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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離婚了,她離家出走了。」山崎先生說,「哦,原因並不是我有什麼婚外情之類啊,雖然我不能說沒有過外遇。但不管怎樣,她是個讓人摸不透的女人。當然,我們一直想要孩子卻一直沒有。結果她交了一個年輕的男朋友后,就和我離了婚。現在他們已經結了婚,連孩子都有了,她應該屬於高齡初產。」
他的話簡直是一語中的!我只好選擇沉默。
漸漸地,兩個人都變得沉默起來。
我把新谷君給的護符埋在了土裡,一邊埋一邊在心裏感謝著他。
山崎先生竟然從汽車後備箱里拿出一把鐵鍬,不是鏟子而是鐵鍬!
「您夫人還好吧?」我問道。
「謝謝您,山崎先生。」聽了他這一番話,我從心底里感激他一直以來對我的關注和關心。
那位夫人給人的印象特別好,她從心底里同情我們,為神情木然的母親和我端上了熱茶,作為感謝,後來我們給她寄去了回禮。沒想到她竟給我們寫了一封溫暖熱情的回信,連環畫作家先生還在那封信上親筆畫了一九_九_藏_書幅動人的畫。
「如果我把護符放在這裏的話,是不是會讓住在附近的人感到不舒服啊?」
然後我終於掏出了它—父親生前用過的手機。
「那就把它埋在角落裡吧。」我說。
不知怎麼,總覺得這裡是那麼令人厭惡,也許是因為有人死在了這裏的緣故吧。這裡是父親結束了生命的地方,當時他的心情絕不可能是愉快的!父親的音樂也好,那些精彩的演奏也好,還有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都被這個「黑洞」吸走了。就是這麼個地方!
「沒關係吧。要不把它埋起來吧?」山崎先生說。
「因為芳芳凡事總是想追究個所以然。可是,很多事不管你的腦子怎麼樣轉來轉去,卻是找不到答案的。不過對於你來說,那也是你生活度日的一種方式,read.99csw.com所以我並不覺得那就是幼稚,或者有什麼不好。不過也有一種方法,就是茫然地凝視著一個一無所有的空間,什麼都不想,只是那樣獃獃地凝視。然後突然間你一直忍耐著的那些痛苦和悲傷就會一下子都不見了。你媽媽應該就是屬於這種類型吧。」山崎先生認真感慨地說。
「很久以前了,大概是我妻子在她娘家的院子里種球根植物時用過的吧。」山崎先生笑了。
然後,我們兩個默默地開始挖坑。雖然把護符埋在土裡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但和死在這裏的人比,這大概不算是對神明的不敬吧。不、不,對於神明來說,肯定任何事都不會怪罪的,即使是再嚴重的事,比如說殉情或者自殺。這麼一想,心裏輕鬆多了。
他們倆為我們所做的一切讓我們感到在那個悲慘的日子里,還有一線光亮溫暖著我們。在我回憶著這對夫婦時,山崎先生那輛破舊的Mini Cooper也開進了被冷風吹得呼呼作響的樹林中。本來開起來就搖搖晃晃的車,開在這種九_九_藏_書沒有鋪裝過的道路上更是顛簸得厲害。爬坡的時候簡直就像是坐過山車一樣。
那天早上,父親把手機忘在了家裡。父親死後,手機仍放在家裡充著電。警察說需要調查,暫時把它拿走了。毋庸置疑,那裡面肯定有很多那個女人的簡訊和來電。當然,我和母親發的那些無聊的簡訊肯定也被看到了。如果那天早上父親沒有忘帶手機的話,在某個時間段里跟我們聯繫上的話,也許會讓我們注意到他的不正常,說不定能夠阻止事件的發生呢。事件后,這種心情一直困擾了我們很久。當警察把手機裝在塑料袋裡還給我們的那天晚上,母親把那部手機摔在門口的地板上,氣得不斷地踩手機,直到把手機踩壞,然後伏在地上放聲痛哭。目睹著那一切,我也被她那氣得發瘋的情緒感染,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母親哭叫著:我不想看到裏面的東西,不想讓別人窺視到我們的生活!
聽到我說「就是這裏」,山崎先生把車停下來。
「不是的,其實芳芳從小就總是為別人考慮。『芋九-九-藏-書頭兒』和你媽媽兩個人都是那種先做了再說的人。反倒總是芳芳為他們兩個擔心,可惜他們兩個總是不在乎。所以那個時候我常想,作為獨生女也挺不容易的。記得你那時候總是說:爸爸媽媽,那樣做的話,明天會發燒的;吃得那麼撐,待會兒該難受了。就像這樣,總是這麼替你父母操心。」山崎先生說,「你也該為你自己想想了。」
「不,如果把我冥思苦想的時間用於發電的話,肯定能發出不少電呢。可是真的,在這件事上,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我還從來沒有這麼煩惱過。」我說。
聽了這些,說實話,我有些暗自高興。但像他這樣的人,我估計肯定身邊早就又有別的女人了吧。
「你是不是看到媽媽那樣,覺得特別擔心,於是什麼都去替她考慮了?可是,不管多麼親近的人,很多事也是無法代替對方去考慮的。當然,我覺得這也正是你的優點。你總是那麼努力,總是一刻不停地去思考、去行動、去為別人著想。你是那麼堅強,讓我都感動得想流淚。」九_九_藏_書
「『芋頭兒』不在了,我也離婚了,這些年發生了很多改變。我甚至奇怪自己竟然還能這樣正常地過著日子。」山崎先生說。
我一邊引導著他往那個地方開,一邊開始覺得心裏難受得幾乎無法呼吸,眼前也一陣陣發黑。我不禁懷疑起來:自己真的想去那裡嗎?
「是嗎?」我說,「那麼漂亮的一個女人,肯定不簡單吧。不過,真的很遺憾,我和媽媽都很喜歡看你們兩個在一起的樣子。」
那個曾經好幾次出現在我夢裡的手機。
「這個,您什麼時候竟然用過這種東西啊?」我問。
當然,那個地方早就看不到父親的車了,恐怖的場景也不會重現,只有被枯葉覆蓋著的空蕩蕩的小路。
「雖然我還有媽媽在,可是我也覺得好像什麼都失去了一樣。」我說。
父親他們倆(雖然這裏不想用他們倆這幾個字眼)是被住在附近的一個連環畫作家的夫人發現的。他們是少有的幾位移居到這裏后長期住下來的人。她說,因為那輛車在罕無人至的小路盡頭停了好幾天,所以那天遛狗時就拐進去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