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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不曾。對誰我都沒講過,我沒有把握我會對你講。
正是這種不斷演習的永訣讓我和舒茨近了。
我?
火車進入夜色,水塘是一攤攤晶亮。剛發過水災的江南。在賀叔叔靜悄悄的閱讀中,我在窗邊睡著了。
我同他約會有兩個多月了。
衝突是造作。我是指極端矯情;我們尷尬得受不住了,就與人衝突。我在看一個老年男人衝著一個缺席的對手咆哮。很滑稽的,因為我不給他這個權力,把我扯到對手的位置上,我靜觀他對那個空缺位置發作醋意,發作專橫,我嘴唇翕合如同某場謀殺中唯一的知情者。
是啊。賀叔叔站在榆樹小道上。
他把墨西哥民族的撒謊稱為藝術。一個善於調情的民族。
那時我十一歲。
我們還談到他的兒子。他告訴我他兒子成了軍隊的養豬模範。他從來不提他的女縣長妻子。
僅是一個託詞或者搪塞,他喜歡稱它謊言就稱它謊言。你看,這是一種沉默的尊重,它讓你明白你該停在哪裡。當我聽到「你昨晚出去做什麼了」這樣的提問時,我回答「出去走走」或「去和約克碰面」是一回事。僅是個方便。有什麼實質的不同呢?對舒茨來說,實質只有一個,就是:我有一個從他可知可控範圍的短暫消失。因此我回答「出去走走」不光方便,而且更實質,就是為他懷疑和指控的短暫消失提供個證據。他為了一個實質上毫無差異的回答憤怒得如同臨終前給瘧疾弄得冷戰連串的傑克·倫敦(請原諒,我不愛傑克·倫敦,因為他生前厭惡中國人)。他渾身冷戰地走向電腦,把他為我寫的一封求職推薦信印出來。一共四頁,對我的能力和才華以及一日只睡五小時的勤奮自律的作息規律很詩意地描述了一番。他印出這封信,然後在我鼻子前面招展幾下,在距我面孔八寸的地方撕毀了,看著他撕,先是兩半,然後四半。他手指粗壯,動作因太強烈而一再錯過準確點,從而變得大而衰弱,一再撕不毀那漸漸加倍的厚度。他力竭了,就那樣哀傷無援地看著我,希望我能幫他撕扯一把,幫他完成這番憤怒。
大概是的。但更重要的不是性早熟,是因為理想和虛偽,使我們寧可相信十一歲的女孩是沒有性感知的。對這感知的承認,會觸犯人們。你們。
賀叔叔笑笑說:沒貼郵票啊?腦門上給貼個郵票咱們就給她寄到上海去!
我知道他在逗我。他不可能不知道小提琴。他就是要看我傻笑。
氣氛被打了岔,他用腳心搓著我的腳,像我爸那樣同我嬉鬧。水潑了一地。我現在去想,我們當時都使勁要借一個事情的表象和我們表象的關係,隱秘地,在離表層很遠的地方,從完全陌生的觸碰中偷得一點兒舒適。
門拉合,包廂里很靜。賀叔叔從他的漱口杯中拿出洗臉巾,對我說:擦擦汗吧,小夥子!
沒有。從來沒有向他提過賀叔叔。
還談到了我的父親。太陽的光https://read•99csw.com斑在他額頭上縮小。顏色深起來。他的臉色也深起來。晚飯是他叫服務員送進來的。他微笑著看我,他把肉積攢在碗邊,最後一口塞進嘴裏。他悠然而響亮地咀嚼著,唇齒顯得那樣剛勁。我們已經像同齡人那樣輕聲問答。
他的手已經伸過來,要從媽媽手裡接過我了。接過的卻是我的藤箱子。他突然看見我那躲開他的眼神,睫毛細微的掙扎。他意識到某種不妥,我的高度,白泡泡紗浸印出一個苗條女孩微暗陰涼的皮膚,讓他這份臨時監護差事顯得不倫不類。
晚安。
讓我喝口水。
再給你舉一個例子,賀叔叔還有個待遇叫「小灶」。儘管他和所有人進同一個食堂,但他不必端著碗或鍋同幾百人站在隊伍里。他直接走進屏風隔出的「小灶」。屏風是碗櫥紗的面料,裡外全看透。賀叔叔是個非常隨和的人,在這時他卻面孔綳得很緊,濃眉低壓,像所有居要職的人那樣顯出稍稍的煩躁和沉重。走進屏風前他不和任何人說話;總是在進入屏風之後,他叫廚房雜工出來找一個某某進去說話。雜工說:某某,賀書記請你到裏面去談談。後來食堂虧損,漲了飯菜價,許多人家重新買鍋灶,飯廳內人煙淡薄下去,賀叔叔還是派人把某某叫到透明的屏風後面去談話。
我十一歲。
暑假前正好賀叔叔要去上海開會。我媽媽替我把兩件一模一樣的連衫裙放進一隻小藤箱。手輕輕推著我的後腦勺,把我推到賀叔叔懷裡。我的高度已達到他的腋窩。白色泡泡紗的連衫裙到處濺著西瓜汁。十一歲的我因為發育而躲著胸口那層布的觸碰。一個階段我都是那種把自己的胸口躲開的姿態。所有那階段的照片都是這個姿態,眼神也是躲開的,有點窘又有點害怕地略伸下巴。
是的。
你難道聽不出一個邂逅的朋友對你說「我明天正好有事」是什麼意思嗎?或者,你不明白某人說的「昨天差點給你打電話」的真實意義嗎?他/她好心好意的乖巧你計較嗎?這是調情。不光異性間需要調情,朋友間也需要調情。墨西哥作家帕茲——
肉體和接觸在我們是決定性的,含羞草一樣敏感的肌膚、神經全招展在外,卻一碰就疼得萎縮了起來。於是那疼痛的抖瑟便是我們的快|感。隱約的犯罪感滿足著瘋狂的好奇心。一個部位的裸|露(哪怕是可以公然裸|露的部位)同他身體一個裸|露的局部相碰,它便是個閘口,所有的感知通過它釋放出去;所有的神經從那兒如某水族那繁密的觸鬚一般伸延出來。性的官能擴大、推移,逾越二十世紀心理學所指的三個性感區域。我們四十五年的共和國,禁慾使我們的肉體演變,同時不違伊甸園的天命。這演變使肉體的每一寸領土都可耕,都是沃土,都蘊藏著生養繁衍的希望。慾望可以在肉體的各部分得到疏通和交換,在任何既定場合。九*九*藏*書
他又問我:常見你脖子下面夾著個扁葫蘆琴,腆著肚子在上面鋸呀鋸的,那是幹什麼?
收到我的電話留言了?沒去那裡,是出了件事。舒茨教授和我衝突得很兇猛。不是激烈,是兇猛。正是我選擇的詞彙。他叫喊,頭顱如同交響樂的指揮,顛擺震顫。聲音回到了他的三十歲,突然有了種亮度,一層金屬光澤。一個老人在自認為被欺負時,竟有那麼洪亮的嗓音。
即便是成人也可能不清醒。
不能這麼簡單地說傷害。謝謝你不採用「虐待」。
我們都活得下去,因為我們不計較別人撒謊。在別人對我撒謊時,我已明白他實質在說什麼,我想明白實質而不想明白言辭。實質是,他/她在我對他/她可知可控範圍內造成一個失控和未知,造成一個人與人關係的喘息,休止。
——聽說過他嗎?
對!小夥子。我當時就喜愛上了這稱呼。粗獷和豪放,我喜歡以後的幾十年他一直這樣稱呼我,它破壞了一種天定的規範,有種挑戰感。作為一個女孩所存在的重重危機,所註定的痛苦,因其而生的拘束和發育時的輕微犯罪感,都可能被否去。他這樣叫我,是他突然感到一股壓力。男女被挪入一個私有空間的壓力。
他感覺到十一歲的女孩在偷偷地感受一份不該被感受的舒適。他想把不妥之感更正過來。嘿嘿地笑,說這雙小腳真像老虎臉。他在不假思索時常會流露別開生面的想象。
謝謝。還有我的圍巾。
像第一次穿泳衣下水那樣羞臊而興奮。腳心觸在那寬厚的腳背上,我渾身汗毛刮過一陣風。
賀叔叔沒有像平常那樣用他的大手掌把我的頭髮揉亂,再抹平。他這次碰也不碰我,提著我的小藤箱,邁著閱兵大步。藤箱在他手中沒有一點分量,是個玩具。媽媽跟在他身後,講起我所有的生活陋習。賀叔叔笑嘻嘻的,看我用少年人都有的粗魯和簡潔語言回答母親。像是他專註于尋找車廂。
是舒茨的。
坐在墓前的我慢慢地想著事情。煙從這七十多歲的女人身後升起。塘水和蓮花在我眼前成了莫奈最後的三十八幅畫中的一幅。七十多歲的我會想起賀叔叔的去世,追悼會上擺一排他的書。我爸爸會被我攙扶,在人群里,因知道真相而多一層沉痛。還有什麼關係?反正什麼都留不下來,那些書是不是竊取都留不下來。真正的著者和冒名的,彼此彼此。無論真相怎樣不堪入耳,書已經先於著書人而逝去了。
待遇,就是火車包廂,把賀叔叔和我與充滿汗氣和煤屑,不斷有人吐痰、昂揚音樂中某人無車票被逐出車廂的眾生百態的公有空間屏隔開來的私下空間。一切不允許被公眾共享的,就叫「待遇」。
但我此刻還不想叫它「性的壓力」。
這對我很平常。父母常常把我托給一個朋友,由他/她帶我到上海,在祖母家寄放一陣。他們可以自由自在地吵架,相互揭露,或者公九-九-藏-書然說:要不是看在女兒面上……或者,就是因為懷上了女兒,我才非同你結婚不可。這些話當然都是由媽媽來說。我爸狠狠地咂著酒,狠狠地沉默著。
是等級制度。你可不能花錢買不屬於你的等級,等級是榮獲的。我們叫:待遇。
忽然覺得腳是不能給他看見的,一個蠻橫突兀的動作,我把兩隻赤|裸的腳縮到裙擺下面。我整個身體蜷起,兩膝折成對摺,縮在連衫裙筒中。
九點多鍾,他拉開門喊來一個服務員,讓她打一盆熱水來。水放在我鋪前,他說:來洗腳吧小夥子。我慢慢蹭掉涼鞋,忽然覺得這事有些奇怪。
讓我想一想,它是怎麼回事……幾點了?
賀叔叔沒有感到這個女孩一時興妖作怪。他不去體察她突發的羞惱,說:我出生的地方,水可稀罕!他把自己的鞋脫下,又脫襪子挽褲腿,把兩個長方的大腳浸泡入水。兩個腳像放回池塘的鰱魚那樣馬上有了生命,有了對舒適的貪戀。不知怎麼,我就跟著把腳也擱進盆里,我兩隻腳背上有褐色花斑,太陽把涼鞋的花紋攝在皮膚上。我一個夏天只有一雙涼鞋,鞋穿到灰飛煙滅,它的影子卻留在我腳上陪我入冬天。
噢,在想前前後後。三十年以後,我走到墓地里,腳步已不太均勻。手裡拿幾株自卑的康乃馨——舒茨教授喜歡它們。走到一個看上去很中產階級的碑石前。我那時已經愉快起來了,不失眠了,連好太陽也讓我感到祝福。我把花放在墓前,放成一個扇形。對了,我還有三支香。那時我已充滿興趣來做這一切。不像三十年前那個坐在心理醫生診所里的中年女人,從來在各種儀式中找不到感覺。我把香點著,靈敏度退化的手指在不實的視覺中許久才將火苗吻合到香燭上。我在墓前坐下來。不遠有塘和蓮花。
這是我將在墓前席地而坐時想到的事情。那時,追悼會不管是誰的,都無所謂。
當然可以告訴你:是的。
我在想,孩子們真的會把一些不愉快的記憶壓制到下意識中去嗎?榮格說:潛意識和意識從來不存在明確的界定。已被知覺的,不可能回到非知覺中去。記憶被壓制到那種渾然狀態,在我看,是不可能的。
對了,請告訴我歌劇院怎麼走。舒茨很愛歌劇,每年從菲薄的教授工資里拿出三千元捐助歌劇院。你猜對了,我爸爸也是歌劇迷。
他小夥子長小夥子短地大聲叫我。很快我活潑和自如起來。他自己也自在了。再沒什麼不妥了。我們笑、聊著天上地下。一個十一歲,一個三十七歲,不能相信他們有那麼多可聊。他微微笑著,靠在沙發上聽著他自己的思考。時而會聽見一兩句「雷鋒叔叔」、「少年宮航模表演」或「普通話普及」。他問我為什麼戴這麼破爛的紅領巾,我說,我們都喜歡當老資格;像你一樣,老革命。
也很可能是我同賀叔叔站在一起,追悼我爸爸。案上沒有一部他生前的作品九*九*藏*書,這個刺目的空白讓賀叔叔很不安;每個人都知道死者生前從沒停過筆,都服帖過他的學識和才華;那日夜流動的筆,流去了那個不見天日的所在,終使那份卓越成了一場荒蕪嗎?人們想起死者和這位高大的老人是不可生離的朋友,同時憶起死者曾給過這位生者一個大耳光。我看一眼賀叔叔:他原諒過許多人,也被許多人原諒過。他卻沒有原諒我爸爸在1966年給他的那個耳光。
你們對身體絕對不像我們這樣高度利用。我們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領土只有百分之八的可耕地。我們必須擴大可憐的可耕面積,使那不可耕的,也具有存在的意義。
現在我還完全不知道,誰會先走一步;誰會參加誰的追悼會。
不,不像他。舒茨更接近我父親。
常常的。為了方便。你從不撒謊嗎?
從此的七年之後,我十八歲,老遠地找到賀叔叔的瓜棚。那是他出獄后的生活。和一切以及他自己的背景都缺乏銜接。我們繼續那場開始在火車上的輕聲問答。
我還想起十一歲的暑假。1963年夏天。老婦人總是很有膽量去看她的少年時代。那個夏夜的觸感立刻有了。它的聲音、動作、氣味所營造的質感。火車窗外的光一縷一縷撲進來。每一景物,都帶有暗藍絲絨一樣的品質。絲絨的遲緩和陰影,那樣厚厚的深夜藍色。我就躺在窗左邊的鋪位上,賀叔叔在右邊。
我想賀叔叔也感到了我的異感,我的臉一定紅了。他打趣著什麼。我笑。水漫出盆沿。儘管他是我最親近的一個長輩,如此的接觸帶來的一層接近我們都沒有意料到。彷彿某種動物的肢端,或某種植物的根莖,它們是不該裸|露的——不該在裸|露時被觸碰的——不該在裸|露時被一份同樣的裸|露去觸碰的。一開始他預感的不妥,此時來臨了。
我或許撒了謊。
是我現在分析起來,把當時的短暫感覺以語言歸納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事情發生后,那感覺沒有語言地在我心裏待著。看這沙盤,小人兒。在沒語言的時候我或許也該被領到這兒來排演。現在我手指太粗大,捏不住他們。這個小人兒是代表父親?教父?神甫?都可以。還有這隻恐龍。不是恐龍?是夢魘?噩夢。
不,當時完全不清醒。
聯繫過了。他們說從第四次就診開始,保險公司承擔一半診費。
我垂著兩手,看著那個紙團砸在我腳邊。看著一個人整個的憤怒過程:按下電腦開關,搜尋目錄,找出這封信,再打開印表機,讓它溫吞吞地無情緒地將四頁紙推送出來;再把它們撕爛,撕得不夠理想,因而把它們擠壓成一個大紙團,砸出去。一點反彈也沒有,立刻淤陷在長纖維地毯上。
壁爐的火多好。
舒茨的墓碑上刻著:他一生中原諒了許多人,也被許多人原諒。許多人,就是說不是全部,那個餘數中有我,也可能沒有。
並沒這樣問我。他問:在中國,兒童受性騷擾的事普https://read.99csw.com遍嗎?他問過幾次,因為他忘了我回答過他。有次他說成「性|虐待」。
整個事情沒有完。事情甚至還不算開始。
沒有別人。就我和他。
我讓你混亂嗎?
就是你們叫作包廂的那種。
該是沙啞的,那樣會激起我的同情。
多少中國人,會記得一次暗中握手,或偶然的一次身體接觸。不知多少如此可笑的接觸被秘密珍藏下來。有時連同後果一道珍藏。
不知道。那時候不是很多人有這份包廂待遇,我猜。
我問,他偶然也問,主要是問我將來。我是問他的曾經。他的《紫槐》,他的母親。小時,故事中的主人公能否坐在你面前填掉你一個又一個疑團,是大事,他催促我睡去,他好辦辦公,看看文件、稿子。
噩夢,你看,與夢本身無關,在英文中是另一個詞:是夜晚和虛幻二詞的組合。我這樣說已欠嚴謹。也許是「夜晚」加上「月球上那塊遼闊的(曾幾何時被誤視為海洋)黑暗平原」?可以有更荒誕的一種組合:夜晚和雌性的馬類動物。類馬,不全是馬,近似中國傳說中的麒麟。那麼:夜晚麒麟/噩夢,可不可能呢?不可名狀和莫名其妙,夜晚無窮的可能性。把這番不可名狀和無限可能性以語言解述,必須犧牲和妥協。以犧牲感覺的豐富而妥協于語言的準確。不成熟的人不是缺乏語言能力,是缺乏妥協的能力。肯定常聽到高中生和大學生五官起舞,張口卻只呼一個:「哇!」或者「噢,上帝!」他們寧可過度貧乏也不讓他們年輕的感覺妥協給語言,他們可不願意犧牲那意在不言中的豐富。
其實有許多零碎的時刻,我是完全能接受他的,這個老得相當尊嚴的男人。那些時刻包括他從車裡忽然伸出兩束複雜的留戀目光,來望我。那不可整理、不可測量的複雜程度,帶有預言:或許這次別了就永遠別了,六十多歲的人,江山和晚霞,都可能是最後一次展現給他。深灰色的目光讓我感動、微痛。交往突然有了一層懸心的深度。默默然,一陣子歇斯底里在我心裏發作起來。我會追跑著,跟在他車後面,腳步像走在末路上。老人的留戀真像勃拉姆斯的提琴主題一樣。
也可能是我丈夫的。他和舒茨可能是同一個人,也可能不是。只要三十年,這些都清楚了。
在我七十五歲坐在墓前時,已經全知道了:墓里是誰,墓外是誰。我的未來語態出了差錯沒有?未來完成式,這語態給人無際的展望,無際的宿命感。
非常越軌的感覺。
我看著他把大紙團挪到我腳邊,它的體積和投擲的力量該有轟動,卻被柔軟地面吞咽了,預期的聲勢被抵消了。地心吸力在此突然出現一陣癱瘓。
是的,你沒聽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