們比普通學校的孩子怪誕或偏執,甚至讓人擔心,不知道接著會講出什麼話來,但我不知不覺地喜歡起他們來了。」弟弟說。
「對不起,我猜想你會不會是我朋友的家人。」她飛快地說。
「我會交給他的。」我把餐巾紙接了過來。
看過了多少家呢?有二十家。但是,他對那樣的事神經過敏,不管別人說什麼。我看得心煩了,提議說「這裏不是很好嗎」,他仍然不肯將就。
走進經常光顧的咖啡店,坐在那張大桌子旁邊之前,我把寬麵條的事忘得一乾二淨。
「原來是這樣。」我總算能夠理解她了,因為弟弟和塞班島的朋友們的緣故,我已經對那些與感應有關的話題產生了足夠的免疫力。
「定期去學校呢?就是不住校舍,可以走讀的。那所學校也有走讀的學生吧?」
「你說的什麼呀!」他接著說,「我總覺得害怕,而且也沒有去上學,上次我想問父親能不能讓我住一段時間的,真的。」九_九_藏_書
「是嗎?」
我覺得有些受不了。
經過幾次出門旅行,如今家裡形成了這樣的傾向:有關弟弟的事情,由我來作決定。我把手伸進口袋裡,探摸著「寬麵條」給我的住址,心想還是去看看弟弟吧。
「我暫且對他們堅持說,父母離婚令我感到很傷心。」
「那麼至少該轉個學校。」
直到不久以前,我們還在不同的環境里長大,然而我卻沒有那種感覺。
「他們對你作了什麼樣的診斷?在諮詢會上?」
「是啊,正是她。」
「是嗎?」
好不容易找到理想的房間,想不到是在弟弟離家的那天。人世間既有不如意的事情,也會有好事臨門。
「不是指這個。」
「是的。我在公園裡認識了那女人,她人很好,我們就交上了朋友。但她的朋友,那個男的,是一個非常可怕的人。我來兒童院的事從來沒有向她提起過,所以她在為我擔心。」
「你是在哪裡遇上我弟弟的?我弟弟的名字叫『由男』,我叫『朔美』。」
「外面的空氣真好。」
這時,我覺得我們不像是素昧平生的一對。
你好嗎?
「你很積極呀。」
那間房子無論採光還是壁紙的顏色,都與塞班島那家旅館的房間很相似。我這麼一提,龍一郎便說:真的,就像能看見窗外的大海。
「那孩子已經休學,去一家寄宿的私立兒童院了。那所學校好像從早晨到晚上都把課程排得滿滿的,所以他沒法出來吧。」
當時我正在看書,而且一張大木桌中間放著一隻碩大的花瓶,裏面插滿雪白的卡薩布蘭卡百合、蕾絲花、花枝之類的東西,所以我絲毫沒有發現有一個人坐在我的正對面,久久地熱切地望著我。
我一直在陪龍一郎找房子。
「你一定還會回想起來的。」他說。
「那不是很好嗎?」我說。
一切都在演變,無所謂好壞,只是不斷地變換著形式。時間在流淌著。
「就選這裏吧?」龍一郎說。
游泳也游得很快樂。
「我試過各種方法,怎麼也不能正常讀下去。」
置身在古代遺址那樣空曠的地方,就會有真切的感受,因為生活的亡魂沒有顯露出絲毫的行跡,惟獨我們兩人的聲音清晰可聞。如果是在街上,就不可能佇立在這樣的空間,就不會聯想到這些事。
住在這個家裡時,他總是像小狗小貓一樣,整天聒噪得令人感到心煩。從他還是嬰兒的時候起,直到今天,我壓根兒就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和他分開來住。雖說那一天早晚會到來,但我不知道他是在這樣的時候、以如此辛酸的感覺獨立生活。準是因為大家逼得他太緊,弟弟不得不做出這種人小鬼大的舉動。
「對不起,我忘了一件事。」我說,「上次我在這裏遇見一個人,對方要我把住址和電話號碼交給你。」
真的,我非常感謝你。
她的筆跡非常老練,文筆卻如此幼稚。儘管如此,我卻彷彿能夠看見榮子那晒黑的笑臉和高爾夫球服里伸出的纖細的肢體。
我的心裏有一種苦澀:在身邊時毫不在意,不在了反而處處牽挂。心中頗似撒手放走了一個重要人物一般懊悔不已。
那是一副燦爛的笑容,彷彿在說:果然在這裏啊。又彷彿在說:我知道早晚會見到你。
「那也許是我弟弟。」我說,「你坐到這邊來吧?」
「可是,他為什麼堅持去那樣的https://read.99csw.com地方呢?那種地方,我從來沒有接觸過。」
「嘿!真的嗎?我一點兒也不知道。不過,只要精神振作就沒有問題。我只是擔心,心裏胡亂猜著他是去上學了呢,還是搬家了呢,或是身體不好?」她笑了,「我把我的住址和電話號碼寫給你,請你轉交給他。」
這家兒童院就設在一幢極其普通的大樓底樓。明亮、整潔,有著一種適度的生活感,還有孩子們喜歡的招貼畫和玩具等,絲毫也沒有寒酸陰暗的感覺。從傳達室里望去,可以看見裡邊來來往往的孩子們。他們喧鬧著,一副很快樂的樣子,沒有發現那種感覺古怪的孩子。
我還無端地想象我們姐弟倆隔著鐵絲網……但是,那裡不是看守所,所以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每次一打開房門,房間里一瞬間會飄蕩出以前住在這裏的人的氣息。如果是新建的房子,散發的就是油漆味。而且我的腦海里會浮現出龍一郎住在那裡的情景。如果附近有小巷,我就會想象出兩人在那裡購物后回家的情景。於是,我在有限的時間里創造出若干個未來,每次說不要那個房子,若干個未來便隨之死亡。
兩人無意中壓低聲音悄悄說了幾句,離開了那裡。
「也許吧。」我說,「比如,去住校制的私立學校,或去國外的學校上學。」
東側和南側都有窗戶。風一吹,前任房客留下的白色窗帘就像極光一樣搖曳著,用音樂來打比方,窗帘的搖動如同風琴的旋律。
「精神很好,說比去學校快樂,好像也交上了朋友。」母親說。
「我不樂意。憑什麼連我也要接受他們的面談?」母親說。
「她是我的朋友啊。」他說著便跑去打電話,回來說她好像不在家,沒人接電話,然後繼續吃蛋糕。
她一頭呈褐色的披肩長發,有一種高雅的感覺,長長的睫毛,眼梢有些吊起,深邃的茶褐色眼眸,纖薄的嘴唇,潔白的肌膚,極普通的白色毛衣,配著一條極普通的黑色緊身裙。我漫不經心地留下了這樣一個印象:好像英國貴族。
我原想勸他不要勉強自己,但終於沒有說出來。他拚命地要把自己的全身心都磨練得非常敏銳,我能對他說什麼呢?不能。
「我不會馬上搬出去的,你不要做出那副孩子似的表情。」純子笑了。
「我說龍一郎,你有錢嗎?」
弟弟要了四塊蛋糕,我感到很驚訝,我正回憶著上次來這裏吃什麼蛋糕,寬麵條的面影忽然從我的記憶深處浮現出來。
我這裡是夏威夷的感覺。
上次插的是白色百合花和蕾絲花,那位女子……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一定要去啊。」
「你怎麼也不願意去普通的學校讀書嗎?」
除了鮮艷的橘紅色唐菖蒲之外,還點綴著七拐八彎的深褐色的花枝。
「他每天晚上故意跑進我的夢裡。還有,總是向我送來什麼電波。」
一旦習以為常,奇怪的事也會變得熟視無睹。和沒有血緣關係的人,和表妹,和母親,和我,和弟弟,大家雜居在一起,吃飯,各自擁有各自的權利生活著。弟弟的身上也許出現了這種雜居生活的弊病。不。這是沒有答案的。不能斷言我的記憶與此沒有關係。貝里茲關了門、我和龍一郎的交往等,一切都在相互滲透相互作用著,最終變成了現在這樣的形式。
「原以為要等阿由上大學,或者交上第一個女朋友后常常不回家,才能體會到這樣的心情。現在是不是太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