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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交鋒后的星期日

第五十四章 交鋒后的星期日

畢脫認真同情弟弟,驚訝道:「天啊,她死了嗎?」羅登答道:「但願我自己死了!若不是為了小羅登,我今天早上已經抹了脖子,也決不饒那混蛋的狗命。」
羅登道:「這段姻緣已經完了,已經完了。」他使勁迸出這些話,忍不住哼哼起來,把他哥哥嚇了一跳。
他恨恨的把詳細情形告訴麥克墨篤,氣得話也說不完全。他的顧問還是第一遭看見他這麼憤慨。後來麥克墨篤抓住他偶然漏出來的幾句話,說道:「說不定她真是清白的。她自己這麼說。而且斯丹恩向來三日兩頭在你家,可不老和你太太兩個在一塊兒嗎?」
畢脫彎下身子把票子撿起來,看見這麼大的數目,詫異得不得了。羅登說:「這張不算在內。我希望一槍把這一千鎊的主兒打死。」照他的心思,恨不得把這張銀票裹著子彈,一槍結果了斯丹恩,這段冤讎才報得爽快。
畢脫在這椅子上坐下來,使勁修指甲。
從男爵一聽這話,焦躁起來。他那修飾得乾淨的指甲忒兒倫倫的敲著桌子,嘴裏嚷嚷道:「我早就料到你會鬧到這步田地,警告過你不知多少回。我不能再幫忙了,家裡的錢每個先令都派了用處,連昨兒晚上吉恩給你的一百鎊也是硬扣下來的。原定明天早上付清律師的公費,現在給了你,又是飢荒。我並不是說以後不幫你。可是你的債我可付不了,那倒不如叫我給政府還外債呢。你這樣的打算簡直是胡鬧,根本就是胡鬧!我看你只能和債權人到法庭上訂個仲裁契約。這一來家裡的名聲當然不雅,不過也沒法了,反正人人都走這條路。上星期拉格倫勛爵的兒子喬治·該德萊就上法庭辦了現在所謂『解債復權』的手續。拉格倫勛爵一個子兒不給,後來——」
羅登道:「還提回家的話!別怕,畢脫,我沒有醉。關上門,我有話跟你說。」
羅登答道:「現在只有一條路。麥克,我跟他非拚個你死我活不可,你懂不懂?他們把我支使開了——關我在監牢里。後來我發現他們兩個在一塊兒。我罵他不要臉扯謊,罵他是個沒肝膽的懦夫。我把他推倒在地上,揍了他一頓。」
羅登打斷他說道:「我要的不是錢。今天我不是為自己來的。別管我遭了什麼倒楣事兒——」
每逢星期日早上,畢脫爵士按例要和家人講道。常用的一本訓戒已經擱在桌子上等著他。他的眼光準確,挑選的題目個個合適。那本訓戒旁邊是一份摺疊得端端正正的《觀察報》,油墨還沒有全乾。這份報是給畢脫爵士一人獨看的,全家只有他的親隨是例外,報紙沒擱上主人的寫字檯以前,他總要偷看一遍。那天早上,他已經在報上讀到一篇淋漓生動的崗脫大廈宴會花絮,裏面列舉了各位貴客的姓名,這些人全是斯丹恩侯爵邀來給親王大人做陪客的。當時那親隨和管家娘子,還有她侄女兒,都在管家娘子屋裡喝早茶,吃滾熱的烤麵包和黃油。他把自己對於這次宴會的見解講給她們兩位聽,並且說他覺得羅登·克勞萊一家的生九-九-藏-書活來源是個謎。接下來他把報紙打濕,重新疊好,看上去筆挺漿硬的彷彿沒人碰過,專等主人來看。
羅登悶悶的說道:「你說的也許對,可是這東西看上去不對勁兒吧?」說著,他把蓓基皮夾里的一千鎊拿給上尉看。「麥克,這是他給的。我老婆瞞著我藏起來了。她手裡有這麼些錢,卻不肯拿些兒出來贖我出監牢。」上尉無話可對,只好承認偷藏私房這件事太不對眼。
羅登大聲嚷道:「你這是怎麼說?難道你聽得別人疑心我老婆不規矩,反而瞞著我嗎?」
可憐的羅登等他哥哥不來,只好打開報紙來看,可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不知道上面說的是什麼。報上有官方的消息和新任命的官員的姓名,畢脫爵士因為在官場里出入,不得不留心這種新聞,要不然他決不在星期天看報。另外有劇壇的批評文章和關於拳擊的新聞,兩位拳擊家一個叫怒吼的屠夫,一個叫德德白萊的寶貝,賭的輸贏共是一百鎊。再下去就是崗脫大廈的宴會花絮,寫文章的把有名的猜謎表演渲染了一番,對於主角蓓基夫人竭力恭維,雖然那口氣辭令相當的審慎。當下羅登坐著等一家之主下來,報上的記載如在雲里霧裡模模糊糊在眼前飄過。
好脾氣的上尉答道:「孩子,他騎的真不錯。」
羅登口齒模糊,哼哼著說道:「你不知道我多疼我老婆。我就像她的聽差,成天跟著她伺候。凡是我的東西,任憑她處置。我鬧得兩手空空,還不是因為當初娶了她?老天在上!她看中了什麼玩意兒,我當了自己的表給她買回來。而她呢,一直瞞著我藏私房,甚至於求她拿一百鎊贖我出監牢都不肯。」
他到達武士橋的時候,所有禮拜堂里的鐘聲響成一片。如果他留神的話,準會看見從前的老相識愛米麗亞正從白朗浦頓向勒塞爾廣場出發。一隊隊的學生排著隊往教堂去。郊外發亮的石板路上,發亮的馬車裡,滿是星期日出來作耍的遊人。上校心裏有事,來不及注意這些形形色|色。他到了武士橋軍營,一徑找到老朋友麥克墨篤上尉的房間里去,發現他沒出門,覺得很高興。
畢脫心裏一松,問道:「那麼究竟是什麼事情呢?」羅登啞聲說道:「我是為著孩子才來的。只求你答應一聲,我走了以後好好照應他。你那忠厚的好太太一向疼他。他跟大娘也親熱,比他自己的——唉!畢脫,你也明白,克勞萊小姐的錢本來應該歸我承繼。我不比普通一般的小兒子,從小手裡闊綽,家裡人盡著我花錢,什麼事都不叫我做。倘若我從前沒過慣那日子,到今天也許不是這個形景。我在軍隊里就混得不壞。你知道遺產本來該是我的,你也知道後來誰得了好處。」
這位老軍人說道:「克勞萊,我的孩子,為什麼事吵架?總不成又為賭錢跟人鬧翻了吧?從前咱們一槍打死馬克上尉,可不就為這緣故嗎?」
上尉一聽羅登需要朋友幫忙,立刻知道幫什麼忙。這一類的差,他替朋友們辦過好幾十回九*九*藏*書,做事又縝密又能幹。已故的總司令,那親王大人,因為這緣故對於麥克墨篤非常看重。不管誰倒了楣,總先找麥克墨篤。
羅登回說是斯丹恩勛爵。
做父親的念念不忘自己的兒子,接下去說道:「我那孩子真了不起。麥克,如果我有個三長兩短——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去——去看看他?告訴他我很喜歡他——這一類的話。老兄,請你把這一副金扣子給他。除此以外我真是一無所有了。」他把黑不溜秋的手掩著臉,眼淚從手指縫裡淌下來,在黑手背上添了許多白道兒。麥克墨篤心裏不忍,拉下綢子睡帽抹著眼睛。
書房裡一隻黑大理石的鍾叮叮東東打了九下,畢脫爵士準時進來了。他精神飽滿,穿著整齊,剛剃了鬍子,一張淡黃臉兒顯得乾淨,稀稀朗朗的頭髮上了油,梳理得非常平整。他戴著硬領和漿過的領巾,穿著灰色法蘭絨的晨衣,容色莊嚴,一步步走下樓來,一路還在修指甲。他周身沒一處不雅觀,沒一處不合規矩,只有老派的英國紳士才有這種氣度。他看見可憐的羅登在他書房裡,衣服皺得一團糟,眼睛里全是血絲,頭髮直披到臉上,不由得嚇了一跳,以為他整夜在外大玩大樂,喝醉了酒沒醒,獃著臉兒說道:「天哪!羅登,怎麼一早就來了?幹嗎不回家?」
羅登咬著指甲說:「虧得孩子不在家。麥克,想來你還記得他在騎馬學校上課的那回事吧?他騎的是一匹劣馬,成績真不錯。對嗎?」
羅登這一下泄了氣,說道:「麥克,你太不夠朋友了。」一面把兩手捧著臉哭起來,他對面那位身經百戰的老粗心軟得不忍看他。上尉說道:「好小子,忍著點兒。媽的!不管他是什麼大人物,咱們一槍打死他。至於女人呢,也不用說了,她們全是一路的貨色。」
麥克墨篤說:「幹得好!他是誰呀?」
克勞萊緋紅了臉,眼睛瞧著地下,答道:「這一回——這一回是為我老婆。」
半晌,上校開口道:「畢脫,我什麼都完了,沒有救了。」
羅登從口袋裡把蓓基書台里搜著的皮夾子掏出來,抽出一疊鈔票。他說:「這兒是六百鎊——你大概不知道我這麼有錢吧?這筆款子是布立葛絲借給我們的,請你還給她。這老婆兒真疼我那孩子,我一向覺得對不起她,不該使她的錢。剩下的這些錢——我想給蓓基過日子,我自己只留了幾鎊。」他一面說,一面把其餘的錢交給哥哥。他的手簌簌的發抖,心裏又焦躁,一失手把皮夾掉在地下,倒楣的蓓基最後得來的一千鎊便從裏面滑出來。
畢脫道:「我這樣剋扣自己,處處幫你的忙,你還能責備我?娶親是你自己的主意,可不能怪我。」
上尉答道:「孩子啊,世上的人全愛信口批評。糊塗蟲背後嚼的舌頭告訴你有什麼意思呢?」
麥克墨篤上尉資格很老,曾經參加滑鐵盧之戰。他在聯隊里最有人緣,若不是少了幾個錢,穩穩是個高級將領。當時他躺在床上,打算靜靜兒的歇一早晨。隔九九藏書天晚上,喬治·新伯上尉請客,邀了聯隊里幾個年輕小夥子和好些跳巴蕾舞的女士,在他白朗浦頓廣場的寓所里放懷作樂,麥克老頭兒也跟著鬧了一晚上。他天生的隨和脾氣,和各種年齡各種階層的人物都談得投機,不管是將軍、狗夫、舞|女,還是拳擊家,拉來就是朋友。他隔夜累了,星期日又不值班,所以躺在床上睡覺。
他的哥哥非常感動,一反平時冷漠的態度,熱烈的和他拉手。羅登抬起手來抹著自己又濃又粗的眉毛,說道:「謝謝你,哥哥,我知道我能夠相信你的話。」
他的房間里掛滿了夥伴們的相片,有在運動的,有在打拳的,也有在跳舞的。這些人從軍隊退休,成了家打算安居一方,臨別少不得送張相片做做紀念。他今年快五十歲了,在軍隊里已經混了二十四年,因此他的收藏既豐富又希奇,房裡倒像博物陳列所。他是全英國數一數二的好槍手,在體胖身重的人裏面,算得上第一流的騎師。克勞萊離開軍隊之前,麥克墨篤和他兩人便是勁敵。閑話少說,麥克墨篤先生躺在床上《看貝爾時裝畫報》裏面記載的拳擊比賽,也就是上面說起的德德白萊的寶貝和怒吼的屠夫兩人的一場搏鬥。看來這個久經風霜的老軍官不是好惹的。他的頭不大,灰色的頭髮給剃光了,頭上戴一頂綢子睡帽;紅紅的臉,紅紅的鼻子,留著染過顏色的菱角大鬍子。
畢脫關了門回進來。桌子旁邊有張扶手椅子,凡是總管和賬房要見他,或是客人有機密事情商量,這就是他們的位子。
畢脫爵士立刻猜著羅登要殺死的準是斯丹恩勛爵。上校語不成聲,三言兩語把經過的情形說了一遍。他說:「這是那混帳東西和她做好的圈套。那幾個地保是他叫來的。從他家裡出來,我就給他們逮住了。我寫信問她要錢,她推三阻四說病著不能起床,要到第二天才能來贖我。等我回到家裡,看見她戴滿了金剛鑽首飾陪著他,屋裡一個別人都沒有。」接著他草草的描寫自己怎麼和斯丹恩爭鬧打架。他說,在這種情形之下,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和對手決鬥一場;他打算和哥哥別過之後馬上把決鬥前一切必需的手續辦一辦。羅登斷斷續續的說道:「決鬥下來也許是我送命,孩子又沒有了母親,我只能把他托給你和吉恩。畢脫,如果你答應招呼他,我就沒什麼不放心了。」
「見鬼!還是個侯爵!他們說他——呃,他們說你——」
大崗脫街上畢脫·克勞萊爵士公館里的人剛剛起身,衣服還沒有穿好,羅登已經來了。他身上的晚禮服兩天沒有更換,擦洗台階的女佣人瞧他那樣子直覺得害怕。他在那女佣人身旁跨過,一直跑到哥哥的書房裡。那時吉恩夫人穿著晨衣,正在樓上孩子屋裡打發兩個小的梳洗,並且監著他們跪在自己身邊做禱告。這是他們娘兒三人私下的日課,沒有一天早上間斷的。接下來是畢脫爵士領導的合家大祈禱,家下人人都得出席。羅登在從男爵的寫字檯前面坐下來。寫字檯上九-九-藏-書整整齊齊的排列著藍皮書,來往的信件,一疊疊的議案摘要,堆放得兩面相稱的小冊子;還有上鎖的賬本、公事包、《聖經》、每季評論雜誌、《宮廷指南》,好像排著隊等候上司來檢閱。
從男爵答道:「我把名譽擔保,一定遵命。」這樣弟兄兩個彼此心裏有了默契。
接下去他放大聲音歡歡喜喜的對跟班說:「下去預備早飯!克勞萊,你吃什麼呢?炒腰子和鯡魚好不好?克雷,給上校預備下衣服。羅登,我的孩子,你的身材一向跟我差不多。如今咱們倆都發了胖,騎在馬上遠不如剛進部隊的時候那麼輕便了。」說完這話,麥克墨篤讓上校進去換衣服,自顧自翻身向著牆壁,繼續看《貝爾時裝畫報》,直到朋友收拾完畢,叫他去梳洗,才把畫報擱下來。
上尉唿哨一聲,說道:「我早就說過她是沒長心的,早晚和你撩開手。」原來克勞萊上校的夥伴們和一般人全在議論他老婆不正經,猜不准他這事如何了局,往往在營里和俱樂部里打起賭來。羅登一聽這話,臉上布滿殺氣,麥克墨篤便忍住沒再說下去。
當時小羅登和其餘四十九個穿長袍的孩子坐在白袍僧學院的教堂里做禮拜。他無心聽牧師講道,一心想著下星期六回家的時候爸爸一定會給他零用錢,說不定還會帶他上戲院看戲。
他因為準備去見一位勛爵,打扮得特別仔細,在菱角鬍子上加了蠟,擦得發亮,然後戴上一條窄窄的領巾,穿上一件整齊的黃皮背心。克勞萊先到食堂,他跟著進去,所有的年輕小夥子都恭維他穿戴得漂亮,問他是否當天就要結婚。
兄弟兩人說完了話,重新拉拉手,彼此別過。吉恩夫人早已聽見上校來了,在隔壁的飯間里等她丈夫出來。她有的是女人的直覺,知道準是出了亂子。飯廳的門開著,兄弟倆一出書房,吉恩夫人迎上去,假裝無意之中從飯間里出來。她和羅登拉手,歡迎他留下吃早飯。其實她一看他形容憔悴,鬍子也不刮,又見丈夫臉色陰沉沉的,很明白這會子不是吃不吃早飯的問題。羅登緊緊握著他嫂子怯生生的伸過來的小手,支支吾吾推託另外有約會。她無可奈何的瞧著他,越看越覺得凶多吉少。羅登沒有再說話就走掉了,畢脫爵士也不向她解釋。孩子們上來見了父親,畢脫像平常一樣冷冰冰的吻了他們。做母親的把兩個孩子緊緊的接在身邊,跪下來祈禱的當兒還一手牽著一個不放。祈禱文是畢脫爵士念的,不但他們娘兒三個跟著祈禱,所有的傭人也參加,有些穿著號衣,其餘的身上全是禮拜天穿的新衣服,一排排坐在飯間的那一邊。主僕兩起人中間隔著個茶吊子,吊子里的開水嘶兒嘶兒的響。因為有了意外的耽擱,早飯特別遲,大家還沒有離座,教堂的鐘聲已經打起來了。吉恩夫人說她身上不快,不上教堂,剛才家下人一起禱告的時候她心不在焉,一直在想別的事情。
他們把這封信寫完,上尉的跟班也從克生街辦完差回來了。他傻登登的滿臉詫異,包袱行囊什九-九-藏-書麼都沒有拿來。他說:「他們不肯把東西交給我。屋裡亂七八糟,簡直的鬧翻了天了。所有的傭人全在客廳里喝酒。他們說——他們說您卷了金銀器皿逃走了,上校。」半晌,他又道:「有一個傭人已經走了。另外有個叫新潑生的喝得爛醉,在那兒大呼小叫,說是工錢不付清,什麼東西都不準拿出屋子。」
羅登一面和朋友商量對付的辦法,一面打發麥克墨篤上尉的跟班到克生街去問家裡的聽差要一包衣服來,因為他身上的衣服實在不成樣子。那人動身之後,羅登和他助手費力勞神的寫了一封信給斯丹恩勛爵,一面寫一面查約翰遜博士的字典,還好這字典有用,幫了他們不少忙。這封信由麥克墨篤去送給斯丹恩勛爵。信上說,麥克墨篤上尉代表羅登·克勞萊上校來拜訪斯丹恩勛爵,覺得十分榮幸。隔夜的紛爭唯有用決鬥的方式來解決,想來勛爵必然同意。決鬥前的一切布置,由麥克墨篤代表克勞萊上校全權辦理。麥克墨篤上尉懇求斯丹恩勛爵委派一位代表和他(麥克上尉)談判一下,並且希望決鬥能夠儘早舉行。那語氣是恭敬到極點。信尾說起在他手裡有一張數目極大的銀票,據克勞萊上校的推測,大約是斯丹恩侯爵的,因此他願意代上校將銀票交還原主。
上尉接下去正色說道:「好孩子,這件事有沒有別的法子解決?說不定是你自己疑神疑鬼,到底——到底有沒有憑據呢?捏住了她的情書嗎?我看最好掩密些。關於這種事情,還是別張揚出去為妙。」他想起一次次在食堂里聽見的飛短流長,大家說起克勞萊太太,就把她糟蹋得一錢不值。他心裏暗想道:「真奇怪,他到今天才把老婆看穿。」
羅登·克勞萊匆匆忙忙出了大崗脫街來到崗脫大廈。門上的偌大一個青銅門環塑的是梅丟沙的頭,他扣著門環,府裏面的門房出來應門。這門房漆紫的一張臉,像個沙里納斯,穿著銀紅二色的背心。他看見上校蓬頭亂服,心裏著忙,生怕他闖到府里去,連忙挺身擋住他的去路。不料克勞萊上校只拿出一張名片,切切實實囑咐他把名片交給斯丹恩勛爵,請勛爵認清名片上的地址,並且說克勞萊上校從下午一點鐘一直到晚上都在聖詹姆士街親王俱樂部等著勛爵,請勛爵不要到家裡去找他。說完,他大踏步走了,紅臉胖子在後面滿面詫異望著他。那時街上已經有好些人,全穿著新衣服。孤兒院里的孩子一個個臉兒擦得發亮,蔬菜鋪子的老闆懶懶的靠在門口,酒店主人因為教堂的儀式已經開始,不能再做買賣,正在陽光里關百葉窗,大家瞧著他心裏納罕。他走到街車站,附近的人也都笑他。他雇好車子,吩咐車夫趕到武士橋軍營去。
羅登和麥克墨篤本來談得心裏凄慘,聽說梅飛厄的房子里來了這麼一個小小的革命,反倒樂了。他們想到這些倒楣的事兒,忍不住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