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普普通通的皇十子，和兄弟們一路廝殺到成為太子；從被祖母牢牢鉗制的少年皇帝，到被姑母、舅舅們操縱的青年皇帝，皇上身邊所有的親人，更愛的都是權力、財富和土地。

她再次斟酒敬我，我苦笑一聲，滿飲了一杯醇酒。

我扭過臉，盯著皇上，看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當然，她也有資格驕傲，這女子相貌出眾，身姿婀娜，尤其是那雙眼睛，盈若剪剪秋水，輕眨之時，像星子明滅，即使不開口說話，男人也會被她打動。

那時候，據兒還在襁褓中，皇上的《太子賦》已傳遍關內關外，可是皇上似乎一夜之間就遺忘了我，遺忘了他剛剛在冊封大典上正式詔告天下的皇后、剛剛為他誕https://read.99csw.com下長子的衛皇后。

但是皇上命文士們極盡辭章地寫成了《皇太子賦》，又給了我大漢皇后的印綬，這似乎是為了安慰我，也為了打消其他美人們的野心。

我回望來路，發現自己從未抱有過那樣的野心，將我和衛氏推上萬人仰望之處的人，是皇上，是他需要一個可以和竇家、王家、田家外戚相抗衡的妻族，他需要一個柔弱而服從的皇后。

我就坐在皇上的身側，頻繁的生育讓年近三十的我有枯槁虛弱之感，我循著她的聲音望去，只見一個十七八歲模樣的紫衣麗人跪在殿中，眉目間含情脈脈，臉上頗有自矜之容。

在我生下衛長公主后，皇read.99csw.com上曾在枕邊許諾過，只有我才能為他生下太子，可據兒還沒滿月，王美人就迫不及待地宣布了她的身孕，若是她也很快生下兒子，兩個皇子的年齡不過相差數月，太子之位，很難說就是據兒的囊中之物。

而我是嗎？我從來都不曾有這個自信。

只是，在人生的頂峰上，我發現自己活得異常凄涼和孤獨。

我長舒一口氣，這許諾頗為豐厚，但皇上言外，還是婉轉回絕了她的要求。

皇上身邊從來就沒缺過女人，只是極少有女人能走進他心裏。

可她說得還是太露骨了一些，皇上頗為尷尬地笑了一聲，雖然據兒要到六歲才能受太子的冊封，但他是正宮嫡子，立嗣名正言順，怎read.99csw.com麼可能容得其他人再覬覦東宮之位？這女人好大的膽子！

他們教會了皇上，這世上，為了奪取那至高無上的帝位，無論什麼樣的攔路石，都可以一腳踢開，哪怕那塊石頭是祖母、是姑母、是母親、是妻子、是美人，因為她們愛的從來不是他本人，只是權力。

王夫人的大眼睛頓時黯淡了，神情也頗為沮喪，一邊咬唇謝恩，一邊轉臉向我，嘆息道：「皇后陛下，人人都傳說你可以獨霸天下，獨霸皇上的心，他們果然沒有說錯！」

我，一出生就打上女奴烙印、卑微無比的衛子夫，才是皇上要挑選的正宮皇后。他的祖母、母親、姑母、姐姐、前皇后，全都是強大嗜權的女人，這樣的女子，ｒｅaｄ•9９ｃsｗ.ｃｏm再美艷誘人，他也不會有半絲依戀。

皇上始終要的都是一個沒有危險也沒有野心的女人，這麼大胆的女子，她不是皇上期待的人。

或許，是我太貪心了，總夢想著魚與熊掌兼得，所以才會失落。《衛皇后之歌》，聽起來像是一種異常煊赫的人生，可以燃燒起長安城少女們最強烈的奮鬥欲，可征服這個至高無上的男人，卻是那樣那樣艱難。

我記得在據兒的滿月宴席上，當著群臣的面，王美人走過來在皇上面前盈盈跪下，舉起酒杯，嬌媚地道：「陛下，請滿飲此杯，為陛下添喜！臣妾也已懷有陛下的骨血，若是天可憐見，臣妾能為陛下誕育皇子，陛下能否為這孩兒也頒布一次《皇太子賦》？一般都是漢室之後，read.99csw.com陛下可不能有所偏頗啊！」

皇上沒有責怪她，卻也不願意許諾什麼，只是用大笑掩飾了自己的難堪，道：「美人有此心胸，果然不凡，若是你能誕下皇子，朕一定升你為夫人！將來皇兒的封邑，也任你選擇。」

在這之前我沒見到王美人，只是聽說我懷孕的最後幾個月，皇上又迷上了一個歌女，他總是喜歡會唱歌跳舞的女子，以至於不少宮人都在學習謳曲和彈奏樂器。

他討厭我嗎？可是他給了我所有女人都夢想得到的權位。

他是愛著我的嗎？可是他分明日日夜夜陪伴在王美人身邊。

我被冊封為皇后不久，宮裡頭突然又爆出喜訊，趙地貢來的王美人有了身孕。

只有對他最愛也最信任的女人，他才會給予他眼中最重要的東西。