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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兒呀,丟死人了。半夜三更喝得這麼醉醺醺的,媽媽也真是的。等我回去的時候,家裡肯定被那個大電視機和立體聲音響弄得連睡覺的地方都沒有了。」我笑了。
「新谷君也信這些啊!」我不由得脫口而出。
「對了對了。你媽媽走了正好。這個。」新谷君說著從手提包里拿出一個用布包著的東西來。
「嗯,腦子聰明,雖然我們喜歡的音樂風格不同,但他的欣賞品位卻很好,人的氣質也不錯。偶爾有時有些冒失,但總的來說人不錯。另外,他跟你說了嗎?他還在新宿經營著一家Live House呢。」我說。
可是,我還是覺得,如果和新谷君就這樣繼續往深里交往的話,總有一種我自己也說不上來的過於單純的東西橫亘在內心深處。那好像是和父親相關的東西,如果我就這樣繼續往前走的話,就得對這些東西視而不見。
「當著你媽媽的面,我有點兒不好說出口。」
「嗯,說了。好懷念那裡啊。」母親說。
這樣的新谷君更加讓我喜歡了。
也許我還是想繼續保持現在這種狀態吧,這樣保九*九*藏*書持現狀應該是最保險的。不想失去什麼—祈禱著新谷君不要離我而去,也暗暗期待著新谷君能等著我。我撫摩著新谷君送給我的護身符,心裏暗暗想著。
回到家,一眼就看到在破破爛爛的和式房間里擺放著一個巨大的豪華液晶電視。母親坐在電視前,就像坐在電影院的銀幕前一樣,臉被熒屏上的光線照得發亮。
我靜靜地點了點頭。然後問了一個從剛才一進門就一直想問的問題:「正想問你呢,媽媽,你在看什麼節目呢?」
啤酒的味道就像沉澱在深夜的底層一樣苦澀。就這樣,當我喝得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不知道自己曾做過些什麼時,我像孩子一樣想和新谷君一起回他住的地方。雖然父親的事情就像小骨刺一樣依然殘存在這裏或那裡。可是母親的變化彷彿一面鏡子,讓我的內心也一點點地發生著改變。
是什麼讓我壓抑著自己?我也搞不清楚了。
「對不起,我不該那麼說。」我也跟他道歉,「謝謝你。」
「我回來了。」我說,「這台電視機夠壯觀的啊。」
「不是,也不https://read•99csw.com是說非要怎麼做才好,只是覺得,帶在身上也許心情會覺得輕鬆一些吧。對不起,我知道自己這樣做有些多餘,可還是去幫你求來了。」他說話的語氣音調和那個阿姨一模一樣,讓我一下子覺得很不舒服。
我覺得那個節目我可能看過,可是已經過去太久了,早就忘記了。好像是藥師丸博子和松田優作主演的吧……
「不是啊,我倒是有一點兒高興呢。想讓你看看這個房間里豪華的樣子。」母親倒是坦率。
「又來了。」我忍不住說道。
「為什麼說『又來了』呢?」新谷君問道。於是我把阿姨跑到店裡來送了我一包鹽的事,告訴了新谷君。
如果就這樣和新谷君繼續往深里交往,我們會變得越來越難捨難分吧。每天就這樣相處,也許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事;吵架、哭鬧;我去法國,然後回來;再重新開始工作;日復一日,也許有一天我們會住在一起,會結婚,然後生孩子……即使如此,可我們依然不知道將來會是怎樣。當我從這個店走出去時,突然被車撞死也說不定;也說九_九_藏_書不定在巴黎的什麼地方遇到什麼人,陷入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因而留在那裡不回來了。也許明天新谷君上班的時候,突然有個羞花閉月的大美人對他窮追不捨,他只好滿懷歉意地跟我分手也說不定呢。所以,所謂的「與其將來後悔,不如先做了再說」,肯定就是這個道理吧。
於是覺得太麻煩了,真想隨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想立刻靠在誰的身上,閉上眼睛緊緊地依偎在他的懷裡。可是那個想這樣去做的自己和內心深處的另一個自己之間,卻還橫亘著一層硬膜。
新谷君很不好意思地臉都紅了。雖然店裡很暗,但我能想得到他那可愛的樣子。
「哎呀。你竟然回來了啊!」母親說。
我沏了一杯香草茶,母親又說道:「你的那個男朋友,看上去挺不錯的嘛。」
雖然我連讓人家等我什麼,都還沒弄清楚。
我的本能告訴自己:如果帶著這層硬膜去行動的話,事後肯定會遭到報應。可為什麼我總是會這樣多慮呢?雖然不是過於小心謹慎,也不是想得太多,可總是能夠自然而然地感覺到那層膜的存在。
新谷君點九九藏書點頭,陷入了沉思。
我暗暗驚訝,這種感覺我還清楚地記得,因為最近剛剛體驗過。
新谷君打開布包,裏面有一個類似護身符一樣的東西。
就這樣順利發展下去的話,所有的一切都將沐浴在陽光下,我的人生中將不會再有羞怯。可是那些被我視而不見、深藏不露的陰暗的東西肯定依然存在,它們像亂麻一樣在我的內心絞作一團,讓我無法理出個頭緒。
「是《偵探物語》呀。前一陣子我從LADY JANE前路過時,突然想看看松田優作演的片子,就買回來了。真是一部不錯的電影呢。兩個人的演技都很好,我特別喜歡這部片子,真是太棒了。唉,為什麼在松田優作還活著的時候,我沒搬到這裏來住呢?否則,說不定某一天我們會在深夜的路上碰巧遇上呢。如果真是那樣,我不知道我會對他做出什麼舉動來。」母親說。
「那裡的味道,震耳欲聾的音響,以及盛在單薄的紙杯里難喝的杜松子酒。那時,所有這一切好像都特別令人反感。還有你爸爸,總是要求自己的老婆要像個貴夫人,自己卻像個大男孩兒一樣整天陶醉在九九藏書現場演奏的樂趣中,想想都覺得討厭。如果放在現在的話,我大概會穿著這身衣服去那家店盡情地跳上一夜吧。那時我多年輕啊!太年輕太老實了。總覺得你爸爸從事的是那麼一種華麗風光的職業,所以我自己就得表現得成熟一些才行。」
「以前我不是跟你說過嘛,我們那裡有個人自殺了,所以我們弄了個驅邪避災的儀式。那時,我父親的朋友請了他們家附近神社的人。上次你說也許什麼時候會去一趟茨城,我就去那個神社幫你請來了這個護身符。我想只要帶在身上,大概感覺會好一些吧。」
可是,僅僅是弄清楚這一點,就已經讓我精疲力竭。
「是什麼啊?」我問。
而且我覺得,也許正是這樣一團亂麻在心底里越絞越大、越來越黑暗,才是導致父親死亡的真正原因吧,我現在所體驗的大概就是父親的迷你版吧。
「怎麼?回來不好嗎?」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